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禾雪闻到了来自对方衣袍当中的气味,薄寒微苦,极轻极淡,在正常社交距离是无法觉察的。
安魂香……
这人偷偷熏了香。
当他意识到自己真的落入了捕鱼陷阱时,已经摄入了足量的安魂香。
辛禾雪的脑袋偏了偏,失去意识地一歪,乌泱泱的发顶,软软抵住恨真的肩窝。
恨真薄唇边的笑意扩大,语气幽幽道:“好乖……”
他的手环过了辛禾雪腰间,隔着衣衫,掌指陷在温软柔韧的触感中。
青年的腰身相当窄瘦,毫不夸张地说,恨真几乎两只手就能够将这截腰严丝合缝地扣住,此刻仿佛是栖息在他手掌心的柳枝,柔顺而安静。
不过,恨真还是更喜欢辛禾雪死死掐住他脖子的冷淡模样,眼中流出对他的情感——
虽然是厌恶,但是真实。
恨真眼眸当中的血色涌起,赤红越从瞳孔向外扩散,眼白被吞没的范围越大,他越是头痛欲裂,理智也在不可控地逐渐沦丧,濒临土崩瓦解的边缘。
他揽着辛禾雪腰肢的手渐渐地、渐渐地开始——
用力掐住。
大约是不舒服了,青年在昏睡中也发出一声低低的轻哼。
突然,悬崖勒马一般,赤红控制住了外扩的趋势,缩回瞳孔之内。
恨真缓缓低下头。
如果能死在辛禾雪手里就好了。
最好像那时一样,光洁的大腿用力一绞,他会幸福地死去的。
不过也有一点遗憾,如果绞断脖子而死去,因为呼吸困难,他就不能说一声“谢谢”了。
【恨真爱意值+5】
辛禾雪意识回归,再次睁眼的时候,入目是宫殿般的室内景象,布置与陈设精致。
梨木作梁,白玉为柱,理石铺地,夜明珠作烛。
四面明窗各角以珍珠为帘幕,珠帘垂垂,日光影影绰绰地洒进来。
辛禾雪撑着从床上坐起来,他抬起眸,鲛绡罗纱帐挂在架子床两角的银钩上,随风飘动。
忽而,殿内隐隐闪烁的光亮吸引了他的视线。
辛禾雪重新穿上鞋履,步子踏过理石地面,几乎无声无息,悄然而动,他顺着径直走向殿中央的温泉池中,乳白的温泉蒸出丝丝缕缕的雾气,池底皆是白玉铺就。
恨真在这里当土皇帝吗?
辛禾雪不了解对方的详细身份,这巨蛇难道积累了如此至多的财富?
那应当有成千年的道行了,老而不死……
难怪在这里当山贼。
辛禾雪见到了池中的草鱼,蹲身探出手去,那鱼果真是他破庙里水缸养伤的那只,见他的手一凑过去,就乐颠颠地游过来,打着转地示好。
他重新站起来,在殿内逛了一圈,殿门似乎是未曾锁上的。
辛禾雪搭上门后,正使力气拉开,缝隙已经能够让日光照入半身的宽度了,却听闻一道似男又似女的尖锐声音,“你就是担生大人的心上人?你可不要妄想从这里出去,我是担生大人的千里眼、顺风耳,你一出去我就会同大人禀告。”
“到时候,你指定没有好果子吃……!”
辛禾雪蓦然回首,黄昏的霞光在他身后四散,染透那一头披散而未束的泼墨长发,发丝随风拂起,再软软地绕落腰后。
说话的石屏妖突然看清楚了那清逸绝艳的一张脸。
石屏妖吞吞吐吐:“好果子吃……吃……”
石屏妖话锋一转:“你饿了吗?”
辛禾雪此前并未发现室中还有一个妖怪,即使那石屏妖突然木若呆鹅,他仍旧没有放下心中的警惕。
他缓步上前,“你叫什么?”
听他一问,那石屏上高兴地露出数十对眼睛,同时一开一合地眨眼,画面瞧起来格外渗人,石屏妖却没有自觉,而是语气羞涩地回答:“小妖名叫窥察。”
还真是名字和功能本领一致的妖怪。
辛禾雪蹙起眉,方才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你说的担生大人是谁?”
窥察回答:“担生大人就是担生大人。”
辛禾雪:“带我回来的那个蛇妖?”
窥察提高音量:“你怎么能直接称呼担生大人叫‘那个蛇妖’?听到你直呼蛇妖,我心中都咯噔一下,你是怎么想的呢?他是千年巨蛇、一世神蟒、水灾化身、国僧了意的劲敌、洞庭湖底的水怪、曾经一夜之间倾覆大江沿岸十个村庄……”
辛禾雪:“……”
几乎可以肯定,恨真和石屏妖口中的担生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恨真是对方给他的真实姓名,辛禾雪觉得可能性最大的猜测,那就是恨真实际上夺舍了这具蛇躯。
辛禾雪:【可以查恨真的爱意值吗?】
K顿了顿,【目前恨真爱意值为85】
看来恨真是真名,甚至对方是目标人物,目前爱意值已经很高了。
辛禾雪却对他没有任何印象。
不过,他试探出来了考官K的规则漏洞,尽管不可以提供额外的剧情提示与帮助,但爱意值提醒与查询,完全是基础功能。
辛禾雪可以一个一个试自己已知的名字是否是目标人物。
辛禾雪:【渡之的爱意值?】
K:【目前渡之爱意值为100】
辛禾雪下意识地摸了摸埋在手腕脉络内侧的红线。
全无印象。
他不会真的夺了这和尚元阳吧?
辛禾雪忽而想到从不周山中脱逃的穷书生,难免寨中不会有其他仍旧受困的书生,他向窥察旁敲侧击地试探。
窥察的智商不高,很快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什么都向他交代出来了。
辛禾雪:“江州许寿村的书生……名叫周山恒?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窥察数十对眼睛同时开合,傲然道:“小妖可是土寨的千里眼、顺风耳,决然不会有错。”
辛禾雪环抱双臂,他持保留态度的模样,让窥察颇为不服气地道:“小妖还知道这穷书生此时就关在楼底的水牢中!”
见辛禾雪的注意被他吸引过来,窥察像是开屏孔雀,更加得意他骄傲地对辛禾雪一一解释自己的各个眼睛,“小妖的每只眼睛能监视土寨里不同的位置,各司其职,只要小妖的眼睛坚守地睁着,哪个角落都逃不过小妖的法眼!”
原来是监控摄像头啊。
辛禾雪若有所思。
他如果想要趁着恨真不在,去往楼底的水牢里探查周山恒的情况,必须得避开窥察的眼睛,避免这石屏妖及时向恨真通风报信。
“既然如此,那我相信你了。”辛禾雪缓声道,“不过这土寨里哪里有浴堂?我身上沾了灰,正想要沐浴。”
见辛禾雪有出去找浴堂的意思,窥察立刻道:“不成!你不能出这扇门,担生大人吩咐过小妖的!你就在这殿内的温泉玉池里泡一泡澡吧,浴堂、浴堂人多眼杂……”
那些乱七八糟的妖怪,鱼龙混杂,都在浴堂里洗澡,肌肉虬结,皮肤黝黑,哪里比得上眼前人一根手指好看?
听说纯正血脉的锦鲤化作鲛人后,落泪会生出珍珠,一想到青年长成这样仙姿佚貌,又是福泽绵绵的锦鲤,掉入妖怪堆里,绝对会被吃得鱼鳞都不剩。
辛禾雪假装退一步,顺着窥察的意,声音放轻说道:“你都这么说,又为我着想,那我就留在殿内沐浴,不过……”
“窥察大人,我沐浴的时候,你可否闭上眼睛?”
他一开始就已经将窥察的思绪带跑,既然是窥察自己提出来要让他留在温泉玉池中清洗,那么辛禾雪紧接着提出的条件,窥察也不会第一时间觉得奇怪。
石屏妖果真没有觉察到他真实的意图,而像是人格尊严被侮辱了格外生气地反驳:“小妖才没有窥探旁人沐浴的坏癖好!”
窥察闭上了数十对眼睛当中那只用来监视这间宫殿的眼睛。
还不够。
辛禾雪垂下眼睫,语意悠长道:“窥察大人,你真身在此,我怎么知道你的其他眼睛不会偷看我?”
窥察只会又怒又苍白地辩驳:“小妖不是这样的妖!”
“窥察大人,我倒是愿意相信你,”辛禾雪不急不缓地同他周旋,尾调微扬,已然带着点轻悠悠威胁的意味,“不过,带我过来的大人可不一定。”
辛禾雪:“你不闭眼,回头我就同大人说,你视奸我。”
他怕窥察听不懂,到后面还一字一顿地缓缓吐词。
石屏妖没听说过这个词,但他还能听得懂“奸”字。
辛禾雪原本想要装得像模像样一些,于是干脆在玉池边褪去了鞋履和足衣,谁知道那窥察直接受了刺激,数十对眼睛尽数闭上,“我没看!我没看!你不要告诉担生大人,小妖还想再活五百年……”
辛禾雪:“……”
还真好骗。
辛禾雪:“窥察大人,你可不要中途睁眼,须得我说可以了,你才能够睁眼。知道了吗?”
窥察:“哼,小妖不会耍这种不干净的小心思!”
被辛禾雪点化了灵识的草鱼,配合地在池中搅动水声,模仿人入水的声音。
他脚底未着一物,因而悄无声息地闪身出了殿门外。
只是才掀起眼,视线迎面撞上了恨真,这人好像一直在回廊外立着,不曾远离。
男人身量颀长高大,自肩膀往上的部分,被回廊的半卷湘妃竹帘挡住光,黄昏暗昧,面容看得不清晰,反而透露出格外危险的意蕴。
恨真不再伪装,他从廊边走到辛禾雪跟前,赤红色的竖瞳特征分明。
扫过辛禾雪裸白的足和手中提着的鞋履,恨真幽幽道:“……去找情郎?”
辛禾雪果真在水牢里见到了周山恒。
四周环境漆黑潮湿,稻草沤出阴冷的潮气,整个水牢只有高高的墙顶上开了一口窗,昏黄的光从窗户的栏木当中照进来。
周山恒估计是在保护行囊时,挣扎反抗受了伤,辛禾雪看见了他肩部和臂膀的伤口,血肉翻卷,因为环境恶劣,又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已经开始溃烂了。
面容缺乏血色,唇部干燥起皮,听闻有脚步声前来,才缓缓睁开眼睛。
分别许久,再次见到心上人,又在如此境况之下,周山恒还以为是自己眼前产生了幻觉,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痛感却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周山恒下意识地想要靠近水牢那木椽围成的栅栏,一挣动向前,手脚处锁链就碰撞着更加勒进了血肉里,忽然瞥见辛禾雪后方跟着的人,周山恒哑声提醒,“禾雪,小心!”
恨真从胸腔中挤出一声轻讽的冷笑。
辛禾雪攥住了手中的文书,从文状上看,对方的身份确实就是江州许寿村的周山恒。
辛禾雪:【查周山恒的爱意值。】
K:【目前周山恒爱意值70】
其实几乎不用查询核验,辛禾雪已经瞥见了眼前这人手腕上系紧的两根红线,不是月老树用术法埋入脉络中的,而是真切的本应挂在树上的两根红线。
辛禾雪转头,“找医官给他医治,放了他。”
恨真轻悠悠点了点头,又笑道:“那么,作为条件交换,你就在他眼前吻我,如何?”
没听过这么变态的要求。
辛禾雪匪夷所思地看着恨真,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如果我不愿呢?”
恨真好整以暇地环臂,仿若事不关己,“那么……正好要过冬了,土寨里既缺柴火,也缺灯烛。我便令人将这穷书生烧了,骨制柴,身熬油,也算是叫他发挥这辈子最后的余热了。”
自杀戮而生出来的妖,是没有良知与同理心的,至于怜悯,那更是天方夜谭。
恨真神情浑不在意地说着残忍异常的内容,他还询问辛禾雪的意见,“你觉得这样如何?”
辛禾雪垂落身侧的手,细瘦指骨微微蜷起来,藏在大袖当中。
男人声线低哑沉缓,慢声问:“还是说,善良的菩萨有更好的法子?”
辛禾雪语气稍一松动,“我……”
“禾雪!”周山恒急急地喊他的小字,“不要答应这个无耻之徒!”
他极力想要劝阻,于是挣动了锁链,寒冷的铁索铮铮作响,在空旷水牢中产生了回音。
【周山恒虐心值+3】
辛禾雪本来想要再和恨真交涉一番,但听到虐心值的提醒,他心神微动。
他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对恨真道:“若是我依照你的条件,你会真的放了子越吗?”
周山恒……
周子越……
这是那文书上清清楚楚记载的信息,足够让辛禾雪演得情真意切了。
周山恒急切道:“莫要信他!”
又安抚辛禾雪地补充:“禾雪,我当真无碍,你不必如此。”
在这样难堪的境况下,辛禾雪没有向他的方向看一眼。
水牢木椽栅栏外的石墙上烧着火把,视野浸在摇曳的红色火光中,周山恒能从这个角度看见辛禾雪的手在大袖中无声攥紧,他几乎能够想象到,等青年松开手,必然会留下发白的印子。
束缚囚犯的锁链延伸到了最远的距离,周山恒抓住木栏杆,心脏像是被攥紧了才会导致发酸发胀,这时候他已经不再去想为什么辛禾雪突然一声不吭地消失不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为什么和这个巨蛇真身的贼寇首领相识。
周山恒见辛禾雪眉眼的情绪微动,料想到了什么,无力地摇头道:“不、禾雪、不要这样,不要任他折辱你……”
【周山恒虐心值+3】
恨真听他一口一个禾雪,而青年称呼对方时还喊了小字,彼此叫得这么亲热,好似一对两心相许的璧人,恨真听得心烦意乱,“聒噪。”
赤红在他竖瞳中一闪,周山恒即刻被下了不能言语的禁制,只余空乏的口唇苍白地开合。
石壁上的火把摇曳红光,映在辛禾雪的侧脸,如同被温得暖了些的白玉,晕染薄红。
两个立着的人影,在周山恒身后的石墙上靠近、重合。
恨真亲吻起来更加像是一个畜生,一个没有世间人伦、没有礼义廉耻、只凭借一腔妖邪本性行事的畜生。
大手仿佛带着炽热的温度,把握住了辛禾雪的侧腰,窄瘦白皙的一双手腕颤颤地被男人拘到头顶,后脊稍微激烈地撞到墙面。
辛禾雪痛觉敏锐,眉间轻微不悦地压了压,他咬了咬对方的唇。
结果被误认为是主动相迎。
恨真吻得愈加深入,狂风骤雨一般卷席着。
囚牢中的书生被迫旁观心上人遭受折辱,锁链声丁零当啷,七零八落。
耳旁清晰响起的,是青年承受不住地,从喉咙间溢出的、支离破碎的低低声音,紊乱气息都仿佛濡湿了。
恨真血液中的恶劣因子彻底沸腾起来,食欲高涨,和辛禾雪唇舌交缠的时候更像是吞食,很不得将青年整个生生吞入腹中。
一吻毕,恨真克制住疯狂暴涨的食欲,松开辛禾雪,指腹轻轻揩过青年薄红的眼角。
一滴汪汪水珠,在恨真食指上摇摇欲坠,晶莹剔透。
转瞬间,化成了一颗白润珍珠。
【恨真爱意值+2】
恨真动作隐蔽地将珍珠纳入袖中,转而看向囚牢中的周山恒,“真是无用的凡人。”
不知道方才用了多大的力气,周山恒的手掌已经攥出了深深的伤口,鲜血从掌心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
像是斗败的雄鸡,额头抵着栏木。
辛禾雪蹙起眉,对恨真冷声道:“你如今可以放了他吧?”
【周山恒虐心值+1】
【周山恒虐心值+1】
【周山恒虐心值+1】
【周山恒虐心值……】
恨真视线和辛禾雪的眼睛对上,薄唇笑意扩大,“好天真。怎么能相信一个蛇妖的话?”
辛禾雪早料想到他不会信守承诺,但不妨碍辛禾雪此时给他一个巴掌。
力道没有刻意地保留,恨真对他也不设防范,“啪”的一声脆响,立即被打得偏过头去,左脸浮现起一个红印。
恨真非但不怒,反而低低地笑了出来。
【恨真爱意值+5】
“是用哪只手打的我?”
恨真掀起眼皮,赤色蒙盖森寒蛇瞳,他一把攥住辛禾雪方才扇巴掌的右手,动作迅疾,发狠一般。
辛禾雪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秋波无痕。
恨真见自己的脸色完全没有吓到对方,心中愈发轻快,乌云转晴,他一边笑,一边轻轻吹了吹辛禾雪泛红的掌心,“疼吗?”
那力道虽然在恨真脸上起了红,但对于巨蛇妖怪来说,不过就是被狸奴的粉垫拍了一拍罢了,不痛不痒,反而叫他心头爽利得很。
掌心湿润润的触感。
辛禾雪瞳孔微张,眼中尽是讶然之色。
即使小猫脑袋成功判断了恨真是狗一样的性子,也还是预想不到这个物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辛禾雪抿住了唇角,对恨真说:“恶心。”
“我喜欢你打我。”恨真也不恼,只是在转头面向周山恒时,面色重新变得阴鸷,说话仍旧慢条斯理,但语气是使人如坠冰窟的森寒,“但我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
辛禾雪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电光火石之间,当他猜出恨真想要做什么的时候,迅速想要拦住对方的手,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囚犯的锁链铮铮嗡鸣,像是濒临死亡的绝响,饱含万般痛苦。
辛禾雪扬声警告地喊:“恨真!”
周山恒眼皮重若千斤,黏在一起般死死紧闭,眼珠在眼皮底下挣扎抖动,最终从眼皮缝隙中流出两道汩汩的殷红血液。
辛禾雪上前一步,猛然又顿住步伐,转向恨真,一字一顿咬牙道:“疯狗、畜生、禽兽。”
恨真从未如此快意过。
就这样,恨他吧,让他死在他手上。
兴许在百年之后,还能想到这化作一捧黄土的,是一个畜生。
要记得他曾经对他做过什么。
恨真不可能无时无刻盯着辛禾雪不放。
何况,或许是突然有了什么棘手的情况,辛禾雪猜测这和太初寺那边有关,恨真在强行将他送回宫殿后,就离开了。
留下来的依旧是那个叫作窥察的石屏妖,负责监视辛禾雪。
辛禾雪瞥了一眼,那个笨笨的石屏妖似乎甚至都没有发现他离开过,听脚步声回来了,才诧然睁开数十对眼睛。
他看向辛禾雪,发觉青年怎么也不像是方才在池中沐浴了的样子,窥察又惊又怒地质问:“你竟然欺骗小妖?!”
窥察义愤填膺:“你还质疑小妖会偷看你洗澡,小妖可是土寨里出了名的贞洁玉屏,寨子里还给小妖打了贞节牌坊,要是传出去,我以后要怎么做妖啊!”
辛禾雪:“……”
窥察泫然欲泣,数十双眼睛幽怨地盯着辛禾雪,“要是小妖的名声毁了,就只能由你负责,不得不以身相许于你了。”
辛禾雪:“……”
辛禾雪:“不必了,谢谢。”
K暗中观察着。
……诡计多端的石屏妖。
他就像是正牌丈夫捉到了外面非要倒贴妻子的第三者。
K不做他想,提醒辛禾雪道:“目标对象周山恒的生命值正在下降中。”
恨、真。
辛禾雪磨了磨牙。
应当不是恨真在恶意折磨囚犯,只是方才恨真重伤了周山恒的双目,加上本身受伤的伤势未愈,伤患失血过多,生机不断流逝是可以预想到的结果。
辛禾雪现在必须要尽快去给对方治疗伤势。
好在,怨夫一般的石屏妖再次凭借出色的智商,暴露了破绽,“你若是不要我,那名声丧失贞洁的小妖也只有被人唾弃,最后遭到沉塘的命运了,数十双眼睛在水里再不能睁开,也就看不到你,只盼着你能够良心悔改,过来将塘底的小妖接出去……”
辛禾雪轻轻挑起眉峰。
眼睛怕水?
睁不开?
“咕嘟、咕嘟、咕嘟……”
石屏被推入水中,因为过于沉重,不断地下沉、下沉、下沉……
一直沉到玉池底部。
“你这个坏鱼,小妖会一直记住你!”窥察像是水烧开了一般,尖锐地鸣叫,“等同伴救出小妖,小妖不会放过你的!小妖会一直、一直、一直盯着你!”
学着辛禾雪说过的词汇,“小妖会一直视奸你!”
他叫嚣着,好像这就是什么报复。
辛禾雪:“……”
好像把石屏妖教坏了。
水牢的入口另有两个妖怪看守。
这土寨的贼寇成员应当大部分是由蛇妖组成,好在他们化形之后除却明显的竖状蛇瞳,没有再暴露出什么明显的蛇类特征。
辛禾雪将手中的草鱼从水牢前的溪边放了,压低声音道:“游快些,离开这里。”
那草鱼是他刚才离开宫殿时,从玉池里捞出来的,具备部分灵识,因此十分配合辛禾雪的计划,果真顺着溪流游走,而这溪流经过水牢前的两个守卫眼皮底下。
眼见到一尾鱼游走了,游得太快,两个守卫连什么颜色也没看清。
高个守卫迟疑地问:“那是鱼吧?担生大人带回来的那个……听说真身也是鱼?”
矮个守卫犹豫了一下,显然也和高个守卫猜想到了一处,“……应该不会吧?”
高个守卫想到最近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担生大人,后背冷汗都冒出来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担生大人回来,发现那人逃走不见了,会不会、会不会……”
高个守卫越是说着,心中越发害怕,好像都已经可以预见到担生大人大开杀戒,将寨子里的小蛇全部吞入蛇腹,眼前浮现一片水患滔天,血海淹没不周山的残酷景象。
他赶紧对矮个守卫说:“我去追赶看一看,以防万一。”
话音刚罢,高个守卫就速度极快地赶去了。
矮个守卫留守原地,惴惴不安地眺望远处,试图得到高个守卫令人安心的好消息。
结果,就在下一瞬,他颈后遭到猛然一击。
矮个守卫眼前发昏幽暗,轰然倒了下去,辛禾雪用脚试探地踹了踹他的腿,谨慎地确认对方确实毫无反应,全然昏迷过去了。
辛禾雪转身进入水牢当中。
周山恒大约是伤势过重,已经昏迷过去。
他没有从门外的守卫身上找到水牢的钥匙,估计钥匙在恨真的手中。
但是栅栏的间隙足够宽,让他能够伸手进入,搭在周山恒的腕上。
果然由于溃烂的伤口发炎,周山恒整个人的躯体都进入了高热的状态。
辛禾雪这种福泽锦鲤,即使再怎么修炼,基本上也没有什么攻击力,最多能使出一些小把戏,实力就连砸开这水牢的锁头都不能够,更多的是利他的术法。
锦鲤体内的福泽灵气都储存在丹心当中,他缓缓沉下心神,内窥着丹心,感受到福泽就像是一股涓涓细流,经过他周身的脉络,再顺着他手掌和周山恒手腕相接触的部分,那细流灌入了对方的体内。
温和的福泽与灵气,之于凡人来说,是大补的事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