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了爱了。
吴且在地球仪的底座上面看见了龙飞凤舞的赵归璞签名的雕刻,他指尖在凹凸不平的刻痕上扫过,转过头问身边的男人:“一般做定制款,工匠会问你英文名。”
赵归璞笑着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馋那些洋人手中的钱,但也不会委曲求全求他们办事。”
狂妄又古板,的确很符合大众对“赵先生”的刻板印象。
吴且将那个地球仪抱在怀里,心想就算写了你的名字也不会再还给你。
回到客房将近十二点半,吴且洗了个澡,可能是因为那个美丽的地球仪也可能是因为解酒汤真的有用,出浴室时,他酒真的醒了大半。
客房只亮着台灯,澄黄光晕中,一出浴室,他就看见穿着睡袍坐在他床头的少年Alpha。
深色的睡袍松松垮垮的挂在他的肩上,如果不是得益于优秀的骨架子,领口恐怕早已像个不正当职业者一样滑落。
胸口敞开,睡袍衣带乱七八糟潦草地随手系着。
而此时此刻,脸上挂着同等的漫不经心,赵恕在摆弄他的宝贝地球仪。
“放开。”吴且冷酷地说,“弄坏就打断你的手。”
毫无在楼下时对赵归璞的和颜悦色,翻脸不认人的十分彻底。
——吴且对所有人都和颜悦色,除了对他。
少年Alpha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子,修长的指尖轻轻一拨弄那固定在架子上的圆球,地球仪飞快转动,不远处Beta愤怒的倒吸气声中,他挪开了手。
但坐在床边的姿势未动。
屁股像是焊死在了这张今晚属于吴且的床上。
“你是不是永远都学不会对我好好说几句人话。”
“取决于谈话对象是不是人。”吴且干巴巴道,“你不是。”
喝多了的人不善于伪装,耐心比平日里稍差,就这么一点儿的区别,攻击性就成倍上升——
学校里的人都说小吴老师脾气好,与世无争,总是在微笑,恨不得给他颁发一个“好脾气路人甲”的奖状。
都是骗人的。
赵恕的目光看着吴且盖在头上的毛巾,乌黑的发打湿后,在昏暗的光线中黑得近乎于触目惊心。
Beta无意识的抿着唇,唇瓣毫无血色。
赵恕叹了口气:“我是来讲和的。”
吴且沉默了下,“哦”了声:“你穿内裤了吗?”
赵恕:“?你在性骚扰我吗?”
吴且用挑剔的目光从头到尾打量了下他现在的造型,脸上写着如果你没穿内裤坐在我的床上我将与你同归于尽。
赵恕像是懒得懂他表达的情绪。
冲他招招手,他示意他过来说话,然而黑发年轻人只是站在三步之遥的地方一动未动,用怀疑的目光望着他。
抬手拢了拢身上的睡袍,赵恕没了耐心,懒洋洋地半抬起屁股,长臂一伸便将不设防的人拉扯到自己面前——
屁股重新落回柔软的床铺,属于一米九Alpha大长腿大肆敞开,吴且就站在他的双腿之间。
赵恕手上用力了些,吴且被迫微微弯下腰。
依然是俯视少年的角度,但这一次,两人的距离近得多。
近到吴且可以轻易看到面前少年仰头望来时,那双棕色的瞳眸在台灯的光照下变成了一种很淡的浅棕,因此前所未有的柔和。
此时Alpha脸上挂着一副近乎无奈的神情望着他,摆着等他审判的姿态。
他不吱哇乱叫,能够安静下来的时候,并没有那么的讨厌——
这是吴且很早前就有过得结论。
“所以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吴且突然张口问。
赵恕眨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似的:“嗯?”
“……你之前没有那么讨人厌。”吴且歪头想了想措辞,“和你打球的那几天,没有。”
赵恕愣了愣,随后显得有些哭笑不得:“你确定不是因为打篮球对我有了滤镜——?”
刚刚松动的表情再次变得冷酷无情,吴且挥开了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作势转身要走,赵恕“哎哟”了声,着急忙慌的又把人拎回来。
“……不只是那次在休息室,补充一下你那次的表现非常卑鄙且混蛋。”
吴且抿了抿唇,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但最近你一直都表现得很焦虑。”
他停顿了下。
“为什么?”
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少年视线低垂,回避目光。
在吴且的表情越发不耐烦时,赵恕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明天是我妈祭日。”
赵恕看了看床头的钟,短暂又笑了笑,只是声音里没有多少笑意。
“哦,是今天。”
吴且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答案。
他多少知道一些赵恕的事,在赵恕五岁那年——几乎是一个可以记事的孩子最需要父母之爱的年龄——他那体弱多病的Omega母亲去世,Alpha父亲因此一蹶不振,甩手家业给十七岁的大儿子,飘洋渡海几乎消声灭迹于他的生活中。
赵恕从一个幸福家庭的小少爷,身边的亲人一夜之间只剩下了哥哥和总是照顾他的管家伯伯。
很少人知道如今风光的赵家,曾经一度陷入风雨飘摇的时期。
很难想象当时他有多么惊恐和不安,多么的想念自己的母亲,而往往对很多人来说,童年之潮湿侵扰,将终困其一生。
“这就是你最近像得了狂犬病一样,信息素像坏了的井盖下的沼气似的往外冒,整个人十分焦虑的原因。”
吴且没有安慰他,说出来的话好像也和“安慰”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平淡。
赵恕抬了抬眼,却发现面前站着的人眼中没有预料的尴尬或者逃避或者怜悯,乌黑的湿发有一滴水落在他的鼻尖上——
他只是看着他。
在那双近乎于深不见底的漆黑瞳眸注视下,赵恕上一秒因为坦言有些烦躁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他有些惊讶:“你能读取我的信息素?”
“不能。”吴且说,“但它们闻上去比之前浓郁一点。”
没来由的,吴且想说除非在车内或者挨着坐很近的距离,他几乎闻不到赵归璞的信息素味道,听说最顶级的Alpha平日里可以把自己伪装成Beta,终身与防咬器无缘。
不知道赵归璞是不是。
——喂,你哥用过止咬器吗?
吴且挺想问的,但现在可能不是时候,也可能正是时候,他不确定。
他不确定赵恕是不是想要闲聊,但他看上去也并不想就着当前的话题继续深入聊下去。
对于这种场合吴且并不擅长面对,所以他干脆就用面无表情的空白表情面对,讲话语权交给赵恕。
此时,后者低头嗤笑一声:“这样看好像我在卖惨,但是这是事实,我们讲和了吗?”
吴且从嗓子深处发出含糊的一声:“没有。”
赵恕再次伸出手,扣住他的手腕,拉扯了下——
这一次的力道比较轻,但因为动作突然,吴且弯下腰的幅度比方才更大了些,猛然降下高度,他的鼻尖几乎碰到赵恕的鼻尖,睫毛好像也要打架。
这么近的距离,他看见Alpha的瞳孔缩聚深棕色针尖的大小,眼珠微颤,少年的目光下落至他的唇上。
一滴水珠从吴且的发尖落在赵恕的唇峰上。
“赵恕,你他妈是不是又在想——”
吴且话语未落,房门被人从外面未敲直接推开。
敞开的房门半掩,身形高大的成熟男人斜靠在门边,伴随着从走廊卷入的对流风,吴且嗅到了淡淡的烟草气息。
男人身上还穿着方才在下面时的衬衫。
背对着走廊上的光,阴影中男人神色晦暗不明,语气疲惫。
“阿恕,曼彻斯特那边的管家方才来电通知。”
赵归璞的气息罕见地有些艰难,因此停顿一瞬,顷刻间又归于平静。
“爸爸自杀了。”
作者有话说:
备注:航运事件小部分思路参考历史真实事件(非现代时段)
航线真实存在,北冰洋航线是北欧接俄罗斯,确实俄乌战争与北约拉扯非常贴,但可能不一定让写所以改了几个架空国家名字,差不多就那个意思反正
江城上一代船王名叫赵秋实。
这是一个非常朴质直白的名字,应当是当年赵归璞的祖父起名时,希望赵家能在儿子的手上如秋日丰收,硕果累累。
然而事与愿违。
能被称为“船王世家”,赵氏船业自然拥有在国内乃至整个亚洲而言规模不小的船队,那都是祖上从一个挑担子的小摊贩,一点点积攒下来的积累。
赵氏船运公司最鼎峰的时期,曾经拥有中型油船二十艘,中、小型货轮七十艘,超大型货轮五艘,源源不断的给赵氏挣来别人羡慕不来的资金。
后来,这些船有的因为太老,太旧被淘汰,有的被变卖,还有的倒了大霉,遭遇海难沉没在四大洋其中之一的惊涛骇浪里。
到了赵秋实那代,整个“赵氏环球航运公司”就只剩下中小型油船十二艘,小型货轮三十五艘,中型货轮十五艘,超大型货轮三艘。
如夕阳般不可挽救趋向于日落的赵氏,就这样被赵秋实这个没有多少责任心、父爱也有待考究的甩手掌柜在毫无铺垫的情况下,交到了赵归璞的手里。
彼时,赵家已经是如风雨飘摇一叶舟,摇摇欲坠。
——要说什么“孺慕之情”,当赵归璞尚且年幼,坐在父亲的肩膀上以为足够高、足够远地看这个世界的时候,或许有过。
但现如今赵归璞已经三十二岁,亲手拉扯着当时只有五岁多一点点的弟弟长大成人,虽然忙得脚也不沾地,但弟弟的家长会从小学起从未缺席……
自那时起,赵归璞便切身体会到,真正负责的家长至少应该是如何模样,对于与赵秋实的父子之情,越发醒悟实在经不起推敲。
赵秋实是个情种,他的一颗心全然挂在了他们去世的Omega母亲林婵琴身上,再也容不下第二人——
这其中甚至包括他的儿子们。
醒悟之日,如茅塞顿开。
“孺慕之情”这种繁杂的、多余的感情,自然而然早已随着时间推移,烟消云散。
赵秋实在赵归璞眼中,不过是扶不起的阿斗,可笑的情圣,属于放在赵氏当秘书都怕他误事的蠢货。
但家中饲养多年的看门狗死掉都难免尚觉惋惜,亲手喂养过的更是会失落悲伤……
赵秋实好歹是个有血缘关系的大活人。
在这看似毫无征兆、实则有迹可循的平凡一天,说没就没了,第一时间有感觉到五味陈杂,说不清那是怎样的一种复杂感情。
失落有,解脱亦有,更多的是长时间的沉默与空洞。
等赵归璞反应过来后,他发现沉默的通话持续了几乎有两分钟,那边来自大洋彼岸的管家也安静的等待着,两分钟后,他听见赵先生平静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了。”
然后电话被挂断。
赵归璞觉得自己应该做好一些善后——
生意做大了难免信佛信鬼,而鬼神之说与礼佛相通的点不多,但其中就有一点,总也是提醒人们:百事孝为先。
哪怕“孝”得不情不愿。
天亮后,不出意外的,早餐桌上只有赵归璞一人,他这种中年人早已有了雷打不动的作息。
管家仓伯送来今日咖啡与报纸。
江城的当日早报被赵氏相关占据两个位置。
第一个地方是头版头条,【前任船王为情自杀】硕大的标题,把好好的《江城早报》搞得像狗血八卦娱乐报。
第二个地方是最后一页的左下角,占据一个小豆腐块那么大的角落,以赵归璞的名义发布了一则讣告,邀请亲朋好友三日后前往帝苑,与赵秋实先生做最后遗体道别。
赵归璞简单浏览了一遍这些信息,又匆匆大致扫过今日其他新闻,一共只用了五分钟——
赵秋实的去世都能放在头版头条,想必昨日也无其他大事发生。
甚至因为北约与斯洛克断交对国内影响不大,反而被放到了国际版的角落里。
放下报纸,赵归璞又开始处理邮箱。
在邮箱里那一堆来自欧盟国家与斯洛克的船只租赁请求信件中,他翻到了赵秋实的遗书。
遗书是远在英国的赵秋实的生活秘书用手机拍下发过来的,因为遗书非常老派,是用钢笔手写——
赵秋实固然是个绣花枕头,但不是全无优点,他至少练得一手好字。
书信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
赵归璞花费了一个早餐的时间匆匆浏览了一遍,并做出一些总结——
一:赵秋实过度思念逝去的夫人,早些年确诊了重度抑郁症,此番前后他日日夜夜沉溺在过去与心爱之人的记忆中无法自拔,那一本老旧的相册已被翻至脱页,不得不拜托秘书送去重新订装。
二:最近数月,赵秋实已经产生了幻觉,盛夏时分,某日赵秋实遵照医嘱在阳光下坐着发呆,他却在院中嗅到了大马士革玫瑰的花香……大马士革玫瑰优雅美丽,是赵归璞的Omega母亲的信息素气味,而事实上曼切斯特的日照条件与大马士革玫瑰并不匹配,春日为数不多绽放几多也挂不住花早已败落,赵秋实坚定认为是夫人的信息素在呼唤他团聚。
三:赵秋实要落叶归根,请求赵归璞安排专机送他与夫人骨灰回国,入土安葬。
四:终其一生,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的企业家,赵家在他手中颓败趋势愈发明显他从未想过拯救,与此同时,他也从未能尽到父亲的职责,赵秋实真诚地向两个儿子道歉。
五:赵秋实决定在夫人祭日这天,了结生命,早些与夫人地下于团聚,并为此欣喜若狂,请儿子们莫哀莫念。
浏览完遗书内容,赵归璞合上电脑,对于方才自己认真阅读过一遍的东西,他的评价是有些浪费时间,早知如此还不如好好吃他的早餐。
尽管如此,赵归璞还是在出门照常去公司上班的路上,让秘书着手安排,尽量插队申请到私人飞机航线,帮助父亲完成“落叶归根”的遗愿——
“先生,那葬礼方面……”
白色宾利后座,同样是西装革履的秘书微微侧身小心翼翼半弯腰在男人身边,保持着上下级社交距离。
秘书叫蒋尾,男性Omega,已婚多年已育,三个崽最小的上幼儿园。
他拥有一个很奇怪的名字,他来赵氏面试那天,除了递上自己的生辰八字时高呼自己日柱庚金,与航运公司正是“秋水长天涌金浪”,还强调自己的名字来自于尾生抱柱的典故,说明他是一个与公司八字相旺,脚踏实地、诚实守信的老实人。
简直天选秘书。
难得赵先生也是信了他的邪,从这人大学毕业就带在身边,一用用了许多年。
此时的赵归璞已经开始浏览早上邮箱里收到的那些船只租赁申请邮件。
复制黏贴拒绝模板,顺手回复一个他认为作为合作者人品和信誉都不太合格的友商,赵先生头也不抬地说:“就按照应该有的规格,白事吊丧贴按照名单发出去。”
一边说话,男人草草浏览完了邮箱里所有的邮件,心里大概有了数,大多数邮件并未当场回复,而是干脆锁屏IPad。
“咔嚓”轻响,蒋尾瞬间背脊僵硬,如坐针毡,那清脆的声响如同他头顶高悬的利剑——
赵归璞:“蒋尾。”
蒋尾:“是?”
赵归璞问:“是不是还要我提醒你注意名单不要遗漏重要人员?”
蒋尾:“什么?”
赵归璞:“你是秘书还是我是秘书?这种事还要我教你如何安排?”
蒋尾:“您是!您是!”
赵归璞无声挑起眉,秘书又擦擦汗,瞬间想打开窗户把自己扔出去。
蒋尾:“不不不不不我是!我是!对不起,先生!我现在立刻就能安排好!”
赵归璞把IPad扔回秘书腿上,往后靠了靠,闭上眼,指关节抵着眉心压了压,于宽敞的商务车后座,男人清晰而毫不避讳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自然不是为了赵秋实。
是为了赵恕。
昨日得到父亲去世的消息时,除了最开始的诧异和一点点的迟疑之外,赵归璞本人其实没有太多其他复杂想法,于是也没花费心思有去做任何的铺垫,便将这件事转述给赵恕。
他却忘记了自己的弟弟当年年幼,又被保护的太好,那些伴随着赵秋实出走引发的腥风血雨他只闻其声不见其貌……
于是不幸地,对于父亲,赵恕或许还带着一丝不必要的天真期待,并不是一个全然冷心冷肺之人。
昨晚,赵恕房间的灯亮了大半宿。
直到后半夜,天快亮那会儿,赵归璞听见走廊上有轻轻开门、关门与走动的声音,发出声音的人在赵恕的房门前停下,然后敲响了他的房门。
吴且进了赵恕房间大概十分钟后,赵恕的房间终于熄灯。
——也不知道两人在屋里做了什么。
赵归璞脑海里一晃而过,当他将父亲去世的消息公布时,同样在房间里的黑发Beta脸上的茫然……
和后悔。
大概是在后悔今晚做什么要到他们家来。
赵归璞低哼一声,不合时宜地莫名想要发笑。
指尖摸了摸鼻尖,他不愿意在司机与秘书的眼中落下个“我爸自杀我乐开花”的变态形象,只能拿出手机,看了看外面的舆论风向——
不出意外的,外面媒体对于赵秋实与亡妻林蝉琴的爱情正在高歌猛颂,感人肺腑。
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当作笑话一般看完一部分,到公司的时候正好早上九点半。
进电梯前,赵归璞看了眼今日赵氏环球航运公司的股票,开盘即飙升八个点。
看来当代人都很爱听豪门爱情故事。
三日后。
帝苑陵园。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独自淹死在自家浴缸里果然就是最明智的选项。”
一身深黑色的西装,吴且压低声音与身边的李君碧闲谈。
周围零零散散站了许多人,都是身着黑衣的脸熟面孔,此时此刻大家都神情肃穆,耐心等待接下来的告别仪式。
今日大概是江城各行各业、有头有脸的人来得最齐的一次,包括裴顷宇他老爸也是一身深色礼服军装与配套的黑色皮质手套出席,四十出头的男人头发一丝不苟,此时正与赵归璞肩并肩,同后者低声交谈。
裴擒五年前因为一场交通事故丧偶,大家都是AO组合家庭,但从头到尾他表现得却与赵秋实截然不同——
赵归璞大概挺欣赏他这种近乎于无情的作风。
吴且有些恍惚地想着,裴顷宇凡事淡漠至几乎与世隔绝的性格塑造基础,大约来源于他的父亲。
但奇怪的是,赵恕就不像赵归璞。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自杀?”
“那日是婵琴的祭日啊,我上飞机前还想叮嘱阿且记得订束花——”
“啊,感情真好。”
“是的,吴文雄,你最好死在我前头。”
“嘿!说的什么话!”
“你若为我自杀我在地底下都睡不安生,所以还是你先走吧,我比较坚强,等腺体退化至不分泌信息素了甚至可以找个老头夕阳恋。”
“……”
李君碧和吴文雄是大前晚得了吴且的消息,当场又安排了今早的航班临时从国外赶回来的……飞机安排在今天下午,道别仪式后,回家冲个柚子叶就又要赶往机场。
“你们谁搞自杀那一套我就把你们分开葬,一个埋在江城,另一个送回槟城。”
吴且插嘴。
听了儿子在旁边凉飕飕的警告,李君碧在半遮面的黑纱下横了他一眼,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说什么疯话,从刚才开始就想警告你严肃点,也不看看什么场合。”
吴且觉得很无辜。
毕竟他实在是在当事人的脸上都没看到多少悲伤情绪。
这么想着他不服气的转头看向赵归璞,正欲同母亲争辩一番“你看赵先生掉了一滴眼泪冇”,不料此时,不远处交谈的两个男人忽然毫无征兆双双抬头,望过来。
与他的目光撞个正着。
吴且:“……”
吴且心中“咯噔”一下,条件反射想转开眼睛,但这样做又显得太刻意。
赵归璞倒是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树荫下,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打着黑色领带,白色的衬衫白得刺眼,抬眼直望着吴且,哪怕隔了那么远,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审视。
吴且眨眨眼。
总觉得他们好像上一秒是在讨论他。
这种猜想让他尾椎处又不可抑制的发麻——
Alpha从来都是阳光下的凶猛猎食者,而吴且则是躲在阴暗角落里自由爬行的咸鱼……
一条咸鱼被顶尖的猎食者注意到,从来都称不上是什么好事。
哪怕隔着那么远,远处两位上位者的目光还是将他束缚在原地。
——战场上的Beta士兵是否也因此心甘情愿为Alpha将领冲锋陷阵?
吴且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二次分化性别里的臣服性在此刻不必要的暴露。
直到赵归璞远远的冲他温和笑了笑,瞬间那种被锁定的压迫感消失了,仿佛一切都只是吴且的幻觉……
他看到树下,男人抬手,无声地指了指他的身后。
吴且回过头,看到了刚刚处理完道别仪式大厅事务归来的赵恕。
换掉平日宽松的校服或者运动装,少年Alpha也换上了肃黑西装,平日里不太看得出来的厉害身材在这一刻尽显无疑——
宽阔的肩近乎物理意义上接近直角,窄腰完美收在西装腰线中,讲究的衣裁无一寸多余的布料,将其长腿完美包裹。
此时赵恕一只手扶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伞柄黑色金属被熔炼成一朵鸢尾花的模样,那是在赵氏的公司大楼与船只上都会看见的家族徽纹。
长柄伞的作用是捧灵转移骨灰时,用来遮在骨灰盒上方。
捧灵一般是长子长孙来做,赵归璞却安排给了赵恕——
看样子这位长子对于父亲的感情真的如大家所言所剩无多,如今人走茶凉,赵家掌权人已经是连做个样子都懒得做。
当吴且走向赵恕时,Alpha正与周围凑上来的同学交谈,那副眉目淡然、鲜少情绪外漏的模样,让吴且觉得还有些恍惚……
「我做噩梦,梦见我哥跟的船在北冰洋撞了冰山,船舷断裂,他死了。」
「赵恕,噩梦只是噩梦。」
「我知道。」
「这种事不会发生。」
「我知道。」
「赵先生死于冰山的概率基本小于你扣篮时因为震碎篮板被倒下来的篮球架压死。」
「真正死了的是赵秋实。」
「是的,真正死了的是你的父亲。」
那夜拥着被窝坐在床中央,一脸仓惶地与他进行无厘头对话的少年似已经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