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莫西:“好不要想了,不记得很正常。”
她似乎扭着头,对着秦知流身侧说话,“脑域损伤失忆是必然,损伤面积触及纹状区导致失明。好在救治及时程度不重,等精神力恢复就能自动修复了,失明预估两个月能好,记忆的话……半年吧。”
“谢谢。”秦知流“看”向她,“请问你是?”
“蒂莫西,叫我医生就好。”
“好,蒂医生。”
“……也行吧。”
不跟你们脑子混乱的古东方姓计较。
蒂莫西收拾着仪器,临走前嘱咐道:“多休息吧,你右手边有呼叫铃,有事记得摁。”
门轻轻碰上,室内恢复寂静,阿斯塔伫立在光与阴影交界处,全程未发一言,他静静注视着秦知流,像一座毫无生气的雕像。
安静的独处环境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秦知流没再表情管理,脸皱巴成一团,写满了委屈难受不高兴。
他极不适应地摸了摸眼睛,又用力眨巴好几下,很不情愿接受看不见的事实,疼痛失明使他小发雷霆——他朝床垫发狠但虚弱地捶了一下。
这一下应该牵扯到了脑袋,秦知流捶完就捂着头往下滑,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嘴里发出几声间断地,幽怨地痛哼。
原本打算探他底细的阿斯塔:……
简直,完全是小孩子脾气。
失忆不会影响一个人的性格底色,如果出现差异明显的性格变化,大概率是失忆前后的伪装。
阿斯塔确信,这位秦教授失忆前挺能装的。
他本打算等人睡了就离开,可这小孩折腾来折腾去,虽然幅度很小,却明显的焦躁不舒服。
阿斯塔明白原因,无奈叹了口气:“要抱么?”
他突然出声,秦知流惊一大跳,下意识摆出防御姿势,又忍不住捂着脑袋:“你谁啊?”
阿斯塔没忍住笑了一声:
“非让我抱那么多天,怎么醒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不代表不会社死。秦知流恨不得找个地缝往里钻。
但他对这人嘴里的形容不屑一顾,他都昏迷了,怎么可能缠着人抱,不抱就闹,简直是危言耸听!
可他实在头痛,没精力跳来跳去抗议,甚至连名字都来不及问,就被对方熟练地,不容拒绝地拢进怀抱。
……熟悉的困意瞬间涌上!
完了,我是个睡觉都不离人的没断奶小孩。秦知流绝望地想。
疲倦的精神不再强撑,他很快睡了过去。之后几天,醒来睡着眼前都是一片黑蒙,秦知流其实不太分得清。
但阿斯塔会问他:“醒了?”“营养液要葡萄还是草莓的?”
那声音平和有力,如山如岳,能将浮空的心沉稳托举,永不落空。
秦知流:“要茉莉奶绿。”
秦知流:“要玫瑰荔枝。”
秦知流:“要小黄油奶啤拿铁。”
帝国营养液出这么多新口味了?阿斯塔无语:“没有那种东西。”
今日醒来,秦知流感觉身体轻松不少,头也不会一转就痛,他终于有心思关注外物,攥着葡萄营养液慢吞吞地喝:“你叫什么呀?”
“阿斯塔。”
秦知流努力回想,遗憾道:“还是没印象。”
阿斯塔像是笑了一声,却没解释,又听他问道:“那我呢?我叫什么?”
阿斯塔顿了顿:“据你透露,你叫秦绪舟。”
这句话让秦知流来了兴趣:“你怀疑它不是真的?”
秦知流朝床边声源处摸索,碰到阿斯塔的手腕便顺势握住,同时微微仰头,用无神的双眼与他对视:“你认为,我在骗你?”
一个敏锐的孩子。印象翻新,阿斯塔看向腕上的手,不动声色道:“称呼不重要,但你同时隐瞒了其他事。”
静默片刻,秦知流突然高举双臂,在阿斯塔陡然犀利的目光中——前倾抱紧他的胳膊,连脑袋都搭上去靠着,然后喟叹一声道:“不应该啊。”
阿斯塔:……
绷紧的肌肉默默放松,他对自己有点过激的防御反应不予评价。
阿斯塔:“什么不应该?”
柔顺的发丝在他小臂上蹭了蹭,秦知流坐在床边晃着腿,声音轻松又笃定:“按照推理,失忆前的我应该不会骗你,除非敌人特别棘手,我怕你死掉,不然我肯定要告状,让你给我找场子。”
“为什么?”阿斯塔没发现自己声音带着笑意,“说不定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唔…不像。”
“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秦知流凑近他嗅了嗅,“但是吧……总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他想了半天,语出惊人:“我觉得你应该香香的。”
“……”
说话像调/情,表情倒是很纯真的困惑。阿斯塔陷入沉默的深渊,是他不懂现在的年轻beta了。
“唉。”
这些年的叹气加起来都没这几天多。
阿斯塔不明白,他本也算不上温良脾气,世界上年轻人那么多,葬生他手的更是不知凡几,怎么偏偏眼前这个……令他毫无办法?
“你干嘛不说话,阿斯塔?”秦知流拽拽他衣袖,“你还没跟我说呢,这是哪里?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睡你的觉。”阿斯塔把他摁进被窝,“等蒂莫西给你复查完再说。”
秦知流伸手:“抱!”
阿斯塔:“……你现在可以自己睡了。”
他态度根本不强硬,秦知流任性得理直气壮:“我看不见我害怕,要抱。”
阿斯塔,又是妥协的一天。
“咦?你状态好了这么多。”蒂莫西啧啧称奇,看向对面沉默寡言的alpha,“莱温达,你上哪儿奇遇去了。”
“二十区。”莱温达个子高挑,身形却有些纤瘦,他的声音低而冷淡:“飞萤和胡蜂星盗团联手了。”
“一群蛀虫。”蒂莫西嫌恶道,“他们也敢挑衅军区。”
莱温达道:“我听说,有二十区的人穿过了乱星域?”
蒂莫西点开光脑投屏:“正要跟你说呢,他们可不是军人。”
“一个beta一个omega,都是男性。两人靠着一架通用款飞行器穿过乱星域,还都活下来了,那个beta甚至把咱们星舰对接口撬开了,很不简单。”
莱温达指尖一动:“现在人在哪?”
“O清醒了,我给安排在医疗室,至于beta……”
蒂莫西招手示意他凑近:“在老大房间,为了亲自看着他,老大少说十天没去过禁闭室了,你猜怎么着?不仅没坏,气色还变好了!”
“真的?”莱温达也有点讶然,“对方清醒吗?”
“半醒吧,一天才醒几个小时。”蒂莫西把资料传给他,“他伤势重,失忆加失明,不过我昨天复查他已经好多了,老大应该快给信儿了。”
看完资料,莱温达微微皱眉:“只有这些?你没查他们的光脑吗?”
“你当我不想啊,他们从乱星域过来,光脑早报废了。”
莱温达看她:“诺兰·伊文,秦绪舟。我知道他们。”
蒂莫西睁圆眼睛:“什么?!”
莱温达抬手止住她的疑问:“不能说。诺兰·伊文我会去审,在此之前,我要见首领一面。”
临出门时,莱温达背对着她:“我们与散星盗团终有一战,你还是不愿带队吗?”
蒂莫西没有说话。
门轻轻阖上,诊室依然静谧。
禁闭室内。
莱温达和阿斯塔隔着玻璃对坐,二人后颈贴着抑制贴,手边放着抑制剂,可谓是防护点满。
阿斯塔食指轻轻点着:“所以,他的确是一名研究员。”
莱温达点头,说出他在二十区的见闻:“帝国研究院成员在四个月前抵达二十区,秦绪舟是三位主研究员之一。”
“四个月内,他们做出回春露,仿生素,蝎汤三种新药,前两种已经大批量投入军区,蝎汤由秦绪舟全权负责,预推行时赶上军区内乱,他不巧遭遇了星盗袭击。”
阿斯塔:“用飞行器穿越乱星域,他是走投无路了。不是巧合,散星盗团的目标就是他。”
阿斯塔沉思,抛开精神力不谈,秦绪舟的航行技术绝对顶级,能闯出乱星域的人少之又少,更别提还在星盗团的包围追击下……
这种资质,他少说也该是上校级的军官。阿斯塔沉吟片刻:“你说的三种药都有什么用?”
简述完药效,莱温达停了停,见阿斯塔始终一副没表情的模样,他道:“首领。”
莱温达垂着眼睛,避免和那双绿眸产生对视:“秦绪舟,您打算如何处置。”
“莱温达,你越界了。”阿斯塔轻笑,却令人难辨喜怒:“真是少见,你在意他?”
“为了蝎汤。”莱温达头垂得更低,“他在精神领域造诣不低,我们也正缺这方面的人才。”
阿斯塔打量着他,莱温达尚未成年便加入了他们,到今天也不过四五年,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信任关系。
因为莱温达分寸感极强,从不越界,服从命令的效率比他那些老伙计都高。
这样一名恪守边界的alpha,竟也为秦绪舟破例?
阿斯塔当真有些惊讶了。
秦绪舟此人,战力,精神力,科研学术都是顶尖,他又生在秦家,不该至今籍籍无名啊。
阿斯塔冷不丁问道:“你认为秦绪舟是什么样的人?”
“如实回答就好。”
“……一个好人。”
莱温达抿了抿唇,毫无保留道,“他总会出现在医务楼,会自己出钱给士兵替换适合的义肢。他…那名士兵也是秦教授在袭击中救的,士兵说,他是为了二十区少些死伤,才会引着星盗离开晴雷星。”
“他还帮助了我。”莱温达说,“他能做出稳定精神的药,首领,我希望他活下来,希望他救你。”
莱温达没再躲避,他抬起头,向来无波无澜的眼眸显露情绪,阿斯塔读懂他的执着。
“本来也不会杀他。”阿斯塔摆了摆手,“你们这些小孩儿……他比你大几岁,倒不如你稳重。行了,秦绪舟恢复得差不多了,过两天我会安排你见他。”
“是。”
阿斯塔回到房间,抬眼就看到秦知流坐在床上,表情严肃。
失明的小家伙歪头朝他的方向瞅,全然没有迎接的意思,宛若房间真正的主人:“阿斯塔?”
“嗯。”阿斯塔应了一声,为心中的人物小传添上一句:主人翁意识强,非边缘角色。
“你之前说我们在星舰上。”秦知流翻滚下床,他这几天把房间走得很熟,行动十分流畅,“星舰的舰主是叫嬴歌吗?”
“嬴歌?”又是个未知的名字。阿斯塔摇摇头,出声否认,“不是,这里没人叫嬴歌,或许他隶属其他星舰。”
秦知流疑惑:“星舰不是只有一艘吗?”
“怎么会?”阿斯塔失笑,他轻抚秦知流的头发,“星舰多得是,早不是古蓝星时代了,你怎么会这样想?”
失忆者对自己的过往并不是一无所知,有些人的常识甚至很好,比如秦知流,阿斯塔给他一块光脑,不出半小时他就能玩明白。
他会提出一些古怪的问题,是因为所有记忆断裂成碎片,它们在迷雾中不时浮现,偶尔被灵光一闪抓住,却无法细究源头。
“古蓝星。”秦知流压下心头一丝激荡,仍旧苦着脸,口中小声串联着不成句的片段,“嬴歌,星舰,传承……”
古蓝星时代的记忆,却被他列为当代常识。秦知流没有揪着不放,但他开始对自己的过往感到好奇了。
“想不起来。”他干脆地下定论,“但嬴歌是我朋友,肯定没错。”
“那就不想了。”阿斯塔并不在意,失忆是实质损伤带来的后遗症,又不是什么靠意志力就能唤醒的东西,他还不至于苛求病人。
“过来坐好。”阿斯塔拿出一条纯白护纱,在秦知流眼前比了比。
秦知流伸手去摸:“什么?”
长长的布料有些厚度,却轻若无物,触感滑如春水,还带着丝丝凉意。是好东西,秦知流本能般意识到。
“给你护眼用的,赶制了几天,里面加了寒水石,没事不要摘,免得受光刺激。”
护纱盖上秦知流双眼,在脑后自动相接,阿斯塔为他仔细调整了松紧:“诺兰·伊文是你的学生,他很担心你,明天去见见他吧。”
【??作者有话说】
关于嬴歌,可以观看专栏的《是王,不是团宠》
秦知流失踪的第四天,秦知剑回到秦家。
收到内线消息后,他第一时间赶往十五区,带着七区的四成兵力——他只是一名少校,四成,已是指挥官专门为他作保下,他能带出的最大人手。
没人想到,仅凭这四成兵力,他一战成名。
秦知剑处决了十五区的动乱,将领导层近乎杀了个干净。
随后,他把他们苦苦隐瞒的兽潮标记公之于众,那是一枚深埋地核中的兽茧——是星兽在太空中前赴后继奔袭的坐标。
没人知道兽茧是如何出现的,它一旦出现便与星球相连,星球不灭,它便永恒。
兽潮则会随着它的生长而汇聚,秦知剑别无他法,他太急了,他不能也不愿留在这里,所以他以最快速度清扫一轮星兽后,用毁灭小行星的方式湮灭兽茧,以绝后患。
秦知剑只庆幸这颗小星无人居住,资源匮乏,帝国没有非它不可。
否则……他也不知自己会作何选择。
这一切只用了三天。
十五区残余兵力不足五成,他们暂时被七区接纳,从此兰斯洛特再无军区傍身,七区崭露头角。
他终于回到主星。
秦知剑一身战后未散的煞气,他也不参与军区归属权的政治斗争,故而大家都很识趣,没人试图攀谈阻拦,任由他一路畅通回到秦家。
维修室内,秦知剑放出一架机甲。
它伤痕累累,又熠熠生辉。
它在此战中救他于水火,为他背负荣光,而它真正的主人却生死不知。
“不用去休息吗。”秦知秋搬着三箱轴承走来。
“不了。”秦知剑应了一声,替她接过,“星舰还差多少修好,我来帮忙。”
秦知秋向里头看去,星舰框架早已搭建好,成堆的零件中,秦知惑垂着头,默不作声地忙碌着。
“知惑。”秦知秋揉了揉眉心,“星舰进度多少了?”
“56%。”
她叹了口气,大哥不在,家里她需要统筹方方面面,已经几天没合眼了:“星舰我跟二哥接手,你先来帮他修修机甲。”
秦知惑手上一顿,到底没说话,走到机甲面前检查一番:“损耗99%,再多一度当场报废,得大修。”
秦知剑:“情况特殊,大概多久修好?”
炸毁地核的同时杀死兽茧,这任务交给谁他都不放心,多少要付出一点代价。
“三个月。”秦知惑看一眼星舰,“这是最快速度了。”
“有点久。”秦知秋遏制住想要叹气的冲动,“没有机甲,上战场多少吃亏,算了,我再想想办……”
机甲左臂的护甲突然掉落,它打断秦知秋的话,一室静默。
下一刻,他们勉强维系的平静彻底崩裂,情绪磅礴爆发。
“这不是他的机甲!”
“你把机甲拿走了。”秦知惑眼眶通红,像是忍无可忍。他攥着秦知剑的衣领,指骨用力到泛白:“你凭什么!你明知道…你要害死他吗?!”
“知惑!”秦知秋一把拽开他,“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他同样甩开秦知秋,近乎歇斯底里:“大哥有机甲就不会失踪!有机甲就不会遇险,他能把星盗全杀掉,不,不对,如果我能早点检修,不让大哥去边境星……”
他的手臂在颤抖,全身在颤抖,尾调碎成含糊不清的低喃,呼吸又深又快。
秦知秋摁住秦知惑肩膀,她把人揽在怀中,一只手掩住他口鼻,缓解他过度呼吸症状:“秦知惑,停下!”
措施有效,数分钟后,秦知惑靠在她肩头,失焦的眼眸缓缓恢复光亮,他怔怔地,忽然潸然泪下:“姐……”
“别怕。”秦知秋拥抱着他,手掌轻抚他后心,“大哥一定没事,他从不食言,也绝对不会扔下我们。”
“那是乱星域。”提到这些,秦知惑的声音透着颓然,隐隐发哑,“他只有一架飞行器,即使穿了过去,谁也不知道乱星域后面是什么……”
他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手中忽然多了一条机甲空间钮。
“不论是什么,我们只能相信大哥。”仿佛之前激烈的质问不存在,秦知剑直视他的双眸,“就像他信任我们一样。”
秦知惑揪着秦知秋的衣摆,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看向秦知剑:“二哥,对不起,我刚才…”
没等说完,他就被摸了脑袋,听见了秦知剑一声叹息。
“二哥知道。”
秦知剑目光平静,那是一种独属于兄长的包容,他给他擦掉眼泪,“振作起来,等修好星舰,我们一起去接大哥回家。”
他们姐妹兄弟之中,大哥的意义是不同的。
秦知剑十分清楚,若无大哥,幼时的教育会让他们陷入无尽内斗。
他从小被大哥摔摔打打,亲近和依赖虽然不少,却不比知惑——他小时候被绑架过,是大哥率先发现,还亲自救他回家,更是寸步不离守了他一个多月,才让知惑走出阴影。
当时大哥好像说过,幕后主使和兰斯洛特家有些牵绊……
“……好。”秦知惑吸吸鼻子,眼泪却越掉越凶。
“诶?你别哭啊!”
“帕子不够用了,我就这一块!”
“啊啊啊这是大哥给我的,你不许抹鼻涕!!!”
“秦家最高权限移到了秦知秋手里?”有人问道。
“秦家戒严了。”另一道年轻声音说,“这是传话人最后一条消息,内部争斗开始了。”
假模假样地叹息响起:“秦知流外出太久,大权旁落啊。”
随即哼笑一散,尾音一收:“秦家那条线赶紧断了,其余按计划行事。”
星舰,审讯室。
“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诺兰很苦恼,他晃着禁锢环,“我说了很多次,去晴雷星是因为被家族放弃,也是在晴雷星才成为秦教授的学生,多亏了他,我才不会被送给哪个alpha。”
“诺兰·伊文,对贵族omega来说,你不同寻常的点太多了。”莱温达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终于来了。
“我要你们看到我的价值。”
诺兰坐直身体,他像是等了很久:“危险和价值一体两面,我的危险性远远不及秦教授,同理——”
“他的价值远超于我,这该足够保住他的命。”
莱温达没再多问,比起手上的资料,他接触的诺兰更加真实。
一个十分自我,又善于把控人心的赌徒。
“首领同意你见他。”莱温达突然道。
诺兰眼中划过一抹诧异,又很快消失:“什么时候?”
让秦知流同意出门见人,阿斯塔本以为会十分困难。
失明失忆会让人极度缺失安全感,而离开舒适区的举动更令人不安。
阿斯塔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却不料秦知流思考片刻,点头:“好啊。”
秦知流抓着他的衣袖:“你跟我一起吗?”
“…不,”阿斯塔说,“他是omega,我不能接触。”
“蒂医生不也是吗?为什么不能。”秦知流百思不得其解,一句话未经思考脱口而出,“你病多久了,什么症状?让我看看。”
话音落下,两人皆是怔住,阿斯塔更是直接抽出手臂退开,语气带着冷意:“你在胡说什么?”
秦知流没回答,他动了动手指,虚空模仿着方才要做的动作,三指曲并,需搭在腕骨上——是一个把脉的姿势。
“……我是医生。”秦知流说。
秦知流不在乎他的防备,甚至对此习以为常,这太熟悉了,好像以前就有人一意孤行喜欢隐瞒病情。
这也是他对阿斯塔莫名亲近的原因之一,本能不会骗他。
记忆缺失,他自己都还是个病人,遑论去医治别人,秦知流略过这个话题:“你愿意告诉我之前的事情了?”
阿斯塔声音里的惊讶十分敷衍:“不先听听你学生口中的版本?”
秦知流偷偷翻他白眼:“又要做选择题?掉水里救妈妈还是救爸爸?我的话和他的话你究竟信谁?拜托——我是失忆,又不是当傻子!”
阿斯塔:“……”这崽子精神头恢复得过于好了。
“我的意思是,”阿斯塔说,“你对现状有误解,去见诺兰·伊文,会得到与你推理大相径庭的答案。”
“那不重要,现在的我不认识诺兰·伊文。”秦知流说,“我也不会在你们之间做选择,没有意义。”
旁人的言论永远只是参考而已,谁都有私心,谁的主观表达都对自己有利,比起相信哪一方,秦知流只想获取更多信息,他会去拼凑客观的真实。
他不愿蒙昧地活着。
心底总有份焦灼燃着火苗,秦知流却把它藏得很好——他尚且辨不清方向,何必再丢出把柄叫人利用。
阿斯塔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自然没错过那一闪而过的,属于上位者的淡漠。
聪明……不,智慧的处事方式。
秦绪舟不可能是无名之辈,他无意间表现出的特质,早已胜过大多数贵族全力培养的继承人。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他太重要,以至于秦家把他藏得极深。
阿斯塔玩笑道:“也就是说,不论你学生说什么,你也愿意信我的版本?”
“看在你这些天的尽心陪护下,稍微偏向你一眯眯。”秦知流拇指食指并起,中间是一段极小的缝隙,“只偏这么多哦。”
“就这么一点儿?”
“谁让你一直不跟我说实话。”
……身世成谜的小崽子,简直倒反天罡。阿斯塔无奈一笑,心情竟少有的轻松。
小崽子又开始提要求:“你见不见他我不管,反正你要送我,谈完了也要接我。”
阿斯塔扬眉:“我会专门找人……”
“不行!”秦知流直接打断,他扁扁嘴,“我不认识人也不认识路,我还看不见他们,而且,谁能保证聊天一定愉快呀,你不来,有人欺负我怎么办?”
一通熟练的道德绑架式撒娇,阿斯塔深深叹了口气,果然妥协:“……行,送你,你会用光脑,聊好了给我打通讯,我再去接你。”
秦知流欢呼,又被阿斯塔镇压:“养好精神,睡觉去。”
阿斯塔守着秦知流直到他睡着,不由得出神。
亲近,埋怨。不假思索的关心,这些都不作假,十分好判断。
或许是某种移情。
秦绪舟真正信任的那个人,和自己有相似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