陆衢立刻搁下画笔走上前迎接, 牵着妻子的手一起在长榻上坐下来说话。
“嗯, 很顺利,明光对我非常客气,一直以礼相待。不过我劝他的那些话, 都被他当作耳旁风了。”
“这很正常, 他从一介神仙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想要彻底发疯大闹一场一点儿也不奇怪。他要是肯听你的劝,我反倒要觉得奇怪了。”
“是啊,过去的三百年让他改变了很多, 性子和以前完全不一样。除了容貌还是熟悉的样子,他整个人都让我觉得陌生。”
温且惠把自己与明光见面的过程细说了一遍, 陆衢听得很认真。
“以前的明光从来不会逞口舌之快, 如今他在这方面居然还挺厉害。檀绍被他三言两语就气得失了分寸, 差点把劝和变成了引战。要不是我及时阻止, 恐怕当场就要打起来了。”
“虽然当场没有打起来, 但这一战看来是避免不了了。惠娘, 你劝说无果, 向帝君禀报时他是何反应?”
“帝君倒是没有说什么, 不过脸色有些难看。”
陆衢了然地道:“云间仙境与无间鬼域的和平局面一旦被打破, 帝君少不了要披挂上阵御驾亲征。当年皓宸帝君就是因为仙鬼大战神陨的,帝君如果不想重蹈覆辙,自然就要尽量避免战事重启。所以那天召集人马去紫衡殿议事时,他有意无意地暗示你出面劝说明光。你白跑一趟,他心愿落空,脸色当然不会好看。”
那日在紫衡殿议事,陆衢和温且惠都听懂了英昊有意让她前去劝说明光。
虽然夫妻二人完全可以装傻充愣,却在彼此的对视中心领神会,于是有了温且惠的主动请缨。
“我已经尽力了,帝君也不能责怪我。明光这三百年来吃尽苦头,如今满心怒气想要报复,岂是我说上一车话就能平息的,对吧?”
“对,当年是帝君要贬他下凡的,冤有头债有主,如今他的满腔怒火,也只能由帝君自己去承担。”
“五郎,还好你旧伤未愈,否则这场仙鬼大战一旦打起来,你也得跟在帝君身旁鞍前马后的效力。”
“可不是嘛!我旧伤未愈不能上战场,只能让其他人去协助帝君对抗鬼军了。”
陆衢露出一个十分愉悦的笑容,这一战对英昊来说是棘手的麻烦事,对他来说却是一个大好机会。
如果紫衡帝君步皓宸帝君的后尘,在仙鬼大战中神陨了,那么他作为帝君之下数一数二的资深大仙官,就能更上一层楼问鼎帝君宝座。
如果由其他仙官来坐这个位子,明光那边一定还不肯善罢甘休。但陆衢是温且惠的丈夫,而她是当年云间仙境中唯一给予过他信任的仙官。
到那时,温且惠再出面找明光说说好话,从中斡旋一番,化干戈为玉帛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五郎,看来你有机会当帝君了呢!”
温且惠看着陆衢嫣然一笑,他握紧她的柔荑深情又霸气地道:“惠娘,我若成了太玄帝君,你就是太清王母——你我将平起平坐,一起成为天界的双圣。”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无间鬼域向云间仙境宣战的消息,在人间凡界也传出了一点风声。
仙鬼大战对三界都不是什么好事,修真人士为此深感不安。而一手挑起这场战争的明光,再次成为万人唾骂的对象。
越城的一家酒楼中,一帮修士就坐在一起把明光骂得狗血淋头。
有人义愤填膺:
“这个明光简直太不是东西了!三百年前勾结江天旷犯上作乱失败了,如今竟又勾结上了应长恨想再来一遍。只因他的一己私欲,搅得三界不得安宁。什么谪仙啊,简直就是魔头好吧!”
有人愤愤不平:
“也不知道这家伙当年是怎么得道成仙的,所作所为没有半点得道高人的风范,而是一派利欲熏心,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有人扼腕叹息:
“明光当年能霞举飞升,是因为凭一己之力阻止了走蛟,保住了长江流域两岸百姓的家园。那时候他还是心怀天下苍生的少年英雄,后来也不知怎么就失了初心。”
有人深表怀疑:
“有道是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像明光这样如此利欲熏心不择手段的人,初心就不可能会是好的。当年真的是他阻止了走蛟吗?该不会是冒领了他人的功劳吧?”
虽然只是一种毫无根据的揣测,却立刻有个穿葛袍的修士深以为然地脑补起来。
“搞不好还真是呢!毕竟当年明光与蛟妖是在水下搏斗,也没有人看见。彼时他是无极宗的少主,完全可以召来一帮无极宗的高手暗中下水协助,只要不被别人知道就行了。等到斩蛟成功后他再独自飞出水面,假装是自己凭一己之力阻止了走蛟。就这样,天赋异禀的修真奇才炼成了!不但受到了百姓感激涕零的膜拜,甚至还因此霞举飞升成为神仙。”
在各种流言和谣言中,阴谋论一向最有市场。
一些造谣式发言凭借看似合理的逻辑链,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能让不少人深信不疑。
“这位道友说得很有道理呢!如此看来,明光当年的力阻走蛟肯定有猫腻。”
“没错,一定就是这样。他所谓的一人一剑力阻走蛟,其实是无极宗诸多高手暗中配合他搞定的。谁让人家有个当宗主的亲爹,一声令下莫敢不从。”
“我就奇怪他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怎么会有这等能耐,别人修炼了几十年都不如他法力高强,一个人就能斩蛟成功。敢情是这么一回事,全靠有个好爹爹为他保驾护航。”
“靠,我要是像他一样会投胎,有个天下第一修真门派的少主身份,现在搞不好也成神仙了。”
“我还一直以为我不如他是天赋不够,却原来是拼爹拼不过人家啊!”
不过片刻功夫,一段无中生有的脑补,就被人说得煞有介事,比真的还要真了。
有的人是头脑简单,听见什么就信什么;有的人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很乐意跟着起哄推波助澜。
还有的人就是存心恶意抹黑,哪怕他们与明光并不相识也无过节。
因为这个天纵奇才的少年,曾经站在所有人只能仰望的高处,令一些身居低位的人无法不羡慕嫉妒恨。
这样的羡慕嫉妒恨,当明光高高在上时无从发泄,但是在明光神台坍塌后,就宛如无数条毒蛇从暗处游出来,呲着毒信尽情噬咬。
而且他们还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一个“利欲熏心不择手段”的坏人加以抨击,更是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这帮信口雌黄的修士坐在一起乱喷一气时,丝毫不知道被他们肆意诋毁的那个人,就在酒楼二楼的雅座里坐着。
明光不是一个人,他对面端坐着神色错综复杂的越君朴。
楼下传来的那些恶意揣测,听得越君朴都无法不皱眉,明光却是一派若无其事。
“这些人这样胡说八道,你怎么一点也不生气?”
“因为听得太多已经麻木了。如果每次听到有人造我的谣都要生气,我早就被气死八百回了。”
顿了一下后,明光又不无感慨地苦笑着摇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造谣者的创新能力也是真强呢!我还以为自己不可能再被扣上什么新罪名了,没想到他们又带来了‘惊喜’。今天这类谣言我以前都没听过,亏了他们能说得这般煞有介事。如果我不是我,我都要信了自己当年斩妖之事有猫腻。”
越君朴下意识地问道:“你被扣过多少罪名啊?”
“太多了,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编不出来的。在造谣这方面,估计没人比我更有见识了,我要是跟你细说能说上三天三夜。算了,不扯这些了,你今天约我见面有更重要的事,先说那个吧。”
上一次在太平岛意外见到越君朴时,明光没有急着跟他清算旧债,反倒把自己对“紫衡帝君”的怀疑告诉了他。
越君朴无比震惊,“什么?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和应长恨两个人四只眼睛都看见了,水鬼铜棺将军不但跟帝君撞了脸,还撞了头顶双旋这一特征,绝对错不了。”
顿了一下后,明光又自嘲地一笑道:
“当然,我们两个在神仙眼中都算不上可信证人,没准是狼狈为奸串通一气想要抹黑帝君。你如果不相信就当我没说过,我可以换个话题。”
越君朴当然不会轻易相信明光的话,毕竟他当年是被紫衡帝君贬下凡的,完全有理由为了报复英昊而无中生有的抹黑他。
但是越君朴有一点想不通。
如果明光想要报复英昊, 这种抹黑帝君的说辞为什么不大肆宣扬,而是私下告诉他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应该也是他的报复目标才对呀!
“看你这一脸问号的样, 想不通我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你是吧?”
越君朴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惊讶地反问道:“你怎么看出来我在想什么的?”
“我如今察颜观色可是一把好手,而且你这个表情太好解读了!”
以前的明光从不察颜观色, 因为他从小到大顺风顺水, 既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也不用在意别人的想法意图。
然而小妖阿难却是妖生艰难, 无论神仙还是修士都能得而诛之,甚至大妖也可以欺负小妖,他为了苟命必须解锁很多保命技能才行。
越君朴况味复杂地注视着明光, 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件事, 是因为那位帝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会对你透露这个秘密。毕竟你当年坑过我,他会觉得我找谁合作对付他都不可能找你。”
越君朴满脸意想不到的神色,“你想让我跟你合作对付帝君?”
明光强调道:“错了, 不是对付帝君,而是对付假冒英昊坐在帝君宝座上的蛇精玉京子。当然我现在口说无凭, 你没理由信我。这样吧, 等你回云间仙境好好观察一下他再做决定。”
将信将疑的越君朴默认了这一提议, 离开前, 他又踌躇回首看着明光发问道:“为什么你要找我合作?而不是找我算账。”
“越君朴, 因为你的品性并不坏。虽然为人处世的格局小了点, 但在大是大非面前, 我相信你绝对不会掉链子。”
三百年前“误开”畜生道坑了明光一把后, 在越君朴的想像中, 他一定恨毒了自己。再见面时,也一定会势若疯虎般地跟自己玩命。
然而此时此刻,明光平静从容地站在他面前,非但一点也没发疯,还对他的品性作出中肯评价,越君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是不是有点感动啊?千万别,咱们这笔债回头我还得找你算呢!只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所以你得先去后头排队。”
越君朴下意识地挺起胸膛,是敢作敢当的姿态。他直视着明光的眼睛,坦然道:“好,我等着你来找我算账。”
明光对紫衡帝君的怀疑,越君朴当时听得半信半疑。
虽然不排除有可能是明光为了报复英昊而捏造事实恶意中伤,但万一他说的是事实呢?
那么天界这千余年来,一直被名义上的帝君、实际上的蛇精统治着,也未必太荒谬了!
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回到云间仙境的越君朴,开始不由自主地暗中观察起了帝君英昊,试图从他的言行举止中捕捉异样之处。
观察结果是一切正常,只有一件事除外。这也是越君朴今日约明光面谈的原因所在。
“上回和你交谈后,我回到云间仙境就一直在暗中观察,并没有发现帝君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过我突然意识到了一点——他的仙剑神锋已经多年未曾出过鞘了。”
身为天界最高统治者的帝君,英昊不需要像其他仙官那样奋战在第一线。
云间仙境的所有神殿都有主神和辅神,而紫衡殿的辅神数量最多,没有之一。
那些大大小小的辅神们,长年累月替帝君处理无数信徒的信香。小到祈福祈寿,大到降妖伏魔,都无须英昊亲自过问,更别提亲身上阵了。
这千余年来,紫衡帝君就是负责坐镇天界。
仙剑神锋虽然终年佩在主人腰畔,却根本没有出鞘的机会,也没有人觉得这一点有什么问题。
明光了然一笑道:“如果紫衡帝君为玉京子假冒,仙剑神锋可是认主的神兵,他自然是拔不出来的。”
“是啊!除了这一点外,我在帝君身上看不出任何不妥之处。哪怕你已经宣称要和应长恨联手进攻天界,他也只是表现出合乎身份的忧国忧民之色,并没有慌乱不安。”
“他一个冒牌货能在天界稳坐千年的头号交椅,成功骗过所有神仙,自然是很有两把刷子的。如果能轻易被人识破,早就混不下去死翘翘了。”
明光知道玉京子绝对不会轻易露出马脚。
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英昊,自己假冒帝君统领天界上千年,这种心理素质已经过硬到了不能再过硬的地步,没准他都已经把自己当成真货了。
“如果真如你所说,帝君并非帝君,而是蛇精玉京子假冒,你为什么不把这事在三界中广为宣扬?”
明光不无自嘲地一笑。
“就凭我这一身黑料,你觉得我说出来的话有人信吗?肯定只会被当作是针对帝君的恶意中伤与报复。你一开始不也不信嘛!”
“我自然不会轻信,但意识到帝君可能拔不出神锋剑时就起了疑心。如果天界其他仙官也和我一样,质疑的声浪越来越大,他就要迫于压力拔出仙剑自证清白,否则就等于反证自己不是帝君。”
“这个想法我也想过,但是这么做存在一个打草惊蛇的问题。如果玉京子意识到自己的帝君角色要扮不下去了,极有可能脚底抹油先溜了,到时候想要再把他找出来可就难喽!”
越君朴想了想又道:“可是你和应长恨联手打上天界的话,同样也会逼得他逃之夭夭啊!”
“进攻天界谈何容易,在这之前,他还能稳稳当当地坐在帝君宝座上,也能想方设法来化解危机。我相信不到万不得已,他怎么也舍不得丢下自己目前所拥有的一切跑路。”
“所以,你是要给他一个自己还有时间掌控与改变局面的假象。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我有一个计划,需要找你合作。”
“怎么合作?”
明光开门见山地道:“委屈你假扮一下仙奸,助我们出其不意地攻入云间仙境,杀去紫衡殿来一场逼宫。”
越君朴算是明白明光为什么要找他合作了,因为他确实可以起到出奇制胜的奇兵作用。
别说“紫衡帝君”,就算是云间仙境的其他仙官,谁也想不到他竟会倒向明光充当“仙奸”。
“不行,这么做的风险太大了,毕竟一切都建立在你声称帝君身份存疑的前提下。如果此事是你无中生有,想要设套坑我作为报复,那我就要从假扮仙奸变成货真价实的仙奸,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遭万人唾骂。”
越君朴果断拒绝,明光也满脸理解的神色点了点头。
“是的,如果我没安好心想坑你,那你的下场就能和当年的我比惨了。越君朴,这么重要的事我也不指望你今天就能做出决定。这样吧,你再好好观察观察那位帝君一段时间。如果哪天你觉得他确实有问题,我说的都是事实而非故意给你下套,咱们再来商议此事。”
这种事急不来,越君朴的顾虑很正常。
除非他也认定“紫衡帝君”不是正主儿,否则就不可能轻易答应跟明光合作,助他率领鬼军攻上天界。
玉京子假冒紫衡帝君已经上千年,想要当众揭穿他的真面目,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问题。
明光不着急,欲速则不达,只能徐徐图之。
谈话告一段落,店小二也开始上菜了。明光点了一桌海鲜,基本上都以清蒸为主,所以一口气上了四五道蒸菜。
越君朴觉得自己跟明光不是能一起吃饭的关系,感觉有些尴尬,站起来准备走人。
“你走之前先把账结一下,我没钱。”
明光理直气壮地使唤起了越君朴结账,他愣了一下。
“你没钱就上酒楼吃饭,点的菜还都不便宜,到时候付不出钱打算跑单吗?”
“这不是有你越大仙官在嘛,怎么可能会付不出钱?请我吃一顿饭又吃不穷你,别这么小气了!”
当年在云间仙境的时候,明光跟所有仙僚的关系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从没请人吃过饭,也从不要求别人请他吃饭。
现在他笑眯眯地找越大仙官“讨饭”,越君朴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只能掏腰包请客吃饭了。
一身凡人打扮的越君朴独自走下楼结账的时候,一楼大堂的那桌修士们,还在因为那个子虚乌有的揣测在胡说八道。
其中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修士乘机蹭起了热度,煞有介事地声称他家祖上当年就是无极宗的高手之一。而这位先祖在明光飞升不久后仙逝了,搞不好就是暗中协助他表演力阻走蛟时受了重伤的缘故。
“我家这位老祖宗当年留下了一部手记,其中有段记载一直让人看不明白。如今回想起来,应该就是在影射此事。”
要说这个八字胡也是一个即兴发挥的人才,当场现编了一段模棱两可的话,言之凿凿地称这就是老祖宗留下的记载,能间接证明明光当年作伪了。
第120章 没法忍
对于这种空口无凭的所谓证据, 在场诸人也偏听偏信地全盘接收,丝毫不去想一想这只是毫无根据的片面之词。
“这下铁证如山了,明光当年所谓的力阻走蛟, 其实只是他爹明定远精心设计的一出好戏。为了把自家儿子捧成修真界的旷世奇才,这老匹夫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可不是嘛,明定远仗着自己是天下第一宗门的宗主, 搞这种暗箱操作来帮助儿子在修真界扬名立万, 甚至还让明光因此得以飞升成仙。这个老东西实在是太可恶了!”
“老贼该死——他要不是已经死了, 我都想去乱剑伺候一番。”
“明定远做出这等可恶之事, 哪怕死了也可以掘坟鞭尸了!”
八字胡修士摆出一副义正词严的嘴脸,其他修士也都纷纷慷慨激昂地附和起来。
“说得没错,真应该把这老贼的坟墓找出来掘坟鞭尸, 谁让他骗了天下人呢!”
“对了, 谁知道明老贼的坟墓在哪儿?要不咱们一块去替天行道如何?”
这帮修士借着酒兴越说越难听,越君朴都听不下去了。
他转过身正准备厉声叱斥几句,眼前突然一花,有个人影从二楼飞了下来。
之前这帮修士往明光头上乱扣罪名时, 他一派若无其事,脸上没有半点愠色。
不过听到他们对亡父明定远如此不敬, 他就没法不恼火了。
“你们这帮混蛋, 统统给我住口。”
明光面孔铁青的一声怒喝, 诸修士见他只身一人, 又是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 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那个八字胡修士仗着人多势众, 出言恫吓道:“你谁呀?我们说明定远关你屁事, 居然跑来骂人, 是不是想找打?”
明光锋利如刀刃似的目光轮流在每个修士脸上划过, 让他们有种几乎要被割破肌肤流出鲜血的错觉。
“明定远是我爹,你们说关不关我的事?”
所有修士都始料未及地大吃一惊。
明光遭贬是三百年前的事,人间凡界的神像早就全部毁得一干二净,他们都已经不认识这位昔日仙官的模样。
“什么?你就是明光。”
一帮修士面面相觑着,说别人坏话时恰好被当事人逮了个正着,这下要有麻烦了。看明光那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他们都有一种自己恐怕要完的不好预感。
一边在心里战战兢兢着,八字胡修士一边壮起胆子质问道:“明光,你想干什么?你可是谪仙,不能随便对凡人出手。”
明光冷笑道:“那又如何?我连云间仙境都准备攻打,难道还会在乎什么谪仙的行为准则吗?”
诸修士听得神色一僵。
是啊,明光如今狠到都敢直接放话说要勾结鬼王打上天界,又岂会顾忌谪仙身份不便对凡人出手呢?
“我早就在楼上坐着了,你们怎么说我都没问题,我可以不跟你们计较,但是你们骂我爹就不行。”
用力咬了一下后槽牙后,明光再次声音冷锐地道:
“他老人家已经去世两三百年了,居然还要被你们这帮不知道积德的家伙满嘴喷粪乱骂一气。身为人子,我实在没法忍。”
见势不妙,不想吃眼前亏的八字胡修士头一个服软认怂。
“明仙官,我刚才是喝多了才乱说话,我不该对明老宗主出言不逊,对不住对不住,我可以慎重道歉。”
“你刚才说有位先祖当年是无极宗高手,哪一位?”
明光神色冷冷地盯着八字胡,目光比针尖还要尖锐,盯着八字胡修士冷汗直冒。
“明仙官,我家祖上根本就不是无极宗门徒,所谓的手记也是我瞎编出来的。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无中生有抹黑您,我愿意磕头赔罪。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当我是个屁放了吧!”
一边说,八字胡修士一边扑通一声直接跪下了,冲着明光咚咚咚地磕起了响头。
其他修士犹犹豫豫地对视着,不知道要不要效仿他这么做。
之前那个脑补明光力阻走蛟是组团作战的葛袍修士,知道自己已经把他得罪惨了,眼下只有两条路:
要么就像八字胡修士一样认怂磕头赔罪;要么就死撑到底,做一条不畏强权的好汉。
葛袍修士横下一条心,摆出一副大义凛冽的架势硬杠起来。
“明光,我们虽然对令尊有些出言不逊,但那也是因为怀疑他暗箱操作了你的一举成名,也算事出有因。”
“你们凭什么怀疑我爹搞了暗箱操作?是有人证还是有物证?可别再提这家伙所谓的先祖手记了,他刚才亲口承认那都是自己瞎编乱造的。”
葛袍修士振振有辞地道: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们可以提出质疑。你年纪轻轻就能取得他人奋斗一生都无法获得的成就,到底是你天赋异禀的结果,还是明定远利用权势把你捧上天的结果,真是让人没法不多想呢!我们现在强烈怀疑是后者,你能证明是前者吗?”
越君朴都实在忍不住了,声音冷冷地开了口。
“没有证据就随便质疑别人,还想让别人自证清白,凭什么?如果你们怀疑是后者,就自己拿出证据来证明有问题,否则就是诬蔑诽谤。”
“是啊,凭什么你上下嘴皮子一碰,我就得自证清白?如果没有证据就能随便质疑别人,那我现在强烈怀疑你是太监,你能证明自己不是吗?”
一个男人被人质疑是太监可是莫大的羞辱,而且还没法自证清白,总不能当众脱裤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