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抓起少年的手，毫无缘由，莫名其妙的在大街上狂奔起来。
那是独属于少年人的浪漫，他们自由，他们随心所欲，他们放荡不羁。他们从不在乎旁人质疑的目光，他们的爱炙热而耀眼。
少年与少年边跑边纵声大笑，俞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声说潮哥你也有这么疯狂的时候啊！素来冷静的少年此刻脸上染上奔跑过后兴奋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他说，拜你所赐。
离宿舍门禁只剩下一小时，一小时的约会时间。
段叙潮原本制定的是长达一整天的约会计划，现在被紧急压缩到一小时，时间紧迫，两人大口大口喘着气坐上车，段叙潮兴奋的亲了俞骁脸一口，在他耳边小声说：“宝宝，我本来准备了一整天，但你只给我留了一小时，不过我保证好玩，你相信我吗？”
俞骁同样兴奋，就算是他也从来没做过这么疯狂的事情，就好像整个城市都属于他们两个一样，“我相信，跟你一起去哪儿都好玩呀。”
段叙潮快速吻了他的唇一下，也不知道司机看到没有。
俞骁乐在其中的跟着段叙潮的步调全城乱跑，原本段叙潮的打算是带俞骁早上去逛商场给他买他喜欢的高达，中午两人吃顿饭以后去逛最近新开的海洋馆，等太阳落山的时候他就带着俞骁去看日落……他们可以在海边的音乐餐厅边听人钢琴演奏边看落日西沉。
然而现在只剩下一小时。段叙潮刚才悄悄背着他打了几通电话，应该是安排约会去了。
俞骁真的很好奇段叙潮要怎么在一小时内完成掉这么多的安排，临江市特别大，他们光是坐车辗转都来不及。
他们在一个陌生的街道下车，俞骁好奇的张望四周，说道：“潮哥，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段叙潮神神秘秘道：“嘘，跟我来。”
俞骁心情雀跃，愈发好奇。他的手被段叙潮牵起，两人一路小跑到了家海洋馆面前，俞骁惊呼：“这不是新建的那家吗？”
这会儿海洋馆早就过开放时间了，也不知道段叙潮要干什么。段叙潮不说，他拉着跟保安打了个招呼，带着俞骁跑了进去。
“你怎么进来的？”俞骁惊喜道。
“我认识这里的馆长。”段叙潮拉着他往里面跑。
啪嗒啪嗒，安静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俞骁刚跑进来，目光便被漫天的海洋吸引了。
莹蓝色的光芒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将他和段叙潮团团围住，许多不知名字的鱼自顾自地游动着，他们仿佛置身海底隧道，俞骁瞪大双眼，几乎忘记了呼吸。
美得不可方物。
“哇……好漂亮。”俞骁震惊过后发出声喟叹。
“这才哪到哪？”段叙潮放缓了脚步，刮了刮他的鼻头，“你不会以为我就给你准备了这些吧？”
“还有吗？！你不是临时准备的吗？”俞骁诧异。
段叙潮笑笑，为了准备和俞骁的约会他制定了许多的备选方案，虽然他没有料到只有一小时约会时间的情况，但类似的方案他也准备了不少。
他拉着俞骁往里走，走得越深俞骁就愈发惊叹大自然的神奇，美丽的海洋神秘而又危险，让人心弛神往。尤其是整个海洋馆只有他们两人，这让俞骁感觉全世界只剩下了他和段叙潮。
他们来到海洋展厅。
按照这里的布置，俞骁猜测这个展厅应该是让专人来做讲解的地方。
“就是这了。”段叙潮带着他往展台靠。
“这里……是干什么的？”俞骁探头探脑。
展台被沉重的红色帘子所遮盖，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段叙潮拍拍手，就在俞骁踏进展台的那瞬间，奇迹发生了。
两束光从后方照射而来，沉重的红帘向两侧徐徐展开。
俞骁眯起眼，待他适应光线，看清楚了台上的情形后，他惊喜的瞪大了双眼。
“哇……”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的星河，璀璨的繁星与脚底的海洋交织连接，他仿佛置身于天地交汇之间。而在海平面的最前方突兀的摆放着张桌子，桌子上放置着精致优雅的晚餐。
他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自己是谁，脑袋一片空白，偌大的欢喜冲破了他的胸膛，让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从来没有人为讨他欢心这么尽心尽力过。
“笨蛋，别傻愣了，跟我来。”段叙潮好笑地看着他，牵起了俞骁的手。
两人一步一步，踩入“海洋”之中，踏入“繁星”之下。
俞骁在桌子对面站停，桌子底下放了几个高达模型，是段叙潮为他准备的礼物，他感动的看向段叙潮：“潮哥……”
段叙潮向他伸出手，举止浮夸：“请坐吧，英俊的先生。”
俞骁没忍住笑了，这么尬的话他是怎么说出来的，他难以想象段叙潮在私底下排练了多少次。
他坐了下来，段叙潮也坐下，俞骁总觉得还缺点什么，正当他这么想着时——
突然的，狂风骤雨般，美妙的钢琴声响起。
动人的音乐在他的耳边炸响，钢琴师风驰电掣地弹奏着乐曲高潮，再慢慢坠落，变得柔软、温和……
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
除去返程时间，只有十分钟不到。
他们快速用完餐，在星海的辉映之中，在美妙的旋律中，段叙潮变魔术般抱出了一束玫瑰，递到了他面前。
“俞骁。”他单膝跪地，抬起头，声音颤抖，目光热烈而真诚，“我喜欢你。”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成为我的，男朋友么？”
俞骁和段叙潮正式在一起了。
不过对于俞骁来说，他有没有跟段叙潮确认关系好像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每天还是跟段叙潮该吃吃该喝喝，照常啵嘴，每天鬼混在一块，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这时俞骁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大爷的，他是不是早就被段叙潮温水煮青蛙了？
俞骁暗自感慨段叙潮手段了得，潜移默化中把他掰得神不知鬼不觉的。
俞骁实在是心服口服。
这年的清明节恰好在周五，连着周末连放三天，按照惯例两人要回家祭祖。
俞骁白天的课，早上上完课去赶动车，段叙潮就惨了，他下午满课，晚上才能回家。
俞骁安慰他放心啦，你家就在本地，等我到家了你应该也到了。
段叙潮不舍得他走，恨不得跟着俞骁回去，可每年祭祖是惯例，他逃不掉。他搂着俞骁的腰说：“如果我想你怎么办？”
俞骁说：“那你就给我打电话呗。”
段叙潮不满意他的回答：“如果打了电话还是很想呢。”
瞧着黏糊劲。
俞骁笑了笑，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段叙潮的意思，乐道：“潮哥，我也想你。”
段叙潮这才满意放开他，说：“去吧，别来不及了。”
俞骁应了声好，心说段叙潮也真是的，非要他亲口说出他也想他才满意。
正如俞骁所想，等他回到家时天色已晚，他在家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俞情也回来了，一家四口人开车进山扫墓。
绕水县大多数的尸骨都被埋葬在这偌大的绕水山中，对于他们而言，这座大山是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只有葬在山上才算得上是落叶归根。
俞骁的爷爷奶奶便长眠于此。
早上一家四口扫完墓，俞安国跪在奶奶坟头哭，俞骁瞧着漫天飞舞的纸屑，想起奶奶以前在的时候，也时常趴在爷爷的坟头哭。母子俩的背景渐渐重叠，俞骁叹气，心情怅然。
人生啊。
他对爷爷感情不深，爷爷在他出生前就过世了，俞骁没什么印象。只偶尔从奶奶口中听到老爷子是个务实肯干的人，可惜没享几年福就走了。
俞骁觉得他奶奶也没享几年福。奶奶是在俞安国和俞凤秀回家的一年后去世的，其实小老太婆前几年身体条件就不太好，常年咳嗽，但为了照顾孙子孙女硬是拖着病体等到儿女回家，才放心地走了。
到底还是没钱害的。
如果有钱，俞安国和俞凤秀不必外出打工，小老太婆也能早点看病，说不定可以活得更久。
俞骁默默的蹲在地上给奶奶烧纸钱。
扫完墓，四人返程，在车上俞安国问俞骁：“对了，豆丁儿，你帮我问问小潮，那郭义，额，就是上回找你左姨麻烦的内男的，是不是他安排来的？”
俞骁愣住：“什么？”
俞安国跟他说，郭义最近三天两头跑他们家献殷勤，说要帮俞家小卖部扩张一下。如果俞安国有意愿，他在宁南市有熟人，可以帮他引荐到城里好的地段开分店。
俞骁哑然。
过年那阵子他爸喝醉了有说自己想把小卖部扩张一下，他们家地皮够大，就是施工耗材太贵，让他不舍得花这笔钱。
而郭义恰好人手充足，能让他省下一大笔钱。
俞骁猜测这事是段叙潮做的，他听完后就让郭义把事情安排上了日程。
“嗨，儿子，你说这小潮是不是对你太好了呀……”俞凤秀皱着眉头，心里总有种怪怪的感觉说不上来，“虽然妈知道小潮家有钱，但咱们说到底非亲非故的，还是不要太让小潮破费的好。”
俞骁心虚，不敢说话，他怕说多错多，自己和段叙潮的关系被他爸妈发现了。到时候他要怎么说呢？爸啊妈啊，段叙潮他之所以会对咱家这么好，纯粹是因为他是您们儿子的男朋友。
他爸妈不得被气死才怪。
就算俞安国和俞凤秀再通情达理，再善解人意，他们的思想依旧停留在上个世纪。
俞安国和俞凤秀只是随口一问，没太在意答案。然而俞骁沉默的反应落在俞情眼里，便让她觉得耐人寻味起来。
回到家，俞凤秀去厨房准备晚餐，俩孩子明早就走了，一个回学校一个回公司，她打算做顿丰盛的晚餐。
俞安国则留在院子里洗车。最近梅雨季，车子上山沾了不少泥土，他拿着水管在对着角角落落冲洗。
俞情拽着俞骁上楼，把他扯进屋里，开门见山道：“俞骁，你老实跟我说，你跟小潮什么关系？”
俞骁被他姐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头皮发麻。他没想到俞情会发现的这么快，不过仔细一想，这可是他姐，这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之一。
自打前阵子俞骁想通之后他就没有再那么害怕出柜了，他不想瞒着俞情，这件事埋在他心里太久了，他总有一天要告诉家里人。
俞骁小心翼翼道：“姐……你认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俞骁盯着他，挑眉不语。
不言而喻。
俞骁心一横，豁出去了，说：“没错姐，我和段叙潮……就是你想的那个关系。”
这次换俞情愣住了。她一是没料到俞骁会坦白的这么快，通常俞骁要拧巴很久，被她威逼利诱才肯抖出真相。二是她虽然猜到了真相，可那和从当事人口中得知，是两种不同的感受。
她之前看两人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只是不愿往那里想，不管怎么说，她都不希望自己的弟弟走上一条难走的道路。
“你……想好了？”俞情沉默片刻问道。
“我想好了。我喜欢他，姐。”他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丝毫迟疑。
俞情再度陷入沉默。
她很了解自己这个傻弟弟，他是马虎大意了点，可对于决定好的事他是倔得不行，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俞情有些头疼地抬起头揉着眉心，发出声轻叹：“你啊你……老姐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呢，我以前说你不像直男是开玩笑的，结果你呢？你倒好，真弯了。”
“也不算弯了吧，”俞骁不知道说什么，挠着脑袋嘿嘿笑：“其实我只是喜欢他而已……”
“随便你们吧。”俞情也不知道怎么办。他们爸妈肯定接受不了儿子喜欢一个男的，她来回踱步，拧着眉头说道：“这事……你先不要让爸妈知道，我帮你一起瞒着，等以后再说吧。”
只能用缓兵之计了。
俞骁正有此意。如果不是俞情今天挑明问他，那他是打算等他自己跟段叙潮经济都稳定了，再来告诉家人这件事。
俞骁和俞情两姐弟达成了共识，默契地没再提起段叙潮的事情。不过这世道从来就没有事事顺意的道理，在俞骁要返校的当晚老天爷给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儿子，在不？妈想跟你谈谈小潮的事情……”
“嗡嗡嗡……”
桌面上的手机持续震动着，浴室里水声哗啦哗啦，隔断了外面的动静。
咔哒，俞凤秀打开门。屋内没人，她最近看到的是桌面上震动着的手机。
俞凤秀今晚来是想跟俞骁谈谈段叙潮的事情，她虽然喜欢段叙潮，也希望段叙潮常来，可她不希望自家欠段叙潮太多的情。
欠的情多了，那是会还不完的呀。他们非亲非故的，俞凤秀拿着段叙潮给的好处，于心不安。
她特地切了盘香瓜进来，放在桌上，无意间扫到手机屏幕上的名称。
“潮哥”——是段叙潮的语音通话。
俞骁跟段叙潮关系铁到经常煲电话粥这点俞凤秀是知道的，她除了有点困惑外没觉得有多奇怪。
屏幕熄了。
她把果盘放下，准备离开，等俞骁洗完澡再过来。她转身顿了顿，鬼使神差的又转了回来，把视线落到了俞骁的手机上。
她心里有股强烈的、莫名的预感驱使着她伸出手，碰到了俞骁的手机。俞凤秀以前从来不窥探俞骁的心思，可今晚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可能是身为母亲的直觉吧。
她总觉得，她应该看看。
第96章 何错之有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嗷嗷嗷嗷～”俞骁心情不错地在浴室里哼着歌，他一想到明天就能见到段叙潮，高兴的不得了。
他早上出发，大概中午会到，这就意味着他还有半天的时间可以跟段叙潮腻歪。
这学期课业繁重，他跟段叙潮也就晚上下课，回到宿舍的那段时间能碰面，那点时间还不够他们亲两下嘴呢，就得准备睡觉了。
俞骁穿好衣服，一甩头发推开门，看到他妈站在房间里面，他愣了一下。
“妈，你怎么在这……”俞骁的声音戛然而止。
俞凤秀站在桌子前面，手里拿着他的手机，她的手微微颤抖着，神色复杂地看着俞骁。
“轰”地一声，犹如一道惊雷在俞骁脑海里炸开，俞骁瞬间慌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听到俞凤秀说：“俞骁……你，你……你跟……”
女人似乎觉得那个词汇很难以启齿，她脸色变了又变，气息变得急促，胸膛起起伏伏，她脸色铁青地吐出了一个让她陌生的词汇：“他……是……同性恋？”
俞骁是那么的希望他妈看到的不是他和段叙潮的聊天记录，可是事与愿违，俞凤秀显然已经知道了一切。
俞骁真想穿回去抽自己两巴掌，问自己你为什么不锁密码呀！然而晚了。
俞骁以前是直男，手机里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谁想看拿去看就是，因此他就没有要设置密码的意识，乃至于跟段叙潮谈恋爱后，他也没想起来，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话语卡在喉间，发不出声音。这太突然了，他完完全全的没有准备好。
他亲眼目睹俞凤秀的表情从诧异、了然、不可置信、到失望、再到愤怒。
原来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就说的通了。
难怪段叙潮对俞骁那么好，难怪对他们夫妻，对他们家那么好……原来的迷雾层层拨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那俞凤秀恐怕到死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竟是个同性恋！
“你、你……”俞凤秀愤怒失望到了极点，感觉天旋地转，这可怎么办呀，这可怎么办呀，老祖宗，谁来教教她她该怎么办呀？“你为什么，你为什么……”
她猛地扶住桌子边缘，身体摇摇晃晃，险些跌倒。头晕目眩中她抬眼看着满脸紧张的儿子，说：“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呀！”
俞骁被俞凤秀快要晕倒的姿态吓到了，他连忙过去搀扶，却被俞凤秀一把甩开。
在俞凤秀那个年代，同性恋是要被以“鸡//奸//罪”给抓起来的！
当时同性恋是社会上的毒瘤，人人避之而不及，但凡村子里出现一个同性恋，那么所有人都会对他口诛笔伐，光是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他儿子怎么能是同性恋？那他未来该怎么办呀？
听到俞凤秀尖锐的呐喊声，俞安国和俞情匆匆赶来，俞安国飞快进来扶住妻子，不解地看向俞骁：“豆丁儿，怎么回事？你妈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俞情立马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走上前默不作声地拍拍俞骁。
俞情脸色凝重：“妈，冷静一点。”
“冷静……”俞凤秀脑袋都快要炸了，怎么会这样呢，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你要我怎么冷静？儿子，骁骁，你告诉妈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是病吗，这能治好吗？”
“怎么了呀到底？凤秀，你跟我说句话呀。”俞安国云里雾里的。
“你自己看。”俞凤秀无力地把手机丢给丈夫。
俞骁最害怕的事情还发生了。
不仅发生了，还来得让他毫无防备。
他爸看完也陷入了沉默。
夫妻俩的反应比俞骁想象中的要好，没有嘶吼，没有劈头盖脸的责骂，俞凤秀只是一个劲的落泪，责怪自己。
“是不是爸爸妈妈小时候没在你身边，让你心理产生了问题？是爸爸妈妈的错……”
俞安国叹气不语，转身到门外抽烟。
这比直接骂他、打他，还要让他难受。
俞骁浑身上下冷冰冰的，无法集中精神思考，脑袋嗡嗡直叫。他可以不顾及任何人的眼光，他可以不在乎其他人，可他不能不在乎他父母的……他父母生他养他，待他最好，对他饱含期待。
该怎么办？
潮哥，我该怎么办？
俞骁心生了退意。他好想逃跑，跑回去找段叙潮，他不敢面对这些，不敢听到父母自责的声音，不敢面对他们失望的眼神。
俞凤秀受了太大刺激，听不进俞情的话，俞情小声跟俞骁说先让妈冷静冷静，等明天我跟她说。
俞骁呆呆地应了声“好”。
他真希望段叙潮现在能陪在他身边。
俞凤秀哭了好一会儿，缓过劲来了，拉着俞骁的手说：“儿子，明天别去学校了。”
俞骁愣住，震惊地抬起头说：“妈……？”
“妈明天进城里带你去看心理医生。”俞凤秀想明白了，这是病，得治。
她以前就听说过村子里有一个同性恋，被拉去大城市治疗了半年，就好了，回来还娶了老婆生儿育女，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他相信俞骁也能康复。
俞骁莫名激动起来，他站起来甩开他妈的手：“妈，我没病！”
就连俞骁自己都捉摸不透他为什么突然会这么生气，也许是因为就连他妈都觉得他有病，这让他难以接受。
“我只是喜欢上了男生，这有什么错？！我又不是去杀人放火……为什么你要表现得我好像很可怜的样子？！”
俞凤秀也跟着激动起来，她同样起身说：“这不是病是什么？！在我们那个年代你是要被抓起来的呀！你知道他们会对你做什么吗？你会没命的！你这事要是被大家知道了，他们会怎么看你？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以后要怎么立足呀！骁骁，听妈的，妈妈带你去看病，去了就好了啊，你以前都没有这个倾向的，肯定很快就能治好了……”
俞骁听出了俞凤秀话里的意思。
是段叙潮引他入了歧途。
是，他以前是没这个倾向，但这能怪段叙潮吗？喜欢上段叙潮是他一厢情愿，是他情不自禁，是他不受控制地被段叙潮吸引。
段叙潮对他而言是特别的存在，不然他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容忍段叙潮欺负他，逗他玩呢？他自己也乐在其中，他早就喜欢上段叙潮了，在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前他就喜欢了！
“我不需要去看病，我也没有错！”俞骁擦着眼泪后退了几步，“我喜欢段叙潮，我就是喜欢他！我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错？”
他说完，再也受不了家里压抑的气氛，转身跑了出去。“砰”地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身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在喊他回去，可那已经不重要了。他连手机都没带，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他只想跑，跑得越远越好，让自己的脑子可以冷静一些。
他茫然地走了几步，在奶奶的墓前停下。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大半夜要来这里，如果是平常，他肯定不敢来，谁大半夜独自来坟墓前面呀？那不得被吓死。
然而今天他却诡异的感受到了一股安心感，似乎只有在这里才是安全的，似乎只有奶奶可以理解他。
今晚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使他应接不暇。他先是被俞情质问和段叙潮的关系，又被他爸妈接连发现他和段叙潮的秘密……他妈情绪激动，想带他去看病。
啊啊啊——
真是太烦了。
他只是好好跟段叙潮谈个恋爱，怎么就这么难呢？
好不容易克服了心理问题在一起了，喘口气的功夫，他爸妈又发现了。
夜晚的绕水山异常安静，只有知了叽叽喳喳，俞骁在奶奶的坟头边躺下，抬头看着满天的繁星。
小时候他经常会缩在奶奶的怀里，指着天空说自己长大后想做什么，会成为怎么样的大人。
奶奶乐呵呵的说，我们骁骁一定会成为一个厉害的大人。
那个时候多么无忧无虑啊……
怎么现在就这么多烦恼呢？
俞骁多希望他奶奶现在还活着，这样他就能问奶奶他该怎么办了。
他久违的感到迷茫，如果他爸妈始终不同意呢？要让他在段叙潮跟他们之间选一个呢？两个他都放不下，他无法做出选择。
如果奶奶在就好了，奶奶一定能告诉他，他该怎么办……
“奶奶，我好想你啊……”他喃喃自语。
不知不觉中俞骁睡着了，梦里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躺在奶奶的膝盖上，指着天空说：“哇，奶奶！那是飞机吗？好漂亮啊——我长大以后也要带奶奶去坐飞机！”
奶奶笑得满脸褶子，乐呵呵道：“好啊乖乖，奶奶等你长大了带奶奶坐飞机。”
接着他又抽离出来，以旁观者的角度，站在身后看着老人抱着年幼的小孩。
“奶奶，对不起……我长大了……却没有机会带你去坐飞机。”他看着老人的背影呢喃道。
“没有关系呀，乖乖。”老人苍老的声音回应着他。
俞骁愣住了，一瞬间眼眶蓄满泪珠，他回头看到满脸慈爱，有点小驼背的奶奶拄着拐杖，笑得一如往昔。
“哎呀，我的乖乖长大啦，让奶奶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