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栖没应声,赵殊意有意叙旧:“你别忘了,我还救过你的命呢。”
不提这件事还好,他一提,谢栖凉凉地笑了声:“巧合罢了,就算是条狗,你也会救。”
赵殊意一愣,这话有点耳熟。
谢栖提醒:“你自己说过的,不记得了?”
赵殊意:“……”
想起来了。
是高二那年,谢栖被他后妈陷害——他自己是这么说的,事后没查到证据——困在一场火灾里。
当时学校组织慈善活动,去郊区的一家福利院慰问孤儿,赵殊意和谢栖都参加了。
在福利院的东侧,有一家垃圾处理厂。
火就是在垃圾处理厂烧起来的,至于谢栖是怎么过去的,赵殊意不知道。当时学生们都陆续上车准备返程了,老师清点人数,问谢栖怎么没回来,有人回答:“他好像被自己家的车接走了。”
毕竟是金贵的大少爷,类似情况很常见,大家不疑有他。
只有赵殊意莫名觉得不对劲,说不上来原因,或许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直觉。
他借口自己落了东西,下车去拿,远远就看见垃圾处理厂那边有火光,起浓烟了。
福利院的员工说,那边经常焚烧垃圾,很正常。赵殊意将信将疑,顺口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男生,穿黑色T恤,和我差不多高的?”
谢栖相貌出众,见过他的人很难不记得,员工想了想说:“他刚才陪一个小孩放风筝,好像去那边了。”指的是垃圾处理厂的方向,奇怪道,“他还没回来吗?好久了啊……”
赵殊意不及多想,员工突然尖叫一声:“那边好像起火了!”
——是房屋失火,不是焚烧垃圾。
冲天的火光让赵殊意头皮一麻,他和福利院员工一起跑过去看。
火势很大,垃圾处理厂只有两个管理员,也都吓坏了,在外面不敢靠近,说已经报警了,但消防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赵殊意疑心重:“里面没人吧?”
他们说当然没人,存放的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平时没有路人经过,连小偷都不来,毕竟这里脏。
但赵殊意分明听见,大火里有求救的声音。
不用他说,另外三个人也听见了,脸色俱是一慌。
赵殊意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可能什么都没想,少年人太冲动,他冲进去的时候身边几个都吓呆了,没拉住他。
事后回想起来,赵殊意觉得自己是把谢栖当朋友的。
谢栖也没想到,来救自己的人竟然是他。
当时谢栖被烟雾熏得差不多昏迷了,赵殊意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拖到火势小的地方,大声喊外面的人来帮忙,折腾得差点把自己的小命也送进去。
回到家后,赵殊意被赵奉礼痛斥一顿,断了半年零花钱,警告他再也不准亲身涉险。
而谢栖住院半个月,终于再见面时,赵殊意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邀功也不关心谢栖的身体好没好。
后来谢栖纠结再三,主动去找他道谢,却不巧听见他和王德阳的对话。
一个说:“赵殊意你可真是见义勇为的大英雄,但我没想到你竟然愿意救谢栖。”
另一个说:“为什么不救?我这么善良,就算是条狗也会救啊。”
谢栖转身走了。
“开玩笑而已。”
赵殊意从回忆中抽离,古怪地看向谢栖:“就为这句话,你耿耿于怀到今天?”
谢栖放下手机,转过身来冷冷道:“当然不止。”
“还有什么?”赵殊意好奇。
“……”
谢栖看样子不想提,但憋在心里不舒服,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后来我约你吃饭——”
赵殊意诧异:“你约过我?”
谢栖的脸色有点难看:“约过啊,你放了我鸽子。我以为你不想来,后来才听说你生病了。”
“然后呢?”
“……”
“说啊。”赵殊意催促。
谢栖哽了一下:“那天下雨,我去探病,在你家外面等了六个多小时,也没见你出来。”
赵殊意一愣,原来前段时间他妈在电话里说的那件事竟然不是胡言乱语,可他毫无印象。
他有点无语:“你这叫探病?我不出来你就不会进去吗?”
谢栖的回答是一声冷笑。
赵殊意不理解:“你什么意思?”
谢栖不解释,直接下结论:“总之我的橄榄枝已经递过了,是你没接。”
“哦,原来是我的错。”赵殊意点点头,玩笑般道,“现在接还来得及吗?”
谢栖一脸“现在的我你已经高攀不起”的冷傲表情,赵殊意笑了:“我明白了,你是因为被我拒绝了,自尊心受挫,怀恨在心。”
“随便你怎么想。”谢栖很无所谓地说。
赵殊意明白,但又不明白:“所以你想怎么解决呢?”
谢栖道:“解决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很讨厌你而已,听不懂?”
“……”
真幼稚。
兴许是药效上来,胃不疼了,赵殊意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他不跟谢栖生气了,反而对身边这个玻璃心兼小心眼患者生出几分怜爱——这么点破事儿斤斤计较这么多年,平时很难开心吧?他活得累不累?
“谢栖,算了吧,好不好?”赵殊意好言相劝,“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吵也吵过了,你不嫌累我还累呢。就看在你比我小一岁的份上,明晚我去隔壁睡,不跟你争了。”
谢栖并没有如他预料表现出高兴或满意,但也没拒绝。
赵殊意当他默认。
良久,谢栖冷不防地开口:“所以你不说说吗?”
“说什么?”赵殊意疲倦上涌,困意袭来。
黑暗中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谢栖的身躯忽然靠近,将他半边身体笼罩:“赵殊意……你不讨厌我吗?”
“不讨厌。”赵殊意被药物催眠,闭着眼睛含糊地说,“明天领完证,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第9章 处男
第二天刚好是星期一,赵殊意和谢栖在两方家长的催促下,起了个大早去民政局排队。
人不多,很快就领到一对红本——结婚证。
八月的烈阳下,他们走出民政局,看着手里的证件同时陷入沉默。
一夜之间从死对头变成合法夫夫,感觉不是一般的微妙。
“结束了。”赵殊意扶了扶鼻梁上略歪的太阳镜。
谢栖瞥他一眼:“刚开始而已。”
“……”
的确是刚开始。
他们经过昨晚勉强算友好的谈话后终于休战,今天早上从一张床上醒来,面对面吃完早餐,难得地将和平维持到现在。
按理说,登记结婚之后任务就算完成了,但他们今后怎么相处,赵殊意有点拿不准。他觉得这个问题不用讨论,各玩各的就是对彼此最大的尊重。
之前说带情人回家,纯属玩笑,房子那么多,他没必要非得把人领到谢栖面前,图什么?他又没有给人围观的特殊癖好。
赵殊意和谢栖一前一后走向停车场,忽然,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谢栖敏锐地抬头,赵殊意也反应过来了,很不高兴:“谢栖,你能不能把狗仔处理干净?”
弄得跟流量明星似的,烦人。
谢栖不以为意:“被拍一下又没什么,你不能见人吗?”
“我不喜欢。”赵殊意严肃警告,“别把你们圈子里的破事儿带进我的生活。”
“知道了。”
谢栖用力摔上车门,给手下发消息处理娱乐媒体。
——从谢栖和赵殊意的作风差异就可以看出,谢家和赵家有本质上的不同。
谢家更符合大众对“豪门”的刻板印象:大家族,关系混乱,充满狗血,奢靡高调,绯闻不断。
但赵奉礼是一个老派企业家,很厌恶这种浓重的“资本味儿”,如果赵殊意敢像谢栖一样整天跟女明星厮混,早就被打断腿了。
不过,赵奉礼的个人性格只是原因之一,归根结底是因为两家企业性质不同。
朝阳集团虽然业务范围广,很多行业都有涉猎,但它当年是做通讯设备起家的,发展到今天,本质仍然是一家主打技术创新的科技公司,每年的科研投入都是一笔天文数字,还不见得有回报,所以利润下滑是常有的事。
为此董事会天天吵架,有人想及时转型,削减研发经费,声称自研不如组装赚得多,何必吃力不讨好?
也有人想加大投入,寻求突破,再难也不能丢掉立身之本,没技术就沦为产业链底层了。
——抛开派系斗争,说到底是缺钱。
所以还有第三种声音:上市融资。
但这意味着资本介入,企业性质变质,赵奉礼晚年为稳定局势已经做过很多妥协,不想在原则问题上也妥协。
相比之下,环洲集团就是资本的化身。
在谢建河眼里,公司市值高于一切,他绝对不会投资不赚钱的项目、养没价值的闲人。
他手下有一个庞大的分析管理团队,运作起来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冰冷,高效,只看业绩不讲其他。
以至于,从某种个人层面讲,赵殊意偶尔会羡慕谢栖。
他觉得谢栖应该比他轻松得多,最大的困难可能是跟后妈和那一票私生子搞宫斗。
但摆在赵殊意面前的,是一个看似华丽的巨大烂摊子。
朝阳集团的困境来自多方面,都很难解决,说到了生死存亡的转折点也不为过。
赵奉礼安排他和谢栖联姻,无非就是看中谢家有钱,如果将来有一天,他被逼上绝路求助无门,至少谢家能伸手拉他一把。
但是——
赵殊意心想,天下哪有这么美的事?你想要钱人家就白给?谢栖又不是慈善家,谢建河更不可能是。
他们离开民政局,车往家的方向开。赵殊意被迫休婚假,今天不用去上班。他用余光瞄了一眼谢栖,突然很好奇:这个人为什么同意联姻?他所图的利益在具体的哪方面?
“看我干嘛?”谢栖察觉他的视线,从手机上抬头。
赵殊意摘下太阳镜,扫了眼谢栖的手机屏幕,是微博界面。
“你在刷什么?”赵殊意问,“某个女明星的新动态吗?”
“不是。”
赵殊意不信:“跟我也不说实话吗?她们中哪一位才是你的女朋友?还是说,都谈过?”
“……”
谢栖似乎想否认,但刚开口就改口,生硬地道:“都谈过,怎么了?”
“没怎么。”赵殊意不理解他火气的由来,“随便聊聊而已,我们现在不是好朋友吗?”
“谁跟你是好朋友?”谢栖撇开脸,冷漠地盯向窗外。
赵殊意无语:“OK,不好,普通朋友。”
“……”
今天的司机依然是叶钊。叶秘书默默听着后排的谈话,嘴角抽动了一下。
赵殊意对谢栖的冷脸已经免疫了,只觉得幼稚。
亏他以前装得那么好,像个正常人似的。
后半程一路沉默,车开进小区,下车时赵殊意后知后觉,问谢栖:“你也不上班?”
“我不用每天去公司。”谢栖走在他前面,见他和叶钊要单独说话,似乎想回头叫他,欲言又止,先进电梯了。
赵殊意和叶钊聊了将近十分钟才道别,都是公事,每一句都让人心烦。但赵奉礼格外叮嘱,叫他沉住气,不可急躁冒进。
——他老人家的病瞒不了几天了,越是关键时刻越要谨慎。
赵殊意推开家门,谢栖正在换衣服,衬衫丢在一旁,赤裸后背对着他,听见他的脚步声没什么反应,一点也没有直男的自觉。
看来恐同症是随机发作的。
赵殊意走到这位直男身边,抬手轻轻敲了敲衣柜门,唤起他的注意。
“我有一个问题,”赵殊意说,“你联姻的目的是什么?”
“……”
谢栖系扣子的动作一顿,转过身来:“你猜。”
赵殊意面无表情:“我都不知道你爸给你编的联姻对象是谁,怎么猜?”
“他说是你家公司一位老董事的孙女,”谢栖无论聊多么严肃的话题,都有种不靠谱的气质,但眼神莫名锋锐,“我们能里应外合,搞垮朝阳集团,然后吞并。”
“……?”
赵殊意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脑子没事吧?”
胃口这么大,不怕把自己撑死。
谢栖犀利道:“除非眼瞎,谁看不出你们朝阳内斗严重,情况不好?与其让别人趁乱咬一口,不如我亲自来吃。”
赵殊意表情一凛:“你少妄想。”
“我妄想也没机会了,现在不是跟你结婚了么。”
“你爸呢?他怎么想的?”
“我哪知道?他可能真是这么打算的,让我来你身边当商业间谍,跟他里应外合……”
这是一句玩笑,也是掩饰——谢栖没说实话。
但这种玩笑不好笑。赵殊意被触逆鳞,脸色阴沉,气氛明显紧绷,谢栖也不想再往深处聊,换话题道:“赵殊意,我也有一个问题。”
“什么?”
“私人问题。”谢栖顿了顿,低声道,“你和男人上床的时候,是在上面还是下面?”
“……”
的确是够私人的。
谢栖刚换上家居服,扣子还没系完,忽然上前一步,故意靠近赵殊意:“我有点好奇,你们同性恋……感觉会很舒服吗?”
过界了。
赵殊意皱眉:“首先,我是双性恋。其次,我建议你改改带有歧视色彩的语气。”
“这算歧视吗?”谢栖知错不改,很理所当然地扬起下巴,“我不这么问该怎么问?”
“你可以虚心求教,或者自己上网搜索。上床么,男的女的差别也不是很大,都那样吧。”
“‘那样’?”谢栖似乎不能想象出“那样”究竟是“哪样”。
“……”
赵殊意盯住他的脸,精准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联想他以前被自己恶意调戏时种种不对劲的反应,赵殊意忽然灵光一闪,产生一个非常荒诞的念头,忍不住试探:“谢栖……”
“嗯?”
“你千万别告诉我,你还没有跟别人上过床?”
“……”
谢栖沉默两秒,脸上阴云密布。
赵殊意恍然大悟又惊奇:“原来你是一个处男。”
第10章 无所谓
赵殊意没笑,一点嘲笑的意思都没有,只是遵从第一反应,露出一点点惊讶,谢栖就原地爆炸了。
“嘭”一声巨响,衣帽间的门被重重摔上,谢栖几乎落荒而逃。
但不等赵殊意反应,他又回来了。
“我不是处男。”
谢大少爷高超的演技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好像觉得赵殊意惊讶的表情很天真很好笑:“你不会当真吧?逗你一下而已。”
“哦,逗我一下。”赵殊意点了点头,微弯的唇角透露出几分兄长纵容弟弟般的理解。
这无疑是对谢栖的二度羞辱,谢栖硬撑着笑容,咬紧牙关,青筋暴跳,猛一摔门,又走了。
然后一整个上午,谢栖都没出现。
他把自己关在卧室,不知在干什么。赵殊意在书房里办公,没留意他的动静。等赵殊意准备吃午饭时出来一看,卧室的门大开着,谢栖已经不见了。
之后一直到周末,谢栖始终不见踪影。
赵殊意明白,他这是输了一场大的,彻底破防了,不把碎掉一地的面子修好是不会有脸见人的。
或许应该给他一个台阶?赢家赵殊意很善良地想。
于是星期五的晚上,他主动给谢栖发消息。
——他们多年前就加了微信好友,但聊天次数屈指可数。
赵殊意发了一句委婉的开场白:“你还好吗?”
谢栖回得很迟:“为什么不好?我好得很。”
赵殊意:“嗯,那我就放心了。”
谢栖:“?”
谢栖:“有事直说。”
赵殊意:“没事,聊两句而已。我怕你脸皮薄想不开,其实处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影响工作。”
谢栖:“……”
谢栖:“赵殊意,你羞辱我有瘾是吧?”
赵殊意笑了。
但他给谢栖的回复很正经,横平竖直的文字不暴露情绪,他也不用表情包。
赵殊意:“你别太敏感,我是来安慰你的。”
赵殊意:“有没有性经验本来也不是评价一个人优劣的标准,满脑子封建糟粕的老古董才给性赋予那么多无聊的世俗意义。”
这句是真心的,可惜谢栖不赞同,夹枪带棒地讽刺他:“所以随便什么人都能上你的床?”
赵殊意:“?”
赵殊意:“我可不随便,我很挑剔的。”
谢栖不回复了。
赵殊意心想,该说的他已经说完,如果谢栖还是想不开,他也没办法。
他真的不歧视处男,只是觉得这件事放在谢栖身上有点搞笑。谁能想到一向风流浪荡、绯闻缠身的谢大少爷,竟然没有过性经历?
他在为谁守身如玉?未免太纯情了。
还是说……有隐疾?不会吧?
赵殊意猜不出答案,放弃思考。
这几天他也没闲着,老爷子时日无多,后事的安排十分繁琐,律师团队和家庭医生频繁出入,导致消息越发瞒不住了。风声传进总部每一个高层的耳朵里,就连打给赵殊意的试探电话都变多了。
有人已经猜到,赵奉礼是不是患了重病?
有多严重?能治愈吗?
假如赵奉礼撒手人寰,股份给谁继承?赵怀成还是赵殊意?
这是集团上下所有人最关心的事情,各种流言不胫而走,人心惶惶,连赵殊意自己心里也没底。
从联姻来看,赵殊意觉得爷爷是偏向他的。
但他老人家城府深沉,心思难测,从没直接表达过让赵殊意继任的意愿,至少赵殊意继承不了全部——他二叔可是老头的亲儿子,即使父子离心,也没到完全不顾的地步。
那么股份怎么分,叔侄俩每人分多少,将直接影响到朝阳集团的股权结构。
如今董事会里派系分明:大部分人支持赵怀成,小部分人支持赵殊意,还有一部分人态度暧昧,是中间派。
这些有立场的私下肯定会游说赵奉礼,试图将结果推到自己想要的方向,以免将来太被动。
赵殊意又开始失眠了,吃药效果也不好。
星期六的傍晚,他少见地回了一趟家——母亲秦芝的家。
出发时正值黄昏,天边一片火烧云。赵殊意心不在焉,车开得慢,无意识地攥着打火机,时不时摁一下。
他没提前跟秦芝打招呼,刚进小区,远远就看见别墅门前停着一辆熟悉的车,他二叔赵怀成的座驾。
赵殊意顿时沉下脸,车钥匙一拔,点了支烟。
他情绪差,没品出烟是什么味道,极其缓慢地抽完,直到火烧云暗淡了,才终于平复心情,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秦芝没料到他会来,隔窗看见他的身影,有些尴尬地出门来迎。
不等赵殊意发问,秦芝就欲盖弥彰地解释:“你二叔来找我谈点公事……”
赵殊意将母亲打量一番:墨绿长裙,优雅地盘起了长发,最近似乎做过医美,比上次见面时皮肤好,仿佛年轻了几岁。
其实秦芝不太爱打扮,但多少有点女为悦己者容的意思。
赵殊意心想:何必跟我汇报?随便你们两个怎么搞。
他抬头一看,赵怀成正隔一扇落地窗看他,表情也有些尴尬。
他们的尴尬赵殊意统统理解为心里有鬼。
他始终怀疑他爸当年就是被这两个人联手害死的,但证据不明,往事像一根尖锐的刺,始终扎在赵殊意心里。
可能是为图安心,他爸去世之后,秦芝突然开始信佛,请了佛像在家供奉。
赵殊意被迫浸淫佛法,被焚香的气味熏得四大皆空,但没养出一丝对神佛的敬畏,反而一见佛像就想吐,晚上一闭眼,梦里又全是菩萨变的妖魔鬼怪,对他百般折磨,害他睡不着,不得已吃安眠药。
时隔多年,赵殊意不想旧事重提。他今天过来也是想谈公事,但被人捷足先登了。
“我二叔找你,谈股权?”赵殊意止步在门庭下,低声问。
秦芝没想到他这么直接,遮掩的借口还没想好,下意识答了实话:“嗯,最近的情况你也知道……”
赵殊意没接腔,无声地看了她片刻,后悔自己来这趟:“你们谈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殊意——”
秦芝没拦住,赵殊意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身后传来一道男声:“殊意!”
赵殊意脚步一顿。
赵怀成追上来,陪他走到车前,按住他的肩膀:“要跟我聊两句吗?”
“……”
昏暗的暮色下,叔侄对视一眼,赵殊意倚住车门,“啪”地按下打火机,又点了支烟。
“聊什么?”他神色淡淡的。
“老爷子的病我已经知道了,原来你结婚是为这个。”赵怀成酸溜溜道,“他果然偏爱你。”
赵殊意吐了口烟,刻薄一笑:“如果你不和我妈纠缠,他大概也会偏爱你,二叔。”
“……”
赵怀成微微一哽,但他早就习惯赵殊意的冷嘲热讽,不会轻易被刺破防御,心平气和道:“殊意,我希望你脑子清楚点。你爷爷年纪大了,难免糊涂,竟然找外人来对付自己人。我才是你亲二叔,朝阳是我们赵家自己的产业,无论如何我和你目标一致,我们都希望它好。谢建河可未必这么想。”
“嗯。”赵殊意敷衍地应了声。
“至于别的分歧,我们可以好好谈。”
“到时候再说吧。”赵殊意按了下钥匙,车灯一闪。
他打开车门,回身看了一眼赵怀成,欲言又止。
——“别的分歧”,说得轻松。
他们之间的矛盾能用“分歧”一个词简单概括吗?
抛开家事不谈,每次高层开会必吵架。其实在集团是否要转型、削减研发经费的内部争议上,赵怀成没有坚定的立场。因为他不在意。他现阶段的目标是当董事长——先当上再说,怎么发展是以后的事。
所以站哪边能得到更多支持,他就站哪边。
他们缺钱,财报不好看,毫无疑问“转型派”人更多。
赵殊意却是个少数派,在这方面他和赵奉礼一样,不愿意放弃技术创新。这是赵奉礼“偏爱”他的原因。
但这种“偏爱”能算偏爱吗?
只是希望有人继承自己的遗志罢了。
赵殊意苦笑一声,开车离开。他的心口被各种烦躁塞满,分不清公事和家事哪个更令人痛苦。
好不容易回到家,谢栖和往常一样不见人影。
情绪引发的胃疼发作,赵殊意忍着不耐洗了个澡,给助理小周发消息:“今晚我要人陪,你找一个合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