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之月by肖静宁

作者:肖静宁  录入:10-24

“月儿!”骆孤云几近哽咽地唤着。双手捧着脸,不停地轻吻,绵绵的温柔,满满的深情。
“月儿.....怎么知道这些?从哪里学来的?”稍许平息了些悸动,骆孤云伏在耳边,柔柔地问。
“月儿......月儿从阿晋的话本里看到的。”萧镶月低低地回答。
......骆孤云忽然有些后悔把程晋留下......
脖颈间感觉到温热湿润的液体,怀里的身躯微微颤抖。他心头一震,月儿在无声地流泪!
这几日骆孤云忙忙碌碌,萧镶月平静如往常,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他是怕云哥哥为他犹豫,把万般不舍都藏进了心底。真到了离别的时刻,哪里还藏得住?趴在他身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流。
“月儿,月儿......”骆孤云心痛得像要窒息,拼命吻着萧镶月的眼睛,想要止住他的泪水,没发现自己也早已泪流满面。
这一夜骆孤云很放纵,不再克制。任萧镶月在他怀里尖叫喘息,颤抖着释放在他手里,嘴里,身上。他想让月儿的身心沉沦、迷醉,无暇思考更多。也想让自己疯狂,只有这样,才能抚慰彼此。才能抵御离别的痛楚,熬过这漫长的夜。
激烈的纠缠后,萧镶月疲累已极,瘫软在怀里,昏昏沉沉睡去。骆孤云抚着他的脸,一遍遍地描摹,摩挲。
黎明已至。二虎轻轻叩门:“少爷,该出发了。”
骆孤云俯身落下珍重一吻。转身跨进苍茫的晨曦中。

第11回 教音乐少年展才情苦相思痴儿意难平
萧镶月醒来已日上三竿。习惯地想叫云哥哥,回过神来,才想起骆孤云已经走了。摸摸身下床单干爽,亵衣整齐,肌肤没有一丝粘腻。昨夜难道是在做梦?又恍惚记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云哥哥在给他擦身子,换衣服。低头一看,肩头、胸脯,红红的吻痕尚未消褪。应该不是梦,萧镶月肯定。
心里有点空空的。懒懒地起床换着衣服。
春妹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抱着被褥跨进来,板凳在后面蹦蹦跳跳地跟着。
“月儿终于醒啦?我都来看过好几次了!”板凳笑嘻嘻地道。
春妹拍他一下:“没大没小,月儿是你叫的么?”取出食盒里的粥:“少爷走之前吩咐,小少爷若醒了就先喝了这碗薏米粥。”
拿起被褥,麻利地在软榻上铺着。萧镶月问:“这是做什么?”
春妹道:“少爷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在偌大的南院,说找个小厮照料你。板凳下半年也十岁了,与你又合得来,从今儿起就让板凳睡外间软榻,小少爷夜里万一有个什么事情也好照应。”
“少爷还让我每日辰时务必叫月儿起床用早餐。”板凳挺着胸脯,骄傲地说。
“这......外间冬日寒凉。床铺也宽,不若就让板凳和我一起在卧室睡罢。”萧镶月想了想道。
“好呀好呀!我要和月儿一起睡!”板凳高兴得跳起来。
“等冬日再说!”春妹又拍他一下。
日子在平静温和中流淌。一晃又到年底。
今年除夕李庄依然燃放烟花。骆孤云特意交待了城里的洋行,不管他在不在,每年除夕都要采购一批焰火。年夜饭也是蜀江春的主厨江师傅来庄子做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萧镶月却笑得不再那么灿烂,只因少了璀璨烟花下那双深情的眼。
骆孤云走了大半年的时候来过一封信。厚厚几大页纸,简单几句话说了军营事务繁杂,尚算顺利。其余全是问月儿身体如何,有没有生病,胃口好不好,吃些什么,夏天有没有独自去看萤火虫,最好等着云哥哥回来一起看,若自己要去,田里蚊子多,罩个纱笼,别被蚊虫盯着了,快到冬日了,若还想玩雪,记得用棉布把口鼻捂住,不吸着冷气,对肺部应该会好些......骆孤云一手楷书笔道筋健,律气庄严。写的内容却尽是些鸡零狗碎,鸡毛蒜皮之事,实在有些违和。萧镶月倒不觉得,捧着云哥哥的书信,笑得两眼弯弯,小心地压在枕头下,没事就拿出来看两眼。骆孤云还随信一起寄来了一把西洋小提琴。说是在一次酒会上有洋人演奏这个乐器,觉得很好听,月儿肯定会喜欢,就想办法订购了一把。
萧镶月没见过小提琴,拿去给师伯看。师伯说以前在宫廷里给洋人伴奏,用过小提琴,大概知道技法。这乐器适合演奏些舒缓悠扬的调子,琢磨一下,应该不难。萧镶月极有天赋,触类旁通,很快就掌握了技巧,还专门写了几首适合小提琴演奏的曲子,想着等云哥哥回来拉给他听。
自从这封信以后,骆孤云就音讯全无,再也没有寄回过只言片语。
七月盛夏。
县城唯一一所公立小学的谢富生校长,顶着烈日来了李庄,递上聘书,说九月开学要特聘萧镶月去学校当先生,教授音乐。
萧镶月以前就喜欢写曲子玩,跟着师伯学了五年音律,在作曲上的天赋日益显现。日常生活中有趣的事物,大自然的景象,都是他灵感的来源。擅长就地取材,编的歌曲如《青蛙谣》、《牧童曲》、《摸鱼歌》、《打秧调》等等,不下好几十首,旋律优美,清新活泼,朗朗上口。他人又随和,没事就在院坝里教孩子们唱这些歌,最先是板凳三虎等庄子里的十几个孩子。这些歌曲慢慢传唱出去,大家都觉得好听,聚集的人就多了起来,院坝经常变成了萧镶月的个人小型音乐会现场。
慕名而来的乡亲很多,大人小孩都有。就这样口口相传,十里八乡的人几乎都会哼上几首萧镶月谱的歌曲,风靡一时。县城小学的孩子们传唱到了谢校长耳朵里。谢富生四十来岁,对教育理念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一打听,原来这些深受孩子喜爱的歌曲都是李庄的小少爷所作,便留了心。
也是机缘巧合。上个月程晋十八岁生辰,请了萧镶月与护庄队的弟兄在蜀江春酒楼吃饭。碰巧李县长在蜀江春宴请县里的部分文化人,谢校长也在。席间谢校长就说起最近学生传唱的歌曲,是李庄的小少爷所作这事。李县长见过萧镶月两次,对他印象极好,直夸这小公子如何气度不凡,少年天才。正说着就见到也在酒楼吃饭的人,当即叫住了他。萧镶月也是认得李县长的,上次来庄子给骆孤云颁奖,被云哥哥怠慢的事,他还觉得有点对不住人家。便规规矩矩坐下,有问必答,谦和有礼。
谢校长和他交谈一番。见少年气韵天成,谈吐不凡,音乐方面的才能更是令人折服。当时就提出要请他去学校做先生,萧镶月以为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在意。没想到谢校长认了真,回头就给上级部门打了报告,特聘他去学校教授音乐。
春妹见着谢校长,先还以为又是来提亲的。萧镶月声名在外,这大半年三天两头就有人来说媒。少爷走的时候吩咐了,小少爷十八岁前不议亲事,上门提亲的通通打发走。正欲逐客,见谢校长拿出聘书,才知道是来请他当先生的。自己不敢拿主意,赶紧带着谢校长来和师伯商量。
师伯沉吟:“以月儿在音乐上的才华,去那高等学堂做教授都绰绰有余,历练一下也无不可。只是月儿身子弱,要来回奔波,恐有不妥。”
谢校长忙道:“音乐不是主科,每礼拜只上两次课。可雇辆马车代步,费用由学校支付。”
春妹爽利地道:“我家小少爷岂会差了那点车马费?要不先问问月儿的意思,若他愿去,就安排几个护庄队的弟兄,专门负责接送。”
程晋已是护庄队的副头领,听说萧镶月要去县城教书,很不放心,要亲自驾车接送。萧镶月觉得骑马有趣,跟着他学了几天,勉强能骑了,正在兴头上,便骑着进进出出。程晋无法,只得挑了护庄队的黑柱和阿峰两个小伙子,负责贴身保护。黑柱大名叫邓少柱,是板凳爹的堂弟,因皮肤黝黑,大家都叫他黑柱,憨厚老实,却天生是个习武的料,在护庄队的比武中经常拔得头筹。阿峰名叫陈峰,乃附近陈家庄师塾陈老先生的三儿子,办事老道,颇为机灵,又识得字。俩人都是极可靠的,每次将萧镶月护送到学校,不待下课便早早在校门口候着,生怕有个闪失。
县城小学有学生两三百名,通共只有九个教员,谢富生虽是校长,也兼着好几个班的国文课。起先大家对萧镶月并不看好,见他上个课还要人接送,分
明就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只是长了副好皮囊罢了。
萧镶月不懂得别人怎么看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方法上课。他的音乐课活泼有趣,并不因循守旧,按着死板的音乐教材来教。乡下的孩子普遍读书晚,有些学生的年龄和他差不多,小先生很有亲和力。他把西院的乐器搬了好些去学校,逐一讲解演奏给学生听。孩子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眼界大开。还就地取材,用川西常见的竹子,教学生自己制作一些简单的乐器,竹节削成快板,竹枝制成竹笛。将生活中的趣事编成快板说唱,感受音乐带来的美好。努力在学生心中播下喜爱音乐,懂得欣赏音乐的种子。一段时间下来,萧镶月的音乐课深受学生喜爱,连最腼腆的孩子都敢开口大声唱歌。同学们也喜欢这个好看又随和的小先生,下课时间都有不少孩子缠着他嬉笑唱闹。中秋的时候,县里搞了个庆典活动,萧镶月组织学生表演大合唱和竹笛合奏,广受好评。省里来的官员大力夸赞庐陵县教育搞得好。谢校长脸上有光,更觉着自己是慧眼识人的伯乐,萧镶月就是那千里马。
教员里有个郑姑娘,省城女子师范毕业,年方十九。对萧镶月很是倾慕,既喜欢他的样貌,又欣赏他的才华。觉得自己虽大着几岁,既是真爱,年龄便不是距离。大着胆子写了封情书,亲手绘制了一幅鸳鸯戏水图,瞅了个机会,压在他讲台下面。萧镶月瞧到图,也知是怎么回事,那信便拆也没拆,原封退回给郑姑娘,并说明自己已经订亲了,不能收姑娘这些东西。
郑姑娘有个追求者,是城中富商关家的三公子,人称关三少。这信不知怎的落到了他手里。关三少醋意横生。这天,在学校门口堵着刚下课的萧镶月质问。刚巧黑柱和阿峰来接人,远远瞧见有个男子凶巴巴地对着他。拍马上前,听见那男人在说什么勾引,不要脸之类的话。当下大怒,一顿拳打脚踢,揍得关三少倒地不起,才犹不解恨地护着人离去。回去后又把那人如何欺负小少爷,小少爷如何吓得脸色惨白,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程晋听说有人欺负萧镶月,当即炸了毛。少爷临走的时候吩咐要看顾好月儿,如今竟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了,那还了得。
关三少挨了揍,回去一打听,才知道得罪了李庄的小少爷,吓得不轻。李庄的护庄队威名赫赫,那是官府都要求着办事的主,如何得罪得起?又打听到头领之一是城中药房掌柜的儿子,便备了厚礼,想走程掌柜的门路,赔礼道歉,揭过此事。程晋正在气头上,哪管这些,把那礼物通通乱扔出去,只说让对方好好等着。
学校放了寒假。萧镶月左手抱着一摞书,右手拿着小提琴,走到校门口。早已等候在此的黑柱和阿峰迎上去。黑柱接过东西,阿峰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萧镶月眉头一皱,眼睛瞪大:“真的?”咬咬下唇,跺脚道:“走,去寻芳阁!”
程晋为人聪明机灵,对朋友义气,办事利落。却是有些风流浪荡。十六岁上,家里就给他订下了比他大三岁的表姐这门亲事。表姐温柔贤惠,一心等着过门。不知为何,他却是很不满意,婚期一拖再拖,还成日眠花宿柳,流连青楼楚馆。庐陵县城大一点的妓院寻芳阁、万春楼,都有他相好的。中秋的时候两个姑娘为着争宠,当街大打出手,闹得满城风雨。表姐羞愤不已,不堪受辱,上吊自杀,幸亏被及时救下。程掌柜为此气得吐血,找春妹拿主意,要惩治这个孽子。春妹邀了族中长辈作证,让程晋当着众人的面给表姐赔礼道歉,在祠堂立誓,不再荒唐,好好和表姐过日子,才算平息风波。当时萧镶月也在场,以为他真的痛改前非了,没想到这才过了两个月,便又去那青楼寻花问柳。当下气得不轻。
三人来到寻芳阁,萧镶月想起那年在宜顺县的经历,不想进去这样的地方。便在门口驻足,对黑柱和阿峰道:“你们去叫他,我在这里等着。若是不愿出来,拽也要把他拽走。”
街对面,两个纨绔公子摇着纸扇,往寻芳阁而来。一眼瞧见站在门口的人。涎着脸上前:“哟,这是新来的小倌吧,生得可是真俊啊!多少银钱一晚......陪公子玩玩......”
黑柱三人从里面出来。程晋快步到萧镶月跟前,低声道:“月儿怎么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萧镶月生气道:“阿晋能来我就不能来?赶快与我回去!”
两纨绔见萧镶月与程晋说话,把他们晾在一边,酸溜溜地道:“来都来了,装什么清高,陪老子睡两晚,多少银钱老子都出得起......”边说边用折扇挑他的脸。
程晋正一肚子气没地方出。见有人竟敢当着他的面侮辱萧镶月,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腔怒火全发泄在两纨绔身上,三人齐上阵,打得人满地找牙。两人捂着满嘴鲜血,放着狠话:“你们......竟敢打我关家少爷,走着瞧,有你们的好看......”
说来也巧,这两纨绔正是关家的大少和二少。
程晋冷笑:“打的就是你们,回去给我好好等着。”
关家三兄弟一碰面,才知这回麻烦大了,竟都惹上了李庄的小少爷。想着总不能白白等死。便也纠集了些弟兄,战战兢兢等人来寻仇。
西院。萧镶月闭目凝神,手指翻飞,淙淙琴音从指尖淌出。
学校刚放寒假,他有更多的时间与师伯研习音律。正在弹奏新做的一首古琴曲。
琴音切切,似婉转叹息,又似殷殷呼唤,撩人心弦。师伯端坐闭目聆听,突然睁眼,气血翻涌,呕出一口鲜血,溅在花白的胡须上,捂着胸口,颤声道:“月儿......月儿何故作此悲音?此调伤心神......更伤身......”
萧镶月沉浸在琴音中,猛地睁开眼,大惊失色,连忙扶住师伯,声音惶急:“师伯怎么了?月儿......只是随心而发,并不知此调伤身。”
师伯艰难道:“琴曲重在意境,意境由心而生。月儿心里有苦,可哭,可喊,可发泄出来。切不可如此黯然神伤,悲凉压抑。长此以往,难免心神俱损......”
萧镶月急得跪了下来,哽咽道:“月儿并非故意的,只是心有所想,不知不觉就做了此调,月儿知错了!”
师伯缓过一口气,沉声道:“音韵如人语,可以解读;亦如人之心绪,可以对话。月儿既神思不属,便暂时不要谱曲了,以免伤了身子。”
从西院出来,外面下起了蒙蒙小雨。萧镶月心里默念师伯那句“音韵如人语,可以解读。亦如人之心绪,可以对话”心中怅然。
三虎气喘吁吁地跑来:“小少爷......阿晋带着几十个哥哥在城北杨柳坪,与那关家少爷,打起来了!”
萧镶月一惊,顾不得下雨,骑上马背,往城北奔去。那天关三少在校门口拦住他,他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黑柱和阿峰便冲上来把人打了一顿。他肤色本来就白,吓得脸色惨白云云,纯属胡诌。在寻芳阁门口,也是阿晋先动手。现在还要巴巴地上门寻仇,也实在太霸道了些。想着这都因他而起,萧镶月心里便有点着急。策马在雨中跑得飞快。
城北杨柳坪。场面一片混乱,四五十人打得正酣。有的赤手空拳缠斗,有的手持器械挥舞。一半的人已经挂了彩,还有人躺在地上嗷嗷叫唤。萧镶月大声叫众人住手,声音淹没在一片打杀声中,没人听他的。见喊没用,他便抽出腰间的玉箫,呜呜吹奏起来。
箫声袅袅,不绝如缕,仿如来自碧落琼霄的仙曲,轻柔,涓细。似有冰泉之气,又如和风抚慰。众人听闻这箫声,先是放缓了打斗,而后渐渐住手,场上一时安静下来。爆戾之气慢慢消散,有人心下茫然,方才为什么要打架?为何会怒气冲天?没受伤的扶着受伤的,垂头丧气,各自黯然离去。一场打斗在清丽回旋的箫声中消弭。
众人策马往回。刚刚几乎都是对方在被动挨打,护庄队的弟兄只有两人受了点轻伤。程晋奇道:“月儿,你方才吹的那是什么曲子?明明我们打得正过瘾,怎么听到人耳朵里就不想打架了?”
萧镶月道:“这是战国时遗留下的一段残谱,名叫《安和曲》。
师伯与我重新续上了后半阕。据传古时有一位异人在战场上吹奏此曲,便使双方偃武息戈,休兵束甲,成功消弭了一场战争。我们修订的此曲,虽未有停止战争的效力,也可使人戾气尽散,情绪平和,心中恨意冰消雪融......“话音未落,身形一晃,就要摔下马来。程晋离他最近,吓了一大跳,赶忙一把扶住。才看到他这回真的是脸色惨白,气若游丝。
病如山倒,来势汹汹。
萧镶月前段时间为筹备学校的表演节目,劳心劳力,耗了不少心神。加之情绪郁结,一直在强撑着。又骑马淋了雨,几重夹击,病势便沉重起来。一连几日高烧不退,水米不进。烧得迷糊了就一直云哥哥云哥哥的唤,唤得人心都碎了。春妹急得直掉眼泪,师伯也在一旁捶胸顿足,说早知道月儿忧思伤身,就应该多劝解些。请了好几个郎中,住在庄子把脉诊治,日夜守候在床头,苦药大碗大碗地灌下,七八日后,烧才渐渐退些。仍是虚弱憔悴,吃不下东西,病骨支离,小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大夫说小公子脉象虚浮,缓弱无力,当是忧思成疾,耗了本元,只能慢慢调养,开了些扶正固本的汤药,服了十几日也不见什么起色,每日只恹恹的躺着,连起床的力气都没了。
程晋深悔自己莽撞,害得萧镶月淋雨生病,每日除了处理护庄队的事务,大部分时间都在南院陪着他,读话本,讲笑话,想方设法地逗他开心。
春妹端来一碗汤药,程晋见过骆孤云喂他喝药。接过碗来,舀起一勺,喂到嘴边。萧镶月强撑起身体,冲程晋微弱一笑:“月儿自己喝罢。”接过浓酽的苦药,一饮而尽,眼睛都未眨一下。程晋心里暗叹,萧镶月虽看似随和,与谁都亲近。实则只有在骆孤云面前,才是那个活泼灵动的月儿。离了骆孤云,品不出苦,尝不出甜,分明只剩下一具躯壳。
春妹掩门出来,见着在院子焦急徘徊的师伯,垂泪道:“少爷一去近两年,音讯全无。小少爷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想得苦。瞧这病症,缠绵拖延,虚损日甚......若是有个好歹,少爷回来可怎么交待......”
师伯顿足道:“月儿就是个痴儿!听他的曲子便明了,烈火灼心,不知道痛,冰寒蚀骨,不觉得冷。竟似魂魄都不在自己身上。如此煎熬,恐不长久......”
春妹叹道:“少爷恐怕是上了战场,才会捎不了信。我也是日夜担忧,就怕有个万一......小少爷冰雪聪明,心里什么都明白,素日里两人好成那样,岂有不担心的理......”
师伯宽慰道:“听说中原一带战乱频繁,许是邮路阻断,才会没了音讯。云儿有勇有谋,身边又有得力的人辅佐,应当不会出大的险况。倒是月儿,身子又弱,心思又重,实在令人担忧。只能盼他自己慢慢想开些。”
又是年三十。
萧镶月已病了一月有余。程晋整日陪着他,与他说话解闷,想尽办法逗他开心。这日灵机一动,捧出十几页纸,摇头晃脑诵读:“不可触碰猫、狗、鼠、兔、狐等绒毛牲畜,亦不可靠近。不可吸入花粉、烟尘、碳粉、等尘物,远离十丈之外。不可食用蜂蜜、乳品、坚果、豆类、贝类、芒果......”
“这是什么?”萧镶月奇道。
“少爷临走前写的呀!我们每人都有一份,连板凳都背得呢!”程晋答道。又一本正经地读起来:“春日易发皮疹、哮喘,恐与阳光、空气、干湿相关......”
萧镶月一把夺过来,骆孤云端重清逸的字体映入眼帘。再细看内容,一时不禁痴了。
生病的时日,萧镶月昏昏沉沉,大多数时候都在回忆和骆孤云的种种过往。快十六岁的少年,许多小时候不懂的事现在也明白了。他想起有好几次半夜摸到骆孤云身子冰凉,觉得奇怪。云哥哥阳气足,身上常年都是热乎乎的,怎会如此寒凉?便要趴过去给他暖暖,却被推开。当时以为骆孤云不喜他睡觉总是缠着他,还有点不开心,现在才明白云哥哥的克制忍耐。以前他调皮,一趴到骆孤云背上就爱捉弄他,有几次咬他的耳朵,手伸进衣服挠痒痒,看到他胯间微微翘起,好奇地要去抓挠,云哥哥羞得面红耳赤,自己得意地哈哈大笑。还有那年他摔跤,骆孤云搬到外间睡觉......萧镶月都懂了。比他大六岁的云哥哥,喜欢他,爱慕他,用心良苦,用情至深,一直一直在守护他,默默地关心,默默地守候,等他长大。
“今日的年夜饭还是蜀江春的江师傅来做么?”萧镶月披衣下床,问道。
“......是呢!春姨还吩咐了,多做些月儿爱吃的菜式,抬到南院来。”程晋见他自己起床,惊喜莫名。
“不了,我去堂屋和大家一起吃。”萧镶月声音轻快。
绚丽多彩的焰火在庄子上空绽放。周围的乡亲也依旧早早占好位置,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热闹非凡。萧镶月披着大氅,坐在廊下,目光灼灼,仰望漆黑夜空中万紫千红的繁花。苍白瘦弱的面庞仿如槃盘后的坚定安详,平静悠远。他已然顿悟,云哥哥纵使在天涯海角,此时此刻,目光也一定在望向他,只是自己看不到而已。去年因为少了那双深情的眼而黯然神伤。今年却明了,其实骆孤云从未离开过,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陪伴他。就算不在身边,没有音讯,云哥哥给他的爱,已足够温暖他一辈子。
云哥哥,月儿长大了,等你回来。
绚烂的烟花下,萧镶月默念。
蜀江春的江师傅托着碗粥走过来,恭谨道:“小少爷晚饭没用多少,尝尝这碗粥合不合胃口。”
一勺入口,清甜鲜滑。
“蛙腿粥?现在是冬日,何来的青蛙?”萧镶月奇道。
“少爷一直想让小少爷一年四季都能喝上这粥。小厨想到一个法子,夏日抓鲜活青蛙储入冰窖,使之冬眠,需要时随取随用。去年温度太低,没有掌握好。今年重新调整了储窖,加入稻草,终于成了。小少爷今后若想用这粥,随时都有。”江师傅有些得意地答道。
萧镶月面色一天好过一天,至开学时,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每个礼拜如常去学校授课两次,闲时弹琴作曲,研习音律。日子过得平静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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