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好像是辛实站不住了,迷迷糊糊地,主动拱着辜镕往床上栽。
总之,辛实稍微恢复点理智的时候,发现自己不仅嘴被辜镕叼着吸吮,上身也光溜溜的,正袒着胸口,在辜镕健壮的手臂上一蹭一蹭的。
辜镕也是双眼发红,脑袋在他脖颈面颊四处吮吸,有时还咬他,饿惨了的那种咬法,两只手掐着他的腰,掐出淡红的手印。
他们都乱了,四肢缠在一起,在床上抱做一团,简直像两团火,把彼此都快要烧起来。
没命地亲了半晌,辜镕终于松开了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两个人脸对着脸,呼呼喘着热气。
辛实臊得脸发烫,眼睛亮得惊人,心里又痛快,又难耐,这就是谈情说爱么,亲不够,摸不完,恨不得把人吃了,一口一口吞到心肝里。
辜镕眯着眼愣神,也跟他差不多,半晌,不怀好意地伸手往下掏了掏。
黑暗中,辛实瞪大了一双锃亮的眼睛,倏地弓起身子,像被人抓住把柄,手忙脚乱地两手按住辜镕滚烫的手背,“别,别……”
他没想到辜镕能发现他身上的变化,本来打算藏着的,亲个嘴就变了,他正觉得害臊呢。
“松手,让我看看,弄完就舒坦了。”辜镕不容拒绝地把他的手拨开,手在底下动了动。
辛实哪受过这种撩拨,立马深吸了口气,脑门沁出了薄薄的汗,空气里香气浮动,是百合香波被体温蒸出来的气味。
辛实哼哼唧唧的,辜镕的鼻尖抵在他的耳后,嗅着他的气息笑了出来,好心提醒:“忍着点,别喊出来。”
辛实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还是轻声地继续哼唧,大概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碰,他的反应很大,眼睛湿润地眯着,小狗闹春似的。
没过一会儿,神情变得迷醉,巴巴地,迷迷糊糊撅起嘴亲上了辜镕。
辜镕额角青筋鼓起,有种忍耐的神态,张嘴狠狠吸住了辛实水红的嘴唇。
辛实学得很好,不会再把自己憋得无法呼吸,这个吻结束得很快,辛实突然闷哼一声,身体紧紧地蜷缩一下。随即辜镕把手收回来,他们的亲吻也慢慢停了下来。
床头有手帕,辜镕在辛实的脸颊上亲了亲,松开他,扭身去擦手。
擦完躺回床上,辜镕难耐地皱了皱眉,正想伸手让自己也松快松快,辛实突然攀着他的肩膀,十分依赖而羞赧地依偎进了他的胸膛。
辜镕便顾不上别的了,抬起他的下巴,又亲起来。
亲着亲着,一只手从他的小腹往下滑。
辜镕闷哼一声,惊讶地睁开眼。
辛实趴在他的胸口,脸色发红,有点跃跃欲试,又有点受了惊吓的意思,小声地在他怀里说:“你都是吃啥好东西,怎么光长这个。”
辜镕本来还能忍,可是辛实的手一伸过来,立马觉得有些脱缰。
他躺在床上,任由辛实在自己身上施为,只是辛实实在太生涩,空有一颗想对他好的心,却毫无章法,他让辛实自由发挥了片刻,忍得实在受不了了,握住了他的手,去仔细地教他。
边喘气,他边在辛实耳边低喃:“我们这样,同寻常夫妻也没什么区别了。往后我心里只有你,你心里也只能有我,这辈子就这么定了,不可以变心,知不知道。”
辛实整个人都要化在他怀里了,湿润的眼睫颤了颤,重重点了头,就这么你抱着我,我拥着你,在丁亥年的头一天,许出了终身。
林祺贞敢发誓,这是他有生以来最为倒霉的一年。
遭遇杯酒释兵权的那日,他心里虽则憋屈,但过了几日普通富商的悠闲生活后,他早已经想通,乐观地认为,做个无权的财主其实也不错,至少脑袋稳稳地挂在脖子上,不说别的,做司令时,可并不能日日地出入歌厅赌场,也不可能单单只为了想要吃一口新鲜的金枪鱼就丢下大部队自顾自乘船出海。
说实在的,他真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无忧无虑地活到老死,可是还没快活两个月,经济署对外贸易科的科长找上门,通知他,经人举报,经济署查明有批军火未经申报便经由他的港口出了海。这是大大犯了经济罪,需要将他的港口进行暂时的查封,并且请他去往经济署配合调查。
他当时即刻便瞪大了眼睛,喊冤讲这一定是污蔑,可心底里实则有些慌张。
他这个人,对于做生意是一窍不通的。做司令的时候,因为身上负担着几千张嘴的口粮,有时迫于压力还会前往码头看一看,自从前段日子辜镕差人将港口的人事和经营从上到下洗刷了一遍,他再也没有去过,洋行里的收入节节升高长势喜人,他想不到自己有什么理由去操心生意。
港口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有人偷渡军火,显然是有人做了手脚,故意地要栽赃!可林祺贞实在想不到是谁这么恨他,即使拼着得罪了辜家和林家两家人也要叫他栽跟头。
短时间想不明白,他心平气和地任由那位小小科长将自己请到了经济署,对于避无可避的磨难,他一向选择随遇而安。
或许是忌惮他的身份不一般,作为经济嫌犯被关押的期间,待遇么倒算是好,可以点餐,并且可以指定餐馆,屋里还有唱片机供他消磨时间,如他手痒想要赌上两局,也可以同当日上班的科员打上两把扑克,当然,不允许使用筹码。
由于被调查的日子过于平静,向他问话的科员们神色也相当温和,他自然而然以为自己很快便可以回到富丽堂皇的家中,继续过富裕的日子。
直到被关押的第三天,那位小小科长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告知他,他提供走私军火途径并以此谋利的证据属实,不日就要接受审判。
他终于淡定不下去了,立刻要求传唤律师。
律师带来的消息却叫他的脸色更黑,经济署找到的证据几乎是板上钉钉,许多份同意出关的文件,全有他的大名和私印,林祺贞当然认得自己的字迹,文件他也有印象,确实是他亲手签下,他甚至记得当时情景。
歌厅,他半醉不醉,一名受他信赖的经理焦急地凑到他身边叫他签署,他这个人,做头领有个最大的好处,同时也是最大的坏处,就是用人不疑,所以理所当然的,他受到了诓骗,并且是自投罗网!
林祺贞气得脸色铁青,询问解决办法,律师告知他,若想不入狱,就接受罚款,只是金额庞大,卖掉港口还差一大笔钱。如果既不想缴纳罚金也不愿意坐牢,律师瞥了眼隔窗紧盯他们言行的士兵,委婉地用食指沾水在桌上写了个“辜”字。
这是要他去求辜镕帮忙了。
林祺贞面无表情思考了半天,抬头拿了决定。
离开经济署的那天,是那名年轻油滑的科长亲自送他到门口,笑眯眯地安慰他:“千金散尽还复来,丹斯里,不必伤心。欠了债,慢慢还就是了。”
林祺贞微微笑了笑,伸手干脆利落地扇了此人两个巴掌——他还没落魄到一个小科员都敢凑上来冷嘲热讽的地步。
科长的头被打偏了,假惺惺的笑容和五个手指印一同僵在脸上,下一秒,惊愕愤怒地扭回头,扬手欲回手,手指却僵在空中。林祺贞锐利地直视着他,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那是手上攥了成百上千条人命才淬炼出来的杀气。
科长放下了手,不再笑,谨慎地鞠躬伸手:“丹斯里,请。”
他在心里后怕,是他得意忘形了,林祺贞确实已经一无所有,可只要王室还存在一日,林祺贞就是马来亚的授衔勋爵,这巴掌若真扇下去,侮辱勋爵的罪名就是判他个鞭刑都不过分。
林祺贞慢条斯理拿一条手帕擦手,依然保持着高傲的微笑,擦完手,将手帕随意往这个见风使舵的东西身上一丢,转身就走。
尽管心里为旁人的轻视恼火,可林祺贞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已经身无分文了。
回到家,他花了一些时间,平静倦怠地遣散了所有的佣工,有一个老娘惹,是从小伺候他的,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患难见真情,他心里不免有些动容,干巴巴地劝了几句,告知她就算留在家里也没有工钱,老娘惹并不在乎,擦干净眼泪就去厨房为他忙活晚餐。
站在安静空荡的华丽客厅,林祺贞茫然地抬头环视了一圈,很想发出一些嗟叹,为什么,凭什么之类。可惜,他经历的大事太多,生死都已经无法撼动他的内心,失去钱财和地位实在无法叫他产生较大的情绪波动。
最终,原地呆立了片刻,他摸了摸自己短得扎人的黑色头发,默默上了楼,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他想要悄悄地度过这段耻辱的落魄日子,可惜,还没等他缓过气来,半个月后,他这座美轮美奂的巨大洋楼突然地断了水电。
他一开始并不知晓,这段时日,他除了被老娘惹叫起来吃两口水饭,就是躺在床上睡觉,打仗的时候睡得很少,简直要趁现在一口气睡回来似的。
老娘惹“哎哟哎哟”的喊痛声模模糊糊传上来,他才发现屋里黑得不太寻常。电灯开关失灵,他摸索着下了楼,在厨房的地上找到了坐在地上起不来的老娘惹。
电是在她预备做晚饭时突然断掉的,老娘惹是经历过苦日子的,坦然地找了几支旧蜡烛点上,做完饭,正要给林祺贞送上去,外头送进来一阵风,把蜡烛吹灭了。老人家眼睛看不清楚,一时分不清方向,撞到厨房的大理石灶面摔倒在地上。
林祺贞在黑暗里给老娘惹捏了捏骨头,发现对方似乎是大腿的一截骨头断了,软软地突出了皮肤表面。这并不是什么小伤,必须要尽快接受治疗,他不由得感到头疼。
他试探着,说:“还能走吗?我把你扶起来,你自己去医院看看吧。”
老娘惹“嘶嘶”地抽着气,说:“不必去医院,家里已经没有钱啦。”老人家似乎已经受伤许久了,喊疼喊得声音都哑了。
是啊,没钱啦。长到这么大,他还没试过这样的穷日子呢。林祺贞心里一痛,思考片刻,咬牙把老人家背起来,说:“我有钱的,去看病。”
虽然已经辞去了司机,幸而林祺贞自己会开车,最幸运的是,车里还有汽油。顺顺当当地载上半死不活的老娘惹,林祺贞身上一个硬币也无,就那么理直气壮地将人送进了手术室。
由于他穿得足够气派,因此医院也并没有急着问他要钱,甚至还主动找了护工来照顾老娘惹
可是直到老娘惹快要出院,林祺贞都还没有交钱的意思,大夫便开始催促了。林祺贞第一次因贫穷而窘迫,想了想,把腰带一解,丢到了大夫的办公桌上,“锁扣是真金,用这个抵住院费吧。”
大夫惊呆了,忙把腰带还给他,说:“只收取纸币,不收物品。”
“你的脑子坏啦?这可是金子。”林祺贞有些恼羞成怒了,强硬地把腰带往大夫手上一塞,转身打算回家。他隔几日来看一次老娘惹,每次都是简单看一眼,确认这位老忠仆没有要死的趋势,就回去睡大觉。
大夫追出来,简直有点手足无措的意思,亦步亦趋要他把东西拿回去。林祺贞不好对读书人动手,两个人拉拉扯扯,一路出了走廊,就快抵达楼梯边。
林祺贞真想甩开这个冥顽不灵的大夫,突然小跑起来,到了楼梯边,飞快地跨步下楼。这样的速度,他认为那个瘦弱的大夫一定是无法追赶上来的,可是身后居然跟来一道稳健的脚步声,随即,他的右手被一只手拉住了。
脚步被迫停顿下来,林祺贞扭过头,恼怒地挣了一下,“我都说了我没有钱,就用那个抵……”
话还未落音,他惊愕地住了嘴,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像走在路上踩到一堆牛粪。
眼前是周绽温和的笑容,遇到旧情未忘的老情人那样亲切。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祺贞脸色黑沉地甩开他的手,咬牙问出这句话。
周绽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大夫气喘吁吁地跟了过来,把腰带塞回了林祺贞手里,并说:“医院不能收你这个,实在困难,过几日凑了钱把住院费用交上就是。”
林祺贞尴尬非常,沉默地攥着腰带,没有再同他争执。
周绽在一旁静候,听到这里,从剪裁得体的黑呢洋装外套的内口袋拿出来一件鳄皮钱包,转头问大夫:“还差多少,我来支付。”
大夫犹豫地看了眼林祺贞,见林祺贞面无表情,并不做阻止,便料想这两人该是熟人,于是说了一个数。
周绽爽快地给了钱。
大夫揣着一笔钱,松了口气似的,转身走了。
周绽扭头,英俊和善的面孔上带着愉快的笑容,居高临下地朝向林祺贞,“祺贞,你还好吗?”
林祺贞挑起眼皮,漠然地瞧他一眼,这小子显然做了充足的打扮,桂花味的英国头油,合身的高级洋装,锃亮的意大利皮鞋,直接奔赴婚礼现场也够了,一定比新郎还要光彩夺目。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他道:“看来,你是发达了?”
周绽微微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混口饭吃。”
林祺贞问:“现在在哪里高就?”
这样平等的对话,从未发生在他们之间,周绽的眼神有种奇异的色彩,声音有种压抑过后的兴奋:“海关总署。”
这是顶好的油水衙门,这小子,确实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林祺贞紧紧将背在身后的手攥成一个拳头,尽量平和地说:“我没有钱还你。”
周绽向他走近一步,光鲜亮丽的外表衬得整个人有种高贵的内敛气质。他低低地说:“我自愿给你,不必还。”
多么忠诚的话语,林祺贞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愤怒和委屈,抬手干脆利落扇了他一个巴掌。
周绽的神色有些愕然,被打得偏向一侧的脸颊慢吞吞地转回来,舌头顶了顶挨打的那一侧。说:“这又是为什么?”
林祺贞昂起紧绷的下巴,傲然道:“那批军火,你做的吧。”
周绽没有正面回答,静静地说:“祺贞,你不适合做生意。”
“我的名字也是你配叫的。”林祺贞冷笑了一声,自成笑意的弯弯眼尾此刻是一个刻薄的形状。
周绽说:“在你眼里,我总是什么也配不上。我不配叫你的名字,只有辜镕配,是不是?”
这又关辜镕什么事,林祺贞皱了皱眉,说:“不知道你在讲什么。我知道你恨我,为我打过你。可你现在已经飞黄腾达,如你所愿,我也落魄了,你该满意了,你到底还想做什么?”
周绽沉默片刻,说:“我想请你吃饭。”
林祺贞慢慢转头看他,含怒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说是请客,周绽却把他带回了家里。
是座英式的洋楼,红色尖顶,青绿庭院,有落地窗。屋内仆从俨然,周绽一进屋,来帮忙脱衣脱靴的女佣就迎了上来。林祺贞也在女佣的伺候下更换了鞋履,他确实很久未好好吃过饭,既来之则安之,痛痛快快用了餐。
席间周绽很安静,林祺贞原本做足准备,周绽或许会对他做出羞辱。可没有,甚至桌上的餐食也全是他的口味,一顿饭下来,气氛和谐得像老友重聚。
周绽越是不动声色,林祺贞心中的戒备愈加深厚,他真是不想同周绽同处一室,和一个叛主之人,他实在没有什么好讲的。
他之所以答应前来吃这顿饭,就是为了打听周绽重新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总有个人在背后窥视并且伺机要对他做出报复也是烦人,若说还有后招,也快点使出来。
吃完饭,周绽将他请到了客厅的牛皮沙发坐下,亲自为他泡了一杯去油腻的白茶。
林祺贞刚坐下,周绽突然在他身边也坐了下来,并且挨他很近。
林祺贞的手臂肌肉都绷了起来,额角血管突出皮肤,是个苦苦压抑愤怒的神色。
周绽突然伸手捉了他的右手,林祺贞吓了一跳,猛地挣了挣,没能挣开。他濒临崩溃地低声骂了句:“你到底想做什么?”
周绽平静地桎梏住他,很仔细地端详他的手指,像是在研究一门深奥的学科,随后突然说:“这只手打了我很多回。”
林祺贞背后一冷,眼神骤然有些紧张,再次猛地用力,想把手从这条喂不熟的狗手里抽出来,没能如愿。
周绽的力气很大,手跟铁钳一样牢牢扣住他的手,非但没让他逃脱,反而把他拽到了自己身前。
两块硬邦邦的胸膛瞬间撞在一起,林祺贞如临大敌,瞪大了眼睛盯着他,胸口疼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因为不知道这孙子到底想拿他怎么样,气急败坏中还有些隐隐的惧怕。
他是用这只手打过周绽,难道周绽要来砍了他这只手?
“我才打了你几次,你又没被打死,有必要记到如今?”
林祺贞感到匪夷所思,他认为,他和周绽的仇怨无论如何都没有这样深厚吧。平心而论,他甚至觉得周绽应该要感谢他才对,若不是他把周绽从那间童子拳场救出来,周绽早成了马来亚地底的一道孤魂。
周绽的大拇指摩挲着他的掌心,突然露出了堪称温柔的一笑,憧憬道:“我一直觉得你这双手生得十分好看,又细又长,指甲盖整整有十个白色的月牙。我一直想用这只手来上一回,想了很久,今日总算可以如愿。”
他是在二十几天之前回来马来亚。
走马上任后,他迫不及待地就对林祺贞的事业进行了打击。
原本,按他的计划,很应该好好地叫林祺贞再过一段时间的穷日子,磋磨磋磨这个人的性子。
但他实在没想到,一旦没有金钱傍身,林祺贞简直打算把自己活活饿死在家中,他没有办法再看下去,只好趁着林祺贞家的老女佣受伤的时机,提前出现前来猎捕林祺贞。
林祺贞顿了好几秒才明白周绽在放什么屁,他马上剧烈地挣扎了起来,面皮上血色尽褪,因为难堪,他甚至觉得自己此刻有些耳鸣:“你疯了,你真是疯了!”
周绽的手力气再大,林祺贞毕竟是个男人,并且是个上过战场单肩扛过迫击炮后坐力的军人,由于无法承受这种羞辱,终于地还是爆发了一些力气,不仅挣脱了周绽的束缚,还一拳精准地砸到了周绽的脸上。
“混蛋!你大爷的,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你做了几年的狗,做回人了就是这么回报老子的!”
他说得咬牙切齿,拳头几乎密不透风,然而周绽今日的目的就是要制服他,为此已经耐心绸缪忍耐许久。第一拳,由于没做防备,才让林祺贞得了逞,一旦反应过来,哪里还能叫林祺贞有下一次机会,迅速地展开了反击。
当然,没有下死手,周绽并不想让林祺贞受伤,因此反击也反击得很有限,以防御为主。
扭打了片刻,以周绽的获胜为结束,林祺贞整个人以趴伏的姿势被周绽用膝盖和双手制伏在了地上。
林祺贞的身上不可避免地挂了彩,主要集中在肌肉发达的肩背和大腿处。
由于疼痛,加上自己居然失手不敌周绽的屈辱,林祺贞扭过脸,文气秀静的面孔此刻扭曲得有些丑陋,嘴里一刻不停地对周绽进行了辱骂,间或还要发出挑战书,要求周绽放开他,两个人重打一回,并扬言一定要把周绽打得跪地求饶。
“这段时间,你一定有所懈怠,你的反应很慢,已经打不过我。”周绽早就对他的羞辱产生抵抗,只当没听见,光是怜悯地望着他,又皱眉道,“别生气了,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地上的熊皮毯都叫我们两个的血弄脏了,灯和凳子也打坏了几张,买来很贵,我要收拾也要很久,很麻烦。”
这个家居然是周绽亲手布置出来的,林祺贞横眉冷对,简直想笑:“你可真是天生的贱骨头。狗改不了吃屎,你也改不了伺候人!”
周绽依旧没有流露出任何愤怒,依旧是低眉顺目,讲道理似的谆谆教诲他:“祺贞,你最大的毛病就是不识抬举。我也不跟你提别的,你大可以继续闹,我放你走,然后呢,你的别墅马上该交电费,你那个老女佣也需要金钱治病,可是你账上的钱恐怕比你的脸还要干净,更糟糕的是,你还欠了洋行一大笔钱。”
林祺贞牙齿开始打颤。
周绽继续残忍地揭示他此刻面临的现实:“你不愿待在我这里,难道你还想去问辜镕要钱?你念过许多年书,应该要有点羞耻心。他是个商人,天生讲究互利互惠,可是你还有什么可以给他利用,你找他借了很多次钱,还把军队塞给了他。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很贪婪,他对你够仁至义尽,你要是有点良心,就别再拖累别人。”
“我不去拖累他,怎么,你愿意叫我拖累?”周绽果然了解他,戳起肺管子也格外地疼,林祺贞叫他说得脸色青红交加,几乎窘迫地要从地上弹起来将他的嘴撕烂。
周绽早知他会暴起,提前用力将他死死压住。
周绽的额头上出了些汗,但神色还算轻松,理所当然道:“你总是把我想得很坏,我自然想照顾你,否则我是吃饱了撑的,把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又把你请到这里来,只为和你打一架么。倒是你,你总是把我想得很坏,不跟着我,你还想去哪里。”说这句话时,周绽觉得心里有种奇异的满足感,他的声音甚至有些飘忽,因为终于也可以掌握一回林祺贞的命运。
这辈子,除了爹妈,还没有人这么明白地告诉他,要他什么也别想,只管跟着走,就仿佛养活他天然是周绽不可避免的责任一般。林祺贞叫他轻飘飘的语气震得居然一时愣住了,片刻后,他慢慢垂下头颅,竟像是放弃挣扎,两眼无神地泄了力。
这番改变却并非是受到了感动,周绽是个阴险且意志坚忍的变态,他绝不受变态的感动,他只是惊恐地发现,周绽说得没错,他如今确实是走到了山穷水尽了。
他的亲族父母远在霹雳州,自己没能庇护他们,也没脸去求他们的庇护。
至于朋友,所有人都是狐朋狗友,辜镕,是挚友,也是个好人,毫无条件援助他多次,如若没有军队的事情,他也许还可以厚着脸皮上他家去待着,以期度过这段艰难日子,可自从把那么大个烫手山芋硬塞给人家,他再也没脸上门了。
尤其,他深知自己是个耽于享乐之人,没本事挣钱,只懂得坐吃山空,再坚固的友谊,也是经不起他这样一座销金窟的,他之所以选择自己承担那笔巨额罚金,就是还想在朋友面前保存一些自己的面子。这样的情况下,他是决计无法去求助辜镕的。
他心里明明白白晓得自己是无法依靠自己体面地活下去了,但人就是这样,越是恨自己不争气,越是受不了他人揭破这桩事实。
若是手上此刻有把枪,林祺贞真愿意先崩了周绽,再自杀,两个人脑浆都炸开,混在一起水乳交融,也算死得漂亮!
但比起死,他总归还是想活着,习惯了过好日子的人无论如何是不舍得为轻飘飘的尊严和气节轻易赴死的,尤其当年在日本人的牢房里,他差点病死,死过一次的人对于死亡总是格外地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