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阳在一旁安慰:“我跟他们说过了,他们知道的。”
叶音浑身绷得很紧,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怎么,整个人都进入了应激状态,还在那说:“他只是偶尔会失去理智,时间都很短的,他是人,不是丧尸,你们不能杀人……”
丧尸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
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叶音的背。
叶音的背在颤抖。
“我们在山上住得好好的,不会影响任何人,你们下山就行了,不要管我们……”
大家沉默下来。
丧尸躺在地上,望着天。
半晌,他轻声开口:“……阿音你看,你总跟我说山下就算还有人类也没剩几个了,你下去也是孤独的,可是这里有这么多人。”
叶音将脸埋在他胸前,声音哽咽:“我不要这些人,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可是我刚刚差点又要咬人了,如果不是他们拦住我,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有一个受害者了。”
“……角阳拉住你了吧?他会拉住你的!”
“他也会有来不及的时候。而且我停留在人类意识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昨天还能有十分钟,刚刚却只有短短三十秒。我会慢慢转变成彻头彻底的丧尸,你再这么固执下去,总有一天会被我杀死。”
“……那就一起死吧,”叶音嗓音沙哑,“一起变成丧尸,一起被人杀死,尸体腐烂了,也一起融进同一片泥土里。”
丧尸苦笑一下。
角阳已经抹起眼角的泪花,转头对鱼沥说:“感不感人?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其他人很怪异地看他一眼。
苏然看着这一幕,沉默半晌,启唇道:“我们不会对他动手的,今天会来这里没别的目的,只是收到了求救信号,想过来救人。”
叶音一怔,抬起头:“什么求救信号?”
露霓用触手卷起那台手机晃了晃:“这台手机发出的求救信号。”
恰在此时,手机屏幕亮起,那张双人合照屏保再次出现。
照片里正是叶音和一个英俊的男人,他们依偎在一起,幸福地笑着,背对身后的景观塔比剪刀手。
叶音脸色一变:“那是我的手机。”
“是我拿的,”丧尸干脆承认了,“我不知道信号塔还能不能接收到信号,死马当活马医了。”
叶音回过头怒道:“为什么要这样啊?”
丧尸叹了口气,抬起手,似乎想抚摸他的脸。
然而瞥见自己那一身腐烂的皮肉,这个动作终究停在了中途,他的脸上露出些许隐忍。
“……我已经说过了,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
叶音勃然大怒:“所以我说的话你全都没听进去,你——”
他戛然而止,喉结滚动,似乎在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缓缓撑起身体,问:“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角阳解释:“我看到他要跳崖,想拦住他……”
“跳崖?”叶音不怒反笑,“顾晨,你是在演八点档吗?你觉得从我的面前消失了,在我不知道的角落里死透了,我就能得到解放了吗?”
丧尸动了动唇:“……我不是想死,从这里走会快一点,不会被角阳发现。”
叶音冷下脸:“所以你还是想抛下我,你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丧尸一听,跟着撑起身体,也有些生气了:“你总说要跟我一起跟我一起,那我的意愿呢?我不想咬你,不想做未来会杀死你的那个人,你顾过我的想法吗?”
“就算你真的彻底变成丧尸了,我也可以把你绑起来,养你一辈子,你不见得会咬到我。”
“这只是想象,你怎么保证自己不会被我伤到?”
“我说不会就是不会。”
“你太固执了!”
“我一直都是这个性格,你今天才认识我吗?”
“叶音!”
“干什么,我也能叫你,顾晨!”
两人瞪着彼此。
其他人:“…………”
该说不说,现实中的狗血戏码就是刺激。
要是手头边有瓜子花生就好了,他们想坐下来,刚好腿有点酸。
片刻后,丧尸率先挪开了眼。
他低声说:“不要再吵了,今天这些人会上山就是天意,你跟他们走。”
叶音看起来已经要咬牙切齿了。
他死死盯着顾晨:“我们是谈不拢了?”
丧尸握紧双拳,语调生硬:“我们现在连物种都不一样,怎么谈拢?”
“……”叶音扯了下唇角,“那算了,我也累了。”
他站起身,突然往前走。
所有人都被他这个动作搞愣住了,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前方是一丛高高的树丛,他去那里干什么?要走也该往山上爬吧?
还是说他想开了,准备下山?
只有苏然和顾晨第一时间察觉到问题。
顾晨冲上前扣住叶音的手,却被叶音狠狠甩开,顾晨再次抓住,满脸恐惧:“阿音!”
“放开我!”
两人拉扯着往那树丛撞去,苏然拔腿冲过去,抱住顾晨的腰往后拖:“快过来拉住他们!这后面是悬崖!”
作为刚刚才中过一次招的人,他现在对这种高草丛特别敏感!
所有人面露愕然。
星临冷下脸,二话不说过来一把扣住顾晨的脖子往后拖。
叶音在拉扯中回头瞥到这个动作,顿时又炸了:“不要掐他脖子!”
星临讥讽:“原来还知道心疼?那怎么不后退一步?”
“……我、我退了,你快松开他!”
“松不开。”
“为什么?!”
因为顾晨又变成丧尸了,正疯狂拧动脖子想挣脱星临的控制。
鱼沥他们反应过来,齐齐上前抱住这两人,场面再一次变得混乱。
“怎么突然就快进到跳崖殉情了?”
“谁在拉我?不要拉我,露霓!”
“不是我在拉!”
“不要动了啊!”
“不是我们在动,是这头丧尸在动!”
石子儿从悬崖上滚落,叶音在尖叫:“我要掉下去了!”
“现在这么怕刚才干什么去了?”
“……刚刚我气死了啊!”
“年纪轻轻气性这么大干什么?”
叶音崩溃地喊:“……连着两个月吃饭没盐,男朋友在面前却死活不给亲不给做,明明没感情问题却整天嚷着要跟你分手,换成是你你气性不大啊?!”
鱼沥:“那好像是挺大的。”
露霓:“哇叶音你好厉害。”
蛮音虚心请教:“厉害的点在于?”
余研:“在于他男朋友现在的外观就是纯丧尸状态……”
角阳很疑惑地问:“哪里有男朋友?”
蛮音立马说:“我当初就说我们当中他智商最低,你们还不认同!”
角阳更疑惑了:“你在说谁?”
苏然:“…………你们够了,快往后退!!”
然而混乱之所以混乱,就是因为已经没人能分清自己到底是在往哪走。
一会儿被往前扯,一会儿又被往后挤,回过神的时候,前排的叶音已经一脚踏空。
他发出一声:“啊。”
其余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被猛地往前一带。
这惊悚的一秒钟之内,或许是已经超脱了,他们之间发生了一段极度冷静的对话,对话如下:
露霓问:“这段斜坡高吗?”
蛮音答:“刚瞄了眼,能直接滚到山底下。”
余研问:“我们会死吗?”
叶音两眼放空:“不死就不是人了吧。”
苏然低语:“你们地心人也会死?”
鱼沥也两眼放空:“我们只是地心人,不是硅基人。”
丧尸:“吼——吼——吼!”
一秒钟结束,重力袭来,他们开始下坠,目眦欲裂。
他们团团抱住彼此,苏然感觉到自己的腰和肩膀被星临紧紧扣着,就算是这个男人,在这一刻似乎也除了抱紧他别无他法。
尖叫声中,怪异的事发生了。
——一股力量突如其来,从天而降,将他们一把拎起,往山上扔了回去。
他们被和彼此分开,天女散花般重重砸落到地上,无形的力量像一张网,连接住了他们每一个人。
它强势地钻进他们的身体里,如一股电流般在他们的四肢百骸中流窜奔腾,令他们浑身震颤,难以动弹。
苏然躺在这张网的中心。
深蓝的大海,从前方奔涌而来又骤然散开的鱼群。
漆黑的天幕,一枚弯月型的灯高悬在人们无法触及的地方。
相隔数公里的地方,巨大的圆形阀门缓缓打开,汹涌的海水从天上轰然倾泻,随之进来的还有一艘小小的飞船,人们发出欢呼。
苏然的胸膛剧烈起伏,瞳孔微微震颤,大脑被大量信息冲刷,整个人无法动弹。
直到这神秘能量形成的网络中,其中一截链路发生了能量的爆炸。
轰然一声,所有人骤然清醒过来。
呻/吟声四起,他们纷纷撑起身体,茫然地看向彼此。
刚刚发生了什么?
苏然气喘吁吁地扫视他们,冷不丁和几米外的星临对上了目光。
人鱼看着他,眼神有些晦暗难辨。
“哥!”叶音忽然叫喊。
他们循着声音看过去,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顾晨躺在地上,似乎还没缓过神来,他的身体裸/露在衣服外面的部位正在发生变化。
腐烂的皮肉在逆转,深红的肌肉、肉粉色的皮肤一层层包裹上去,从他的双手和双脚开始,一路向上转变,穿越过覆盖在他身上的衣物,奔涌向他的脖颈、下颚、唇、鼻、眼、发。
眨眼之间,他竟然恢复成了人类的模样。
人高马大,小麦肤色,英俊而又强壮。
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没在做梦吧?这家伙竟然变成人了?
叶音激动得眼角都冒出泪花了,他扑过去,大声喊顾晨的名字,后者终于迟迟苏醒过来,撑起身体,揉着额头,一脸的茫然。
“……这是异变出来的能力?”鱼沥喃喃。
余研低声说:“不像,刚刚分明有一股力量连接住了我们每一个人,好像是那个力量让他恢复人形的。”
然而那股力量是什么?从哪里来?
“我们要不要再拉一次手试试?”露霓爬起来提议,“会不会拉起手那股力量就又出现了?”
蛮音有点怂:“有点危险吧?”
露霓:“可股力量刚刚救了我们的命呀!”
余研也建议:“试试吧。”
说着,大家起身聚拢到一起,重新牵起手,余研见苏然和星临没动,朝他们招招手,让他们快过来。
苏然的心跳非常快。
他再一次察觉到了星临的目光,几米开外,男人依旧不动声色地望着他。
喉结微微滚动,苏然定了定神,爬起身走向他们。
左手牵住余研,右手牵住星临。
他低头看着自己这两只手,隐隐能感觉到……残余的能量还在他的身体里,在他的血管中持续地跳动。
他们围成一个圈,每一只手都牵住彼此,怀着忐忑又好奇的心情开始等待。
一分钟过去。
两分钟过去。
三分钟过去。
“……”
风呼啦啦地吹,乌鸦嘎嘎飞过。
“好像不行?”鱼沥有些疑惑,“那就是跟我们没关系?那股力量不是我们激发出来的?”
蛮音万般不解:“那难不成还是从天而降的?这有点玄学了吧?”
叶音犹豫了下,道:“那个,被那股力量抓住的时候,你们有没有一种感觉,我们可以通过这股力量互相传递寿命?”
露霓一听,激动地直点头:“有,我有!我刚刚一直没想到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是像你说的这样!”
余研也道:“我也有,我感觉那张网好像把我们连接在一起了,我们的生命力可以彼此传递。”
角阳:“这么说的话,我刚刚还看到了一些很奇怪的画面,我好像在一家餐厅里啃烤羊腿,但我从来没吃过这种好东西。”
苏然小声说:“那可能是我的记忆……”
顾晨迟疑地说:“我刚刚做了梦,梦里的天是黑的,有一个很大的阀门在天上,它一打开,海水就倒进来了。”
鱼沥:“这是我们的记忆吧,是地心世界的事。”
这么看来——
那张神秘的能量网令他们的记忆也共享了。
它不仅连接了他们的身体,连接了他们的生命,还连接了他们的人生。
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力量?它为什么出现,从哪里出现,又消失去哪里了?
星临率先松开手。
他又看了苏然一眼,苏然对上他的目光,有点干巴地眨了眨眼。
星临的唇紧抿成一条线。
他没说什么,转头看向叶音和顾晨,冷静的嗓音唤回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你把你的生命力传递给他了?”
两人正在说话,闻言停下。
顾晨愣住。
其余人也愣了一下,理解过来星临的意思之后,视线齐齐落在了叶音的身上。
叶音支支吾吾,顾晨脸色一变:“你把你的生命力给了我?”
刚才那股爆炸的能量链路,发生在他们两人之间?
这是他恢复成人形的原因?
叶音低声说:“我刚才感觉能传,就传给你了……”
“你都不知道这样做会发生什么!”
“……哪想得到那么多,我就是本能地觉得这样能救你,”叶音说着说着,语气一换,“结果不是好的吗,你变回人了啊。”
顾晨掰正他的肩膀,着急地查看他浑身上下:“这说不定会影响你寿命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好着呢,真影响寿命又怎么了,少活几年能换回你一条命不好吗?我高中同桌养的猫死了她都说恨不得拿自己几年寿命去换它呢。”
“你真是……”顾晨急得不行了,叶音看着他这幅模样,忽然嘴角一咧,捧住他的脸亲了过去。
“哎呀!”露霓捂住眼睛。
其他人也都被吓了跳。
角阳一愣,懵懵地看着这两人,过几秒又一脸茫然地扭头看向鱼沥,似乎很想求一个答案:这俩兄弟在干什么?这合法的吗?
鱼沥看到他这傻样,嘶了声:“我一般不赞同蛮音的。”
捂着眼睛背过身去的蛮音跳起来:“什么,你歧视我!”
“这不叫歧视,这叫出于智商水平的正常考量。”
角阳继续呆傻:“你们在说什么?”
对于叶音把生命力分给自己这事,顾晨又急又气。
那股神秘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还没搞清楚,贸然利用那股力量转变他,谁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这也太危险了。
可亲着亲着,他的情绪也爆发了,把这事给忘了,亲得比叶音还起劲。
再下去画面多少就要有点少儿不宜,苏然干巴巴地建议,要不他们走?
叶音把顾晨推开:“不对。”
顾晨气喘吁吁:“什么不对?”
叶音:“我们得下山。”
顾晨茫然:“你要下山了?”
叶音跳起来:“你现在都变回人形了,我们还躲在山上干什么?你以为我是真喜欢住这里吗,这里都没床,在地上做不嫌硌得慌?”
顾晨俊脸微红。
角阳还在呆滞状态:“在地上做?做什么?”
其他人:“够了,下山,马上下山!”
尽管还是没搞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是在山上傻呆着显然得不到答案。
他们一起去了叶音、顾晨和角阳这段时间住的山洞。
这两个月他们活得跟野人没什么区别,山洞里除了几件衣物、两只水瓶,一堆速食产品包装袋,和一只旅行背包,就剩下一地的稻草和叶子。
简单收拾了下,他们就一起下山了。
按照原路折返,路上他们如期地摘了桑叶。
抵达山脚下,苏然又想起什么,带他们绕去这座山的后面。
走了大概十分钟,一处天然小池塘出现在他们面前。
在苏然的记忆里,每到春末夏初的时候,他们一家人上完山下来,就会在这里抓龙虾。
野生的龙虾个头大,繁殖快,每过一段时间就能捞上来许多。
此时此刻,在反射着阳光的水面之下,果然也已经有小小的黑影在泥沙间弹射游动。
叶音眼睛都直了。
这段时间他们就没吃过什么正经食物,现在看到小龙虾,他的口水不由自主地分泌了出来。
苏然发话:“要是能抓一盘上来,晚上我就给你们做麻辣小龙虾。”
几只海洋生物顿时眼睛放光。
——一盘哪够?至少得一桶吧!
他们立刻干劲十足地抓起来。
叶音听了苏然的话,有些疑惑又有些忐忑地瞅向他。
苏然见状,笑了笑说:“你和顾晨也来。”
叶音有些惊喜。
苏然问:“对了,你们是本地人吗,还是过来旅游的?”
叶音的嗓音低了下去:“我和他是跟家里闹翻了过来的,算私奔吧。”
苏然怔住。
叶音蹲下身,手伸进池塘里,轻轻拨动水面,开始讲他和顾晨的故事。
“年前我们俩跟家里出柜了,家里人都没接受。”
“我爸妈是早就猜到我的性向了,我从小就爱穿女孩子的衣服,喜欢跟女孩子玩,他们没少打我,初中就把我赶出家门了,学费都是我自己想办法赚来的,这些年跟断绝关系没什么差别。一听我要跟男的在一起,他们就让我滚了,让我以后死在外面也别回家。”
“他家里么……他爸妈比较传统,对他很严厉,他的生活啊,小到每天睡觉的时间、起床的时间、每天穿什么衣服,吃什么早餐,大到大学专业、毕业后的工作、还有妻子……都要由他们来决定。想也知道他们不可能会接受自己的儿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我了解到他家里的情况后也以为我们俩肯定没希望了,没想到他敢跟家里决裂。”
“……从家里出来之后,我们本打算用存款先周游世界,然后选一座我们喜欢的城市定居。没想到才到第一站,世界末日就来了。”
叶音的嘴角漾开一抹苦涩的笑容。
“所以你理解吗?我没法接受仅仅因为他变成丧尸就和他分开。我们都为彼此做到这个地步了,都豁出去要开始新的生活了,结果你告诉我这段新的生活开局就是be,我接受不了,就算是死我也想和他死在一起。”
苏然有些动容。
沉默了会儿,他问:“那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叶音的语气又轻松起来:“也没什么打算,现在世道都这样了,又不可能去上班。就找个安稳的地方住下来呗,苟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
他成功抓上来一只小龙虾,放到他和苏然之间。
小龙虾用大鳌对准他,见他不为所动,又转过身对准苏然,凶凶的,可惜实在没什么震慑力。
苏然说:“那要不就住我们那儿吧?”
叶音愣住,抬头看向他。
苏然朝前方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看那帮正在玩水的家伙。
“他们都住在我们村里。我们村除了我,其他人都变成丧尸了。我们清理掉不少,现在空出来很多房子。你和顾晨就挑一间住吧?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生活,有什么困难互相照应。”
苏然转过头,认真地对他说。
“我们可以做家人啊。”
崩塌了的,可以重新构建起来。
失去了的,可以全部找回来。
他们可以拥有新的生活,即使已经到了世界的尽头。
叶音望着他。
良久,低低应了一声,嗓音涩然。
他们今天没带桶,几个男人脱了衣服当容器,装了满满四大袋小龙虾回家。
到家后,把这些龙虾全部倒进水桶里,他们抬起头,期待地看向苏然,等饭的模样跟雪团没区别。
苏然点点头:“可以,进去各拿一把牙刷,开始刷龙虾吧。”
几只海洋生物齐齐僵住:“啊?”
“龙虾当然要刷过才能烹饪啊,不然多脏,”苏然瞟瞟他们,“你们不是想吃吗?”
……美食都已经近在眼前了,怎么能在这时候放弃!
几只海洋生物抹了把脸,认命地进屋拿牙刷出来刷。
苏然偷笑着去厨房把桑叶放下,想起什么,转身走去卫生间。
刚刚在山上的时候,星临摸了他的脸好久,难道真的受了很严重的伤?可他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
苏然对镜检查,有些疑惑。
也还好啊,就左脸颊上有一道小伤痕,大概一厘米,血都凝了,应该抹点碘伏就行了吧?
正思忖着,忽然有人走进来。
门被关上,咔哒一声反锁。
苏然下意识地转过头,右手被扣住,整个人被翻转压到了水池上。
星临凑近来,问:“你也把生命力给那个家伙了?”
“——那股能量。”
星临进一步低下头,鼻尖几乎能和他抵上,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苏然选择后仰、别开脸。
人鱼眯起眼,不爽地问:“为什么躲我的眼神?”
“靠太近,要对眼了。”
“不要转移话题。”
“没给!刚才我自己都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怎么给?”
人鱼的神色缓和了。
苏然的心脏怦怦跳。
他微微侧过脸来,望见这一幕,小声说:“你这么紧张干什么?突然进厕所来,把我吓一跳。”
一句话,把人鱼干沉默了。
沉默了足足一分钟,人鱼面瘫脸地开口:“有什么让一个刚认识的男人占便宜的理由?”
“?”苏然表情怪异,“这叫占便宜?”
“白得一部分寿命,不算?”
人鱼轻嗤一声:“生命力被吸走的后果你想过吗?你不知道,你也根本不了解自己身上突然冒出来的这个能力,有什么必要为了一个陌生人冒风险?”
行,很有道理,但是。
“……所以都说没给了,就算给了也是我的寿命,又不是给你的寿命,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苏然的一句小声逼逼把问题打回到了原点,也把人鱼再一次干沉默了。
狭窄的卫生间里,两人大眼瞪小眼,两张嘴半天没能挤出下一句话来。
人鱼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很像是大脑在高速运转,也有点像是单纯地在卡机,苏然一动都不敢动,过了会儿就觉得……腰和脖子有点酸。
他悄悄观察了下他和星临之间的距离。
他们的上半身相距大概半米,如果他要站直身体,那么他们就会重新回归对眼距离,对眼睛不太好。
他们的下半身紧贴着,苏然感觉身上都要冒汗了。
总的来讲,还是靠太近。
他故作镇定地说:“你,走开去一点,挤。”
人鱼眉头一拧,往下瞟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