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时间,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后换好衣服,将戒指仔细戴好,又对着镜子看了看它在自己手上的样子,兀自欣赏了一阵,这才步伐轻巧地冲出了门。
搁在半年前,何毓秀肯定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因为一次约会而如此愉悦。
他今天开得是一辆黑色宾利,车内空间很大,却又不太招摇,很适合冬日出行。
金煦都是五点离开公司,但今天他来到何毓秀车前的时候,也才四点五十九,显然也是提前出来了。
人是直接来到了驾驶座,何毓秀却没给他开车门,只示意了一下旁边:“今天我开。”
“……生气了?”
何毓秀直接从车窗里面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金煦呼吸一紧,对方已经直接放开,再次示意了一下旁边。
金煦终于放下心,舔了舔嘴唇,一边上了副驾驶,一边道:“回来我开。”
何毓秀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就像是代码一样楔入了他的系统最底层,而且他记性很好,每次遇到的时候都能准确想起,格外较真,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金煦其实不喜欢吃火锅,对他来说,火锅是一种高度低效的用餐方式,食材不能现成,必须逐个投放、等待、捞取,整个流程不仅占据时间,还充满变量,明明可以在十五分钟内解决的晚饭,偏偏要拉扯到一个多小时。
从小到大,他跟何毓秀一起吃火锅的次数屈指可数,虽然他从来不拒绝也不评价,但何毓秀却能从他的表现里面看出他不喜欢。
久而久之,何毓秀便只会找宋即安做搭子了。
当然,之前的金煦并没有意识到何毓秀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喊他的。
但这个冬天,他已经陪何毓秀吃了两次火锅,这是第三次了。
他知道何毓秀爱吃毛肚,但不是一上来就吃,刚上桌的时候一定要先烫肉片,间隙要吃几根茴香小油条,他是个不长记性的,小油条每次都要下锅,但捞出来的时候都是咬一口就丢下,最终能真正吃下去的,还是没沾过汤汁的。
和金煦一起吃饭,最大的好处就是这家伙总能记住究竟下了几片肉,每次也总能精确地捞出来。之前跟宋即安一起,两人说着说着就都忘了锅里还有什么,往往捞出来的时候都已经煮了很久,肉片都煮成肉团了。
当然,金煦没有那么多梗,也不能跟何毓秀有来有往地打个来回,不过他也有他的好,不会像是跟宋即安在一起的时候一样,一定要把不小心点多了的菜劝进对方的胃里,哪怕两个人都已经吃不完了。
金煦会在他不想吃的时候及时停下,告诉他:“吃饭是为了补充能量,你不想吃,说明这餐的摄取量已经足够,我们换地方去玩吧。”
也会在他依依不舍继续往嘴里塞的时候,告诉他:“我准备了健胃消食片,想吃的话也可以再吃两口,你负责吃得开心,我负责让你吃得安心。”
其实换做任何人这样跟他说话,何毓秀都会觉得对方在装,但这个人是金煦。他知道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不是天生,他在努力学习、调整、模仿,只为了向他表达,他喜欢他。
今天何毓秀倒是没有吃多少,主要是每次吃撑了也不太好受,而跟金煦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可以成为一个很理智的人。
两人在商场里面逛了一阵,以前何毓秀看到别人拍情侣照片的时候总是不太理解,但最近,他忽然也爱跟金煦一起拍合照了,可惜对方总是故意在拍照的时候亲他,好几次的live图里,最后都能看到自己瞪他的眼神。
闹得何毓秀也不好往外发。
雪是从二十九的早上开始下的,年三十中午,吃饱饭的何毓秀便戴好手套和耳罩,开始深一脚浅一脚地推雪球。
何若仪在一旁搡着金煦,后者只好走过来跟他一起。他根本闹不懂堆雪人究竟有什么趣味,如果他想要雪人的话,完全可以找人堆好摆在那里。可何毓秀从小到大就喜欢玩这个,本来以为这几年他终于长大了不玩了,却原来只是压抑了天性。
冬天穿得本来就厚,何毓秀推着推着就气喘吁吁,把手套也扔掉,开始蹲在地上用手搓。
手指鼻尖脸蛋都冻得通红,后来耳罩也掉了,薄薄的耳朵也变得红通通,但表情却认真无比,仿佛正在完成一个多么伟大的工艺品。
他这段时间上的雕塑课倒是没白费,磨磨蹭蹭的虽然动作很慢,但雪人的肚子却圆溜溜鼓囊囊的,憨态可掬得很。
堆完了又开始将上方磨平,何若仪在一旁问他:“你就堆个肚子啊?”
“嗯。”何毓秀说:“拍完照再堆别的。”
一边说,一边又开始挪到后方开始挖洞,金煦蹲在他身边,看着暖阳照射下纤长的睫毛,眼睛倒是一眨不眨,可因为手在动作,带动了肩部与脑袋,整个人都在很可爱的一晃一晃。
金煦举起手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何毓秀又往他这边一挪,本来穿得就厚,这一挪更显笨拙,跟企鹅一样,偏偏语气嫌弃:“远一点。”
可爱死了。
金煦听话地挪开。何毓秀终于搞完了他伟大的艺术,他在巨大的肚子后面挖了个可以蹲下一个人的坑,然后朝里面一窝,下巴压在肚子上方,将自己的脑袋代替了雪人脑袋,道:“看,堆好了。”
表情太过认真,还气喘吁吁的,金煦眼疾手快地抓拍了一张,何若仪看着那长着人类脑袋的‘雪人’,终于后知后觉他堆了个什么玩意儿。
但何毓秀已经一把拉过金煦,开始肆无忌惮地指导,一会儿让他的双手从肚子旁边露出短短一截,一会儿逼着他做出往日绝对不会做出的表情,直到拍尽兴了,才勉为其难地放过他。
谁让金煦从小就不跟他玩雪,他就是故意的。但凡小金煦幼年愿意多陪他玩几次,他也不至于这么大的怨气,让他长大了还这么丢人。
好在金煦也不知道羞耻尴尬为何,让做什么都非常配合。
但在何毓秀一边解气地导照片,一边开始叙说自己童年的悲惨遭遇之时,金煦却认真纠正:“玩过的。”
“没有。”
“……不是堆雪人,我们打过雪仗。”
何毓秀皱着脸,苦思冥想。
金煦再次提醒:“你被我打哭了……”
何毓秀终于想起来,不知道是几岁,他呼哧呼哧喘着气,不断朝对方身上扔雪团,金煦一直只是双手挡着脸,到处乱躲,他追着对方,一边追,一边喊:“你也打我呀!金煦,你打我呀!”
直到一个雪球砰地一下炸在他的脸上,小何毓秀一下子愣住了。
他刚刚还在咯咯笑,脸颊冻得红扑扑,却从未打中过金煦的脸,可金煦只出手一次,就正中靶心,那雪球打的并不重,却像是在他胸口炸开了一团冰雪。
小金煦站在一旁看他,手里同时揉起另外一个雪团,问他:“还打你吗?”
小何毓秀懵懵地动动睫毛,那一瞬间,他轻轻扁了扁嘴,因为他觉得金煦有点无情,那句‘还打你吗?’,不像是玩伴的邀约,更像是制止游戏的通知,甚至有点像霸凌者的冷静确认。
但他怎么能做玩不起的人呢?他抹了抹小脸,压下心中的委屈,认真道:“当然了,打雪仗就要互相打才好玩的。”
金煦点了点头,接下来的十分钟里面,他一边躲,一边打,一个又一个雪球炸在何毓秀脸上,每一个都正中靶心,何毓秀眼圈越来越红,一开始还能一边喘气一边追他,但打着打着就破防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金煦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抽抽搭搭的停不下来。
他不敢说自己玩不起,因为游戏本来就是他提出来的,而且他一开始确实打了金煦很多次,更无法质问金煦为什么打他那么凶。他一边哭,一边越瞧不起自己,想到自己是一个这么输不起的人,就越想哭……
金煦犹豫着来到他面前,看着他啪嗒乱掉的眼泪,还有委屈得连下巴上的桃核都出来的小表情,试探:“还打吗?”
“……”那之后,何毓秀再也没跟他打过雪仗,当然,金煦也不敢在他玩雪的时候去找他了。
两人蹲在雪地里,金煦看着何毓秀,何毓秀也在看着他,半秒后——
“砰!”一个雪球直接在金煦脸上炸开,何毓秀一把将相机丢在雪里,抓起地上的雪球朝他扑了过去:“你这个变态处理器没有感情的雪球发射机我今天不把你打哭好好刷个机你都分不清我到底是你哥还是移动人形靶!!!”
金煦反应了一秒,一时不确定是该跑还是该受罚,只是下意识用脸接住了对方砸过来的雪球。
“……”连续三次都正中靶心,何毓秀又惊叹又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双手。
多年未打雪仗,这是血脉觉醒了?!
“嗯……”察觉进攻已经停止,清楚对方逐渐消气,金煦缓缓蹲了下去,不断抖着睫毛,做出眼中进雪、无法张开的样子:“眼睛……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