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端着刚沏好的茶进来 见他目光盯着门口 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 您是在等沈大人回来吗?”
沈怀珩回过神 轻轻“嗯”了一声 又道:“去看看 沈大人回来了没有 ”
小太监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就回来禀报:“回陛下 沈大人刚进宫门 正往这边来呢 ”
沈怀珩放下朱笔 起身走到门口 不多时 就看见沈悠抱着一个包裹快步走来 脸上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笑意
他迎上去 目光落在那个包裹上 故作随意地问道:“今日上街 买了些什么?”
沈悠心里一紧 连忙将包裹往身后藏了藏 笑道:“没什么 就是随便逛了逛 买了些小东西 陛下 南疆的奏折处理完了吗?”
他刻意转移话题 沈怀珩却没有追问 只是点了点头:“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你刚回来 先歇会儿 御膳房已经备好了晚膳 ”
沈悠松了口气 跟着沈怀珩走进殿内 他将包裹放在床头的柜子里 又仔细锁好 才转身走到桌边
看着沈怀珩为他夹菜的模样 他心里暗暗想着
等生辰那天 沈怀珩看到自己亲手做的衣裳 定会很开心
晚膳过后 沈怀珩留在殿内批阅奏折 沈悠则以“身子有些乏 想早些歇息”为由 提前回了偏殿
他坐在梳妆台前 打开包裹 看着里面的流光锦 又想起花祭春说的话
不由得有些紧张——女红对他来说 可是个全新的挑战
他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剪刀和针线 试着在废布上缝了几针 可针脚歪歪扭扭 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罢了 沈悠认命的收好料子针线 等晚上再去找花祭春吧
到了花祭春府上 只见花祭春站在树下 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压低声音道:“沈大人 我刚买了些点心 还找到了做衣裳要用的工具 咱们现在开始?”
沈悠点了点头 跟着他他从偏门进来
花祭春将食盒放在桌上 打开一看 里面不仅有精致的点心 还有各种颜色的丝线和一把小巧的剪刀
“这些都是我母亲留下的工具 用着顺手 ”花祭春说着
拿起流光锦 “沈大人 咱们先量尺寸吧 陛下的肩宽和身长 您知道吗?”
沈悠愣了一下 他平日里与沈怀珩相处时 从未刻意留意过这些
此刻倒是有些犯难 花祭春见状 笑道:“没关系 我估摸着来 陛下身形挺拔 肩宽大概一尺八 身长……”
他一边说 一边用软尺在自己身上比划着 “大概三尺二 应该差不多 ”
沈悠看着他认真的模样 心里泛起一丝感激
他拿起针线 跟着花祭春学习如何穿针引线 如何让针脚变得整齐
起初他总是扎到手 指尖很快就起了几个小红点 可他却毫不在意 依旧专注地缝着
花祭春看着他的侧脸 灯光下 沈悠的睫毛长长的
认真的模样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柔和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若是能一直这样 陪着沈悠做他想做的事 该多好
可他很快又压下了这个念头
——在沈悠心里自己不过是个旁观者 能帮他完成一份外袍 已经是莫大的缘分了
两人忙到深夜 流光锦的大致轮廓终于出来了
沈悠看着初具雏形的外袍 心里满是成就感 他抬头看向花祭春
见他眼底带着几分疲惫 连忙道:“花大人 今日多谢你了 剩下的我明日再做吧 今日也该回去歇息了 ”
花祭春点了点头 收拾好工具 又叮嘱道:“沈大人 明日记得把针脚再修一修 若是有不懂的地方 随时来找我 ”
沈悠辞别花祭春 回到宫里 他看着桌上的外袍 又想起沈怀珩熟睡的模样
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他知道 为了这份惊喜 再多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烛火已添了三回 灯花簌簌落在描金托盘上
沈怀珩仍支着半边身子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枕边空着的位置
被褥还残留着沈悠惯有的柑橘香 可那处的温度早已凉透
——方才他攥着沈悠的手腕 低声说“今晚留在我这里”时
那人却轻轻挣开了 只说“偏殿还有些文书没整理” 语气软和 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
他望着窗棂外的月色 银辉透过雕花缝隙洒进来 在地上织成细碎的网
沈悠从不熬夜处理文书 更何况今日下朝后便匆匆出宫 回来时衣襟上还沾着些陌生的脂粉气
——那不是宫里用的香膏 倒像是西街铺子卖的桂花蜜脂
这么晚了 他究竟去了哪里?
是还在为南疆归顺的事奔波
还是……想起白日里瞥见花祭春与沈悠并肩出宫的模样
沈怀珩的心猛地一沉 喉间泛起涩意
更漏滴答 已过子时 沈怀珩阖上眼 却连一丝困意也无
耳边尽是殿外巡夜侍卫的脚步声 就在他将要起身唤人去寻时
殿外忽然传来轻浅的脚步声 带着几分急促 门轴“吱呀”一声轻响 熟悉的气息裹挟着夜露的寒凉涌了进来
他立刻装睡 眼角却瞥见沈悠轻手轻脚地走近
衣摆扫过床脚时 还带着些微的布料摩擦声
——那不是他平日穿的常服料子
沈悠站在床边片刻 似乎想伸手触碰他的发梢 最终却只是掖了掖他的被角 转身轻步退了出去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偏殿方向 沈怀珩才睁开眼
望着天花板上的盘龙纹
心口像是被浸了冰水的棉絮堵着 又沉又闷
他分明能察觉沈悠归来时的仓促
也能猜到那人定是瞒着他做了什么
可那句追问的话 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只余下满室寂静与挥之不去的酸涩
花祭春教得耐心 沈悠学得认真 针脚越来越整齐 外袍也渐渐有了模样
晨光刺破云层时 金銮殿的铜铃正随着穿堂风轻晃
细碎的叮当声里 文武百官已按品级列于丹墀之下
沈怀珩身着明黄常服 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缠枝纹 目光却越过阶前的香炉青烟 精准地落在了武将队列末位的身影上
沈悠今日气色不佳……
往日里总是挺拔如松的小将军 今日却微微垂着肩
月白锦袍衬得他肤色愈发清透 可眼尾下那抹青黑却像被墨笔晕开的痕迹
在晨光里格外扎眼
沈怀珩的心猛地一紧 像是被细针轻轻扎了下
细密的疼意顺着血脉蔓延开来
昨夜他听见沈悠回来后不久 十二点的打更声就响了
——不知他在干什么 也不同自己说
自己……也不敢问
今早他特意绕去了乐悠宫 想邀他一同来上朝
可叩了半晌门 里面却毫无动静
直到内侍来催 他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心里揣着满当当的不安
此刻看着沈悠眼底的疲惫 那点不安又翻涌起来
变成了沉甸甸的揣测
是不是昨日花祭春同他说了什么?
他心里透出一阵阵的不安
那种沈悠就要离开他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陛下 臣有本奏” 户部尚书的声音打断了沈怀珩的思绪
老臣手持奏折躬身向前 花白的胡须
随着话音轻颤 “今岁江南虽有水患 但因救灾及时 水稻亩产较往年增了三成 各州府粮仓已尽数充盈 现将粮册呈递陛下查阅”
沈怀珩收回目光 接过内侍递来的粮册
指尖拂过泛黄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那些关于“丰收”“充盈”的字眼 让他紧绷的眉梢稍稍舒展
百姓有饭吃 朝堂才能安稳
这是他登基八年年来最看重的事
他逐行细看 时不时抬头追问 “江南各州的粮税是否尽数上缴?漕运损耗比去年少了多少?”
户部尚书一一应答 语气里满是欣慰 “回陛下 漕运今年添了新修的水闸 损耗比去年少了两成 各州粮税已全部入国库 连偏远的云州都未延误”
紧接着 吏部奏报官员考核结果
兵部禀明边境安稳 礼部请奏下月祭天事宜
沈怀珩听得专注 偶尔颔首
偶尔提出修正意见 声音沉稳有力
将朝堂诸事处理得井井有条
阶下的沈悠抬眼望了他一眼 见他侧脸在晨光里勾勒出硬朗的线条
睫羽投下的阴影落在鼻梁上 竟比从前多了几分帝王的威严
他心里忽然泛起一丝暖意 可转瞬又被昨夜未完成的思绪拉了回去
——那件给阿珩做的外袍 领口的云纹绣到一半
他总觉得不够大气 若是再加一层垂坠的衣摆 会不会更显端庄
下朝的钟声终于响起 浑厚的声响在宫殿群中回荡
官员们纷纷躬身行礼 而后有序地退出金銮殿
沈怀珩刚站起身 看沈悠还站在原地发呆
正想叫内侍备轿回正清宫 却见沈悠没有像往常一样随着人流离开 反而在朝臣们都走尽后 快步朝自己跑来
沈悠的脚步有些急 衣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月白色的布料扫过青砖地面
带起一点细碎的尘埃
他跑到沈怀珩面前 停下脚步时还微微喘着气
他耳尖泛着淡红 犹豫了片刻 还是伸出手 轻轻拉住了沈怀珩的衣袖 “阿珩 …今日我们一同回去吧!”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沈怀珩愣住了 他没想到沈悠会主动留下来等他
方才在朝堂上的不安瞬间消散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
沈悠只是一点点的主动 就能让他放下一切委屈
像是在干涸的土地上突然迎来了一场春雨
他赶紧反手握住沈悠的手
指尖触到对方微凉的掌心 忍不住轻轻捏了捏 “好 我们一起回去”
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 两侧的宫墙高耸
朱红色的墙面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 宫
道旁的桂花已经开了一些
嫩黄的花瓣垂落下来
偶尔有一片落在沈悠的发间
他却浑然不觉 满脑子都是衣摆的样式
——是用素色的锦缎 还是加一层暗纹的纱?若是加纱 风一吹会不会飘起来 显得不够庄重
沈怀珩却没注意到沈悠的走神
他握着沈悠的手 掌心的温度慢慢传过来
让他心里暖洋洋的
可这暖意里 又掺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疑虑
方才上朝时 他瞥见花祭春站在文官队列里
神色恍惚 手里的朝笏都快握不住了
他们之间……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 就像藤蔓一样缠上了沈怀珩的心脏 越收越紧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沈悠
可是……总是忍不住多想
他想开口问 想问沈悠昨夜是不是跟花祭春在一起
想问花祭春今日为何心不在焉
可话到嘴边 又咽了回去
他怕 怕听到自己不愿听的答案
怕沈悠真的有了别的心思
怕自己连这仅存的温情都留不住
过去沈悠不在他身边的七年 每日都度日如年
若是让沈悠再次离开他 他恐怕真的受不住
无论真相如何 他不会主动点破
至少自欺欺人的留住他能留住的片刻温存
罢了 若是沈悠想说 自然会告诉他
若是不想说 他问了 反而会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远
宫道上的沉默越来越重
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青砖上轻轻回响
偶尔伴着风吹过玉兰树的沙沙声
沈怀珩偷偷侧过头看沈悠
见他眉头微蹙 眼神放空 显然是在想别的事
心里的疑虑又深了几分——他到底在想什么?是在想花祭春 还是在想怎么跟自己拉开距离?
一路沉默着回到正清宫 殿内的宫人已经备好了午饭
四菜一汤 都是沈悠爱吃的:水晶虾饺、糖醋排骨、清炒时蔬
还有一碗温热的鸽子汤
沈怀珩让宫人都退下 亲自给沈悠盛了一碗汤 “昨夜没睡好 多喝点汤补补”
沈悠接过汤碗 指尖碰到温热的瓷壁 才回过神来
他低头喝了一口汤 鲜美的滋味在舌尖散开
心里的思绪却还停留在衣服上
方才走在宫道上 他忽然想到 若是给衣摆加一层暗纹 再在边缘绣上一圈细细的金线 既不张扬 又显贵气
正适合阿珩的身份
可转念一想 他还不知道阿珩的上身尺寸 若是做小了 穿不上就白费功夫了
午饭在沉默中结束 宫人进来收拾碗筷时
沈悠忽然抬眼看向沈怀珩
目光落在他的胸口
眼神里带着几分认真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沈怀珩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正想开口问怎么了
就听见沈悠轻声说 “阿珩 可以给我摸摸吗”
沈怀珩猛地一怔 手里的茶盏差点没拿稳
他愣愣地看着沈悠 见对方眼神清澈 不像是在开玩笑
可“摸摸”这两个字 还是让他的耳根瞬间红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声音有些发哑 “当……当然可以”
他以为沈悠是想跟自己亲近 心里的疑虑瞬间被喜悦取代 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可下一秒 他就感觉到一只微凉的小手轻轻覆上了自己的小腹
沈悠的指尖很轻 带着一点布料的粗糙感 想来是昨夜绣活磨的吧
那手顺着他的腰线慢慢向上 掠过腰腹 停在了胸口
那触感像是带着电流 一股热流瞬间从接触点蔓延开来
顺着血脉流遍全身 让沈怀珩的身体瞬间绷紧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喉结又快速滚动了几下
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抱住沈悠 将人揉进怀里
可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沈悠的肩膀时
沈悠却突然收回了手 往后退了半步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眼神里带着几分促狭 “阿珩 身材真好啊”
沈怀珩的动作僵在半空 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
连耳根都红透了
眼底覆上一层炙热的欲火
他看着沈悠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
心里又暖又痒
还有几分疑惑 沈悠这是……在跟自己闹着玩?
可他刚才的动作 明明那么认真 不像是在开玩笑
思绪上涌又被沈悠的笑容堵了回去
——算了 只要沈悠愿意跟自己亲近 不管是为什么 他都愿意
沈悠却没注意到沈怀珩的心思
他摸完尺寸 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轮廓
正琢磨着下午要不要去织锦局挑些好料子 完全没想起要跟沈怀珩解释
他转身走到窗边 看着外面的玉兰花 忽然说 “阿珩 下午我想出去一趟 ”
沈怀珩愣了一下 随即点头 “好 注意安全”
他以为沈悠是想去买些东西 或是有别的事
完全没往“做衣服”上想
他看着沈悠的背影 心里的疑虑又淡了些
——至少沈悠愿意跟自己说他要去做什么 这说明两人之间的距离 并没有他想的那么远
沈悠转过身 笑着点头 “好 谢谢阿珩”
他说完 又低头琢磨起衣摆的暗纹样式 完全没注意到沈怀珩看着他的眼神里 满是宠溺和一丝未消的疑惑
只要不去找花祭春便好
这个花祭春……看来得赶紧找个借口把他迁的远一点
殿外的风又吹了起来 卷起几片玉兰花瓣 落在窗台上
沈怀珩看着沈悠认真的侧脸
心里忽然觉得 就算有再多的疑虑 只要沈悠在身边 就够了
他走上前 轻轻握住沈悠的手 “等你回来 我们一起用晚膳”
沈悠抬头看了他一眼 笑着点头 “好”
阳光透过窗户 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温暖而柔和
沈怀珩不知道 沈悠此刻心里想的 全是怎么给他做一件最合身、最漂亮的外袍
而沈悠也不知道 沈怀珩心里还藏着对花祭春的疑虑 以及对两人关系的小心翼翼
他们的心事 像一层薄薄的纱 笼罩在彼此之间
却都因为不愿让对方担心
而没有说出口 可这份未曾说出口的心意
却又在不经意的互动里 悄悄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让这份感情 在沉默与试探中 愈发深厚
下午 沈悠去了织锦局
织锦局的管事见是将军亲自来 连忙恭敬地迎了上去 将最好的料子都拿了出来
沈悠仔细挑选着 指尖拂过一匹匹锦缎
目光落在一匹月白色的暗纹锦缎上
——这颜色跟阿珩常穿的常服很像 上面的云纹暗纹也很精致 用来做衣摆正好
他又挑了一匹明黄色的锦缎 用来绣领口的云纹 再配上一点金线 应该会很显贵气
管事见他挑的都是上好的料子 还以为是给宫里的哪位贵人做衣服
笑着说 “将军眼光真好 这匹月白锦是今年新到的 只有两匹 另一匹被送给太后娘娘了 ”
沈悠愣了一下 随即笑着摇头 “不是给贵人做 是给……一个很重要的人做”
他没说那个人是皇帝 也没说做的是外袍
只是想到沈怀珩穿上这件衣服的样子 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挑好料子 沈悠又跟管事交代了一些细节 比如衣摆的长度、领口的样式
甚至还有暗纹的密度
管事一一记下 保证会按照将军的要求来做 绝不会出半点差错
沈悠满意地离开织锦局时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他坐着马车回皇宫 一路上都在琢磨着衣服的绣活
——领口的云纹要绣得大气些 衣摆的金线要绣得细一点
这样才不会显得俗气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 沈怀珩穿上这件衣服 站在金銮殿上的样子 一定很好看
回到正清宫时 沈怀珩已经在殿门口等他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 明黄的常服被染成了暖橙色 看起来格外温柔
他见沈悠回来 连忙走上前 接过沈悠手里的料子包裹 “回来了?累不累?”
沈悠笑着摇头 “不累”
他没说他去干了什么 只是跟着沈怀珩走进殿内用晚膳
晚膳的碗筷刚被宫人收走 殿内只剩烛火跳动的微光
沈怀珩坐在窗边 目光黏在沈悠身上
——沈悠回来后 对方就捧着绣活册子出神 半句不提下午的事
他心里那点担心像浸了水的棉絮 沉得发慌
攥着袖口的手紧了又松 沈怀珩终于鼓起勇气 声音轻得像怕惊着人:“下午出去…都去了哪?”
话刚出口 他就看见沈悠指尖顿了顿
他抬眼时眼底藏着几分慌乱 随即又弯起笑:“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随便看看。对了 你今早看的那本兵书 放哪儿了?”
分明是刻意转移话题
沈怀珩的心猛地往下沉
方才鼓起的勇气瞬间散了 连呼吸都滞了半拍
他盯着沈悠避开的眼神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错觉
——是不是真有什么不能说的事?是不是自己追问得太紧惹他烦了?
喉结滚了滚 到了嘴边的“还想再问问” 最后只化作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哦”
他垂下眼 长长的睫羽掩住眼底的失落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料:“兵书在书架第三层 我……我去给你拿”
起身时 他偷偷瞥了眼沈悠 见对方又低头翻着册子 才敢放任那点委屈漫上来
其实他哪是想追问 不过是想多跟他说说话 可既然沈悠不愿说 他便不问了
只要沈悠还在身边 这点难过 他自己扛着就好
沈怀珩指尖的兵书还带着墨香 纸页边缘被他反复摩挲得有些发毛
他垂眸看向沈悠伸出的手 指节微微蜷缩 连递书的动作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生怕动作快了 书页边角会蹭到沈悠的指腹
“这套 我寻了三卷孤本 ”他声音放得极轻 目光落在沈悠腕间那串素银念珠上
沈悠指尖刚碰到书脊 沈怀珩的手便立刻收了回去
指腹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温意
他下意识地攥了攥拳
像是要留住那点暖意
他目光无意间扫过桌角堆叠的奏折
最顶上那本的落款写着“启禀太子 癸卯年九月二十事宜”
他心头猛地一顿——九月二十是后天
原来已是九月十八了
他怔在原地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御案上的暗纹
他竟忘了 自父皇带着母后回了南疆
他的日子便只剩下奏折与兵书 连晨昏更替都变得模糊
从前他本就不爱热闹 幼时生辰也不过是跟父母在偏殿吃碗长寿面
母后会亲手在面里卧两个荷包蛋 父皇则会把他抱在膝头 讲些边关的趣闻 可今年不一样
今年沈悠在他身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 沈怀珩的心跳便漏了一拍
他抬眼望向沈悠 对方正低头翻着兵书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发顶 细软的发丝泛着浅金的光
沈怀珩喉结动了动 指尖微微发颤——若是父皇母后不回来 这便是他和沈悠单独过的第一个生辰
他突然想过一个难忘的生辰
不必铺张 不必宴请 只要能和沈悠一起
哪怕只是在灯下对坐 分吃一碗面
可他不敢说 怕沈悠觉得麻烦
更怕自己的期待会变成对方的负担
这些年沈悠不在他身边 他早已习惯了把心思藏得极深
连想念都要掐着分寸 如今人在眼前 反倒更怕行差踏错
他又开始患得患失
生怕哪里做的不好会惹得沈悠厌烦
“阿珩呀?”沈悠的声音拉回他的神思 “在想什么呢?魂都快飞出去了 ”
沈怀珩猛地回神 才发觉自己盯着沈悠的侧脸看了许久
耳尖瞬间泛起红意
他慌忙移开目光 指尖在袖中攥得更紧 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没 没什么 只是在想明日早朝的事 ”
明日不是休假吗?
沈悠挑了挑眉 没戳破他的谎话
只是笑着把兵书放在桌案上 “孤本倒是难得 只是字小了些 你这般盯着 莫不是怕我弄坏了?”
“不是!”沈怀珩立刻反驳 话出口才发觉语气太急
又连忙放软了声音 “我只是……怕你看着费眼 若是觉得累 我叫人把字描大些也可 ”
他说着便要唤内侍 却被沈悠伸手按住了手腕
沈悠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 触到他手腕时 沈怀珩的身体瞬间僵住 连血液都像是慢了半拍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指腹的纹路 顺着他的腕骨轻轻滑过
那点触感顺着神经蔓延到心口 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不必麻烦 ”沈悠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还没那般娇气 倒是你 方才走神走得厉害 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沈怀珩垂眸看着两人交叠的手腕
喉结又动了动 他想说“后天是我的生辰” 想说“我想和你一起过” 可话到嘴边 却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试探 “悠悠 你……可记得后天是什么日子?”
他的声音很轻 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指尖甚至微微绷紧 等着沈悠的回答
若是沈悠记得 哪怕只是一句“记得” 他也会觉得欢喜
若是不记得 他也只会笑着说“没什么” 绝不会让对方有半分困扰
沈悠当然记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