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度假区负责人提供的信息,当事人叫姜云,男,26岁,信誉良好,无犯罪前科,能准确讲出岳闲的抛尸地——这点官方从未公开过,住房登记显示,他的同行人是边绍,符合我们对凶手的推测。”
“现在别墅的大门反锁,窗帘都拉着,当地派出所不敢轻举妄动,赵局命令你立刻前往配合。”
松晓彤早已打开导航软件。
龙湖度假区,距离他们大概有一小时的车程。
“说不定简总也在那儿,”她激动握拳,“我们快出发。”
——北江附近,度假山庄。完美匹配边绍餐桌上的推荐。
发展越凑巧越顺利越合理,贺临风的心便越沉重。
他知道这大概率是个陷阱。
但,阴谋也好,阳谋也罢,即使没有职责束缚,他仍然不会随意放弃生命。
无论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一如简青。
“嗯,”短暂的犹豫结束,贺临风发动车子,“汪来。”
“听好了。”
“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简青按照葛女士给自己的地址, 驱车赶往九洲花园。
别墅是独栋,仲春时节,草木葱郁, 暂且将身份证抵押给门卫, 简青站在和煦的暖风中,抬手按响了门铃。
“叮咚——”
“叮咚叮咚——”
刺耳单调的音节尖叫着划破静谧。
简青早猜到了这个结果, 事实上,他已经不剩多少耐性。
区区一堵缺少防护网的围墙,兔起鹘落间,青年就似灵巧的猫,借力翻了进去。
电子锁密码是边绍生日。
简青只试了两次。过去他从没来过这, 一方面是因为边绍爱玩、经常在会所留宿, 一方面是因为……他对和老宅相差无几的环境有些应激。
而此刻, 简青环视四周,恍惚竟觉得十分陌生。
边绍喜欢热闹,喜欢金碧辉煌。
屋内的装修却截然相反, 素雅,舒适, 简青抿唇,路过成双成对的鞋柜, 路过客厅空荡的电视墙, 路过挂着沙袋的健身房。
他走进卧室。
遮天蔽日般, 天鹅绒层层叠叠, 厚重帘幔垂落,罩住宽大的欧式四柱床。
像是为一只怕光的吸血鬼量身打造。
半开放式的衣帽间空了半边,仿佛曾经挂过什么又被取走,磨砂玻璃后, 清一色的男士护肤品摆在洗手台上,瓶瓶罐罐排列得十分整齐。
窗户则关着,空气中弥漫着股沉闷的味道,简青蹙眉回身,用指腹摸了摸样式复古的布艺台灯,一层薄灰附着外层。
别墅的主人应该已经许久没在这里住过。
……但客厅显然缺少类似的痕迹。
什么原因会造成如此古怪的“区别对待”?推己及人,简青认为是记忆。
带着些许试探,他伸手拉开帘幔,华光内敛,丝质床品如流水般泻下,整体呈深红色,两个柔软的枕头相互依偎。
这约莫是简青最讨厌的搭配:
人躺在上面,像倒进了血泊。
干净,整洁,没有异味,除开纯粹出于私心的负面评价,他并未发现任何古怪,正当简青暗道自己多疑、准备合拢帘幔离开时,光线变幻,他忽然扫见什么。
在实木床柱的内侧。
那里缺了块漆,细细长长的一道,边缘粗糙,高度刚好是成年人躺下之后胳膊能够到的极限。
——抓痕。
而且是用力挣扎导致的抓痕。
以眼前家具的质量,除非养了猫、或者拥有猫的指甲,否则很难做到这点。
可归根结底,它不过是一道抓痕,硬要说也能找到许多种解释,简青却像打开魔盒的潘多拉,下意识要将它盖回去。
他今天真是太冲动。
小心退出卧室,简青垂落睫毛反思,听了葛女士的三言两语,没联系边绍便私闯民宅,易地而处,他肯定会生气。
其实想知道答案很容易——张开嘴,直接问就是了,边绍对自己撒谎,他完全有资格要求朋友解释。
没错。走吧。
先去找边绍。
偏偏理智将简青定格在原地。
或许是因为系统和穿书者的存在已经将他磨砺得铁石心肠,又或许单纯是因为受害者一栏的两张面孔太年轻,他无法完全凭感性忽略那些微妙的疑点,更无法自欺欺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久违的头痛重新找上简青。
这栋别墅采光差窗户少,设计极其封闭,他屈指松了松领带,准备找个地方透气,胳膊不小心撞上拐角处超过两米的巨幅装饰画。
幻梦般,五颜六色的油彩漾开涟漪。
以假乱真的电子屏亮起:
【请输入密码。】
防磕防撞的玻璃隐约映出张冷冽的脸。
欺霜赛雪,连惊讶都显得平淡。
好似某种隐晦的邀约,爱丽丝的兔子洞近在咫尺,简青不知道自己有几次试错的机会,一般人常用的密码不会超过三组,按概率来讲,他最好用打开大门的那串数字。
但最终,简青却鬼使神差输入自己的生日。
潘多拉的魔盒张开大口,露出背后漆黑蜿蜒的台阶。
一步,又一步。
盘旋向下的台阶,简青如履平地,依据经验,他朝手边的墙壁摸了摸,灯光亮起的刹那,他望见了无数个自己。
合照,毕业照,新闻报道……恍若一场盛大的、名为“简青”的艺术展,每张“作品”尺寸各异,由不同的相框妥帖装裱,位置亦精心设计,无论站在房间的哪个角落,总会迎上一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大到等身高的变形金刚,小到车钥匙,纯色书架上摆着大学毕业后简青送给边绍的所有礼物,很多他自己都没了印象。
比如一支普通的签字用马克笔。
过了许久,简青才记起,那是某次边绍来总部参观,耍赖不让他工作,从他手里抢走的东西。
……关于彼此,点点滴滴。
扑面而来的占有欲浓烈到病态,使得沙发上几本署名“草莓牛奶罐”的小说被衬托得格外突兀。
方言心。
边绍果然和方言心有牵扯。
最糟糕的预感得到验证,简青强行抑制住颤抖的指尖,弯腰,隔着手帕,翻开边缘泛卷的书页。
里面同样夹着照片。
全部是方言心侧躺酣梦的睡颜。
在这个角度下,简青仿佛正透过镜头看一具是自己又不是自己的“死物”,催生出诡异的恐怖谷效应。
而方言心也确实没了气息。
最后一张照片中,他蜷在温暖的绒布沙发上,脖颈青痕狰狞。
乖巧,永恒,拍摄者留恋地记录这份“美丽”,随即将这份美丽泼满油漆,丢进蚊蝇环绕的垃圾堆。
简青猛然移开脸。
窒息感宛若疯长的水草,狂乱挥舞着,隔空攥住另一条喉咙。
……或许根本不存在什么例外,不存在什么“热情如火”的女朋友。
简青后知后觉意识到。
自己与边绍相识多年,对方当然知晓他最排斥什么,知晓他斩断桃花的决绝,更学会了如何伪装。
然而,不害人是简青的底线,亦是他憎恶系统的原因。
他可以接受边绍的隐瞒,甚至可以理解边绍的喜欢,唯独无法容忍对方践踏生命,还扯着爱的大旗。
“嗡”。
提示般,堆成小山的抱枕发出震动,简青低头,挖出埋在下面的平板。
【我们见一面。】
双端登录,他收到边绍发给“文件传输助手”的消息。
简青并不意外。
换做是他,也会对秘密基地严防死守。大概在正一层的“装饰画”弹开之后,边绍就收到了警告。
桌面上没什么软件,略过系统内置的默认壁纸,简青点开浏览器,星标书签中,结构熟悉的网址映入眼帘。
【404 not found】
新消息伴着链接失败的空白页跳出来:【见一面。】
【比起贺临风,我宁愿是你来抓我。】
……流转的眸光微滞,简青扶了扶镜框,反复将这段话默读了几遍,回:
【地点。】
头痛欲裂。
边绍在一片昏暗中醒来。
脸朝下,麻绳粗暴地绑住手脚,食道火辣辣,像是有异物划过,他倒吸两口凉气,发觉自己被扔在角落。
陌生房间的角落。
一个圆柱形的“垃圾桶”立在旁边,背后连着电线,感知到响动,它咔哒咔哒转过头,露出双居高临下的红眼睛。
“看来药量少了点。”视线苦恼地扫来扫去,“垃圾桶”如是说,举起钳子般简陋的机械手,语调和市面上流行的X猫精灵一样活泼。
神色阴沉得像换了个人,边绍艰难挪动麻木的舌头:
“你骗我。”
搜集替代品没能让他得到解脱,反而彻底将他推上条与简青背道而驰的不归路。
最开始,他仅仅是为简青陪那个警察过年感到心烦。
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叽叽喳喳,与电话里的青年派若两人,翘掉聚会的边绍盯着对方整容痕迹明显的脸,忽然便失了兴致。
“结束吧,”抓过衣服起身,他厌倦道,“我会再给你一笔钱。”
受够圈禁的愚蠢小鸟却自以为拿住饲养者的把柄,顺势撕下温顺的画皮,扬言要把事情捅到正主面前。
那一刻,边绍只想让对方闭嘴。
烧水,毁容,装箱……他做得行云流水,开车去抛尸地的路上,边绍想,类似的场景,或许他潜意识里已经模拟过无数次。
否则他早就该删除那个误点弹窗进入的网站。
简青在恋爱。
“正确答案”的出现,戳破了他泡沫般虚幻的幸福,咖啡店偶遇的方言心、旅行时邻座的姜云……或是五官,或是气质,比较之下,两人原本可以让自己满足的部分,皆被越来越多的不同掩埋。
所以,他将他们保存在最像简青的一刻,从源头杜绝梦醒。
所以,他接受了一直给他建议的网站创建者的计划,如今却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你骗我。”说不上是懊悔还是解脱,边绍重复。
“放心,”针头戳进皮肤,金属的怪物挣脱插座,似拖着巨尾的蟒蛇,“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
注射器坠地。
药物带来的困意中,边绍朦朦胧胧听到脚步声临近。
然后,有熟悉的呼唤传来:
“边绍?”
简青推开虚掩的大门。
枫林路。三年前开发的新地段, 投资方财大气粗,搬山挪水,硬是在北江市内造出一片天然的景色, 吸引了不少高端疗养院入驻。
但地图上并没有所谓的101号。
简青沿着定位步行许久, 才在绿意环绕的深处发现了它。
无人应答。
窗帘拉着,屋子中的光线昏暗又朦胧, 宽大厚重的沙发后,他瞧见一双直挺挺躺在那里的脚。
球鞋的款式异常花哨。
黑发青年紧张地朝里走了几步:“边绍?”
诱饵生效,下一秒,原本敞开的大门无风自动倏然闭合,看似实木的材质, 竟发出金属撞击的重响。
“砰!”
偏生最该害怕的青年连眼皮都没眨, 屈膝, 伸手,淡定去试边绍脉搏。
熄灯装死的“垃圾桶”:……
审视般,位于吊灯顶端的摄像头转了又转, 直至青年掏出电话准备叫救护车,它终于没忍住, 再次睁开骇人的红眼睛:“没用的。”
“没用的,”刻意强调对方动作的蠢笨和徒劳, 它试图将剧情拉回正轨, “这里装了信号屏蔽器。”
确定边绍的生命体征暂时稳定, 青年起身:“哦。”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四轮滚动, 它滑到对方旁边。
简青:“边绍只会叫贺临风那个警察。”所以,文件传输助手中用贺临风称呼贺临风的,多半另有其人。
故意的?居然故意踩中圈套?
或许是因为对方说话时始终在观察环境,尽管青年的语气一如既往, 它却莫名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可你选择赴约,”撤去伪装天真的孩童声线,金属组成的机械冰冷道,“这将是你最后悔的决定。”
期待已久的大戏拉开帷幕,如同掌控所有角色命运的剧作家,它望着舞台上的傀儡残忍宣布:“边绍和贺临风,你只能选一个。”
“就在刚才——信号屏蔽器启动前,我给贺临风发了条视频,又给龙湖度假山庄的前台打了通电话。”
装作一副体贴的模样,它夸张地用手捂住嘴巴:“哦,对了,你知道龙湖度假山庄吗?边绍在那里杀了个人。”
“叫姜云的,气质和你特别像。”
闻言,黑发青年在进门后第一次出现神色波动。
“还有岳闲,方言心,三条人命,全部得算在你头上,”满足于对方的反应,它如数家珍地介绍,又蓦然调转话锋,“但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打给度假山庄前台的电话。”
“我放了录音。”
“边绍提前准备好的、姜云真情实感的求助。”
“凶手点名要北江市局重案组的贺临风贺顾问去营救,并由受害者转述,”顿了顿,它悠然放慢语速,“真苦恼啊,一边是失联失踪的男朋友,一边是危在旦夕的无辜市民,贺顾问到底该去哪一边?”
简青不假思索:“姜云。”
重案组的贺临风会救姜云。
“我的车停在山下,查监控迟早能查到,”垂头,四目相对,他逻辑清晰,“除非你能入侵全市交通网络。”
“很显然,你还没有明目张胆到这个地步,否则也不会绑架成千上万个肉鸡做中转站,躲躲藏藏。”
恼羞成怒般,无机质的红眼睛闪烁两下:“可你没有时间。”
“查监控需要时间,调度需要时间,进山找人更需要时间,”缺少嘴巴,它从扩音器中发出咯咯怪笑,“贺临风赶到度假山庄却只需要五十七分钟。”
“你不是一直想见傅星文吗?我可以告诉你,他就在龙湖度假山庄附近,等着贺临风踏进别墅。”
“然后……”
“按下遥控。”
“Boom!!!”垃圾桶顶端,液晶屏幕绽开绚丽的彩带,“简青,你见过血肉爆炸的蘑菇云吗?”
“样子应该不比二十多年前除夕那晚的烟花差。”
“而现在,你还有拯救爱人的机会,”敏锐捕捉到猎物呼吸时细微的、趋向急促的变化,它抬起金属组成的胳膊,示意对方转头,“门窗封死,信号全无,我知道你厉害,连玻璃都是特制的,子弹也别想打破。”
“唯一的钥匙在边绍那儿。”
弯曲食指,它朝下点了点:“肚子那儿。”
“催吐大概会有些难,”咬字的节奏愈发愉悦,液晶屏幕又亮起思索的表情,“毕竟钥匙的体积不小,边缘也锋利,吞咽时已经划伤了他的食道。”
“要试试吗?试试我有没有撒谎,试试他吐出来的到底是血还是活路,说不定两样东西会一起冲出来呢。”
咯吱——
天旋地转。
漆黑瞳仁森寒若冰,外表纤弱的青年单手拎起足有几十斤的“垃圾桶”,令后者被迫承受全身重量的部件发出危险的摩擦声。
“生气了?”大头朝下,它似得意似嘲笑,直勾勾盯着简青,“一个传话的工具而已,拆了它有什么用?”
炫耀地,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说辞,相同的机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刀在沙发上。”
“剩下的交给你选择。”
“其实边绍没什么好,”位置忽近忽远,它似无形的幽灵,诡谲地围绕着简青游走,“你不是最讨厌那些打着暗恋旗号骚扰自己的阴暗臭虫吗?”
“边绍跟踪你,在你住的小区偷买房子,还养了一堆替身来发泄,对你抱有龌龊肮脏的幻想。”
“……但他又好爱你,逛街遇到束漂亮的花都想带给你,却在准备敲门的时候听见贺临风叫简青。”
“所以他只能躲进楼道,嫉妒的,痛苦的,看你和别人并肩说说笑笑,趁停电丢下玫瑰,老鼠一样仓皇逃窜。”
“他杀了岳闲,杀了方言心,杀了姜云,甚至还答应跟我合作,用一具早就咽气的尸体,引你来,引贺临风入套。”
“多可怜。”
“多可笑。”
“相信我,剖开肚子应该比剖开喉咙要简单,他被我打了麻药,没有知觉,不会抓着你抱着你,更不会像路骁、趴在你耳边说话,”肆无忌惮掀开青年的伤疤,机械音绘声绘色,试图勾起猎物痛苦的回忆,“反正你也害死过很多人,有什么好犹豫的?”
“想想吧,以贺临风的性格,如果交涉无效,别墅中迟迟没回复,例行警告后,他一定会带头冲进去营救。”
“四十六分钟。”
“简青,你还剩四十六分钟,走出信号屏蔽器的范围也需要时间,警笛开道,他八成要比导航规划的行程到得更快吧?”
咔嚓咔嚓。
宛若舞台剧里用来烘托气氛的置景魔术,刹那间,雪白墙面变作无数混乱分割电子钟,猩红数字爆炸倒计时般跳动,模拟机械运作的声音汇聚在一处。
整齐的压迫感几欲将“笼中困兽”斩首。
两分钟。
又或者更久。
抬脚,弯腰,沐浴着角落里透明的注视,黑发青年沉默捡起沙发上的剪刀。
……反手扎进“垃圾桶”的红眼睛。
“咔嚓——”
玻璃材质的瞳仁瞬间开裂,大喇喇露出内部纠缠的电线,伴着后者卡壳的尖叫:“你、你居然敢!滋啦——”
“说完了?”第二刀精准破坏对方的扬声器,简青嫌弃挑眉,一本正经道,“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你真的很吵。”
下雨似的,各式零件随着青年小臂的摇晃掉出它的肚子,“残骸”遍地,它果断抛弃这具身体:
“你会后悔的。”
等贺临风被炸得皮开肉绽,看对方怎么哭。
“哭?”仰脸望向摄像头,青年勾唇,堪称完美地隔空对话,“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从进门开始,我一直没问过你是谁。”
“……系统。”
“还是该叫你005号?”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我明明躲他躲得很好。】
久违的、略显失真的心音萦绕耳边,简青耐性十足地替对方解惑:“我说过了。”
“因为你真的很吵。”吵得他在门外便能听到。
【吵?这是什么理由?他在诈我?骗我出安全屋?对,小世界的蝼蚁怎么可能认识到穿书系统。】
安全屋。
随意将手里短路的金属垃圾丢开,简青环顾四周。
确定了敌人的目标,他再懒得陪对方演戏,垂落睫毛,任由自己陷进黑暗,寻找机械音的来源。
平行偏左。
看来没有负一层。
【不。】
【这不可能。】
眼睁睁瞧着青年穿过长廊,走进书房,推开充当装饰的博古架,系统连连否定,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对方的步伐。
一墙之隔,堪比银行金库的防盗门横在中|央。
厚重而又坚硬。
【狂妄,】劫后余生地,它悄然松了口气,暗道自己胆小,【找到这里又怎样?没有哪一个人类可以破解纯粹随机的十六位密码。】
即使是每秒进行3500亿次尝试的高性能集群,计算时间也需要以“年”为起步。
“是吗?”眼帘微掀,简青再一次主动接话,“005号,要不要试试读心术?”
“千万……千万别去想密码。”
尾音刚落,一串空灵的呓语立刻如流水划过。
那是人类自身无法直接察觉和掌控的潜意识。
“看来你有实体,而且没读过粉色大象的心理效应。”指尖拨转轮盘,简青利落输入最后一组数字,气定神闲地陈述:
“系统。”
“抓到你了。”
如同被蛮力掰开的蚌壳, 解除锁定的防盗门臣服于简青,任凭那只青痕隆起的左手扯动,乖巧让出一条去路。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便是最中间那块软肉。
身形伶仃, 阳光几乎将他照得有些透明, 温暖花房般,生机盎然的绿植肆意攀爬, 却仍盖不住空气里浅淡的消毒水味道。
见简青闯进来,男人也没什么反应,或者说他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撑他做出太剧烈的肢体抵抗。
唯有心声动荡得厉害,滋滋啦啦断断续续,仿佛主人正在拼命控制思绪, 流露出的尽是些无用的杂音。
拒绝会面的理由言犹在耳, 简青很轻易地认出了对方:“元魁。”
相比照片, 眼前的男人显然要更加消瘦,皮肤苍白细腻,能看出养尊处优的痕迹, 但,同样缺乏血气的颜色, 放在简青身上是疏冷,放在他身上就只能联想到病弱。
十几面屏幕伫立四周, 数据流转, 键盘垂落于他手边, 细长蜿蜒的线路匍匐地面, 最终被宽大的毛毯遮挡,乍一看,简直像肉|体链接电脑,人类长出了章鱼须。
安全屋则宛若微型景观的玻璃罩, 掀开盖子后,仅仅是内外交换的细小温差,也能把对方刺激得捂住嘴,沙哑地咳嗽两声。
……生动,顺畅,与“系统”截然不同的嗓音。
却一样充满警惕:“读心术?”
【什么原理?】
两句话完美重叠,简青猛然意识到,没有原主,更没有穿书者,从始至终,005号都在唱独角戏。
“秘密,”敷衍带过对方的问题,他擒住男人的下巴,打量着对方的眼睛,“元魁呢?你把他弄到了哪?”
恰似郊区绑架案时的宋安安,即使心底拒绝与系统交流,将冷漠贯彻到底,面上仍礼貌文静,会为了获救而含笑道谢。
一个成年的、有自己思想的大活人,不可能连神情动作都和系统“表里如一”。
“你果然是bug,是需要修复的错误程序,”恐惧中夹杂着兴奋,它任由简青丢掉自己的键盘,探究地盯住对方,“没听过吗?围绕着元魁发生的奇迹。”
——八岁,高烧,昏迷五年,又毫无预兆地转醒。
媒体津津乐道的传奇经历,简青自然有过怀疑,尤其是他已经察觉宏达建筑与多起案件的隐秘联系。
他以为那是穿书者鸠占鹊巢的信号。
可实际上,真相或许比想象更残忍。
牵动肌肉扬起笑容,它难掩恶意:“看来你猜到了。”
作为穿书系统序列靠前的元老、成功率高达百分之百的优秀员工,005号原本没把任何小世界放在眼中。
直到《北江刑侦笔录》这本小说接连折了两个同行。
起初是因为单凭原著无法确定主角性向,所以总部选择抽取一男一女的灵魂分别投放,谁成想,男性宿主在投放时出了岔子,先是变成年长主角二三十岁的司机大叔,后来又和女性宿主起内讧,失手杀害对方。
占据青梅生态位的“佟彤”意外死亡,配套的系统亦被弹出,司机大叔“朱强”更是吓破了胆,差点连夜逃出北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