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洛天恩也反应了过来，连忙收拾好表情，笑着跟洛石真打招呼。
心底却一片茫然。
永叔意外身亡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跟随父母在其他城市生活。
但他清楚记得，当时父亲还为此难过了很久，说永叔到死也没能结个婚，连个孩子都没有，香火就这么断了。
那洛石真，又是怎么回事？
洛石真不知道洛天恩怎么想的。
他带来的纸扎几乎能装一卡车，光是运上来就要一趟一趟的开车，烧起来更是花费了大量的时间。
以前夏国还管制过给去世之人烧纸，怕污染环境，但偏僻一点的小城市和农村根本不受影响，该怎么烧还是怎么烧。
到了现在，人类都可能灭绝了，也没人管烧纸这些小事了。
洛石真一边烧，一边嘀嘀咕咕的和奶奶说着话。
“奶奶，这个是大别墅，里面有电梯的，你要是不会用，还有说明书，我给你烧了好多纸人照顾你，你看不懂的话，让这些纸人教你。”
“你不用担心我，我过的很好，现在我还找到了一个好工作，每个月月薪有九万，同事们也都很照顾我。”
“知道我要回来给你烧纸，他们都买了纸扎，让我一起烧，你在下面好吗？冷不冷？我给你烧了空调，你别舍不得用。”
在奶奶面前，洛石真的说话速度又变得慢吞吞起来。
他很有耐心地将每一样纸扎都烧干净，一些烧不到的地方，还用棍子去挑。
他们这里烧一盆纸钱之前，要磕头，嘴里念着逝去亲人，让对方来接受纸钱。
洛石真带的纸钱多，烧了一盆又一盆，他就认认真真跪在坟墓前磕头，一个又一个，结结实实的，完全不带敷衍。
上山扫墓的一些老人望着这一幕，忍不住感叹。
“这孩子孝顺，他奶奶在地下也成富翁了。”
“石真这孩子，打小我就知道是个听话懂事的，宁华也是个有福的。”
“是啊，他小时候看着还有点笨，没想到长大了，出息了。”
“宁华这下可以放心合眼了，听说她走之前那几个月，都是石真这孩子伺候的，伺候的可细致了。”
洛石真在认真烧纸，没有听村里老人们在说什么。
傅礼楹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看着墓碑上洛奶奶的名字，刘宁华。
显然，老人们说的宁华，就是洛奶奶了。
那种隐隐感到的不对劲更加深了。
按理说，洛爷爷和洛奶奶的坟墓在一起，洛石真是他们的孙儿，老人们就算是要夸，也该是都提及。
可他们都很有默契的，说的都是洛奶奶。
就好像洛石真的存在，和洛爷爷没什么关系一样。
但怎么会？就算是洛爷爷早早去世，洛石真也是他的孙子。
也没人提及洛父，这个洛石真的生父。
傅礼楹陷入沉思，直到洛石真眼睛红红的站起来，他心中所有繁杂思绪瞬间一扫而空，紧张的望向对方。
“你哭了？”
他是从没见洛石真哭过的。
上学的时候，洛石真看上去就是那种被欺负了也不敢为自己辩驳的性子，但其实傅礼楹知道，他很多时候只是没意识到自己在被欺负。
洛石真比谁都要坚强，好像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能坦然应对。
这是傅礼楹第一次看到洛石真红着眼圈，露出脆弱的一面。
他心中有些刺痛，下意识想要上前安慰，可双腿却像是铁一样沉重，死死将他焊在轮椅上。
傅礼楹的眼神黯然下来。
洛石真已经来到他跟前，努力眨着眼睛摇头，眼眸湿润：
“不是，我是被烟熏的。”
洛石真现在想起奶奶的时候，并不会哭。
奶奶过世的时候，他已经哭过了。
他知道奶奶是真的死了。
洛石真亲眼看到奶奶停止呼吸，停灵三天，被放进棺材，进到沉沉的地下。
人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就算是他再哭上天，奶奶也不会归来。
但洛奶奶死前一言一语告知洛石真的那些话，让他记到了心里。
他相信，奶奶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生活。
等到有一天他也死了，就又能见到奶奶了，但在烧纸的过程中，洛石真确实有了新的感悟。
“傅礼楹，谢谢你送的这些纸扎，我奶奶一定很喜欢。”
轮椅上的青年已经恢复了神色，笑着摇头：
“应该的，奶奶在世的时候，对我也很照顾。”
他似是无意间说起：“以后你再想来烧纸，我们可以一起，我也很想念奶奶。”
果然，听到他提起想念奶奶，洛石真看他的眼神亲近了很多。
“谢谢你，到时候我一定会叫你的。”
两人下山，洛石真自然推着轮椅，傅礼楹心中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能感觉到，经过这次给洛奶奶送纸扎，洛石真不再像是他刚刚归来时那样，对他隐隐有疏远之意了。
甚至，他开始与傅礼楹闲聊。
“你什么时候回x国？”
傅礼楹沉默了。
“石真，你想要我去x国吗？”
洛石真疑惑：“你不是x国的最高领导吗？总不能一直待在夏国吧？”
傅礼楹缓缓：“当然可以，只要我想，我可以一直留在夏国。”
“哦，这样。”
洛石真点点头：“你的车就在那边是吧？我送你过去。”
傅礼楹听出话头不对：“你不和我一起走？”
“我好久没回老家了，还有几天休假，我想在家里住几天。”
其实是好久没和奶奶说话了，他想每天上山和奶奶说说话。
傅礼楹立刻道：“我和你一起。”
“不用了。”洛石真拒绝的很痛快：“你能给奶奶上坟已经够了，我们老家你住不习惯的。”
他和傅礼楹曾经确实玩的还挺好的，但毕竟发生过不愉快，后来傅礼楹又出国几年。
虽然洛石真很感谢他惦记着奶奶，但他还是下意识的不想让傅礼楹和自己一起住。
而且，老家的破屋子里，因为很久没有人居住，也只有一张床了。
洛石真不想和傅礼楹睡一张床。
这像是一种本能。
毕竟之前在学校时，傅礼楹就曾经以“下雨了不方便回家”为借口，要到他宿舍借住。
明明床也不算小，虽然有点窄，但睡两个年轻人是绝对足够的。
可傅礼楹和张川一样，睡觉非要挤着人睡，明明还有空位，却一定要死死贴紧洛石真，搞得他做梦都是自己被蟒蛇绞紧。
所以在和别人一起睡觉这方面，洛石真是有阴影的。
傅礼楹微微一梗。
他很能分辨出洛石真话中意味，当这种语气出现的时候，基本上说什么都没用了。
但他还是不死心。
“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净化者是诡异的眼中钉，肉中刺，万一有诡异盯上你，我在也能帮上一些忙。”
洛石真却笑着举起左手。
“不用担心，隋老师在的。”
傅礼楹看向他左手，似是空无一物。
但在洛石真说出这句话后，属于操纵监的精神力隐隐显出，就像是一条游走的蛇一样，缠绕住年轻净化者手腕。
他知道这个人，但从没见过。
操纵监，监察使，也是石真的守望人。
如果说陈和晏是十级威胁，那么隋安就是十二级。
因为陈和晏已经死了，不足为惧。
可隋安还活得好好的，甚至可以轻易将精神力留在石真身上，而不被他排斥。
他强迫自己稳定下心神，露出一个笑容：
“听说隋监察使在诡异领域中，有些受污染影响，到现在还不能出现在人前，如果只是他的话，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石真，你就让我留下吧。”
洛石真却拒绝的毫不犹豫。
“真的不用，隋老师很厉害的。”
年轻人的脸上，满满都是对那个藏头露尾监察使的信任，提起对方时，可能他自己都没发现，那双黑亮的眼眸中，比以前还要更亮了几分。
看向傅礼楹时，便显得克制很多：
“而且你身体也不好，不是一直在咳嗽吗？山里太冷，医药又缺，你还是回县城吧。”
傅礼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知道洛石真怜惜弱者，一直有意无意的在他面前显出弱势。
这样做的确有用，洛石真一直都下意识的照顾他。
来给洛奶奶扫墓，一路上都很主动的帮他推轮椅，给他盖毯子，自己喝水的时候，也会递给傅礼楹。
傅礼楹享受着他的照顾。
可现在，在洛石真需要别人陪伴保护的时候，却是第一个将“身体虚弱”“总是在生病的”的他排除在外。
洛石真信任隋安，却不信任傅礼楹。
傅礼楹不甘心的离开了。
等到他走后，洛石真自己慢慢往老屋走，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
他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在和隋安说话。
洛石真知道，隋老师的精神力在自己身上，他说什么，隋老师都能听得到。
“隋老师，你是受污染侵袭很严重吗？你现在在哪里？饿不饿，渴不渴？要不来我家喝口水吃点东西吧。”
“你要是异化了也没事，我经常帮异化者治疗的，我一点都不怕，虽然你等级比我高很多，但我应该也可以帮你净化的吧？”
“要是怕吓到别人，一会我到家了，你就偷偷的进来，晚上山里冷，你别在外面睡觉了，就在我家睡吧。”
无论洛石真说什么，手腕上的那缕丝线都只是缓缓流动。
洛石真知道，这是隋老师的回应。
隋老师还是不想出现在人前。
永昼说，隋老师一向都是这样。
很多高阶觉醒者在受到污染影响后，部分选择到永昼治疗，部分选择通过战斗发泄。
只有隋老师，每一次都是躲起来，等到平息下那些污染后，才会仿若无事一般自然出现。
就好像是受伤的强大野兽，会寻找一个安全住地，默默舔舐伤口。
洛石真的手指轻柔的拂过隋老师的精神力，虽然很担心他，但又因为隋安的精神力始终都在，心底还是安心的。
他独自朝着老屋方向走去。
洛家老屋很破，很旧，听说还是爷爷的爸爸那一辈盖的，每年奶奶带他回来祭祖，都会在老屋住上几天。
他心里想着一会要怎么擦洗一下老屋的灰尘，还要去找村长借几床被子，房顶可能会破，也要修缮修缮。
洛石真盘算的清清楚楚，可到了老屋近前，就愣住了。
一向破旧但所有东西都被收拾的规规整整的老屋，竟然堆满了杂物，根本没有人下脚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二爷，我家是被谁放了东西？”
洛石真立刻问过路的二爷。
二爷爷年纪大了，扛着锄头，有些惊讶的道：
“是石真啊，不是你把房子给你五舅舅了吗？他家把这块当柴房了，还说过阵子要修一修，给你表哥当婚房。”
洛石真懵了：“我没有，五舅舅都没有问过我。”
二爷一听，立刻来了精神。
洛石真这孩子，还是挺讨长辈喜欢的，乖乖巧巧，懂事又孝顺，最要紧的是，这孩子从小脑子就笨，长辈们看他，难免就多了一些怜爱。
最重要的是，村里生活无聊，有点波澜，谁都想往前凑着看热闹。
现在看他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二爷立刻拍板：
“那小子唬人呢？我们还都以为是你同意了的，石真，你别慌，走，叫上你大爷，咱们给你把房子要回来！”
洛石真茫然极了，一路恍惚的到了五舅舅家。
其实根本没有他发挥的余地，二爷先带他去了大爷家，又找了村支书，一路上碰见一个人，就要义愤填膺的将事情说上一遍，到最后，就连本来只是出来晒太阳的田五奶奶，都拄着拐杖跟了上去。
一向在村里没什么口碑的五舅舅，和从来都是听话懂事，才刚刚拉了一车纸扎烧给奶奶的洛石真，站哪个一目了然。
有能够光明正大骂洛石真五舅舅的机会，大家都很愿意把握。
洛石真夹杂在中间，他不太擅长应对这种场面，就看着大家拍门，五舅舅出来，然后最年长的几位爷奶和村支书上前，将事情说了一遍。
“这房子是人家石真的，他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赶紧把你东西搬走，别欺负人家年纪小，我们这些人可都看着呢！”
五舅舅是个瘦小的男人，力气不够，家里穷，在村里一向没什么好名声，大一些的坏事倒是不做，就是爱占人便宜。
以前，他就经常使唤洛石真帮他犁地，现在见着这么多人来声讨自己，心虚气短直接就写在了脸上。
但家里穷，儿子要结婚，自家住不下，这个时候让他把房子还回去，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那是我姐留下的房子，她就我一个弟弟，石真这孩子又住在城里不回来了，房子给我用用怎么了？”
五舅舅说着，还去看洛石真：
“石真，你表哥结婚没地方住，你就把房子借给表哥住一住，你回村，可以住舅舅家啊，你忍心看你表哥因为没房子，结不了婚吗？”
在他印象里，洛石真是最好哄骗的，从小这孩子脑子就傻，说什么信什么。
以前跟他说，他犁地比牛还厉害，洛石真还以为这是夸奖，乐呵呵的帮自己犁地。
可五舅舅没有意识到一件事，人都是会成长的。
洛石真抿着唇：“不要，这是奶奶留给我的房子，我不想给表哥。”
奶奶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这个房子一定要保留。
虽然是在农村，虽然很破很烂，但它是洛奶奶留给孙儿的唯一一条后路。
洛石真要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还能回村里来，他力气大，可以种地，有个房子住，怎么也是饿不死的。
洛石真眼神越发坚定：“五舅舅，你把东西搬走吧，我不借房子。”
五舅舅一愣，没想到小傻子现在竟然变得这么硬气。
“石真，你怎么这么狠心？那可是你亲表哥，你表哥小时候还带着你玩过呢！”
洛石真闷声：“奶奶小时候也带着你玩过，你怎么能占了奶奶的房子呢。”
五舅舅脸皮挂不住，高声道：“那是我亲姐姐，他房子留给我，天经地义！”
“要点脸吧老五！”
一个老奶奶拄着拐杖，一脸嫌弃：“你只是宁华弟弟，人家宁华孙子在这呢，怎么也轮不着你要这房子。”
五舅舅口不择言：“怎么轮不着我？我和我姐那是亲生的！他呢？他只是我姐捡的！一点血缘都没有！凭什么我姐的房子要给他？！”
洛石真懵了。
他，他是奶奶捡的？
“你胡说，我是爸妈生的！我妈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我奶奶亲口跟我说的！”
五舅舅呵呵：“那是我姐哄你的，你爸死的时候才十八岁，哪来的老婆？你爷爷和你爸前后脚走，我姐受不了刺激，疯了好几年。”
“你以为你是她孙子呢，她之前疯疯癫癫，还把一块石头当小孩，天天抱着不撒手，后来才捡了你，你不信，问你二爷，问你大爷，全村人都知道，你就是捡来的，就你傻，还一直觉得自己是亲生的！你怎么就不想想，要是你真有亲妈，你妈的墓怎么不和你爸葬在一块？”
洛石真哭了。
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眼泪自己就夺眶而出，浑身颤抖。
“你是乱说的！我是奶奶亲生的！我不是捡的！”
他要去看周围长辈们，想要得到支持，却只看到了众人躲闪的视线。
以前的洛石真看不懂，可现在，他已经能看明白，这些躲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五舅舅有点心虚，他也知道自己做的是坏事，他姐之前就嘱咐过他，说石真是个死心眼，一定要把这件事捂死了，不能叫石真知道他不是亲生的。
可，可他儿子结婚，要房子啊。
他让自己冷下心肠，干咳一声：“你现在知道了，你和我姐根本就没关系，那房子，应该给我这个亲弟弟。”
“要我说，你就知足吧，要不是我姐捡了你，你早就饿死在山里了，你一个孤儿，还被供着上了高中，养的白白净净的，壮实的像头牛一样，你……”
他话没说话。
因为洛石真已经哭着，像是一头健壮的牛一样，猛地冲了过去，将他撞翻在地。
“你乱说的！我是奶奶亲生的！我不是捡来的！”
五舅舅被撞翻的那一刻，脑袋瓜子嗡嗡的，心想，还真是壮的像头牛。
被牛顶了都没这么大力吧。
他此刻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那个总是憨憨傻傻的小伙子，已经长大了，不再像是小时候那么好哄骗了。
洛石真是个成年的，有一把力气的健壮青年了。
要是真打起来，他可打不过。
瘦小的男人看向洛石真的眼神里，不自觉带上了畏惧，气焰也没有刚刚那么嚣张。
他不敢说话了，怕洛石真把自己打一顿。
洛石真却并没有冲上去打人，他脑子乱的厉害，凭借着本能把人撞翻了之后，下意识就有些羞愧。
打人是不好的，他不该打人。
可是，他又想打。
奶奶没有教过他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做，觉醒者学校的老师们教导过他们，要如何应对诡异，如何与诡异作战，可也没有教过他们，要怎么对付人类。
他手腕上的精神力流动的更快一些，附近山林的一棵树木上，隋安微微蹙眉，准备飞身而下。
他突然停住，良好的视力可以看到，洛石真颤抖着手，拿出手机。
拨打了110。
洛石真自己不知道，他的手机号早就录入系统。
警察几乎是飞速的赶来，并且快速将五舅舅拷走。
按理说，洛石真应该也跟着一起去警察局的，可他并没有被要求这么做，他是觉醒者，报警的同一时刻，永昼就已经介入了。
被称为最强后勤的永昼，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所有事都用不着洛石真操心了，永昼会派出律师解决处理，给他一个完美的答案。
洛石真也是头一次报警，还以为这个流程很正常，报完警五舅舅被抓走之后，他拒绝了长辈们帮忙的提议，自己一个人回了老屋。
一件件将那些占据奶奶和自己家的乱七八糟东西搬出去。
他力气大，干活又麻利，但这些杂物太多，也结结实实忙碌了一天，又打了水来擦洗。
小小的破房子里，全都是洛石真的童年回忆。
这块桌子上有个缺口，是他小时候肚子饿了，不懂事给咬的。
这张床边也有个缺口，也是他小时候做梦，肚子饿了咬的。
房梁上的缺口就更显眼了，也不知道他小时候是怎么爬上去，差点把房梁给啃没了的。
还有这块地砖，也有个缺口……
奶奶每次看到了，都会赶紧抱起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让他在奶奶怀里吃地瓜干。
——“石真……我们不吃这些东西，地瓜干好吃，吃地瓜干，奶奶给你晒了好多……”
洛石真擦着有缺口的地砖，擦着擦着，一滴眼泪落在了缺口里。
他怎么会不是亲生的呢。
他就是奶奶的孙儿，他就是。
“隋老师……”
他委屈的问：“你能不能，让精神力拍拍我？”
等了一会，在手腕上上缓缓流淌的精神力没有反应，洛石真抹掉眼泪：
“隋老师，你不在吗？”
耳边仿佛出现一道叹息声，他被纳入了一个略带冰冷的怀抱。
隋安揽住小声啜泣的年轻净化者，修长的手指轻柔抚摸着他的头。
“我在。”
之前就说过，洛石真在某种程度上，是个古板的人。
养大他的奶奶有着老一辈的思想，生活的城市是个几乎没什么新鲜科技的小城市。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过着洛石真曾经想过的生活，出学校后找份普通工作，过着普通生活，和一个与自己一样普通的人结婚，生小孩，养大小孩，又帮小孩带小孩。
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剧本里，显然是没有“收养”两个字的。
洛石真从小到大接触的观念，就是血缘很重要。
可现在，他却被告知，自己是收养的。
“奶奶那么喜欢我，我怎么会不是奶奶的亲孙子。”
年轻人窝在信赖的男人怀中大哭，就好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
隋安认识他这么久，只见他这样哭过两次。
第一次是陈和晏死。
那时的隋安自己也被污染缠身，什么都不能做。
第二次就是现在了。
洛石真一向是乐观的，不管训练多苦多累，就算是被练趴下了，每次身上稍微有了点力气，又会乐颠颠的奔向他和林奇，眼里满是信任，一丝一毫的埋怨都没有。
他经常容易肚子饿，有时候还会半夜饿醒，也不会为此感到难过，只默默地爬起来找吃的。
他文化课成绩不行，每次都很努力学，但每次都提高不了多少分数，可也没影响他积极学习。
隋安其实并不喜欢和人太亲近的接触。
就像是一种习惯，也像是一种本能，但此刻，洛石真在他怀里大哭，他的身体并没有排斥，心脏却莫名有些酸涩。
隋安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并不迟钝，甚至很敏锐。
隋安很轻易地就能意识到，心底这出现的酸涩滋味来源于何方。
他不想看到洛石真哭。
不是以教官的身份，也不是以长辈的身份。
“别哭了。”
修长手指轻轻拭去洛石真脸上的泪痕。
隋安是第一次为人抹泪，却自然又轻柔，就好像是练习过无数遍一样。
“奶奶喜欢你，和你是不是他亲生的孙子没有关系，她如果真的那么在乎血缘，就不会收养你了。”
洛石真的哭声立刻减弱了。
他从小就是个好哄的孩子，只要在难过的时候，有人哄一哄他，难过也会消减大半。
不过，这件事太让他难过了，所以，他还是哽咽着小声抽泣。
不过在抬头看到隋安时，抽泣声短暂停了一下。
“隋老师，你好像……变得不太一样。”
隋安的相貌还是那个相貌，可看上去，莫名邪气了几分，一双从前只显得或凌厉，或懒散的眼眸，此刻莫名有些妖冶。
洛石真嗅了嗅，喃喃道：“好香……”
“香吗？”
隋安笑着将他拥紧了一些：“我还在压制体内的污染，有些不一样，也是正常的。”
他本来不该出现的。
越是高阶的觉醒者，在受到污染影响时，越会危险。
这危险不是对自己的，而是对其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