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直在怀疑她,或许从房忆安离开房间的时候,尚语堂就已经掌握了她的行踪,只等她自己露出?马脚, 甚至最开始房间里的摄像头都是故意让她发?觉的。
他们要做什么??房忆安浑浑噩噩地想。
警告她, 还是杀了她?
不?知怎的, 房忆安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父亲会对她痛下杀手, 她不?觉得恐惧, 翻涌在她心里的却?是愤怒更多些。
她跟着尚语堂走进父亲的洞府, 平静地望向窗边的男人,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唤他爸爸,这个词在她心里有与妈妈同等的分量, 房忆安觉得他不?配。
“忆安,”房弘光对她笑?了笑?,像往常那样让出?位置,让房忆安坐了, “休息一会儿吧。要不?要喝点什么??”
“不?用了,”房忆安硬邦邦地回答,“直接说吧,你们想干什么??”
房弘光顿了顿,突然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把爸爸和师哥当成仇人了?是柳萧和你说了什么??不?管怎么?样,挑拨父女间的感情不?是件多光彩的事?情啊。”
“不?是,”房忆安皱了皱眉,她不?喜欢房弘光这样说自己的朋友,“是我自己听?见的。”
“是吗?”房弘光不?紧不?慢的问她,“那你听?见了什么??”
他的模样像是并不?在意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也?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错的,他的态度让房忆安有些绝望。
这是她的父亲。她想。
那个在她眼中曾经正直犹如?一轮太阳的父亲,他烂掉了。或许他从没好过?,只是房忆安没有发?现。
“为什么??”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为什么?要做那些事??”
就算房弘光有通天之能?,他也?不?可能?立刻反应过?来房忆安究竟在说什么?,他顿了顿,以父亲的态度笑?问:“你是指哪一件?”
哪一件?因为多到他自己也?数不?清了吗?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不?对的,是丧尽天良,可他为什么?还要做?
“每一件,”房忆安几乎是在低吼,“你做的每一件事?情,为什么?要在我的手机上装那种东西?为什么?和鬼修合作?破坏大比?松平的事?情你又为什么?骗我?”
还有最重要的事?,为什么?要隐瞒鹿妖灭族的真相,反倒让祁响去寻找他那一族遗失的至宝?若是真找到了,他又会对那个鹿妖族后人做什么??
但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她知道?这样会牵连到祁响,所以房忆安只是用力咬着牙,死死地、不?服输地瞪着房弘光。
房弘光顿了顿,却?没有立刻回答。
“你想听?我的解释吗?”他问。
房忆安吸了吸鼻子,用力点了点头。
“你从出?生开始就与凡人共同生活在一起,你觉得他们怎么?样?”房弘光柔声问她。
房忆安不?知道?房弘光为什么?问这个,她皱了皱眉,还是努力回答:“他们很友善,至少大多数时候是这样。而且他们的科技很厉害。”
“是啊,科技,”房弘光叹了一声,“你出?生在现代,没有经历过?修士的过?去。有很长?一段时间,凡人称我们为仙人,他们没有强大的力量,寿命如?同蝼蚁般短暂,他们向往如?同神祇般无限的寿命,因而家财散尽,只为求仙缘一瞥。”
“那个时候我们是神,而他们是人。但现在不?一样了,忆安,我曾惊讶于如?此短暂的寿命居然能?创造出?这样多的东西,他们没有修仙之人那样悠长?的生命,于是把自己的毕生所求寄托给自己的子嗣。绝大多数人不?过?是困在蚕蛹里做梦,但确实有那么?一些把梦变成了现实。
“他们创造武器,医药,交通,他们活得越来越久,野心也?越来越大。他们试图证明凡人之力也?能?比肩神明,以前的我不?相信,但现在我不?得不?信。或许有哪一天,修士的辉煌将彻底成为过?去,被迫向凡人屈膝,他们把自己打造成了神明,而我们成为凡人。
“我是修士管理局的局长?,忆安,我有义务为修真界谋划一个更好的未来。”
“可是,”房忆安觉得嗓子有些堵,“为什么?非要区分开神明与凡人呢?”
“人强大了,就会奢求那些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房弘光说,“修仙之路何其艰难,修士的陨落只是一瞬间的事。若让他们白白死去,未免太过?可惜。当修士真正达到不?死不?灭的时候,凡人对我们的敬畏也会更多一些,我不?过?是迈出?了第一步。”
他并没有回答房忆安的问题,她觉得他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一套逻辑中,根本不?愿反思。
“可这些为什么?要拿那些人的命来换?”房忆安终于忍不?住吼道?,“无论你有多么?远大而崇高的目的,这都不?是你杀人的理由!你甚至连让他们安息都不?愿意!”
“修真之路本就是弱肉强食,”房弘光叹了口?气,“你太心软了。”
“是吗?”房忆安的语气带上了几分讥讽,“既然是弱肉强食,那修士被凡人比下去不?也?是一个道?理?”
房弘光看上去不?打算再与房忆安多解释,他望向一直静静站在房忆安身后的尚语堂,对他使?了个眼色。
房忆安的呼吸有片刻凝滞。
来了吗?因为她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想要杀了她吗?
房弘光想必是察觉到了房忆安的视线的,他却?转过?身,负手回到了窗边。
“这些日子你就先在洞府里休息吧,”房弘光说,像是房忆安的崩溃与暴怒不?过?是小女孩的小打小闹,“我记得你不?喜欢凑门派的热闹。”
尚语堂应了一声,像来时那样按住了房忆安的肩。
“走吧,忆安,”尚语堂说,“等一切都宣告结束,我们自然会放你出?来。”
当祁响知道?房忆安被软禁在了自己的洞府,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他是从一名负责扫地的弟子口?中知道?的,闻言祁响吃了一惊,问他:“这是为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房师妹生病了,不?让她外出?,也?不?让人去探望她。”
这和软禁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了,不?过?是用了一个好听?点的理由罢了。
祁响的面色变得有些凝重,之前房忆安去接他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又怎么?会突然得了连门都出?不?了的病了?
祁响隐约觉得这大概是师父授意的了,难不?成是那天回去之后房忆安又做了什么??
这弟子原本也?不?是很想掺和他们师门的事?情,掌门、局长?和局长?的女儿闹了矛盾,又哪里是他们这些弟子能?管的,不?过?是之前祁响帮过?他,他过?来捎个消息罢了:“祁师兄,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祁响顿了顿,对他道?了一句谢。
祁响的心思有些乱,就算过?了那么?多天,他依然没有理清,他始终把房弘光当做父亲一样尊敬,在他眼里,房弘光是明灯,是真理,对于他的话,祁响只需要去相信,因为他坚信房弘光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对的。
直到现在,祁响恍惚意识到,或许他一直都错了。
可他又要怎么?去指责将他养育长?大的师父的所作?所为呢?他从七岁起便被房弘光养在身边,他练的剑,他的为人处事?,全部都是房弘光和聂骨清教的,但他们唯独没有教过?他,在面对这样一条岔路时应该怎么?选。
他浑浑噩噩地走着,突然想,师母知道?这件事?吗?
他突然很思念她,虽然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祁响也?时常想到她,但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强烈,祁响多希望她能?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告诉他现在究竟该怎么?做,可是聂骨清早已陨落,给他留下的遗物只是一块不?会说话的护身玉牌。
“祁师兄,”一名弟子的声音唤回了祁响的思绪,“您有什么?事?吗?掌门说这些日子房师妹要在洞府里养病,其他人不?得打扰。”
祁响停下脚步,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是来到了房忆安的洞府之前。
“抱歉,”祁响顿了顿,“我……”
就在这时,房门嘎吱一声开了,房忆安从屋内走出?来,看见祁响,惊喜地叫了一声:“师哥,你怎么?来了?”
祁响抬眸望向房忆安,师父和师兄必然是不?会折磨她的,只是这些天下来,师妹也?不?知是忧思过?度还是怎么?,面颊看着竟也?消瘦了一些。
祁响有片刻沉默,他没有做出?任何决定,但情感比理智让他更快开了口?:“我是来探望她的。我已经和师父联系过?,要是你不?放心,再和他说一声就是。”
他并不?擅长?说谎,房忆安一眼看出?祁响大概是自己过?来的,但旁的人对祁响并不?了解,一时也?被他那副严肃的面孔唬住了,没有立刻回绝。
那弟子没有听?过?类似的消息,闻言也?是将信将疑的,但祁响毕竟是房弘光的弟子,尚语堂的师弟,总不?会在这种事?上弄虚作?假,于是应道?:“祁师兄说笑?了,既然是局长?的命令,那自然没有不?放行的道?理。”
他说着,为祁响让开了一条路,把他给放进去了。
第159章 背叛
房忆安紧张得不行, 直到把祁响拉进屋内,悬着的一口气才松开:“师哥, 你怎么来了??要是被他们知道了?,你也会被关起来的!”
祁响没有回话,只是问?她:“师父和师兄为?什?么要把你软禁起来?”
房忆安顿了?顿,看上去?有些尴尬:“也是怪我太蠢了?,大师哥一设套我就往里跳。”
她把前因后果?跟祁响简单说了?,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见祁响问?她:“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房忆安愣了?愣, “确实是有的, 但一直被关在这里, 我做什?么打算也没用啊。”
房忆安察觉到祁响似乎有些失魂落魄的,她顿了?顿,突然理解了?为?什?么。
“我只是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我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听见。”房忆安说。
祁响一愣, 他望进房里安的眼睛, 那是一双没有受过磨练与背叛的眼睛, 她或许没有任何想法, 只是愤怒, 但偏偏是这一腔孤勇, 就足以支撑她跨越一切湍流。
“你很勇敢。”祁响苦笑了?一下,道。
房忆安不明白祁响是什?么意思,只见祁响拉住她往后门?走去?, 这院子里设有禁制,房忆安茫然地看着祁响屈指打出一道灵力,直接把那禁制打出了?一道口子来。
“师哥?”房忆安打了?个激灵,“你这是……”
祁响没说话, 只是在房忆安肩头轻轻推了?一下:“去?吧,我会拖住他们。”
房忆安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她咬了?咬牙,抓起自己的剑飞快往门?派之外飞去?。
守门?的弟子们也察觉到了?禁制被打破,当看见一道人影迅速消失在洞府上空的时候,他们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快追,快追!”一人回过神?来,立刻喊道,“别让她离开南斗阁,这是掌门?的命令!”
其余人终于反应过来,急匆匆地追了?上去?,而还?没等?他们飞出洞府,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他们面前,赫然是刚刚进去?的祁响。
事到如今,弟子们又哪里会不知道八成就是祁响把房忆安给?送走的,见状不由得质问?:“祁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南斗阁的弟子有自由出入门?派的权利,”祁响语气平静,“仅此而已。”
没人看见他眼底滑过的那一抹茫然与挣扎,弟子们心里想的只是尽快把房忆安带回来,一队牵制住祁响,另一队往另一条路绕开,试图避过祁响去?抓住房忆安。
但祁响似乎是背后长?了?眼睛,没等?他们悄悄溜走,灵剑便呼啸而至,打得他们退无可退。
尚语堂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场景,他眸光一沉,扬声道:“都住手!”
掌门?的声音全南斗阁上下自然没有一个弟子不认得,尚语堂一发话,其他弟子就都停了?手。
过了?这么长?时间,房忆安怕是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尚语堂叹了?口气,道:“先去?找人。”
弟子们应了?下来,他们四散而去?,原地只剩师兄弟两个。
祁响对于大师兄向来尊敬,他收回灵剑,垂下头去?对尚语堂行了?一礼:“大师兄。”
尚语堂沉着脸注视着他,似乎想说几句什?么,半晌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你跟我去?见师父。”
祁响本就是有这个打算的,闻言他也没有抗拒,低低应了?一声。
“不必过去?了?。”
房弘光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尚语堂立刻回身对房弘光行了?一礼:“师父,您亲自来了??”
“来看看为?什?么我的徒弟和女儿会接连背叛我。”房弘光说,但他看上去?却也不怎么生气,像是并?不认为?祁响放跑了?一个房忆安会掀出什?么风浪来。
三人在房忆安的院子里落地,房弘光在周围转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但他一无所获,半晌他扭过头来,问?祁响:“这边的消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祁响抿着唇不回话,尚语堂瞥了?他一眼,正?欲催促,却见祁响垂下头去?,竟是扑通跪了?下来,让尚语堂下意识退了?半步。
“弟子不孝,请师父责罚。”祁响哑声道。
房弘光只是垂眸看着祁响,并?没有动怒。
“你大概是知道了?什?么,”房弘光说,“大概是鹿妖灭族一事吧。也怪我,当初把找闭月灯的任务交给?了?你。”
祁响牙关紧咬,没有回话。
房弘光幽幽叹了口气,他站在门?外没有进屋,只是隔着虚掩的门?窗注视着屋内的景象,而后他回过头,看了?一眼低垂着头的祁响,他的双膝结结实实地磕在地上,肩头是在发抖的,也不知是在害怕还是忍受。
若是骨清知道了?他的作为?,约莫也会和他们一样反对的。房弘光心想。
要说起来,虽然祁响是房弘光的徒弟,但这孩子最开始也是为了聂骨清才收的。
祁响的灵根不适合炼器,当不了?器修,聂骨清没法收他为?徒,又觉得这孩子合眼缘,房弘光便把祁响收入了?自己门?下,平日?里除了?练剑,还?是聂骨清教导更多一些,现在一看,居然也能从祁响身上看见几分妻子的影子。
不过,以她的性格,约莫是会直接和房弘光断交吧。
房弘光叹了?口气,冷不丁问?:“你怪我吗?”
祁响顿了?顿,垂眸道:“弟子不敢。”
“忆安怪我了?,”房弘光说,“她只字未提鹿妖灭族的事,想必也是为?了?保护你。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我是你们的师父和父亲,又怎么会真的对你们做什?么呢?”
祁响没有回话,就听房弘光继续道:“罢了?,起来吧,过些日?子和我们一起去?石阳岛。”
这话不仅祁响没想到,尚语堂也没有料到,闻言他下意识出声:“师父!”
“怎么了??”房弘光微笑回望过去?,“有什?么不妥吗?”
尚语堂一噎,只好重新低下了?头:“没有。那忆安那边……”
“忆安那边就随她去?吧,”房弘光叹道,“她才几岁,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在外面没钱用了?就会回来的。这些日?子让人把屋子收拾着,免得她回来的时候屋子落了?灰。”
尚语堂应了?一声,目送房弘光离开了?小院。
他回头,看见祁响还?跪在地上没起来,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你想在这里跪到天荒地老吗?”
祁响这才回过神?,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望向尚语堂的目光有几分恍惚:“师兄……”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只听一声脆响,却是尚语堂给?了?他一记耳光,直接把祁响的脸打歪到了?一边。
祁响没动,任由发丝从额角散落下来,遮住了?他的小半张脸。
“你让师父失望了?。”尚语堂冷声道。
祁响抿唇不语,他并?不在乎尚语堂的那一个巴掌,甚至不在乎他现在直接拔剑原地杀了?他,他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
“师兄,”祁响问?,“你一直都知道吗?”
他这副样子让尚语堂就算再想打一巴掌也无从下手,他叹了?口气,把手背到身后,转身背对着祁响:“我是师父的大弟子,你又当不了?事,当年?你二?师姐在的时候还?能和她商量着,现在师父有什?么事,也只能和我说了?。”
“是啊,”祁响颓丧地喃喃自语,“我当不了?事。”
对于祁响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一是道义,二?是师门?,二?者无论孰轻孰重,但现实强迫他在二?者之间择其一,选了?一个意味着彻底背弃另一个,无论选哪条路,都是背叛。
他太软弱,没法像房忆安和尚语堂那样果?决地做出抉择,所以他选择逃,选择死,可师父留了?他一条生路,这对祁响来说反而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用不着思考太多,”或许是觉得方才的斥责过于严厉,尚语堂的面色和缓了?些,“听师父的话行动就是了?。”
是吗,听师父的话就够了?吗?
祁响陷入了?茫然,尚语堂却没有闲工夫继续留在这里陪他胡闹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这两天调整好状态,我们去?石阳岛,还?有一场恶战要打。师父对你向来宠爱,若非你的个性不适合当掌门?,师父怕是会把掌门?之位也给?你。别辜负他对你的期待。”
他转过身,脚步不停地走出了?房忆安的洞府。
大年?三十的下午,一人一鬼带着之前买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礼物去?了?孤儿院。
孤儿院到处都挂着灯笼,不少墙上贴着剪纸,看上去?歪歪扭扭的,应该是孩子们自己剪的,大门?口的地方挂了?一副对联,笔迹遒劲有力,一看就出自院长?之手。
“稚子……嗯?”闻人潜刚读了?两个字,就发现下一个字迹上面有一个小手印,他愣了?一下,发现这手印几乎遍布了?一整条春联,只是颜色很浅,第一眼竟也没有发现。
“来了??”熟悉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一人一鬼抬头,就见院长?从屋里出来,笑道,“孩子们说也想在春联上留下一点什?么,我就让他们按了?手印,你们要按吗?”
柳萧看了?闻人潜一眼,见他有些想试的样子,于是道:“用什?么按?”
“你们先进来,我给?你们拿东西。”秦晓歌看见了?柳萧手中提的大包小包,有些无奈,但她也料到了?柳萧不会这么听话,也没有说什?么。
他们把东西放好,院长?取了?一只小碟子过来,里面盛着不知什?么墨水,颜色偏黑,院长?用一只小刷子在闻人潜手掌上涂满了?墨水,笑道:“可以去?按了?。小萧要不要?”
柳萧本来想说不必了?,但不知怎么话到嘴边就变了?个样子:“我也按一个吧。”
柳萧带着自己?的黑手掌出去的时候, 闻人潜正站在对联面前苦恼。
“想不好要印在哪里?”柳萧问他?。
闻人潜点头:“这张对联已经印得差不多了……”
柳萧抬头看了一眼,知道闻人潜大概是不想把孩子们的手印盖住。
“这里怎么样??”柳萧指了指最高的那块地?方, 那手印大概是在对联贴上去之后才按的,所以比较高的位置相对空荡,刚好可以容下一只手掌。
闻人潜却摇了摇头:“不要,我要和你一起……”
怎么连按个手印都要排在一起。
柳萧无?奈,但?这对联上确实也没有多少地?方能给他?们按手印了,柳萧沉吟片刻道:“按在一起吧,你一半我一半。”
说?着他?伸出手在那块空的位置上轻按了一下, 他?把手掌斜了过来, 因此对联上只留下了他?的半个掌印。
闻人潜眼睛亮了一下, 他?喜欢这样?。
他?飘上去仔细地?打量了那个未干的掌印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贴了上去。
两个半截掌印要以这种方式严密地?贴合在一起是不那么容易的,但?这对联墨迹未干,两边的墨水渐渐渗透在了一起, 竟也是慢慢形成了一整只手掌的形状。
闻人潜在边上看了半天, 又掏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 这才满意。
柳萧站在一边等他?拍完, 问他?:“院长?应该开始做饭了, 我们进去看看?”
闻人潜默默收起手机, 低低应了一声?。
“没事的,”柳萧拉起他?的手,“如?果你觉得不适应, 我们坐一会儿就出来。”
闻人潜能和其他?人相处得好那自然是好事,但?要是他?觉得不自在,柳萧也不想逼迫他?,无?论如?何, 还是闻人潜的感受最要紧。
年?夜饭照例是院长?自己?下厨的,雇工们帮忙弄了一些菜就回去了,留下院长?和关志文二人在厨房忙前忙后。
孩子们年?纪小,但?胃口挺大,照例是要做满满一大桌菜的,一人一鬼刚进屋就看见他?们在那儿忙前忙后,柳萧开口道:“我们来帮忙吧。”
“那小萧,你去把菜切了,闻人先生……”院长?顿了顿,悄悄问走上前来的柳萧,“他?会做菜吗?”
柳萧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不太会。”
闻人潜虽然有时候做的是好吃的,但?发挥不太稳定,柳萧能接受不意味着孩子们就能接受,这毕竟是大年?三十,其中有一些孩子是近一个月才来的,给他?们留下阴影就不好了。
院长?点头:“那你俩一起切菜吧。”
于是两人被发配到角落里切菜去了,闻人潜回头看了一眼,小声?对柳萧道:“如?果来不及的话,我也可以帮忙做饭。”
“开始得比较早,应该来得及,”柳萧面不改色地?回答,“孩子们吃惯了院长?他?们做的菜,怕是不习惯。”
“那也是,”闻人潜点了点头,“凡人的小孩很脆弱。”
“是的。”柳萧也点头,味蕾和肠胃都很脆弱。
一人一鬼就这样?默默在角落里切完了菜,把食材都处理完之后,院长?就把他?们都赶了出去,只留一个关志文在里面帮忙。
把柳萧赶出来倒也不是因为?他?做的饭不能吃,而是实在是太清汤寡水了,之前他?有一次回来的时候,把自己?最常做的一道菜做给院长?和关志文尝了尝,院长?吃完之后陷入了沉默,看柳萧的目光带了几?分心疼。
而关志文默默评价:“生存料理。”
柳萧会做的菜式非常普通,简单来说?就是活着就好,大年?三十晚上当然不可能做生存料理让孩子们吃,一人一鬼也只能遗憾退场。
“要去看看孩子们吗?”柳萧问闻人潜。
虽然柳萧确实很想将闻人潜介绍给其他?人,但?那之中的大部分孩子毕竟之后是会有一个新的家的,闻人潜身份特殊,要是之后传出去孤儿院里有一只鬼什么的,也很难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