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图说话不算话的啾青天人脸一红,小声嘟囔:“那你也没说不喜欢大变活人啊……下次换个地方变,吓死你……”
裴度动作一顿。
沈溪年理直气壮地仰头。
裴大人叹了口气:“快去沐浴吧,不是不喜欢身上的味道?回来的时候一直在打喷嚏。”
沈溪年在屏风旁边磨磨蹭蹭。
然后当着裴度的面大变黑啾,试探着飞到裴度身前,往裴度伸出的手掌心一坐。
鸟喙在身上这里啄啄,那里叨叨,小眼睛时不时偷看两眼裴度。
贼兮兮的。
裴度看着沈啾啾的小黑脸,故意不说话。
沈啾啾趴在裴度的手心,眼巴巴地瞅着裴度,用脚爪轻轻蹬裴度的手指。
我都陪你进祠堂拜祭生母了唉,不用四舍五入都是确定关系了,未婚夫夫一起洗个鸳鸳浴怎么啦?
人家都主动变成小鸟了。
已经超级矜持了。
沈啾啾斜睨了眼裴度,在裴度手心慢慢吞吞坐起来,用鸟爪踢了踢裴度的大拇指。
裴大人今天小小疯了一下,之前一直压抑的欲望也开始有些蠢蠢欲动。
他动了动喉结:“不会在浴桶里大变活人?”
沈啾啾黑脸严肃,抬翅发誓。
裴度捧着小黑鸟,停顿片刻,托着沈啾啾抬步走向浴室隔间。
沈啾啾翅膀尖尖卷起,做了个握拳的手势。
浴桶里的水蒸腾着热气,旁边放着桶凉水。
裴度先将沈啾啾放到衣架高处,脱了外袍搭在一边。
手指尖碰到里衫衣襟,感觉到旁边投过来毫不掩饰的灼热视线,裴度却怎么都没办法继续动作。
实在是过不去那道坎,裴度闭了闭眼:“溪年。”
专注盯着美人脱衣的沈啾啾立正:“啾!”
裴度的声音并不大,听上去很礼貌:“转过去,可以吗?”
沈啾啾歪头。
小鸟十分眼见地看到裴度脖颈处逐渐弥漫而起的红,以及搭在衣襟处微曲的指节。
就……整个人看起来透着些罕见的局促。
沈啾啾突然就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噢噢噢噢。
恩公害羞了。
早说嘛!
小鸟特别有礼貌地转过身,长尾羽从衣架上方垂下来,在半空一甩一甩的。
甚至就连翅膀都抬起来挡在了眼睛上。
裴度顿时觉得,自己的确是有些小题大做。
他垂眸解开衣带。
里衫,腰带,下裤,里衣……一件一件衣裳被滑落堆在地上。
裴度也不喜欢祠堂沾染的味道,这衣服等下定然是要被拿去处理掉的。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解开亵裤。
裴度的手指放下去的那一瞬间,他十分清晰的听到了一声遗憾的叹息。
他没转头,而是往前稍稍迈了一步,看向浴桶中清澈透明的水面。
身后的衣架之上,黑不溜秋的小鸟的确是转过去背对他了,但是小鸟的脖子多灵活呢。
那脑袋又偷偷摸摸低下去,反过来插进自己抬起的翅膀缝隙,黑色的翅膀毛反而成了小黑豆眼作案的天然保护色,也不知道鸟鸟祟祟着偷看了多久。
裴度:“……”
从裴度动作里看出自己露馅的沈啾啾:“……”
小黑鸟恍若无事般地抽回脑袋,这边啄两下翅膀,那边叨一下胸口绒毛,装作小鸟很忙的样子。
裴度默不作声地弯腰用水瓢往浴桶里加冷水。
热气蒸腾而来,让那张俊美无铸的脸庞逐渐染上绯色,鬓角微沁出稀碎的汗珠。
黑色的小色禽飞过来,特别矜持地落在浴桶边缘,鸟爪稳稳地沿着浴桶边边走先秦小鸟步。
小鸟最是擅长站在这种细细边缘的地方,不论旁边怎么水花四溅,沈啾啾站的那叫一个稳,目光炯炯地等着裴度入水。
这次,休想,再用什么东西盖住小鸟的眼睛!
裴度也的确没盖。
他直接穿着亵裤坐进了浴桶。
沈啾啾不敢置信:“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怎么会有人不脱裤子洗澡啊!!
热水没过裴度的胸口,在冷白玉的肤色表面渐渐暖出一道微红色,他将手里的水瓢翻过来放在水面上,好整以暇地朝着沈啾啾伸出手指。
气到毛茸茸的小鸟忿忿跳上裴度的手指,鸟爪收紧。
沈啾啾把裴度脸上那一闪即逝的笑意看得真真切切。
这人就是在故意逗鸟!
欺负鸟!
沈啾啾低头啄了一口裴度的手指骨节,十分有骨气地自己跳进水瓢里,将翅膀伸进水里用力划拉,划着水瓢小船漂走了。
不看就不看,他才不稀罕呢。
不就是胸肌腹肌么,谁没有啊!
从明日开始,他也要日日早起扎马步练武!
气鼓鼓的沈啾啾看起来比平常更蓬松了,毛茸茸到即使沾了水,却半点没有被打湿的迹象,防水一流。
裴度散了发髻,长发只简单挽在脑后,他斜倚在桶壁上,一只手略支着脸颊,几缕湿发贴在颈侧,笑意吟吟地看着在划着水瓢在浴桶里打转的沈啾啾,眼尾扬起,带出几分与他模样的风流艳色。
沈啾啾……沈啾啾又很不争气地看呆了。
翅膀不自觉用力,水瓢被划到裴度的身前,停靠在心上人结实漂亮的肌肉边。
沈啾啾张开双翅,“啪叽”一下贴上裴度的胸膛,脸颊蹭蹭。
啾,这才是小鸟应该拥抱的彼岸。
裴度将缓缓往水里滑的沈啾啾捞起来,托在手心,用手指仔仔细细给小鸟搓洗。
沈啾啾也不作妖故意逗裴度笑了,很配合地躺在裴度手心,让裴度帮他洗翅膀。
“镇国侯府的事,你计划的如何了?”裴度问道。
正在享受的小黑鸟睁开一只眼睛。
看来那个老登是真的烦到裴度了,不然不会让从来都是凡事懒得管的裴度特意过问。
沈啾啾想了下,鸟爪分开又合拢:“啾啾啾。”
裴度努力观察,无言一瞬,然后用湿润的手指搓了两下沈啾啾看不清表情的小黑脸。
沈啾啾抬着脑袋让裴度搓,表情无奈又纵容。
你搓嘛,你搓了也还是看不清表情啊。
我又不会掉色——
“啾唧?!”
沈啾啾瞪向裴度手上的那抹黑。
裴度若有所思,拿了旁边的帕子过来,开始聚精会神全神贯注地给小鸟擦脸。
几番试过后,裴度了然:“清水不行,但用皂角能洗掉。”
这种易容染发的手段自然是要防水的,但卸去伪装的法子也不能太过难找,不然遇到特殊情况反而累赘。
沈啾啾大张着鸟喙朝着裴度恶鸟咆哮:“啾啾啾啾!!”
那你倒是把我除了脸之外的地方也洗洗啊!!!
现在这阴阳八卦鸟的样子,变成人还能看么!
沈啾啾用脑袋一个劲地顶裴度的虎口,一边顶一边哼哼啾啾。
“不洗,”裴度努力绷着脸,“除非你告诉我什么时候解决镇国侯。”
小鸟不满,大声控诉:“啾啾啾啾!”
小气男人!
他这不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做才最能给娘亲出气,最威风,最仗势欺人吗!!
沈啾啾给了裴度一个愤怒的头槌。
裴度没忍住又沾了些皂角水,避开沈啾啾的眼睛,搓搓小鸟头。
放在平常,不论鸟团子是白色还是黑色,这个撒娇模样都是极其可爱的,但此时此刻,啾青天的脸被搓白了不少,露出眼睛下方的小腮红,身子却还是黑不溜秋的,
活脱脱一只颜色分水岭鲜明的头套小鸟。
这下,裴度再也绷不住了。
先是胸腔里涌出一阵闷笑,他下意识抬手去掩唇,指缝却没挡住笑意的溢出,清朗的笑从指缝间漏出来,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畅快。
小鸟抬头看着他。
裴度起初还是克制的低笑,渐渐便化作大笑,甚至笑到肩膀微微抖动都没有停下。
那笑声落在被氤氲热气充斥包裹着的隔间里,就连空气都似染上几分快意又鲜活的暖意。
他单手捂着脸颊,越笑,整个人越是往水里浸。
沈啾啾小小“啾”了一声。
裴度还没反应过来,浴桶中哗啦啦响起水声,怀中陡然一重,紧接着便是扑面而来的湿意、暖意与爱意。
浴桶并不大,容纳两个成年男子已经是艰难。
所以沈溪年和裴度贴的很近,很近。
沈溪年小心跪在裴度腿中,不让自己压到对方,而后伸出胳膊,将裴度的头轻轻揽过来,按在自己脖颈间,动作轻柔却坚定。
“我在呢,抱抱。”
沈溪年抬手轻抚过裴府湿透的长发,一下又一下。
没有缱绻的旖旎,只有温情的安抚。
“你已经当过裴家的麒麟子了,百姓皆知大周出了一位裴家首辅。”
“其实,那个时候我曾四处打听你,最终只在马车行那拿到了你租马车签下的假名。”
“本来线索完全断了,但好在我有钱。”
“我顺着那个名字一路找,从金陵打听到江南。”
“只是我始终慢你许多步,那个时候,你已经启程返回京城了。”
“但我终究知道了你的真名,从江南的百姓口中。”
裴度的小臂擦过沈溪年的腰侧,迟疑片刻,最终手臂收紧,滚烫炙热的手掌心贴上沈溪年的腰窝。
沈溪年的下巴轻轻挨蹭裴度鬓边的发丝。
“或许在你眼中,朝廷昏聩,皇帝吴王争权夺利,这些事都是百姓们不会理解,不会看到的高处。”
“但百姓们看得到谁对他们好,看得到谁的眼里有他们,看得到活路在哪里,明日哪里。”
那一年,运河水位暴涨冲毁堤岸,粮船滞留河道多日,官仓却以 “运途受阻” 为由拖延放粮。
致使苏杭一带米价飞涨,百姓买不起粮,只能以野菜树皮果腹,不少村落甚至出现饿殍。
再进一步,便是难民离乡。
“百姓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辛苦种地却无粮食果腹,但他们知道,江南的官老爷们看不起他们,不想管他们。”
“有一天,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从京城而来,挨家挨户打听他们的绝境,眼里满是不忍。”
“百姓们不知道什么滔天权势,不知道什么贵族出身,不知道这个年轻人需要一份漂亮的功绩打入内阁,成为大周朝最年轻的实权首辅,他们只知道,有人来看他们,有人来问他们,所以他们拼了命的想要抓住这个年轻人。”
“如果没有用,那也没关系。”
“这世间没有用的挣扎太多了,无非是再失望一次。”
“但这一次,那个年轻人却真的回应了他们伸出的手,泣血说出的痛。”
“他将涉案官员尽数革职查办,追回赃粮二十万石,并且第一时间开仓放粮,缓解江南粮荒。”
“他在苏州府衙前立起‘民生碑’,将漕运新规与官吏职责刻于碑上,供百姓监督。”
“短短半年,江南漕运便恢复畅通,粮船往来如梭,米价回落至常日水平,运河两岸的市集重新热闹起来。”
“百姓又能在祖祖辈辈讨生活的地方再次活下来了。”
诚然,在裴度的角度,他没能彻底扳倒吴王,没能完全肃清江南官场。
但这样的世道,哪来的那么多全然清正?
“后来啊,他从江南回到京城,进入内阁,官拜首辅。”
“只要他在首辅之位一日,他放在江南的民生碑便无人敢明动,无人敢明违,纵然仍有剥削存在,但对着那块碑,百姓却能喘出一口气,看得到明日。”
“至此,江南的百姓记住了他的名字。”
“他叫裴度,是他们的首辅。”
浴桶中的水逐渐从微烫变得温凉,但沈溪年的颈边却滑落滚烫。
“他是个极好的人,做到了身为首辅该做的一切。”
“他只是,一个人有些太累了。”
沈溪年的脸颊贴着裴度的耳侧,少年人还未能完全长成的体型略显单薄,却已经能给出一个结实有力,永不后退的拥抱。
“我们歇一歇,没关系的。”
“想一想真正要做的事,要做的人,要走的路。”
“小鸟陪着你。”
“你得知道,不论做不做裴扶光,小鸟都爱你。”
沈溪年说着,想到从前好几次对着裴度比的翅膀心心,忽然笑了下。
沈啾啾暗戳戳表达过好多次喜欢,但裴度大约从来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于是沈溪年弯起眉眼,用手指尖在裴度的后肩处轻轻画出一颗心。
“小鸟永远爱你。”
“比心~”
但裴府有时候也并不是那么大。
第二日,裴度和沈溪年还未起床,府里上下就已经知道昨晚上裴度带着沈溪年开祠堂上香的事了。
之前因为沈溪年的查账,府里上下就憋着一口气,但主子不明说,毕竟这师生关系也并非完全不能理事。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谁家老师带着学生开祠堂祭拜父母先祖的?
反正京城没这样的规矩与道理。
忠伯甚至已经开始准备合籍的礼数了,毕竟裴度和沈溪年两家都是唯一的男丁,嫁娶上不能按照寻常关系来走,还得多加磨合。
——沈溪年当然算的是谢家的门楣,忠伯打一开始就没当啾啾和镇国侯府有关系。
于是谢惊棠早上一起来,就陷入了沉思。
变回原皮的小鸟趴在裴度的胸前呼呼大睡。
两只翅膀大咧咧地张开,顺滑柔软的鸟羽铺开,翅膀尖尖戳着裴度的脖颈,一只小鸟爪早已经伸进裴度已经被扒拉得凌乱不堪的衣襟里。
今日休沐,没人叫起。
裴度和沈溪年昨天晚上都睡得着实晚,纵然一夜酣睡无梦好眠,睁开眼睛的时候都难免生出些困顿。
沈啾啾醒了,但又实在犯困赖床,于是又把眼睛闭回去,扭头用鸟喙啄了两下裴度的胸口。
裴度抬手拢了胸前的一小团,清晨早起的声线微哑:“怎么变回去了?”
沈啾啾没好气地用翅膀拍了一下裴度。
还好意思问!
还不是看你实在是不习惯,擦干了身体抱着好一会儿都没有睡着的意思么!
裴度:“……”
他不是不习惯。
……也不是习惯。
算了,小鸟就很好。
这么一来一回,沈啾啾的那股子起床前的惫懒也散了不少。
小鸟坐起来,抻着翅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蹦蹦跳跳着落在裴度枕边,脚爪分开,开始做小鸟广播体操。
坐起身整理里衣带子,原本想要唤人进来的裴度生生被硬控在床上,目不转睛看了好一会儿的小鸟广播体操。
直到小鸟收翅提臀,裴大人才假装淡定地挪开视线。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也不知道为何,方才啾啾的那些动作,连起来……颇有些魔性。
让人看了就停不下来。
沈啾啾做完早晨的小鸟运动,飞起来给了裴度一个贴贴加亲亲,然后扑棱着翅膀就跑去找娘亲了。
他这会儿变人可是白毛,不好见人的。
而且娘亲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腮红小鸟啦!
目送沈啾啾兴高采烈地飞出去,裴度坐在床边沉吟片刻,才拽了绸带摇铃唤人进来。
进来的是忠伯。
裴度当即便是神色一顿。
忠伯很少会来伺候裴度穿衣洗漱,除非是有在他看来需要尽早处理的要事。
裴度一边动作一边问:“何事?”
忠伯压低声音:“林老病重,怕是……没几日了。”
裴度系衣带的手顿住,猛地抬眸。
当年官拜户部尚书的外祖父上奏致仕,林家举家回乡,之后与京城勋贵再无来往。
但裴度记得这位有大智慧,知道急流勇退的外祖父,特意派人一同前去姑苏,暗中打点过,不要让旁人惊扰了林老静养。
“可有请赵先生看过?”裴度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赵先生就在林家。”忠伯说完,摇了摇头。
林老今年已然年过古稀,身子骨本就不算硬朗。
各番思量在裴度脑海掠过,理智告诉他不能回姑苏,外祖父当年几乎是以断尾之势才斩断了林家与裴家隋家的关系,若是此番他去了……
林家,便再次被卷入了这场漩涡。
而如今的大周朝,比起当年先帝在位时,危机之重,不遑多让。
裴度没开口,忠伯自然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躬身帮裴度整理腰间配饰。
沈啾啾一个优雅的盘旋落在谢惊棠窗前,还没来得及轻叩窗户,来一个原皮啾啾可爱冒头,就被窗户里伸出的帕子捞进了房里。
小鸟被自家娘亲围了小围兜,直接放在小碟子面前。
谢惊棠在碟子里放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鸡蛋。
沈啾啾盯着碟子里红彤彤的鸡蛋,忽然明白了什么,脸颊一烫,先是小鸟爪扭扭捏捏地在桌面上划拉了两下,然后脖子伸长,从红鸡蛋后面探出脑袋。
小黑豆眼亮晶晶,眼睛下的小腮红粉嫩嫩。
谢惊棠对小鸟啾啾真的是稀罕得不行,捞了小鸟过来就是一顿亲。
沈啾啾很是不好意思地抬起小鸟爪,抵在娘亲的唇瓣边:“啾啾。”
小鸟已经大了,不、不能这么亲了。
谢惊棠噗嗤笑出声,将小鸟放回桌面,帮沈啾啾把红鸡蛋剥了壳:“这就是个彩头,取个红红火火、圆圆满满的意思,吃不吃的完另说,多少叨两口。”
沈啾啾蹦跶过去,叨了两口红鸡蛋。
结果吃着吃着,有点上头,小鸡啄米似的开始一口接着一口。
估计是昨天变人变鸟切换得有些频繁了,沈啾啾越吃越饿,到最后开始按着碟子低头猛猛干饭。
谢惊棠眼睁睁看着沈啾啾把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鸡蛋叨了个干净,手指尖轻戳小鸟的胃囊,却没感觉到有多少鼓起来的趋势。
小鸟的胃像是个无底洞,也不知道吃的东西都到哪去了。
好在一个鸡蛋下肚,沈啾啾吨吨吨一口气喝了半杯水,就往娘亲手边一躺,没再叫饿。
谢惊棠看的胆战心惊,扶着小鸟站起来,试图让沈啾啾走两步:“吃完了就睡容易积食,稍微动动?”
沈啾啾哼哼啾啾地站起来,然后抬着翅膀捋了下自己的小鸟脑袋。
这是又要染头发了。
谢惊棠会意:“你衣服我放在旁边房间了,我去拿东西,你换了衣裳在院里等我。”
刚走到门边,谢惊棠往后退了两步:“不对啊,前不久不是才染了头发,若是不沾染皂角……”
这两人昨晚上不是去祠堂了吗?
沈啾啾抬起翅膀,挡住了自己的小鸟脸,然后娇滴滴地从翅膀边缘露出半张挂着小腮红的绒毛脸颊。
谢惊棠脚步飘忽地走出房门。
“……我还是去准备染发膏子吧。”
这才变成人几天啊,感情进展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虽说算上做人与当鸟的时日,沈溪年满打满算也快弱冠,但在谢惊棠眼里,自家儿子从小体弱多病,不与人交往,别说是谈感情了,恐怕就连交朋友都会有些不太擅长。
结果呢?
谢惊棠回身看了眼房中。
白色的小鸟团子正在桌面上慢慢踱步消食,动作虽然仍旧可爱,却没有了在她面前的娇憨卖乖的撒娇姿态。
谢惊棠垂眸浅笑。
她的孩子,长大了。
隋子明在自己家里窝了两天,听到暗卫们八卦的祠堂,实在是没忍住,今天上门来试图打探情况。
结果刚一冒头,就被沈溪年给揪住了。
隋子明万分心虚地瞅着桌面上自己名下的一堆烂账,一个劲儿地咽口水。
沈溪年坐在太师椅里,动作慢条斯理地刮着茶沫子:“想不想把这些烂账一笔勾销?”
隋子明点头如捣蒜。
兄弟变表嫂,表哥惹不得,那表嫂就是当家的,长嫂如母,母……
算了,他点头。
隋子明有个十分奇妙的优点。
他不会察言观色,却极会审时度势。
“很好。”沈溪年早上染了头发,这会儿还没完全干,但谁让隋子明恰好撞进手里呢,“你跟我合计合计,怎么仗势欺人,当个纨绔子弟最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隋子明点到一半的头僵住了。
他瞪大眼睛,表情惊恐地看着沈溪年。
不是,好歹当过兄弟,你上位成功了也别害我啊!
要是让表哥知道我教你这东西,赶明儿就得因为左脚踏进裴府而被记仇三千字好不好!
他小心眼你不知道吗!
啊?!!!
沈溪年还真不知道。
目前恩公在小鸟心里就是美强惨的绝佳代表人物,裴度现在眸光黯淡一下,沈溪年都得心疼两分。
平日里的那些小欺负都是亲昵,偶尔黑化一下那叫带感,至于小心眼?
那必不可能有的。
恩公怎么可能小心眼呢?
恩公连府里的账都懒得管唉。
一个人在钱财银两上都这么宽容大方,怎么会和小心眼扯上关系呢!
隋子明看着沈溪年理所当然的笃定表情,险些硬生生把自己憋岔气。
好兄弟上任当家主母,他还没想着走走关系,一把火就先烧到他头上了。
隋子明左想右想,想了又想,觉得这事儿真不能应。
他两手一摊,表情摆烂:“不是我说,你瞅瞅我这样像是那种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么?”
沈溪年上下打量隋子明,给予对方发自内心的肯定:“像。”
要知道隋子明为了能好好活着,可是在京城当了十几年的纨绔,虽说是没干欺男霸女的恶霸事儿,但表面上混不吝的欠条绝对是走哪打哪。
账本子里夹着的欠条基本都是隋子明的。
隋子明被沈溪年饱含赞扬和肯定意味的一个字噎了好半晌,抬手搓脸:“不是,祖宗,你学点好的吧。”
“我怎么就学坏了?”沈溪年这才坏心思地幽幽说出下半句,“我不过是要回镇国侯府了,来找你取取经嘛。”
镇国侯府?
隋子明一下子支棱起来。
那没事了。
镇国侯府几乎就是整个名字都写在裴度的记仇本上,裴度不方便出面,但他可以陪着沈溪年去打脸报仇,回头找表哥邀邀功什么的——这一波是功绩啊!
隋子明把身前桌上摞着的账本推开,问出之前就好奇的事儿:“合计怎么搞事之前,我想先问问,你知不知道沈明谦为什么一直都没请立世子?”
“这事儿不该来问我么?”谢惊棠抓着一把瓜子从门外走进来,顺手给沈溪年嘴里塞了颗糖山楂。
想了想,又给隋子明手里塞了一颗。
隋子明愣了下,眼中划过一丝意外,但却十分自然地抬手将糖山楂塞进嘴里。
这种长辈对小辈自然而然的亲近,已经许久没有发生在裴府或是隋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