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阿斯特丽德当时只有八岁,根本无力反抗。她向晦暗的恶意顺从地低下了头,像一只软弱的羔羊。唯有不甘的种子深深种进了心底,只待有朝一日彻底爆发。
当晚,年幼的阿斯特丽德做了个梦,她梦见了一个自称为“观测者女士”的青年女性。
她微笑着称赞了阿斯特丽德质疑的想法,并称呼年幼的女孩为“救世主”。在梦中,观测者女士耐心地回答了阿斯特丽德的所有问题,并向她传授防身术和其他必备的政治技巧。
除此之外,观测者女士似乎对圣女这个身份嗤之以鼻,她从未觉得圣女就需要被保护。
偶尔,阿斯特丽德还发现她对教会这个组织抱有尖锐的恨意。
这样明显又鲜活的情感是现实生活中无法轻易见到的,尤其珍贵。
在梦境这片虚无又无序的空间内,她们常常能够相见。
就这样,阿斯特丽德被扭曲的价值观被一点一点的重塑回来了。
等到她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双瞳变成了璀璨的金黄色,净化之力也大幅加强。虽然年幼圣女看向众人的目光依旧慈爱而温柔,但明亮的黄金瞳却让她的身上产生了明显的距离感。
金色的眼睛本就不是自然产生的结果,有人惧怕也在所难免。
洁白的羊群中不需要黑羊,它是时刻被排斥的异类,就算从未对其他白羊造成任何伤害。
于是,阿斯特丽德被疏远,被畏惧。眼睛上出现的奇异变化可以被编造为神明的赐福给糊弄过去,但真正能够相信她的人更少了。
长大后的阿斯特丽德不再叛逆,开始学会伪装。她披着人偶的皮囊,窥见了教会腐朽的内里。
教会的高层人员终于放心的让她独自接待前来求助的信徒,可看着备受苦难的信徒们,阿斯特丽德除了使用净化之力以外,没有办法对他们做些什么。
看着一张张麻木又痛苦的脸,阿斯特丽德闭上了眼睛。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使用净化之力,直到体内流淌的异能彻底枯竭。
就在她十八岁的那一年,污染物的规模出现了史无前例的爆发。此时人心惶惶,所有人又过上了朝不保夕的日子。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阿斯特丽德在工作之余又多了一项新任务,那就是跪在无面的神像面前虔诚的祈祷。
她乞求高高在上的神明能够向陷入水火的人民赐予眷顾,乞求卷入灾祸的人民能够活着见到下一个明天,还有很多不便说出口的想法。
在不知道神明是否真实存在的圣女面前,祈祷暂时成了她唯一能做的事。
十八岁的阿斯特丽德对世界依旧怀有善意,她希望自己所珍惜的世界能够恢复正常。
直到当时的教皇在教会的内部争斗中丧命。
很快,作为教皇名正言顺的继承者,阿斯特丽德作为傀儡被推上了王位。
世人皆知教皇是神谕唯一的传递者,是唯一能够聆听神明指点的人类,阿斯特丽德也不例外。
就算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并不剩下多少权力,但还是对自己能够进一步拯救世人而感到高兴。毕竟教皇可以在每年的重大节日公开露面,向前来观礼的人民赐予祝福。
可是在翻阅了教皇历代相传的最高机密后,阿斯特丽德的信仰彻底崩塌了。
这时她才知道,所谓的神明都是虚构的假象,甚至那道令自己永远失去自由的预言都是万中无一的巧合。
没有神明可以拯救这个世界,至始至终领导人类反抗污染物的都是人类自己,她所坚持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而教会高层之间的权力争夺战也进展到白热化的阶段,他们放松了对新任教皇的监管,将更多的力量调动到自己需要的地方。
在护卫松懈的情况下,阿斯特丽德被一众无信仰者绑架了。
第122章
毕竟阿斯特丽德对外公开的形象就是温柔善良, 从未表现出战斗能力,所以前来绑架她的无信仰者并未对她动用武力。
破碎的信仰与压抑的环境让阿斯特丽德产生了逃离的想法,即便她知道自己可以轻易挣脱束缚,还是顺从的跟着无信仰者们走了。
或许是为了炫耀和震慑, 当晚阿斯特丽德就参加了他们的庆功宴。
在宴会的气氛被推上顶峰之时, 无信仰者们的首领刻意当着阿斯特丽德的面去侮辱神明, 想要她的脸上染上愤怒的火焰。
出乎预料的是, 阿斯特丽德表现得格外平静,就像完全没有受到干扰一样。
就在无信仰者们以为绑错了人的时候,参加宴会的所有人突然听见沉默的傀儡教皇开了口,她喉咙中发出的第一句话并不是愤怒和对自己的辩解,而是对神明和教会深切的怨恨。
自知失言的阿斯特丽德咽下了其他更加不合适的话语,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个能够改变局势的大好机会。
然后,她开始观察。
过于反常的行为几乎让无信仰者们吓了一跳。
毕竟教皇是神明明面上最虔诚的信徒, 阿斯特丽德的所作所为无疑于是在渎神。
或许是压抑久了, 阿斯特丽德在这一刻很想将教皇们隐瞒了数千年的秘密公之于众。她抬起头, 开始判断这些无信仰者中是否存在能够掀起改革的火种。
那双金色的眼睛从所有人的脸上掠过,竟让人生出了某种被无法言喻的事物所盯上的紧张感。
散会后,无信仰者们的副首领邀请阿斯特丽德前往僻静处交谈。他的长相看起来格外具有亲和力, 很容易让让放下防备。
他们谈话的过程非常短暂,似乎在最终达成了共识。
次日,无信仰者们的副首领砍下了上级的头颅, 成功上位,与此同时还雷厉风行的清剿了一群浑水摸鱼的同伴。
新任首领以监视为由,带上阿斯特丽德和组织中剩余的成员共同活动。
在失去了教会的庇护后,阿斯特丽德以自己的目光看见了当今社会的真实背景。教会高层的腐败,管理制度的陈旧和极其低下的办事效率让她非常愤怒。
没有神官的监视, 阿斯特丽德终于可以公开使用从观测者女士那边习得的防身术,还琢磨出了使用净化之力的新方法。
可惜,这样新奇又惊心动魄的时间只有三个月。
傀儡教皇也是教皇,在教会看来阿斯特丽德的象征意义无法替代,即便不在意她的死活,也要在明面上装出一副正在寻找她的焦急样子。
在教会围追堵截的最后一天,阿斯特丽德在新任首领一人的目送下返回教会,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约定,只待日后再会。
大概是阿斯特丽德相对无害的形象过于鲜明,教会高层的神官们迎回她后假模假样的安慰了几句,就借着祈福的名义继续向平民敛财。
但他们却不知道,净化之力的本质是调控污染物的侵蚀进度。它不仅可以清除污秽,还可以让污秽累积的进度上涨。
既然世上本就没有拯救世人的神明,那阿斯特丽德自己为何不能成为凡间的神明?
即便在儿时被灌输的理念和教义都是虚假的,但是年轻的教皇依旧有着明确的行动目标。天生的圣人本就少见,难得的是背负绝望却将希望收集起来的普通人。
当谎言被重复无数次,就算是虚假的也会被人信以为真。
意识到等待是无效的,阿斯特丽德很快就对其中一名高层神官下手了。
这是一位大主教,看起来慈眉善目,一遇到大事推脱得比谁都厉害。偏偏在年轻的时候天赋优秀,一路晋升到了教会高层,就算现在其他人看不顺眼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去动他。
然而,这位大主教却在几天后成为所谓的“天使”。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啊。
看见祂的第一印象便是无数堆砌的眼球,这些挂着新鲜血丝的眼球黏着在一个状如圆环的基座上,并随着圆环的变化随机转动。
祂没有嘴,只有眼,庞大的信息量冲入了这个生物的大脑中,将这团脆弱的器官撑的肿胀发白。
只有作为神明凡间化身的阿斯特丽德可以控制住祂,并用祂装模作样的降下神谕,除去教会中的其他蛀虫。
接着,就是更多成为“天使”的神官。
祂们或是长有千张面孔,或是背后生有扭曲枯瘦的翅膀,长相已然超出常理,却不得不对阿斯特丽德言听计从。
腐肉一直不被剜去只会长成毒瘤,借助这些天使的力量,阿斯特丽德大刀阔斧的实行改革。
她这样不顾一切的做法自然引起了守旧派的反扑,却又在同一时刻延续了这个世界的寿命。
过于超前的想法在更多的时候往往不被当时的世人所理解,阿斯特丽德也一样。
民间有人说阿斯特丽德残忍,也有人感恩于她的慈悲,但流言的源头始终无从考据。
追随在教皇身后的天使与神话中描述的形象大相径庭,更多的人怀疑阿斯特丽德是堕落的伪神,亦或是窃取神明权柄的凡人。
直到这时,阿斯特丽德才发现,改革比她想象得更加困难。即便已经除去了阻碍她的神官,并为了民众天天殚精竭虑,可能够理解她的人更少了。
其他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并不像看待一名教皇,而是某种更加令人恐惧的存在。
阿斯特丽德突然感到十分茫然,养育她长大的教会只教会了她慈悲,短暂同行的无神论者组织只教会了她反抗,可是谁都没有告诉她该怎么拯救濒临崩溃的乱世。
唯一能够看清的,只有自己十八岁那年定下的目标。
可即便身为教皇,阿斯特丽德也无法撼动传承数千年的制度。一般的手段行不通,她必须剑走偏锋。
最后,二十岁的阿斯特丽德想出了一个疯狂的办法。
如果能够明确的向众人树立起某个公认的强大形象,再将这个人作为公敌除去,或许能够用这种激进的办法煽动众人的情绪,从而破除某些陈旧的陋习。
她不认为隐瞒异种的诞生过程是一件好事,应该将选择的权力分享给所有人,教会圈禁式的保护更像是某种变相的控制。
当然,改革的落幕都需要祭品去收尾,而阿斯特丽德选定的祭品则是她自己。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无论是形象、声望还是知名度,暂时都无法与身为现任教皇的阿斯特丽德比肩。越是完美的形象越是会在崩塌时产生巨大的反差,有些人甚至以创造这种反差感为乐。
没人知道阿斯特丽德本可以倚仗得天独厚的天赋在乱世中如鱼得水,她是一位不被理解的先驱者。
在幕后旁观事态演变的观测者女士记录下了有关阿斯特丽德的一切。
大概是命运过于相似,观测者女士并未对阿斯特丽德的行动目标做出任何干扰,可以确保她做出的一切都是出于自己的本心。
只是这个社会环境使然,唯有自私的小人得以苟活。
观测者女士长长地叹了口气,将救世主的结局告诉了阿斯特丽德。
在阿斯特丽德三十岁那一年,这个世界上的人口数量已经削减到了极为可怕的程度。
污染物的集中出现让普通人没有余力去繁衍后代,教会已然成为他们的救命稻草。
然而现任教皇的暴政却让普通人苦不堪言,他们无法理解教皇的命令,只是单纯的为流离失所而痛哭,为教会所指派的繁重工作而愤怒。
就在这时,凡间出现了一股名为无信仰者的力量。这个组织的首领不信仰神明,他认为能够拯救人民的只有人民自己,不必去依赖虚无缥缈的信仰。
首领主张破除腐朽的制度,让教会将获取力量的方法公开,他的呼声带动了一大批麻木的平民摘下脖子上的十字形项链,集中起来向教会公然表示抗议。
但是教皇的反对却成为了无信仰者们最大的阻碍。
毕竟教皇生来携带净化之力,是神存在这件事最直观的证明。
那么,也没有什么办法证明人类的存亡不需要神,由神明主导的社会都是过去式呢?
答案很简单,发动一场战争,让身为神明象征的教皇战败,最后将她活祭。
战争的结果双方都心知肚明,阿斯特丽德在十八岁那年就知道了真正的答案。
在结局到来的前一天,她和无信仰者们的首领以及他所信仰的心腹举办了最后一场宴会。宴会的本质是为某个人践行,只是这趟旅程注定不会走回头路。
其他知道内情的人或许会感到悲哀,唯独阿斯特丽德的脸上没有疲惫和悲伤,只有平静。
她端起酒杯面行众人,仪态端庄而优雅。
“这一杯,敬我们的明天。”
随后她喝尽了削弱异能的毒酒,华美的水晶杯从手中坠落,发出了刺耳的碎裂声。
最后,阿斯特丽德的胸口被一柄长剑穿过,将她与教皇的王座定在一起。
连接王座的特殊装置将维持生命体征的净化之力抽调而出,分成无数缕没入了世上的所有人体内。
现在,所有人都有了抵抗污染物最基本的能力了,只是分享这份力量的人已然逝去。
无信仰者的首领忍住为阿斯特丽德平反的念头,将他们提前编造好的罪名安在了这位末代教皇身上。
腐朽的教会彻底坍塌,被教会所掩藏的真相在所有人面前血淋淋的展开。可众人没有时间哭泣,但虚构的神明不存在之后,能够拯救他们的只有自己。
只听命于阿斯特丽德的“天使们”则作为高端战力加入了无信仰者们的队伍,为抵抗污染物的侵蚀作出了贡献。
幸运的是,人类的生命力比他们想象得还要顽强。
或许在一开始数次险象环生,可他们却咬牙坚持了下来,在原有的基础上进一步摸索出了一套更加适合当前时代的生存方法。
教会用信仰麻木了普通人真正的求生意志,在失去庇护后他们能够看见更多残忍的真相。
有越来越多的异能弱小的人开始尝试成为异种,无信仰者的首领制定了一套全新的制度,让混乱的社会重回稳定。
当秩序彻底恢复的时候,首领为阿斯特丽德正名。他公开了阿斯特丽德背后所做的一切,不让英雄死后永远背负骂名。
偶尔有行为过激的挑事分子冒出,却又被沉默的大多数人给按了下去。
渐渐的,有人开始称呼牺牲的阿斯特丽德为母神,这个称呼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并作为碑文的一部分永远刻在了墓碑上。
世间或许无神,但凡人却有可能被众人推举为神。
实乃众望所归。
阿斯特丽德死后,却发现自己的意识并未消失,她被观测者女士带往了世界的另一端。
在这里,她看见了规则的雏形。
上一任救世主改写了世界运转的逻辑,并作为世界的基石开启了下一条时间线。
这时阿斯特丽德才知道她所处的世界是不完整的,各种重要的规则全然空缺,运转的逻辑常常出错。而救世主的存在则是填补这部分缺漏,确保世界即便崩溃也能够在一段时间后自我复苏。
过去时间线中生物的数量多到难以控制,而当前的时间线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这所谓的污染物便是某种制衡措施,看起来极其简单直白,适合野兽,却并不适合人类。
在仔细考虑后,阿斯特丽德她决定将自身作为中转站,净化污秽,吸纳枉死的魂灵,赋予他们新生。
她用脐带将正在成长中的世界与自己的子宫连在一起,用另一种方式去哺育世界,直到祂趋于完整。
净化的力量足以让污秽褪去,生灵被削减到极限的数量也随之恢复正常。
然而在真正开始实施这一切之前,观测者女士曾问过她这样一个问题。
“你后悔吗?”
阿斯特丽德愣了一下,她坦诚地回答道:“后悔,因为我曾生而为人,在死亡之时所产生的最明显的情感不是欣慰而是怨恨。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多伟大的人,只是天塌了需要高个子去顶,我偏偏又是人群中个子最高的那一个。”
“只是在那一刻,我对世界所产生的爱大于恨,所以我甘愿赴死。”
观测者女士沉默了,过了一会说道:“你在后世被人类称为母神,我认为这个称号实至名归。”
听见她的话,阿斯特丽德笑了。
就这样,新任母神阿斯特丽德用自己的方法维持了这个世界数百年的生机。可尚未完整的规则无法维持世界的运转,当前所处的时间线终究彻底崩溃。
现在,她所能够做的只有一件事了。
那就是开启新的时间线,并为下一代救世主做出指引。
协商一致后,观测者女士抽去了阿斯特丽德体内除了慈爱以外的全部情感,她将这部分情感与阿斯特丽德的骸骨融为一体,使其以全新的面貌重活一次。
但是新一条时间线的情况远比上一条更加恶劣,就算人类无法动用异能,但科技的发展同样养出了庞大的恶意。
作为中转站的阿斯特丽德无法吸纳过多的污秽,她意识到岌岌可危的平衡正在被打破了,新的救世主即将诞生。
被污秽控制的阿斯特丽德有时会做出意想不到的事,可深受侵蚀的她早已无力反抗,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世界崩溃的速度再慢一些。
-----------------------
作者有话说:妈妈是个注定悲剧的殉道者形象。
写bl和我想要把重要的高光给女配角这件事并不冲突。
话说这章好长啊,燃尽了。
在异常惨淡的事实面前, 语言都显得极其苍白。
尤莱亚不禁回想起前世的某一天,他的母亲突然抱着自己浑身颤抖,眼睛的颜色也从这一刻变成了金色,想必就是成功接收了阿斯特丽德的记忆吧。
这也难怪当前所处的时间线发生了偏移。
身为救世主, 阿斯特丽德可以在意识到当前的时间线无法挽救之时选择将其重塑, 而克莉斯汀作为阿斯特丽德的一部分, 同样可以使用相似的能力。
最后, 为了保护尤莱亚,她甚至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小范围重塑世界线,让自己沦为一具空壳。
这样一来,尤莱亚发现母亲当年和自己生活时表现出的种种异常都有了解释。
她本就缺乏慈爱这份情感,而担任圣女的童年时期也从未真正享受过来自家人的亲情,所以才表现得极为不适应。
但是克莉斯汀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够做到的极限,物质条件不必多说, 精神方面也没有太大问题。比起诸多生来被父母放养的孩子, 尤莱亚可以算得上非常幸运了。
那么换位思考, 作为现任救世主的自己,能否为自己重视的家人做些什么?
尤莱亚并不知道自己能否实现时间线重置,从前两任救世主的经历上来看, 重置时间线带来的收益不过是杯水车薪,没能在真正意义上解决问题。
他确实能够阻止伊芙的牺牲,可阻止了只会让前世的浩劫再度重演。
这条时间线的承载力已经到达了极限, 如果什么都不做,那么他和自己所在意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所有人的死都仅仅只是时间问题。
末代塞壬用自己填补了缺失的规则,母亲作为母神在世界的彼端苦守一世。尤莱亚总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他所经历的时间线已经无法重启,自己必须以更加特殊的办法去解决问题。
他猜到污染物的存在本就是时间线崩溃的前兆, 是某种特殊的预警机制。所有事物都有极限,世界也不例外。
而救世主的选择并不是无缘无故的,既然自己能够担任这个角色,一定在无数种可能性中存在两全其美的最佳结局。
一定,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就在尤莱亚陷入沉思的时候,伊芙同样意识到自己能够保持清醒的时间不多了。
在逃离这个研究所时留下的同位体承载了自己的绝大多数负面情感,现在正在呼唤着自己与她们融为一体。
除了同位体的意念,还有更多的是来自兄弟姐妹们的。他们的怨念和其他被黏菌吞噬的食物融合在一起,具有极强的精神污染力。
那只引发黏菌母体变异的虫母不但为它输送了原始的进化基因,还让黏菌的繁殖能力提高了无数倍。若是放任这只污染物母体继续繁衍下去,前世的惨状总有一天会再度重演。
毕竟污染物能够感染的不仅仅只是人类、动物、植物,还有虫族,也只有这只污染物母体拥有罕见的进化能力。
虫族这个种族的个体力量本就强大,如果一个虫族族群被迫感染为污染物,他们即将造成的威胁将会比人类大得多。
伊芙很少对他人交付信任,除了被认可的家人,她最相信的只有自己。
也唯有自己才能长时间在这条时间线上的污染物之母体内勉强维持理智,让灾祸蔓延的速度再慢一些。
要是一切顺利的话,伊芙还可以将其他污染物集中起来,尽可能将它们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从而为尤莱亚争取时间。
阿斯特丽德的血脉让伊芙同样知道了“救世主”这个概念,她知道了目前的世界在本质上来说是不完整的,必须要救世主这一个体将这缺失的部分填补完整,否则就算时间线重置再多的次数,都无法让世界的进程延续下去。
而这条时间线上被选择的救世主是她的哥哥尤莱亚。
伊芙并不知道救世主究竟会为了填补规则付出多大的代价,但是看着阿斯特丽德的结局,或许不会太过轻松。
她曾在一旁看着尤莱亚陷入纠结,可在某一天,尤莱亚还是接受了属于自己的职责,并且为了实现目的主动规划。
既然如此,那么自己能做的事情就非常明确了。
虽然还是非常不舍,可伊芙必须向尤莱亚告别。前一世她曾欠了尤莱亚一条命,那么这一世就通过这样的方式还给他。不光是为了赎罪,更是为了可能存在的未来。
不知是巧合还是讽刺,自愿还是被迫,伊芙两世被污染物母体吞噬的结局堪称殊途同归。
在她开口之前,尤莱亚在隐隐约约中也有了预感。即便知道让伊芙暂时融入污染物母体是最优解,还是无法强颜欢笑的为她送行。
尤莱亚不想让在意的人纷纷离他而去,不像让曾经经历过的灾难再度重演。
光是想是没有用的,唯一能够作为筹码的只有他自己,他必须要成功。
“伊芙,你相信我能够拯救世界吗?”这句话在十岁出头的孩童口中出现极为正常,可偏偏不应该被一个成年人说出。
尤莱亚没有掩饰自己扭曲的表情,他抬起头直视伊芙的眼睛,强行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听见尤莱亚的话,伊芙的表情异常平静,不知为何她就是有一种胜券在握的奇异感觉。前世的自己不愿将信任交付给任何单一个体,但是这一世,她想像孩童一样相信奇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