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思白哞地在自己的工位坐下,无声叹气,点头。
“嗯,季闻则,季总。”
顿时,向日葵们簌簌起来。
“姓季?总部季董那个季?”
“等下……季闻则,是他啊。海外名校毕业,总部太子爷!”
“好家伙,那是来咱这儿镀金来了?”
郁思白没管他们,自顾自戴上降噪耳机,抬手划过触控区,又悄悄调成透传模式。
他面无表情打开软件,八卦声却清晰地传进耳朵里。
“据说他当年毕业后,也是隐姓埋名从总部基层做起的,能力很强,运筹帷幄,没多久当上部门主管之后,有次董事会的人见到他,一声季小少爷喊漏嘴了……”
“真的假的哈哈哈?”
“你的当务之急是卸载小说软件。”
“不是,真的啊!他跟总部季董一看就是母子俩好吗,笑起来一模一样!”
郁思白打开网页搜索季闻则,最后在总公司官网查到了此人生平。
本科四年研究生两年,入职总公司、一路晋升……时间点清晰可见,绝无18岁偷跑三年去打电竞的说法。
哪怕他是Execut2的死忠粉,也得承认,自家男神和绝大多数职业选手一样,只有高中学历。
抬手按了按额角,郁思白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真是加班加出幻觉了。
“……诶不过,刚刚看着季总人还挺好的呢。”有人说。
消息灵通的啧啧道:“见仁见智吧。”
“听说之前他手下有人弄错了数据,差点误了招标会,事后那人一点惩罚都没有,季总只说下不为例。”
“啊?”
“你的当务之急是少看玛丽苏言情剧。”
“听我说完嘛。结果隔了好久,那人又搞错了一次,这次倒是幸运,啥都没耽误。”
“然后呢?”
“然后他直接被调到边缘部门了!第二天!”
“卧槽,这种最恐怖了好吗。”
“我倒是更喜欢这种,第一次只是提醒,要是钱远新,肯定已经抓着小辫子疯狂开会批斗了,呵呵,闲的……”
郁思白听得冷笑,心里附和。
总之,钱远新这个讨人厌的走了,是好事!至于新老板……
先观察着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大不了跑路。
九点半,郁思白掐着点关机,在椅子上伸了个巨大的懒腰。
半小时就能做完的工作,硬是被他摸着鱼做了两个半小时,四舍五入喜提三小时加班费——郁组长真是辛苦了!
郁思白反手,自己摸了摸自己的头。
窗外还很亮堂,却是一座座写字楼点亮的,他是其中不早也不晚的一个。
一组众人早已经陆续走了个干净,郁思白一如往常为大家收尾,断电关灯锁门,坐着一个人的电梯下到停车场,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车。
漂亮的灰蓝色,在一众黑白灰的社畜颜色里很是显眼。同事都说,这车和郁组长风格不搭。
……懂什么,这是他偶像Execut2的发色。
郁思白坐进车里,自动连接上手机蓝牙,重鼓点如心跳般响起,叙事感很强的男声唱着有力的战歌。
I need to keep you around
(想将你留在身旁)
With my feet tied
(以我小小的步伐)
With my feet tied tight to the ground
(以我不愿向前的脚步)
灰蓝色的车驶出地库,郁思白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轻打着节奏,心里被曲调带起小小的欢喜。
这是他百听不厌的歌——Execut2首个冠军赛那年的主题曲。
拳头做游戏可能褒贬不一,但音乐绝对是顶中之顶。
郁思白越听越带劲,停下等红灯的时候,脑袋都开始随着节奏轻轻晃动。
忽然,他停下摇晃,一推眼镜,下意识眯着眼睛倾身。
像选秀时,看见甄嬛的大橘。
卡神?!
……不,不是。
郁思白轻轻嘶了声。
前方是跨江大桥,桥头倚着他深灰色风衣的季老板,看不清表情,只剩下一个和Execut2像到极致的冷峻轮廓。
……是代餐!
郁思白心跳漏了一拍,后车催促的喇叭声响起,才收回视线挂挡起步。
幸好老板不认识他的车,不然下班时间见着,多不合适……
郁思白只当是个小插曲,在路口右拐。可开出去没多远,挡风玻璃上突然啪地掉了一滴硕大的雨,紧接着像撒了一地弹珠似的,噼里啪啦全往下砸。
食指一拨开了雨刷,郁思白迎着雨又开出去一段路,突然,脑海里却冒出一个站在桥边的深灰风衣身影。
他倾身倚在栏杆上,垂着头,像是不太舒服。
今晚有应酬……是喝酒喝多了?
车外雨势更大,收了油门的车速度减缓,片刻后,还是停在了路边。
郁思白抿唇,登上直播账号挂了个【接老板,晚点开播】的请假条,重新起步,一打方向盘,掉了头。
……醉汉淋雨是会失温冻死的,他还不想钱远新杀个回马枪。
而且不去老板跟前晃一圈,他怎么知道我加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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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组长及其下属:冷酷加班狂魔(x)开心摸鱼达人(√)[好的]
歌:Ticking Away。拳头的歌雀食好听,这里抓来用用,没有剥夺历年真实冠军的意思!
空气里潮湿得已经让人呼吸不畅,桥上的风比往常大,吹得季闻则风衣猎猎作响。
他沿着桥散步,一手揣在兜里,一手拿着手机垂眸看着,荧荧的光映着他冷淡的神情,和嘴角那支叼着、却没点燃的烟。
社交软件首页还是那些没营养的新闻,在界面上停留不到两秒,就被丢垃圾一样随意划走。
【某男星被曝恋情】
【网红传闻是某大佬女友】
【ICG3:0夺冠】
【新规!这几类公司要注意】
划到最后,大数据都不知道该给这种用户推荐什么了,加载的小圆圈转了半天,僵持。
上方弹出微信消息。
【薛简:哥们,我以为你这辈子不回沪市了呢】
连半秒都没停留,也被手指一抹删掉。
季闻则不耐地咬了下烟嘴,还是从兜里摸出火机,咔哒一声按下,跳跃的火苗凑到嘴边。
忽地加强的一阵风吹歪火焰,季闻则撩起眼皮,看见一辆车在前方路边缓缓停下。
路灯让世界都套上橙黄的滤镜,但仍看得出,这辆车的颜色不是常见的浅灰。
季闻则正要收回视线,那车却亮起倒车灯,两秒后,正正停在他面前。
副驾车窗降下来,坐在驾驶位的青年倾身,露出那张他颇有印象的、恃才傲物的冷脸。
眯了眯眼,季闻则抬手夹走叼着的烟,意外:“郁组长?”
“刚下班,路过的时候遇见暴雨,顺路送季总回去吧。”
青年开口,声音还是冷质的,人却没有像白天一样懒倦地垂眸,而是仰着脸,认真抬眼看过来。
季闻则挑了下眉。
特意绕路的?
他上前,伸手搭住窗框,果然摸到一手雨后的潮湿。
按下心头被打扰的烦躁,季闻则面上挂起笑容,低眉俯身:“谢谢啊,不用了,你快回吧。”
他以为说到这儿就行了,哪知青年皱了皱眉说:“一个人醉酒在外面很危险。”
二十来岁比自己还小的年纪,一说这话,好像平白长了十岁一样。
偏偏眼神认真得让人没法指摘。
没有第一天上任就跟下属吵架的道理,季闻则耐着性子道:“我散散步,很近。”
郁思白沉默了片刻,又开口:“这座桥有醉汉翻下去淹死过。”
他忽然很固执,又或者这人一贯如此,季闻则好奇看了片刻,忽然松了口:“那你先导航看看,顺不顺路。”
郁思白没说话,点开车载导航。
“江澜御府。”季闻则说。
输到一半,郁思白忽然觉得有些熟悉,但手比脑子快,啪地点了搜索。
然后他的目光和大脑一起宕机了。
车窗外传来一声轻笑。
【江澜御府东门距您步行350米开车1.5公里】
郁思白缓缓扭头,看向桥对面那栋临江的高楼——江澜御府。
……还真是散步啊,你们有钱人。
季闻则看见青年抬手一摸鼻尖,仿佛那里顶了一只红彤彤的小丑鼻子,觉得这人倒是有意思。
需要点烟才能驱除的烦躁劲儿莫名散了,季闻则收了火机,像下午拍他肩膀一样,轻拍了拍副驾的窗框,直起腰:“回去吧,路上小心……”
话音未落,只听一道很轻的“咚”声,紧接着,季闻则那套价格不菲的深灰色风衣,啪、啪,晕开两团更深的水渍。
那朵雷雨云追过来了。
雨势加大的有些快,季闻则像是愣住,又两秒,直到前额的头发被浸湿垂了下来,他才重新挂上笑容,问:“介意我坐副驾么?”
他姿态洒然,仿佛刚刚什么都没说过。
郁思白只觉得这人是真醉了,淋着雨还要问这种话,点头道:“随意。”
季闻则把没点的烟隔空丢进垃圾桶,这才拉开车门坐进来,裹进一团潮湿的酒气。
“麻烦郁组长了,油钱报销。”
“是电车。”郁思白取消双闪。
季闻则:“你真诚实。”
郁思白一掀眼皮,借着路灯的光看了笑眯眯的新老板两秒,反手摸出手机找到收款码,目视前方,往右一递。
“五毛。”
“走公账。”他听见季闻则说。
郁思白眼睛睁大,不敢置信地扭头。
“叮。”
“微信到账0.5元。”
季闻则收起手机,轻飘飘笑道:“开玩笑。”
一个真要,一个也真给。郁思白按捺住自己想吐槽的嘴,挂挡起步,油门踩得很缓。
季闻则把车窗降下两三厘米,风灌进来,不算很冷,却吹散了密闭空间的酒味儿。
“开的很稳啊,经常载人?”季闻则问。
“家里老人喜欢兜风。”郁思白随口答完,忽然想起什么,问。
“您办公室不在1608吗?小穆去送向日葵,门没开。”
“嗯,在1702。”
郁思白愣了愣,这不是钱远新的办公室?
季闻则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微酸的脖颈,淡淡道:“钱远新年纪大了,搬得慢也正常。找个人帮帮他,一晚上也就腾空了……让继承人明天再送一趟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仍旧温和笑着,郁思白却听出了点说一不二的锋利意味。
钱远新那么大一坨前总经理,说赶就赶走了?
郁思白在心里咋舌。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新老板和钱远新不是一个风格,也不是一个段位,恐怕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对了,郁组长。”季闻则看着窗外,状似随口问,“做总监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郁思白:……?
“才三个小时。”他语气毫无起伏道。
“不够么?”
季闻则倚着椅背侧头,郁思白能感觉到他缓慢打量的视线,后背微绷,像被掠食者盯上一样。
他冷不丁想起下午同事们说的,季闻则的“下不为例”。
握紧方向盘,郁思白缓缓吐出一口气,沉着声音,如同一颗扎进地里的钉子。
“如果您提拔我,是为了跟钱远新叔侄打擂台,那抱歉,季总,我能力不足,只能做点设计。”
就算不是,他也不乐意!总监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工作量加了一倍不说,工资就涨八百块……鬼才去啊。
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郁思白眼里带了点火气,趁着红灯,准备甩老板一个眼刀,一扭头,却忽然顿住。
车里很暗,郁思白一眼没能看清季闻则的表情,那张脸上,笑意比往常淡了很多,目光沉然。
……啧,算了。
真看到这张脸,郁思白倒是一点紧张都没了,只剩无声咂嘴。
又有点像了……
像他冷冰冰帅脸的男神。
虽然和他男神那种意气风发的冷傲没得比就是了。
郁思白悠悠收回视线,忽然觉得,原谅老板一秒也不是不行,再开口,平淡的语气游刃有余。
“我做不了管理,季总另请高明吧。”
他把底线摆得很明白,浑不在意连着驳老板的面子。
车里气氛有片刻紧绷,直到余光里,他看见季闻则垂眸低头,浸湿的那缕头发垂下来,抖了抖。
半晌,他扶着额角笑了,低低地笑,眯着眼抬手按了按眉心,开口,声音重新攀上挥散不去的笑意。
季闻则乘着那点醉意,轻飘飘道。
“这样啊,真是遗憾。”
他看向窗外,唇边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笑,仿佛一张摘不掉的面具。
郁思白心里莫名有些惴惴。
话题结束后,两人再也没谁开口,好在车程实在很近,尴尬还来不及发酵。
行驶的方向和雷雨云背道而驰,片刻后,周遭就只剩刚下过雨的湿润地面。
原本导航到更远的地库入库,但见外面也没再下雨,郁思白索性在小区门口停了车。
提前把老板赶下车……迟则生变!
“辛苦了,郁组长。”下车后,季闻则温和道,“早点休息。”
“您也是。”郁思白人机回应,然后一踩油门,走得头也不回。
这雨一下就停,早知道不来了。
我也真是的,加不加班的都有打卡,非表现这趟干什么?他老板这张脸,以后还是远观就好……
郁思白隔着衣袖,搓了搓莫名发寒的胳膊。
如果这不是新能源车,季闻则想必已经被喷了一脸尾气。
他站在原地,在亮白的灯光下,终于看清了这辆车的颜色。
颇少见的灰蓝色。
季闻则忽地一哂,转身。
口袋里忽然嗡嗡作响,季闻则摸出手机,垂眸看了片刻来电显示,才接通放到耳边。
好友熟稔的声音响起:“卡狗!咋不回我消息,忙呢?”
季闻则一边往回走,一边懒懒“嗯”了声。
电话那边,薛简笑出声来:“哟,多久没见你这死样子了。又去应酬了季总?”
“叫谁呢……”季闻则嗤笑一声,“有事说事。”
“哦,就是瓦十周年嘉年华不是在国内办吗,给你的邀请函发到我这儿了。”薛简啧了一声。
咔哒一声,明亮的火苗跳跃起来,又被一阵风刮灭。季闻则侧身重新打火,摸出根烟叼着点燃,听着薛简的抱怨。
“……你倒是拍拍屁股消失了,什么联系方式都不留,知不知道哥们儿这些年给你挡掉多少商务了卡神?”
朦胧的烟雾在眼前还没聚起就被吹散,季闻则闷笑:“那怎么办,薛老板,我不当股东了,把你们ICG股份卖了?”
“嘿,你舍得?”
“等你们给我赚不到钱就卖。”
“我发现你现在比我还像个臭商人了……啧,真烦你们这种学啥都快的。”
薛简顿了一下,故作随意地又问了一遍:“哎,那什么嘉年华,你去吗?”
季闻则轻咬了下烟嘴,吸了一口,笑道。
“都是陈年旧事儿了,请我这个过气选手干什么。”
薛简语气夸张:“你可没过气!今天咱队拿冠军了你知道不?”
“嗯,知道。”
“哟,我们日理万机的季总这是破戒了?”薛简意外,“你啥时候开始看比赛的。”
季闻则一哂:“在公司不小心瞥见了。”
“谁那么倒霉被你抓了。”薛简大笑后说,“那你听见了没,你今天又出现在赛后采访了。”
季闻则叼着烟,眯了眯眼:“你让说的?”
“哪儿能啊,我还不知道你?恨不得退役就是死了……跟你说,这回完全是人家自发的啊。”薛简卖关子道,“你猜是谁?”
季闻则拐进无人的花园凉亭,找了个干燥的长椅坐下,脑海里囫囵一转,没什么人选。
七年过去,职业选手早就换了一批,更何况他以前一直在外赛区打比赛,国内老选手尚有几分香火情,新生代压根连他面都没见过……
靠在栏杆上,季闻则吐出口烟,想着反正得抽完这支,随口猜几个玩玩。
“Cameis?”
“啊,谁?”
“……奔四的老家伙。那joynn?”
“他前年暴雷已经查无此人了啊。”
“也正常……是Founder?”
“Foun神退役就忙着老婆学位热炕头呢……唉你这个老古董!别猜了!”薛简耐心告罄的很快,直白道。
“是Respit2。”
季闻则把玩着打火机,眼皮掀都没掀一下:“谁?”
“呸,老古董!”薛简骂。
“就是你那个铁粉啊!res!从EMEA就粉你的那小孩儿,后来做了主播,巨火,都当好几年J站瓦区一哥了……”
季闻则手里的火机不知从什么时候就没再抛出,微蹙着眉头回忆。
“您老还有印象吗?”薛简无奈提示。
“真忘了啊?靠,你还给人打过钱呢。二十万诶!我的少爷!”
作者有话说:
----------------------
[猫爪]
0点日更~
二十万,Respit2……
季闻则抖了下烟,大脑多少有点醉意,半晌,勉强从落灰的记忆里翻出这个名字。
还真是确有其事。
他对这小孩印象不深,能记得名字,还是因为和自己id里如出一辙的那个“2”。
时间往前推几年,无畏契约还是个没拿到国内版号的新游戏。Execut2在EMEA赛区出道,即使拿了冠军,国内知名度也只是平平——其中一半还是骂他出国高就的。
直到一个叫【Respit2】的视频主开始上传他的相关内容。
从硬核比赛解说,到安利向个人混剪,Respit2每个视频都做的极精致,为Execut2吸粉无数,渐渐扭转了他在国内的风评。
季闻则没见过Respit2,只知道小孩年纪不大,视频里的声音挺活泼,想来应该是个爱笑的。
现在应该也毕业工作了?
“……我靠你不会真忘了吧?二十万随手丢啊少爷?老爷!你要不再随手丢给我二十万?”
电话那边,薛简聒噪不断的声音把季闻则从回忆里拉回来。
“有印象。”他弯腰靠在栏杆上,朝前方黑沉如墨的夜色吐出一口烟,嗤笑,“什么我打钱……那是人家给我剪视频的工资。”
薛简不以为意:“得了吧你,我还不知道吗,那小孩好像是家里有人生病吧,缺钱,你才找了个工资的由头给人打的。”
被他这么一句句说着,季闻则倒是真想起来些片段。
天降二十万,是个人都冷静不了。小孩当时声音都哆嗦了,吸着鼻子连声说“卡神我以后赚钱了会还您的”,礼貌又感性。
自己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季闻则眯了眯眼,没想起来,便随意抛到脑后,哼笑了下,随口问:“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薛简道:“特别好啊。又是大主播,好像自己工作也赚的不少,每次直播吐槽吐槽老板,精神状态也挺好……”
弥散的烟雾里,季闻则又想起多年前,自己看到的那段直播。
那个总是活泼着的声音有点低落:“抱歉大家,以后可能直播不了了……家里人生病,本来我想看看直播能不能赚钱的,但我好像不是这块料,我得去做别的了。”
“去做什么?唔,家教吧?还有各种其他兼职,或者跑外卖什么的,都可以做。之前还有人给主播递名片拍杂志,就是感觉有点怕怕的。”
“……卖?”少年愣了愣,只当没听懂,只用玩笑带过,“主播论斤都称不了多少钱,还不如人家养猪场的小猪仔呢……”
一阵风吹走了那团呛人的烟,季闻则垂眸莞尔。
“挺好……过得好就行。”
“你这语气怎么跟他家长一样。”薛简说。
“挺欣慰。想起自己还不是路灯资本家的时候。”
薛简大笑,声音拐着弯促狭:“你要是乐意跟他见面,他过得更好。”
季闻则换了条腿翘着,笑得漫不经心:“见谁啊?Execut2都入土七年了,上哪儿给他找……”
薛简啧道:“有道理,白月光还是死的好。你现在这样,估计也没人敢认,哈哈。”
季闻则起身把剩下半支烟按进灭烟区,掸了掸风衣褶皱,回了声笑,没说话。
薛简也没强求:“那我把他直播间发你,你想看可以瞅一眼,他直播真挺有意思的。”
季闻则没打算看,但也没拒绝,“嗯”了声道:“还有事儿么,我回去了。”
“外面那么大雨,你还没到家?没开车?”薛简一愣。
“离得近,想着散个步,差点被淋,遇见个好心司机,载了我一段……”
想起几分钟前青年目不斜视的冷脸,和扬长而去的车屁股,季闻则沉吟道。
“然后被赶下来了。”
“我c……”薛简呛咳半天,“谁啊?”
“新下属。”季闻则忍笑,“一个据说挺恃才傲物的小帅哥……倒是蛮有腔调。”
“你别是看上人家了。”薛简怪声。
“……我有病?”季闻则轻嗤,“人家好好上个班,被老板看上了,倒霉不。”
薛简:“你这格局,真行,算我嘴贱……对了,你狗带回来没?让我吸吸。”
“捷风?在京市,留我妈那儿了。”季闻则说,“也是老姑娘了,经不起折腾,去年做过手术就一直不大好……还有事儿没?我还有会要开。”
薛简重重哀叹:“你回吧,大半夜的业务繁忙,季总啊,我们之间也有一层可悲的厚障壁咯……”
“挂了。”
薛简哎哎喊住他,不死心问:“那周五晚上庆功宴,你来不来?”
“我这新官上任的,怕是没时间。”
被拒绝的薛简顿时变脸,愤愤骂:“呸,有时间我看你也不会来!”
“你看你,知道还问?”季闻则笑罢,丢下一句“奖金打我账上”,无视对面的咆哮,反手挂掉电话进了电梯间。
电梯入户,一开门感应灯就应声亮起。他进屋开灯,偌大的房子里空空荡荡,安静得针落可闻。
手机提示音打破了这片寂静,是助理发来“总部跨国会议确认半小时后正常召开”的消息,季闻则啧了声,回了句知道了。
他抬手虚虚按了下空空的胃部,今晚的酒局光顾着说话和喝酒,只吃了点前菜,在外面吃冷风的时候没感觉,现在才觉出饿来。
刚搬来不久,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季闻则索性随便点了个外卖。
半小时后,物业管家代替外卖小哥,拎着一袋券后价37.1块的麻辣拌送餐上门。
“季先生,看您没点饮品,我自作主张,给您从会所拿了瓶无菌巴氏奶和鲜榨橙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