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修远听见这叫声,还以为叶行舟出了什么事,他推开门进来。
叶行舟浑身湿漉漉地趴地上,白色的里衫被染成了褐色,美人出浴是一点没有的,人是又红又黄的。
黄褐是药草染的颜色,红单纯是被热水泡红的。
在他掐完净尘诀后,黄褐褪去,只剩下了红。
叶行舟穿好外衫,瞧见向修远站在门口,迫不及待就往外走吹风。
“向师兄,刚才可热死我了。”
叶行舟吹着凉风还不够,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把扇子扇风,泛红的皮肤才开始逐渐恢复。
“又热又冷,还有四条蛇啃手背肉,难受得想用嘴犁二里地。”
向修远本来很同情,但叶行舟这形容,成功把人逗笑了。
向修远压住笑意,伸手接过扇子,替叶行舟扇风。
“毒解开便好。”
“向师兄,你刚才一直守在门外吗?”叶行舟问,“我好像听见你和岳师姐说话声。”
“没有,我刚到。”
“那肯定是我幻听了。”
向修远摇晃着扇子,风随扇面卷来,抚平了热意。
他目光不自觉落在身侧人脸上,叶行舟撑着下巴,额前碎发随风晃动,他微垂着眼睑,姿态懒散又随意。
向修远视线下移,落在他撑着下巴的手上,指节白皙修长,指盖透着浅粉,虎口处点缀着一颗黑痣。
“向师兄。”
叶行舟突然扭头,与他四目相对。
当场被抓包,向修远顿时不知所措,选了个笨办法错开目光。
叶行舟没注意到向修远在看他,他刚才在想其他事情。
“向师兄,我要出一趟远门,小师弟昏迷这段时间就交由你照看了。”
妖兽丹只能暂时减缓三师兄的死亡速度,他得去一趟乱葬岗找脊柱。
找脊骨的事迫不容缓,所以,他把昏迷的孟枳和即将回来的任妄烛托给向修远照看。
这样他外出也要放心些。
向修远答应下来,他犹豫一下,还是问道,“你去哪?”
“去找三师兄的脊骨。”
顾青山的伤他方才也瞧见了,不快些寻回脊骨,确实撑不了多久。
朝浮云也在寻脊骨,叶行舟去的话,两人作伴也放心。
向修远:“你和朝师兄联系了吗?”
叶行舟点头,“我发了灵讯给他,不过他还没回,待会我去找找看。”
“好。”
谈话间,玄长老匆匆走来,他手里有一颗泛着金光的丹药。
这么快就炼化好了,不愧是玄长老出手。
玄长老走得匆忙,瞧见檐栏底下聊天的人,他不客气地把妖兽丹交给叶行舟。
“喂你三师兄吃药去,别在这碍老夫眼。”
说着,他扭头视线锁定向修远,感受到人已经结丹时,他毫不客气道。
“向修远,随老夫去炼丹药。”
这可是现成的劳动力。
“师兄你去忙吧。”叶行舟开口。
“好,有什么事就发灵讯。”向修远抬脚欲走时,又在半空顿住。
他从怀里拿出三颗玉珠,这是金丹期结丹时凝结出来的。
他的金丹期玉珠虽比不上叶行舟身上其他人给的,但,多一颗玉珠,多一份保障。
这次,他没有像先前自卑于换来的符箓比不上孟枳随手给的。
“叶师弟,收好。”
“多谢师兄。”叶行舟有些意外,接过一颗玉珠,留了两颗还给向修远。
“师兄,另外两颗你帮我保管。”
直接说让向修远留着的话,他肯定不愿意,但要是说帮忙保管,向修远就不会拒绝了。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
玄长老看到玉珠,轻啧一声。
叶行舟走狗屎运了,结交了个心善手散的。
“走了,岳浅还等着你去炼筑基丹。”
“是,玄长老。”向修远对叶行舟叮嘱道,“叶师弟,一行平安。”
“放心吧师兄,有朝师兄在,安全得很。”
向修远这才随玄长老一起离开。
叶行舟转身推开房门,屏住气息后来到水池边。
顾青山背靠着池水边缘,紧闭着眼,脸色苍白。
“三师兄,醒醒。”
叶行舟喊了一声,顾青山没醒,他伸手戳了一下肩膀,顾青山瞬间睁开眼,一拳砸来。
池水四溅,叶行舟灵活往后一躲,地板凹陷大块。
“三师兄,是我,三师兄。”
顾青山眼底的戒备褪去,视线在叶行舟脸上停顿两秒,神智堪堪恢复。
他以为又是谁想趁机揩油。
“小师弟,你怎么来了。”
“玄长老让我来送丹药。”叶行舟蹲在水池外,瞧见那个大坑心有余悸。
“多谢小师弟。”
顾青山手从水下伸出,叶行舟注意到他惨白的皮囊下,是如树根生长分叉的筋脉。
真正意义上绿色的筋脉。
服下丹药后,那些绿色筋脉颜色逐渐变浅,逐渐恢复成了正常人脉络的颜色。
【叮,任务五已完成。】
“三师兄,你且安心养伤,东吟国的妖兽已经解决了。”
顾青山迷茫抬头,一双眼水汪汪看着叶行舟,“什么妖兽?”
三师兄的忘性越来越大了。
“没什么。”叶行舟摇头,只是问道,“三师兄,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当然,我是灵剑峰三弟子。”顾青山有些犹豫,“名记不清了。”
叶行舟视线转移到窗户上,有了主意。
“三师兄,你回头看看窗外有什么?”
叶行舟伸手撑开窗,顾青山随之望去,“有药堂,有树,有鸟。”
叶行舟:“远方呢?”
顾青山视线放远,望向远方的山脉。
群山若隐若现,于飘渺云间连绵起伏。
“山,青山。”
叶行舟点头,“没错,青山,三师兄你叫顾青山。”
回首相望顾青山。
一股熟悉席卷大脑,记忆断断续续,连接不上。
顾青山叹了口气,“小师弟,我是不是忘了很多事。”
“那些事不重要。”叶行舟认真看着顾青山的眼睛,“三师兄,你只要记得你的名字。”
“忘记名字,就看看窗外。”
“看到青山,就是你的名字。”
叶行舟话音落,另一道暴躁的声音随之响起。
“叶行舟你开个屁的窗啊,老夫的药效都吹散了!”
坏了,开窗让玄长老逮到了。
叶行舟从翻窗爬出去,走前,他鬼鬼祟祟对顾青山道,“三师兄,等我回来。”
“叶行舟你个兔崽子别跑!给老夫去灵兽圈铲粪去!”
叶行舟捂着耳朵,一溜烟跑没了影。
听不见就等于不知道!
玄长老骂骂咧咧关上窗,一扭头看到水池边的结界,才想起来他设了结界。
丹药气味并没有散。
纯属骂顺嘴了。
玄长老咳嗽一声,“老夫想起还有一味药没拿,你先等着。”
“玄长老,把窗户开条缝吧。”顾青山出声。
顾青山透过那条缝隙,定定望着绵延的山脉。
青山坐立,鸟兽归林。
他叫顾青山。
另一边。
叶行舟跑得那叫一个飞快,人刚出丹峰,他猛然察觉不对。
不对啊。
玄长老不是设了结界么,他跑个锤子!
可恶的玄长老,自个记错了还要罚他铲灵兽粪。
等他找到脊骨带回去,就剪了玄长老那把大胡须。
一天天的,净逮着他一个人呛。
通幽谷位于修仙界与魔界的交界处,常年不见阳光,有死尸就往谷底扔。
他身上有一样东西或许能用上。
叶行舟走进传送阵。
有上次坐传送阵的经验,这次虽然眩晕,好歹能接受。
叶行舟缓了缓,抬眸环顾四下。
刚才还晴朗的蓝天变成了一片灰蒙,浓雾弥散,散着阴寒之气。
黑羽乌鸦在空中盘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尸体腐烂的气味。
雾太浓,以防有瘴气,他吃了一颗闭气丹。
看这雾是一时半会散不开了。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卷长绳,一头系在腰上。
叶行舟视线锁定在一旁枯树上,将另一端系在了枯树桩上。
踏入前,他先鞠了一躬。
“各位前辈,晚辈前来找一物,找到便走,绝不打扰各位前辈休息。”
出门在外,无论对人对鬼,恭敬些为好,要是对方不吃这套,再上拳脚。
叶行舟讲的就是一个先礼后兵。
更何况,这世界除了修仙界,魔界,还有一个鬼界呢。
叶行舟走进浓雾中,乌鸦的叫声震荡着沉寂的空气。
他隐约听见前方有什么啄食声,他顺着声走过去一看。
好家伙,四只秃鹫正在啄食一具死透的尸体,尸体被吃得血肉模糊。
叶行舟没过多停留,继续往前走。
入目尽是尸体骨头交叠。
艳如血玉的彼岸花,自颅骨之中破土而出,在这浓雾缭绕的荒葬之地,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这石蒜生命力还怪顽强。
叶行舟收回视线,小心避开脚下的骨头,往前继续搜寻。
走着走着,后背总有一股冷风吹来,凉飕飕的。
叶行舟脚步微顿,又恢复如常,没有回头的动作。
他想起了一件事,上大学时有晚停电,舍友在宿舍讲鬼故事。
俗话说人身上有三把火,两把肩头,一把头顶。
若是走夜路时听到有人叫自己,应声回头的话,肩膀的火会被鬼吹灭。
这是哪只鬼不安分呢。
叶行舟没有一点害怕,慢悠悠从储物袋里掏出夜壶,反手往身后一泼。
童子尿出马,什么鬼都通通退散。
这还得感谢,他先前以为至阳之气是尿才存的夜壶。
那股寒风终于消失。
叶行舟继续往前,没走多久,耳边又是一阵撕扯碎肉的声音。
叶行舟侧眸看去,四只秃鹫正在啃食尸体,尸体胸腔已经被啃空了。
有点眼熟。
他刚走入乱葬岗没多久,也见到四只秃鹫在啃食尸体。
就是同四只秃鹫。
他这是走着走着回到了原点。
鬼打墙?
叶行舟扯了一下腰间系得稳当的绳索,继续往前走。
不过半炷香时间,他又见到了那株彼岸花,接着便是回到枯木桩旁。
叶行舟坐在树桩上,看着浓雾思索对策。
不是鬼打墙,是阵法。
这里有困身阵法,让他原地打转。
他要进到乱葬岗里,就得先过这层阵法。
叶行舟捡起根枯枝握手里,边走边画标记。
他要找到阵眼。
阵法藏在底下,被遮掩着不太好找。
不过,叶行舟背过的中阶阵法中,倒是有一个阵法可以产浓雾困住修士原地打转。
叶行舟回忆着阵法模样,数着脚步开始找阵眼。
第一遍,他先后路过秃鹫,又经过彼岸花,回到了起点木桩。
木桩是阵眼?
叶行舟试探着拔剑戳下去,除了掏出一只长在木桩里的肥虫外,浓雾并未消失。
奇怪了。
他明明是按照阵法来的啊。
叶行舟不信邪,又试了一遍,第二遍,还是回到了起点。
哪出了问题。
叶行舟挠挠头,站在原地看着隐入浓雾的路发愣。
这条路。
他被眼睛骗了。
谁说阵法必须要按照脚下的路走。
困身阵法千变万化,浓雾是障眼法,脚下这条路也是障眼法。
他两次都下意识跟着眼睛看到的路去找阵眼,中了障眼法,才会失败回到起点。
叶行舟闭上眼睛,关掉神识重新走。
路走一半,他又停了下来。
他总会忍不住回想路上遇到的秃鹫尸体。
闭着眼睛走,万一踩到头骨呢,万一走到秃鹫堆里呢。
这种危险意识让他控制不住按照记忆里的路走。
叶行舟回到木桩旁,封闭五感,原地转十圈后,模糊掉原先对那条路的记忆,开始有规律地走走停停找阵眼。
最后,他停在一处,用手里的树枝往地上一戳。
叶行舟解开五感,身下场景瞬间大换样。
天空依旧灰沉沉的,大雾散得一干二净。
通幽谷底都是无名坟堆。
紧紧密密,大部分没立碑,很简陋。
叶行舟低头一看脚下,忙跳了下来。
他刚才正踩在一座坟头上!
谁家好人会把阵眼设在坟头上。
“前辈莫怪,晚辈无意踩到坟头草,你大人有大量,多多海涵。”
叶行舟摆了个灵果在坟堆前,又伸手把踩扁的坟头草扶起来。
这座坟就没立碑,只孤零零长着几根坟头草,还被他刚才踩扁了。
扶起草后,他看了看四下,安静得异常,偶尔只有乌鸦叫声响起。
这脊柱,一个人找整个通幽谷底很困难。
但要是加上一群鬼呢?
到了乱葬岗,不得合理利用鬼才。
叶行舟观望一圈,看着一座座坟堆觉得很可行。
“各位前辈,这是晚辈的点点心意。”
叶行舟说完,掏出那炷加大版高香。
这香一燃,烟火味充斥整个谷底。
乱葬岗本就多的是无名碑,都被人遗忘了,平日自是没人上供。
叶行舟这香一燃,他留意到飘起的青烟分成缕缕,分散萦绕在各座坟前。
香吃了,那就得干活。
“晚辈来此寻一物,还望各位前辈指点迷津。”
第140章 入鬼界者,善恶皆有
“合欢宗曾在谷底扔下一草童,各位前辈可知和草童一行被扔的脊骨去了哪?”
叶行舟的声音回荡在谷底。
通幽谷底有些坟年头还是很久了,想必总有知晓脊骨下落的鬼。
青烟袅袅,清风拂面过。
天色渐暗,叶行舟没等待回应。
他环顾四周,又问了一遍。“各位前辈可知脊骨在哪?”
一簇幽绿磷火蓦然跃起,光晕轻轻摇曳。
继而点点磷火如引路灯,勾勒出一条蜿蜒小径。
瞧吧,闷头找不如问原住民来得便捷。
有一就有二。
都问第一个问题了,那自然还得问第二个问题。
“前些时日衍天宗有位弟子也来过通幽谷,各位前辈可知他行踪?”
引路的磷火一一晃动。
看来朝浮云已经先一步进去了。
但发灵讯联系不上人,他该不会出事了?
叶行舟将那炷燃烧的香插在土里,跟随磷火指引前行。
他小心落脚,尽量避开一座座坟堆,走往磷火尽头。
那里,静静立着一株长在头骨的彼岸花。
他在困身阵法里,也见过同样长在头骨里的彼岸花。
“多谢各位前辈指路。”
叶行舟道过谢后,将彼岸花连根拔起。
翻天覆地。
尚有余亮的暮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黑夜。
天如墨色,不见星宿,不闻人气。
叶行舟将彼岸花放入储物袋,眼前,是一条通长的街道。
幽蓝鬼火引路,来往的人脸上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
小贩吆喝声一声接一声,乍一听与人界没什么不同。
细细观察下来会发现,这些人走路并无声响。
无论胖瘦,走起路来似醉酒般,飘飘乎乎,清一色无声音。
叶行舟这样一个大活人站在入口,脸上又没有面具,格外突兀。
但这些人却像看不见他一般。
叶行舟抬眸,扫过立在前方一米距离的拱形石门。
石门之上,静静立着两个字。
这里是鬼界。
鬼界向来低调,从不参与仙魔人三道之事。
三师兄的脊骨居然在鬼界。
这也说通,他为何联系不上大师兄了。
到了鬼界,用不了灵力,鬼界只有鬼力。
叶行舟还在细看鬼市,身侧忽然传来一道嬉笑尖锐声。
“入鬼界者,善恶皆有。”
叶行舟被这声吓一跳,顺声往下看,一个面戴鼠头面具的侏儒男子在说话。
“客官,活人要入这鬼市,可得戴上面具。”
侏儒男子话落,身后出现一面墙。
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有猪头,有狐狸,数不胜数。
而侏儒男子的鼠头面具透着别样精光,跟活的类似,乍一看给人感觉就是奸诈。
“要是我不戴呢?”叶行舟道。
侏儒男子尖笑一声,身子退后半步,做了个请的动作。
“客官,您可以亲自试试。”
侏儒男子并不着急,像是肯定叶行舟会戴面具那般。
不得不说这侏儒男子真是奸诈,不戴面具入鬼市会有什么后果,他是一点不透露。
叶行舟转移视线,细细观察起那些戴面具的行人来。
猪头面具的男子身形臃肿,挺着肥腻身躯挤在食摊前哼哧哼哧吃着肉。
吃完的骨头随手扔在地上,戴狗头面具的男子走来走去,目光一直停留在地上那堆骨头上。
戴其他动物面具的人,或多或少都沾着点动物习性。
那么身边这个鼠头面具呢?
叶行舟看向那面挂满面具的墙,“你的面具,要用什么交换?”
侏儒男子鼠头面具的胡须似乎动了一下,“客官,您随意选一样身上的物件交换便好。”
“行吧。”
叶行舟故作挑选状,伸手去拿狐狸面具。
瞧着叶行舟的动作,侏儒男子鼠头面具下的双眼闪着精光。
在手快要触碰到面具时,叶行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改变目标,拽下侏儒男子的鼠头面具。
一声细鼠尖叫声响起。
被拽下来的面具沾上了血。
侏儒男子消失,原地只剩一套粗布麻衣,一只灰毛大老鼠从衣服里钻出来,飞快逃窜。
叶行舟反手揪住尾巴,将老鼠提溜起来。
臭老鼠敢骗他。
还好没上当。
叶行舟再次看去,方才热闹的鬼市入口,戴着面具的行人瞬间化身为一只只动物。
猪头男子变成了案板上的猪,一位屠夫正磨刀嚯嚯欲宰猪。
肉摊铺里,挂着两三头刚清理好的猪肉,还有一些难以分辨的肉。
地上是一堆剔出来的骨头,几条黄狗低头争抢着骨头,屠夫一呵斥,黄狗夹着尾巴跑开。
不一会,又试探着凑过来,叼上骨头就跑。
老鼠吱吱叫,叶行舟揪着尾巴,将老鼠甩晕,走进鬼市。
要过这屠夫摊,过路费少不了,所以方才老鼠才引诱叶行舟戴面具成为那个过路费。
踏入鬼市的瞬间,屠夫锋利的屠刀刚捅穿案板上猪的脖子。
猪惨叫一声,血呼啦啦流盆里,动静渐渐变小。
屠夫持着沾血的屠刀,幽幽盯着叶行舟。
“哟,屠夫大哥,宰猪呢。”
叶行舟自来熟地走过去,在屠夫死亡视线中交出手里的老鼠。
“好久不见,小弟特意给你带了见面礼。”
老鼠一交,屠夫看也不看,反手持刀剁掉鼠头。
刀深深插入砧板,木质砧板裂成了两半。
屠夫不甘地盯着叶行舟,却拿人无可奈何。
气吧气吧。
他可是交了过路费的。
砧板破成几半屠夫也拿他没办法。
叶行舟平安走过屠夫铺子。
叶行舟走后,屠夫抬脚踢了一只黄狗,“去。”
黄狗跑出鬼市门,瞬间幻化为戴狗头面具的男子,紧接着鬼市里的场景又换成了戴面具来来往往的行人。
狗头面具男子站在那面满是面具的墙前,等待下一个入鬼界的有缘者。
过了屠夫摊子,一座无名坟显现。
坟没有立碑,隐在鬼气之中,叶行舟隐约瞧见坟前摆着一堆贡品。
贡品有血有肉有各种动物的骨架,还有一只刚死的老鼠。
叶行舟扭回头,回看前方的路,路骤然变换成两处府邸。
刚解决完一座孤坟又来,这还没完没了。
又是幻境。
前方有两处府邸,左边府邸挂白布办丧,右边府邸挂红灯笼办喜。
叶行舟左看右看,选择翻墙走,刚走几步,他又回到了起点。
叶行舟不死心,干脆从两处宅邸中间的六尺巷走。
六尺巷空寂,地砖青灰,与左右两侧红白形成了极大的视觉冲击。
叶行舟保持目视前方,秉着口气居中往前迈脚。
跟走T台似的,猫步都要干出来了。
明明肉眼见不过百米的距离便能走出来,叶行舟偏生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两家府邸的唢呐声一调喜一调哀,汇聚在一起格外吵耳朵。
叶行舟耳朵都要被吵聋了。
他当即停下脚,低头从储物袋里翻找出耳塞堵住耳朵。
声音弱了些许,耳根子总算清静。
叶行舟忽觉身上有几股黏腻饥渴的目光黏在他背后,那种无法忽略的感觉让他起了一身冷汗。
有东西在盯着他。
叶行舟放慢脚步,用余光观察四周。
身后忽而传来一串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像孩童蹦蹦跳跳般欢快,恍惚间叶行舟像是听到了几道小孩笑声。
孩童笑声与唢呐声杂糅,场面惊诡。
这次孤坟制的幻境比方才的屠夫更有难度,打心理战和肉身攻击完全不在同一水平。
叶行舟稳住心态,加快步伐,身后的脚步声也加快,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红白撞煞,属实阴邪。
又是在鬼市,叶行舟暂时没有轻举妄动,更没有回头的动作。
六尺巷一直走不到尽头。
直到再次路过府邸时,叶行舟旁光中多了什么东西。
他停住脚步,身后的脚步声消失。
两边府邸大门依旧紧闭,唯有门前挂的红白灯笼晃着烛光。
叶行舟停在原地,视线转而停留在白事府邸。
红漆大门左右两侧,那里守着两个纸扎童,一手垂立身侧,一手背在身后,脸死白,两腮红如血,唯有双眼空洞泛白未点睛。
叶行舟头皮发毛。
方才他走时,并未有纸扎人。
纸人虽没点睛,但叶行舟很肯定,那些极度饥饿似要将他分食殆尽的眼神就是纸扎人的。
纸扎人身体朝向完全是追随叶行舟。
阴森又渗人,让人无故起鸡皮疙瘩。
叶行舟又看向红喜事府邸。
府邸前同样有两个喜童,一身红袄,一手背在身后,以躬身伸手迎客的姿势站立,比白事更有活性。
同样是纸糊,未点睛,与白事哭丧脸不同,这两个喜童咧开嘴,嘴皮子红彤彤的,笑得诡异又血腥。
叶行舟观察时候,府邸里传出的唢呐声忽止。
叶行舟取出耳塞,现场安静得可怕。
莫名有一股喘不上气的感觉。
左侧有纸扎童,右侧有双喜童。
叶行舟就这样僵持在六尺巷的中间。
屠夫摊仔细观察就能成功越过,到了这红白双煞,叶行舟一时脑子浆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