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弘光笑?了笑?:“你确实考虑得周到,若是我的徒弟们也?能像你一样,我可以放一半的心。”
不知不觉间,两人距离那团阴云已?经相当近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在天?际旋转,大张旗鼓地酝酿着一场风暴,那些纷飞的树叶与?尘土光是靠近就会被裹挟入那团风暴之中,被翻涌的鬼气撕咬得稀碎,可想而知若是生?灵踏入其中会是怎样的结局。
柳萧几乎能感受到从那团漆黑中喷涌而出的鬼气,他清楚这次若不能及时?制止,羽月与?明终沿海体质稍弱些的凡人怕是会真的一命呜呼。
“其实我能理解你,”房弘光突然道,“你当初为何堕魔,为什么选择成为魔尊,以及为何死也?不愿放开自己的道侣。你饱受诟病,但我能理解你。”
柳萧顿了顿,瞳孔微微收缩,握剑的手也不由得松了一些。
紧接着,他五指收紧,抬手便是一剑,挡开了房弘光绕到他身后试图偷袭的法器。
“挺恶心的,”柳萧面无表情道,“我是指被你理解这件事。”
房弘光笑?了笑?,没有?因为柳萧表现出的嫌弃有分毫恼怒,像是他想要的就是这个。
下一秒,一道锁链从他袖口飞出,紧紧缠住了柳萧的手腕,拖着他一路往那团阴云形成的方向过去。
柳萧下意识挣扎,隐霜重重砍在锁链的连接处,那法器岿然不动,柳萧注视着那锁链在自己手腕上层层收紧,与?此同时?,房弘光手中的那段锁链却?飞快松开,持续不断的咔哒声犹如死神的脚步,以一种?令人崩溃的速度迅速靠近。
那是一件能够束缚住修士的法器,若是不能及时?挣脱,待房弘光彻底脱离,这锁链便会带着柳萧被那团仍在膨胀的阴云彻底吞噬。
但要说柳萧完全?没有?料到吗,那当然不是,房弘光留在这里的理由和柳萧是一模一样的,那当然是为了杀掉对方。
柳萧并不愿意承认,并且因此觉得相当晦气,但这是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他和房弘光在某种?意义上确实能够相互理解。
他一手往后探去,轻轻拨动了些什么,紧接着,一个令房弘光没有?料到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一只?鬼,面黄肌瘦,身形佝偻,然而那张面孔房弘光短时?间内也?没有?忘记,赫然是尸体早已?下葬了的闻人远。
“我说怎么当初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闻人远的魂魄,果真是被你给带走了。”房弘光没有?动,手中却?加快了速度,试图在柳萧采取行动之前?远离。
“房局长这么聪明,那应该也?猜到我接下来想做什么吧,”柳萧缓缓开口,嘴唇一张一合,犹如恶魔低语,“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闻人远,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从今往后,我给你解脱。”
原本还浑浑噩噩的闻人远突然瞪大了眼睛,当他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谁之后,浑浊的眼中一瞬间充满了恨意。
“房弘光……”他哑声道,“你居然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房弘光敏锐察觉到了不对,正欲开口,却?听啪的一声响,那锁链终于从房弘光手中解了开,他立刻松手后退,闻人远却?不依不饶地缠了上来,死死拦在他面前?不让他离开。
“你要逃跑吗?”他嘶声道,“我被他们害死了,你却?要抛下我逃跑?我为你干了几百年的活,做了多?少脏事,如今你居然一个人安安心心地过好日子?”
房弘光觉得他的恨来得莫名其妙,他想挣开闻人远直接离开,然而闻人远现在虽然彻底成了一只?鬼,并且只?能听从柳萧的命令,但修为也?还是在的,他一把扣住了房弘光的胳膊,只?听嘎哒一声响,房弘光低头看去,却?发现那锁链的另一端竟是扣在了自己手上。
他下意识回头看向柳萧的方向,只?见他一手掐诀,身形渐趋透明,却?是用了一个隐蔽气息的术法。
那锁链锁定对象原本就是依靠灵力的,现在柳萧的气息逐渐消失,法器便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好巧不巧,几米之外恰好有?一个体内被打入了柳萧一道灵力的闻人远。
那法器只?以为自己的目标对象侥幸逃脱了自己的追踪,立刻甩开柳萧飞了过去,房弘光甚至没来得及叫停,那锁链便直接扣在了闻人远的手臂上。
“好好享受吧,你自己造下的苦果。还有?人在等我,我就不奉陪了。”柳萧最后看了房弘光一眼,头也?不回地御剑离开了。
这法器启动之后,便会向预定的方向一刻不停地飞过去,拉扯之下,闻人远的手指紧紧扣住了房弘光的胳膊,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杀了你的不是我,是柳萧,”耳边风声呼呼,房弘光被一鬼一法器拖着飞快往那道阴云的方向飞去,额头青筋爆起,“你要报复,也?该去报复他。”
要是能报复柳萧,闻人远早就报复了,但他早就被柳萧控制,不死在他手上已?经不错了,又谈何为自己报仇雪恨,他便把一腔怒火全?部发泄到了自己早就已?经看不惯的房弘光身上。
闻人远又怎么能不恨?他的一生?已?经彻底废了,他的门?派、家庭,他辛苦经营的一切,都被闻人遥和他的弟子们毁得一干二净。
闻人遥从始至终都在夺走他的所有?东西,要是没有?这群人,他原本能在掌门?之位上颐享天?年,而不是以这样一副狼狈的姿态与?自己昔日的同谋者拼死纠缠。
“我不管他,”闻人远的面孔因憎恨扭曲变形,“我现在只?想要你的命!”
“我自认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你恨我完全?没有?理由。你想要沧泽宗的掌门?之位,我便为你制定计划,又为你求来蛊虫,削弱闻人遥的修为,还派了我的大弟子前?去帮忙,要是没有?我,你能在沧泽宗的掌门?之位上安然度过那么长时?间吗?你好好想想,对你有?恩的是谁,和你有?仇的又是谁!”房弘光眼睁睁地看着柳萧的身影越来越远,就算是他,此情此景也?不由得急切起来。
情急之下,房弘光竟是一把抓住了闻人远的脸孔,五指倏然收紧,将他的脸抓得稀烂。
然而闻人远早已?变鬼,只?要不魂飞魄散,再重的伤都有?办法复原,闻人远阴毒的目光穿过房弘光的指缝,死死盯住了他,碎肉沾了房弘光满手,闻人远却?依然没有?松手的趋势。
“去死吧,房弘光。”他哑声道。
在厉鬼阴毒的诅咒中,两人的身影纠缠着被那团仍在逐渐扩张的阴云吞噬。
柳萧立在远处,注视着那两人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中,不知为何却?没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真的结束了吗?他想。
这纠纠缠缠数百年始终不得终了的因果,终于结束了吗?
他闭了闭眼,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虚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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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房弘光:(输出输出)
闻人远: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第184章 真难杀
柳萧回头望去, 一支船队正在缓缓驶离岸边,那是辛泽和他手下的队伍, 船上有他的朋友、家人,还?有闻人潜。
该回去了?,柳萧想?。
他想?回头往岛屿外过去,现在的他可吃不消这岛上的任何?一场爆炸了?,但他不知怎么手脚无力,意识逐渐模糊,竟是身子一歪, 残余的灵力再也支撑不起飞行, 向脚下的千米高空坠落下去。
余光里, 那团仍在扩张的阴云边缘突然出现了?一朵深黑,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里面飞出,速度相较之前不知迟缓了?多少,但依然极其缓慢地向柳萧这边飞了?过来?。
柳萧艰难地握住自己的剑, 五指用力收紧, 然而没有主人提供的力量加持, 隐霜再厉害也不过是一把剑而已, 柳萧牙关紧咬, 口中逐渐漫起血腥味。
而就在他即将坠落进大地的前一秒, 一道熟悉的身影迅速靠近,紧接着,一双胳膊接住了?他。
“柳萧!”闻人潜的声音有些?着急, “你还?好吗?”
有一颗东西被递到了?唇边,柳萧下意识张口,丹药的苦涩在口中弥漫开,让他的灵力稍微恢复了?些?。
“你怎么来?了??”柳萧叹了?口气, “不是说让你别过来?的吗?”
闻人潜抿唇,小声道:“我听师姐说了?,你受了?伤,我怕你……”
“师姐说的?”柳萧有点想?笑,但现在他没什么力气,连笑也笑不出来?。
说不让柳萧把她抖出去,结果?还?是自己和闻人潜交代了?。
此时一人一鬼已经距离地面相当近了?,那个从阴云中飞出来?的身影来?到了?两人面前,柳萧回头望向房弘光,暗道一句真难杀。
房弘光似乎是在被拖入那团阴云中心?之前顺利挣脱了?,但那之中蕴含着的巨大能量依然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他的皮肤肉眼可见被腐蚀了?大半,褴褛的衣衫下血肉模糊,看着属实惨烈,但唯有那双眼睛依然同往常一样,平静温和得有些?冰冷。
“房局长还?真是命大啊。”柳萧靠着闻人潜的手站稳,没有去拿自己的剑,像是知道房弘光已经是强弩之末。
事到如今,房弘光拖着残躯,柳萧身边却有一个状态饱满的闻人潜,想?也知道房弘光是没有任何?胜算的,所以他也没有动?手,只是在不远处缓缓落地,模样从容得像只是稍作休息。
“我其实很羡慕你。”房弘光说。
柳萧早就已经看透了?这个人惯于蛊惑人心?的话术,“哦”了?一声:“你是该羡慕我,不仅道侣在身边,还?可以继续活下去。”
房弘光笑了?笑,他发现闻人潜望向他的目光格外警惕,摆了?摆手道:“没必要警惕,我知道自己已经命不久矣。”
他看上去像是准备把这座岛屿当成自己的葬身之地了?,柳萧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闻人潜的手臂:“我们走吧。”
房弘光没有拦他们,他靠在了?身后的巨石上,冷不丁开口:“如果?不是我,也还?会有其他人。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不可能干净。”
柳萧头也没回:“我比你更清楚。”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的角落,房弘光坐在原地,不知怎么叹了?口气。
并非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但也没有意义。
他知道薄怀玉已经联系了?那些?老前辈,其中总有那么几个爱管闲事,而且现在没有在闭关的,若是这岛上的一切败露,房弘光便不可能再继续安然度日。
从薄怀玉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房弘光就已经输了?。
严格说来?,他竟不是死在柳萧手中,而是被他的女儿给予了?致命一击。
但要说多后悔吗?房弘光却也是没有的,他只感叹时运不济,无人理解他的苦心?一片,他坚信未来?的哪一天,所有人都会意识到他房弘光才是对的。
房弘光输了?,但他确实不恨任何?人。
他将身体的重量彻底压在了?身后的巨石上,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
另一边,船上的众人心?急如焚。
“魔尊大人,不能再等下去了?,”蒙面的鬼修不卑不亢道,“要是再拖延下去,阵法来?不及启动?。”
辛泽面色阴沉,没有回话。
另一边的房忆安在甲板上不停地转来?转去,急得直嘀咕:“怎么这种?时候还?磨磨唧唧的?再不回来?就真的要完蛋了?啊!”
她的目光落在岛屿上空蓄势待发的阴云之上,却也不知是在期盼谁的到来?。
“先?坐会儿吧,”祁响在一边道,“阵法启动需要大量的灵力,每个人都必不可少。”
他回头看了?看申从云,自己的两个师弟都还在结界之中,她看上去倒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还?有闲心?闭着眼调息,然而第二眼看去时,祁响才发现她的双手搭在膝盖上,指甲早已深深陷入肉里。
他犹豫片刻,正打算上前安慰两句,就听见房忆安惊呼:“来了?,他们回来?了?!”
申从云立刻睁眼,周围人同时抬头望过去,就见岛屿边缘出现了?两个身影,正在飞快向结界仅剩的开口处移动?,赫然是柳萧和闻人潜。
辛泽见状终于松了口气,立刻下令:“全员归位,启动?阵法!”
船上的所有人同时动?了?起来?,以各自的方式向结界之中注入法力。
蒙面的鬼修立在船头,狂风吹起他的面纱,露出其下那张一半溃烂但神色肃穆的脸。
他摊开手掌,一把拇指长短的小伞出现在他的掌心?,伴随着深紫色的鬼气注入,小伞缓缓变大增粗,最终犹如花瓣般绽开,薄如蝉翼的表面聚拢了?所有人的灵力,从伞尖注入了?环绕石阳岛的结界之中。
与?此同时,在场所有人只觉自己浑身上下的灵力突然被什么东西迅速抽走了?,房忆安算是其中修为最低的那一个,她打了?个趔趄,险些?摔一跤。
对上祁响投来?的关切目光,房忆安摇了?摇头,咬着牙道:“我没事,师哥不用管我。”
她是过来?帮忙的,又怎么能在这时候拖后腿呢。
神识怕自己把其他人的鬼气吸走,全程把自己的本体小心?护着,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她瞪大眼睛注视着那道结界在众人的法力注入之下逐渐由?透明转为深紫色,逐渐修补留下的最后一个开口,而就在结界完全闭合的上一秒,闻人潜带着柳萧从开口处冲了?出来?。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结界终于启动?,几乎是在同一秒,岛屿上空已经酝酿了?许久的阴云终于爆发,浓郁到几乎凝结成实质的鬼气从漩涡中心?向四面八方推移而去,一浪又一浪,狠狠地撞上了?已然完成的结界,又往岛内激荡开去。
周遭的海域在激烈的碰撞中翻涌起滔天巨浪,足以容纳上百人的船只此时此刻犹如一片脆弱的树叶,随着巨浪疯狂摇晃。
但船上的人们没有工夫稳定他们的载具,光是控制眼前的结界不被岛上暴乱的鬼气彻底破坏就已经让他们竭尽全力,压根没有功夫去管别的东西。
“不行啊!”有人高喊,“灵力不够了?!”
力竭不仅仅是个例,很快,修士们的身影一个接一个摇晃起来?,显然在苦苦硬撑。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从天边飞掠而来?,还?没等众人看清他们的样貌,只见其中一人抬手一压,雄浑的灵力随即注入结界,一人便抵百人之力,令其他修士暂时得了?喘息的时机。
辛泽抬头望向那两道身影,其中一人是方才离开的薄怀玉,另外那个注入灵力的同样是名女子,容貌约莫四五十?左右,即便相距如此遥远,辛泽也能以人偶之躯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而出的灵力。
是明终的哪个大能?
辛泽的目光变得凝重,他知道今天这桩乱子要收场应当没有那么容易。
有了?大能的加入,其他修士的压力却并没有小上多少,时间的概念似乎在一瞬间消失了?,没人知道那之间过了?多长时间,几秒钟或是半个小时,直到最前面的鬼修高喝了?一句什么,紧接着,众人一瞬间松懈了?下去。
依然未曾平息的巨浪推动?着船只随波逐流,这一次,船上的人们终于可以分出心?神照顾船只的状况,控制着船只渐渐往岛屿的反方向驶去。
但这并不是结束,待结界终于设置完成,那个用来?彻底摧毁这座岛屿的阵法缓缓启动?。
房忆安一直注视着岛屿的方向,但自柳萧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出来?,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一时间光芒大盛,房忆安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眼角不知是因为这刺眼的强光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溢出眼泪,她没有去擦。
一片嗡鸣之中,房忆安听见神识说了?一句什么,几秒钟之后她反应过来?她是在喊自己的名字。
房忆安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神识在这犹如世界末日般的爆炸之中搂住了?她,另一条胳膊把祁响也扯了?过来?,他们紧紧靠在一起,像这是最后一次。
另一边的柳萧和闻人潜已经赶不及回到船上,虽然有结界挡着,但岛屿爆炸产生的冲击依然波及了?大半片海域,闻人潜下意识护住柳萧,嘴唇贴在他的耳廓。
柳萧听见他小声说:“还?好我来?了?……”
“是啊,”柳萧笑了?笑,紧紧回抱住闻人潜,温暖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后脑,“还?好你来?了?。”
失重的感觉蔓延了?全身,柳萧闭上双眼,任由?自己如同一粒石子坠落,一头扎入海中。
意识恍惚之中,柳萧看见无数场景从眼前闪过,他摊开双手,不再抗拒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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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下一章要开始讲前世的故事了!(搓手手)
柳萧生于一个农户之家, 父母皆是凡人。
柳萧早已忘记了自己的父亲姓甚名?谁,只记得他虽然不学无术, 但有一副好皮囊,也就是这?副好皮囊,让他把当时村中?最为富裕的一个家族的女儿娶回了家。
在柳萧的记忆里,这?并不是个太美满的家庭,自他出生时起,母亲的家族已经衰落,父亲成天酗酒打架, 母亲看不惯他这?副样子, 时常数落他, 父亲便把她?和柳萧一起打。
五岁的时候,柳萧第一次撞见自己的父亲和别人偷情?,光明正?大的,就在那间母亲出钱为他造的屋子里。
他隔着门板听屋内二人互诉爱语, 有些疑惑父亲是不是也对他的母亲说过这?些话?。
那些调情?与虚情?假意构成了柳萧最初对爱的全部?理解, 它并不高贵, 恰恰相?反, 爱是那样污秽而浑浊, 四溢着最肮脏的利益与最原始的欲望。
关于父亲的事情?, 母亲应该也是知道的,每次她?从外面回来,柳萧迎上去?, 母亲却总是皱一皱鼻子,露出一种介于嫌恶与疼惜之间的神情?,接着掠过柳萧一言不发地走进屋里。
从某种意义上说,柳萧从幼时就已经察觉到自己与旁人的不同, 他不时能看见飘飘悠悠的影子来到他的屋子里,头破血流的,披头散发的,他们有些神志不清,有些能断断续续地说出几个词句,有些柳萧认识,有些他没见过。
一开始他有些害怕,但当他把这?些事情?和父母亲说的时候,他们都会露出毫不在意的神色,只把柳萧的话?当成孩子的呓语,渐渐地这?种事情?多?了,柳萧也就习惯了。
七岁的时候,母亲与村中?的书生私奔,卷走了家里所有的财产,理所当然般地没有带上柳萧。
原本百无一用只剩一张面皮的男人彻底落魄,他染上了酗酒,喝醉了便耍酒疯把屋里的一切砸得稀烂,然后?告诉柳萧,这?一切全部?都是他的错。
柳萧搞不懂这?怎么就成了他的错了,母亲是父亲的妻子,挽留她?是父亲的责任,而不是柳萧的,终日?酗酒,发疯砸了屋里的一切东西,令他们家徒四壁的是父亲,而不是柳萧,他觉得把这?些事情?全部?怪罪在自己头上没有任何道理。
这?些话?他是不会和父亲说的,要是他胆敢说出口,暴躁的男人就会把他揍得鼻青脸肿,柳萧很明白如何审时度势。
那天晚上,父亲又喝了太多?酒,在家里大吵大闹起来,柳萧便拿了剩下半个没有吃完的馒头来到院子外面坐着。
馒头是邻居的奶奶看他饿得不行开始拔路边的野草吃,觉得他可怜给他的,柳萧藏得很小心,没有让父亲发现。
他啃着馒头,听着父亲在屋里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砸碎目之所及处的所有东西,只觉得很吵。
在他终于控制不住要靠着路边的草堆睡过去?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面前,他衣衫宽松,袖子长得能拖到地上,一看就不怎么干活。
柳萧掀起眼皮,看见一张肥润的脸,那是个男人,眉眼其实并不难看,但那副神态总让柳萧想起自己的父亲。
“大晚上的,你这?小孩怎么待在外面不回家?”他问。
柳萧没说话?,只是默默往屋里一指,陌生人清楚地听见了屋里男人的大吵大嚷。
他挑了挑眉,大概是赶路赶得有些累,没有继续走,但也没有坐下来,只是问他:“你晚上一个人呆在外面害不害怕?”
柳萧不知道他问自己这?些又有什么用,就算他回答害怕,哭哭啼啼地跟他诉说自己的委屈,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但他还是回答:“偶尔会,村子里晚上会出现大家都看不见的东西。”
“哦?大家都看不见的东西?”那人看上去?来了兴趣,“能和我说说吗,是什么东西?”
“轻飘飘的,看上去?千奇百怪,有些人明明已经死掉了,葬礼都已经办过了,晚上还是会在这?里出现。”柳萧说着,觉得眼前这?个陌生人的目光突然变得有点奇怪。
他笑了笑,问柳萧:“你想离开这?个家吗?”
柳萧不明白这?个人在说什么,对方问这?句话?似乎也不是在征求柳萧的意见,他越过院子走进屋内,柳萧听见父亲大声质问这?个人是谁,又是怎么进来的,紧接着屋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柳萧听见父亲的痛呼。
又过了几分钟,那个陌生人从屋里走出来,对柳萧招了招手让他进去。
柳萧走进屋内,看见父亲正?在反复数手里的铜板,不多?不少,刚好四个。
“收拾收拾东西吧,”那个陌生人对柳萧说,“你要离开这座村子了。”
柳萧并不介意自己去?哪里,对他来说,到哪里都一样,便应了下来。
要说东西,柳萧其实也是没有多少的,他和邻居奶奶道了别,带着几套破破烂烂满是补丁的衣服,跟着那个陌生人离开了村子。
那个人告诉他,他叫闻人远,是一个名?为沧泽宗的门派的长老,这?次下山刚准备回去?,就路过了他们村子,看他有几分修仙的天赋,便把他带了回去?。
柳萧听村子里的长辈议论过什么什么地方有仙人过来除妖,听说那些仙人能呼风唤雨,轻易做到凡人不可及的事情?,但他不知道原来人也能变成那样。
闻人远也没有和他解释,只是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片连绵的群山,半山腰往上的位置隐蔽在一片飘渺不定的云层之中?,一条台阶从山脚蜿蜒而上,没入目光难及的蓊蓊密林。
闻人远带着柳萧上了山,这?座山高得不像话?,闻人远没有顾及孩子的脚步,他自顾自地穿过那座柳萧仰起头才?能望到顶的大门,对守门的弟子说了一句“这?是新来的弟子”之后?便消失了。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柳萧都没有再见过他。
柳萧稀里糊涂地被带到了一个大院里,在那里的都是外门弟子,被分配到不同的房间,十几个人一个屋子,据说只有跨过炼气?期顺利筑基的弟子才?能拥有一个单独的房间,其他人则被安排在一起,日?常做一些杂活。
柳萧并不是通过门派正?式的弟子招募进来的,因此他并没有接受系统的灵根测试,也并不知道自己的天赋究竟如何,就那些弟子们说,那些和他们同一批被招进来的弟子们,有天赋好些的会被直接招为内门弟子,或是被门派里的哪个仙人看中?,直接收作了徒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