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风舒平生头一会儿生出了一点儿不一样的疑问。
就这么简单吗?
对别人那么要命的事,对他而言不过是从走廊这头走到那头。
第24章 24不即不离
就演戏这件事而言,叶风舒倒也并非一无是处。
他的动作戏就像偏科一般出色。一是打戏和舞蹈算是一通百通,他有多年的舞蹈底子;二是他入行以来拍的大多是古装,和威亚的关系就像牧民和马背。
当然,先决条件是他愿意自己上。
《剑赴长桥》请的是HK武行。在HK电影还辉煌的岁月,这个班子为大家的童年回忆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现在虽然有点人才凋敝了,但挂名的那位武指还是金字招牌,立项的时候宣发就围绕这点大吹大擂了一番。
今天的这场戏,是越清臣刚入门不久,出门历练时遇上了当初欺辱追杀他的恶势力。之前越清臣惹不起的人在温题竹那里都是小杂鱼,被温题竹一个个踹到越清臣面前喂招。
他本来是让师弟出出气,但师弟压不住心中那股暴戾,第一次杀了人。
这也是温题竹和越清臣第一次生嫌隙。
天气已经有点热起来了,动一动就是一身汗。换了过去,叶风舒未必愿意自己上。
但今天是难得的叶风舒的优势场合。
徐行不是万能的,除了游戏打得稀烂,他对武戏也不太熟。
虽然老老实实参加了武训,但徐行此前从来没有拍过古装,也几乎没有威亚的经验。他的武戏全靠力大砖飞,虽然很真诚,但着实不好看。
难得进度是因为徐行的缘故被卡住了。
叶风舒觉得这是个机会。
这几天他还在努力试图缓和关系,但都未能成功。
因为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并不紧张,似乎没有什么好缓和的。
徐行永远客气又体面,不会给任何人难堪。
中途他们甚至还又拍了点举案齐眉的花絮。
工作人员正好把话题递到了嘴边,叶风舒挺想借坡下驴的,他道:“我脾气不太好,挺容易得罪人,要有点啥,徐老师别往心里去啊。”
他有点紧张徐行的回答。
但徐行立刻报之和煦的笑脸:“怎么会呢?叶哥,我挺喜欢你的性格的。”
又来了。叶风舒不甘心,他忍不住道:“真的吗?”
徐行道:“当然是真的。”
叶风舒有点想给他一拳,但更多是想给自己一拳。
但叶风舒发不出一点脾气。
他觉得怅然若失。
失去了点什么了呢?除了一些无私的帮助,他之前好像也没从徐行那里得到过什么。
叶风舒站得挺近,看着陈师傅试图教会徐行:“用阴力啊!你听唔听得明啫?呢度要用阴力啊!”他脾气不大好,听起来已经在努力忍耐龙门粗口了。
叶风舒插嘴:“徐老师,武行后面有威亚拽着呢,你随便蹬一下就能飞八丈远,太用劲儿了他们反而不好弄。是吧陈师傅?”陈师傅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懂普通語,豹头环眼地瞪了叶风舒一眼,又有点粗暴地拽了拽徐行腰上的威亚:“踢咗就往上跳,收埋對脚,条腰俾啲力啦!”
徐行难得有点没底气:“好,我再体会体会。”陈师傅这才放开他,对着威亚组骂骂咧咧去了。
现场又再只剩下了他们俩人。
叶风舒道:“呃……徐老师,要不要我帮帮你?”
徐行道:“不麻烦叶哥了。我自己再想想。”
叶风舒道:“也不麻烦我,其实挺简单的。我看你平时再健身房手眼协调挺好的,怎么这会儿就这么笨?”话一出口,他又忙道:“啊,不是,我不是想说你笨,我的意思是……”
徐行笑了:“没事儿。我是学得慢,刚才陈师傅也快发火了。”
失去的也许就是这个。
如果没有那天发生的事情,他们现在应该不会这么对话。
叶风舒道:“徐行……”
徐行没回答,头顶的阳光有点刺眼,徐行垂着眼,微笑着看他。
叶风舒只得道:“那行吧,我去那边了。
徐行道:“嗯,待会儿叶哥你也小心。”
成龙说过,镜头一直切来切去,那么说明演员不会打。
虽然演员确实不会打,但武指和廖太保都试图让镜头不要太切来切去。
这段连贯动作是温题竹把杂兵踩在地上,用足尖挑起来,踢到越清臣面前。越清臣对着仇人一记正蹬,杂兵撞到墙上,越清臣被威亚拽住,往后飘萧而起,再接帅气落地。
尹鸿仪在键盘只敲了两分钟,但现场拉了两组威亚,六七条钢丝绳。
试了几遍,叶风舒没啥问题,徐行勉强也会了。
但等正式开拍的时候,拽着挨打群演的那条钢丝不知为什么慢了半拍,徐行那一记正蹬结结实实踹在他胸前。
小说里大侠们杀人如杀鸡,人体就和纸糊的差不多。但现实却不同。
群演当即就抱着肚子跪了下去。徐行也失去了平衡,往后踉跄了几步,但又被钢丝拽着,不能倒地卸力,最后单掌狠狠杵在了地上。
工作人员们立刻赶来解救受困的主演。
徐行举着双手让别人替他先解开威亚。但他杵地的那只手掌已经破皮见血。
“卧槽。你不疼啊?”叶风舒有点急了,去扶他受伤那只手的手肘。
徐行似乎有点惊诧,他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没事儿,皮外伤。”但他好像有点别的事情要做,叶风舒感到徐行温柔地把手肘从自己手里往外抽。他道:“哎,你犟什么……”但徐行己经彻底挣扎了出来。
过了吧?就当是在麦麸,徐行也不能就这么走了吧。
叶风舒终于找到了点能发火的感觉。
却看见徐行急匆匆走向那个还跪在地上、目前无人理睬的群演。
“对不起啊大哥。”他道:“我没收住,没事吧?”
见徐行蹲了下去,跟着主演跑的工作人员们也一拥而上了,叶风舒反倒被隔在了人圈外面。
如果受伤的是叶风舒,现在大概已经又上了热搜。但徐行只是上了点碘伏,没多久就回了片场。
廖太保还算体恤,再来了一遍就喊了过。接下来的部分拍得也还算顺,就是武行的人和威亚组吵了好几架。
到了下工的时候,叶风舒磨磨蹭蹭不想走。
他远远听见徐行在和阿尧说话,叫他待会儿去看看那个已经被送去了医院的群演。
叶风舒顿开茅塞,也对小邱道:“你去买点跌打油,晚点给徐老师送去吧。”
小邱答应了下来,但没走两步,叶风舒又把他叫住了。
他问余闲:“摔了还需要点什么啊?要不要送点什么吃的喝的?”
余闲这几天倒是习惯了太阳会从西边出来,但还是有点哭笑不得:“风舒,徐老师那就是点外伤。”
叶风舒觉得他真是不通人情世故:“我能不知道吗?你觉得我怕他死了?这不就是趁机……”
他猛然闭嘴。趁机什么?趁机献献殷勤?
叶风舒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不太吉利的词语,按他的语言系统,这种行为叫“舔狗”。
他突然泄气了:“行了行了,不送了。”
远处有点骚动,这场戏甄苡柠也在,出了那档子事后,她的后援会几乎每天都来应援。
今天粉丝更是送进来了好几大捧鲜花。黄玫瑰、向日葵、尤加利叶,还有带枝的青柠檬。
执行导演突然跑来叫大家等一等。
甄苡柠抱着黄色的花束,站在导演身边,不知道正在说什么。执行导演请主演老师们往前面靠。要不是看见徐行老实跟了过去,叶风舒真想扭头就走。
怀里的花束把甄苡柠的脸映得金灿灿的。
叶风舒听她从制片人开始,报菜名般感谢了一大串人:“谢谢导演、谢谢汪总、谢谢《剑赴长桥》……谢谢在座的每一位兄弟姐妹。谢谢在我最难熬的时候,大家选择了相信我,给了我完成鹿青萍这个角色的机会。”
叶风舒这才依稀记起来,今天好像是甄苡柠杀青。
甄苡柠的声音有点哽咽了:“这段时间因为我的事情连累到大家了,但大家没有嫌弃我,这份义气我永远忘不了。接下来的路,我一定会好好继续走下去。”
大家对你有个蛋的义气。叶风舒忍不住又在心里冷笑。
他最讨厌这种虚头巴脑、哭哭啼啼的场合,尤其他自己还没在主席台上。他不由侧身去看徐行作何感想,但徐行没发觉,只是专注地着甄苡柠。
甄苡柠说不太下去了,她把脸埋在花束里使劲闻了闻,然后朝着人群鞠下了躬。
有人半真半假地带头鼓起掌来。
鼓掌的人大概昨天还在讨论她到底敲了谁的门。叶风舒在心里啧了一声。他不耐烦极了,就在他拍屁股走人的前一刻,甄苡柠却抬起身子来,正好望向了他。
说是正好也不准确,甄苡柠一定是在群人里特地找到了他,她泪光闪烁的眼里满是感激之情。
然后她冲着叶风舒的方向再次深深地鞠下躬来。
叶风舒在粉丝那里见多了女孩子泪水婆娑的样子,但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别人对他满怀感谢。
望着正在鞠躬的甄苡柠,叶风舒浑身都不自在。
他觉得自己是具遗体,正在接受告别。
没等甄苡柠再直起身子,他转身就走,跑得飞快。
要是他有义气一点,回头叫余闲小邱他们一声,就能看见徐行转过了身子,正朝他看过来。
第25章 25蜘蛛之丝
叶风舒认为自己和徐行现在差的只是一点机缘。
他需要一个俩人能够独处,同时徐行没法跑路的环境。
虽说他还是没想好要怎么解释,但总觉得事到临头总能解决。
现在机缘来了。
但就是凶险了点。
他现在和徐行被困在离地面二十来米的高空中。
这几天剧组集中拍武戏吊威亚。
其中最兴师动众的一场是在水面戏。
外景地背靠峭壁,峭壁下是绵延的竹林和与竹林几乎同色的幽绿湖面。
虽然大部分打斗是由替身完成的。但有一场主角分云拂雾、从空中翩然落在竹排上的戏要演员自己上。
和别的208万不同,叶风舒还挺乐意拍这场戏的。
他从小就喜欢跳楼机和蹦极,属于公款娱乐了。
但徐行肉眼可见有点紧张。
叶风舒嬉皮笑脸问他:“徐老师,没恐高症吧?”
徐行摇摇头。
叶风舒觉得徐行能从自己这里学到点什么,于是道:“上去了别往下看,就当在棚里,其实也差不多。一会儿就完了。”
第一条试拍挺顺利,但山间开始起风了,宽袍大袖被吹得糊了他俩一脸。
下来后服装老师忙用别针替他们把不该飘起来的布料别住。
意外出在第二场。
刚离开峭壁不到二十米,叶风舒和徐行就同时顿住。
然后更大的风刮了起来。
尹鸿仪写小说时一定没想到,原来御剑飞行的剑仙会遇到和民航一样的气流颠簸问题。
在地面上看,这阵妖风好像也不大,只能把浓雾撕成一条条薄絮。但在半空中,它就成了一只大猫,把徐行和叶风舒当成闯进家里的蝉,颠来抛去地玩弄了好一阵。
不管叶风舒坐过多少次大摆锤,这趟下来也有点面无人色了。
按理说,徐行和他应该一前一后隔了两米,但现在俩人被风刮得紧靠在了一起。
“艹!”叶风舒艰难调整着方向,扭头往悬崖上看去,悬崖上工作人员乱得像被开水浇了的蚂蚁窝,有人拿着扩音器冲他们喊:“不要紧张!马上排除!已经叫救援了!”
你大爷的!叶风舒真想换他过来,看他紧张不紧张。
刚才他叫徐行别往下看,这会儿自己却忍不住往下看。
水面光斑粼粼,剧组租的小船和快艇就在正下方游曳。水面应该在漾动,但在他们这个高度看来,水面就像是静止的,如同洒了一把金粉的盆栽。
叶风舒看向徐行。
徐行正紧紧抓着腰侧的钢丝绳,他千锤百炼的核心力量现在发挥了作用,整个人崩得直挺挺的。
这就像在过山车上抓着安全杠,如果真出事故,没有一点卵用。
身为前辈,叶风舒觉得这种时候应该说点什么宽宽对方的心,于是道:“……大概是防旋锁卡住了,主威亚还在就死不了,钢索能承重个几百斤呢。”但话一出口,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软的:“没问题的,一会儿就能把我们弄下去。”
他是这个剧组数一重要的人物,徐行数二。现在大家一定在全力想办法,倒不用担心他们会像群演一样无人理睬。
徐行抬头看上方。
他没叶风舒那么乐观。
副威亚像卡住错位的拉链,乱七八糟地缠在了一起。钢索已经分不太清哪根是哪根,有的已经松垂了,但有的却绷得格外紧,似乎承担了不属于自己的职责。
威亚应该是没办法恢复正常运作了,现在他们进退维谷,剧组的人想把他俩向上或者向下拉都不太可能。
他们困住的位置也不巧,119的消防车上不去悬崖,如果开到湖边,伸出云梯也未必能够到他们。
他分神应付叶风舒:“是,上回不也出了点小事故吗?应该挺常见的吧。”
他不提叶风舒倒忘了这一茬了,叶风舒咬牙切齿:“等老子下去了,立马让这帮吃干饭的滚蛋!”
徐行在上风处。
他俩现在离得太近了,徐行的假发被风吹得直往叶风舒脸上飘。
绕行而来的风把叶风舒吹得晃了晃。
徐行没有马上回答。
叶风舒觉得自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有点沮丧,突然道:“徐行,你是不是就觉得我特别爱欺负人啊?”
叶风舒倒从不觉得自己爱欺负人,要是谁觉得被他欺负了,那一定是对方活该。
但他很难说服自己徐行也活该。
如果徐行不活该,那就当真是他在欺负人了。
叶风舒不太做得了这么艰难的抉择。
徐行倒是没料到叶风舒如此松弛,现在还在惦记这个。但现在更不适合聊他觉得副威亚不对劲,他只能道:“怎么会呢?如果真是他们工作没做好的话,那确实应该负责的吧?怎么能你算欺负人?”
叶风舒有点烦躁了,他道:“得了吧!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徐行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叶哥,要不我们还是下去再聊吧?”
话刚出口,头顶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有什么东西从他们头顶崩了下去,直直坠进湖里,就像掉进草丛里的一根针,转瞬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卧槽!!!”叶风舒的副威亚随声而斜,他大叫起来:“什么掉了?!”以他俩对威亚的了解,还真看不来什么东西掉了。但叶风舒腰侧的一根钢索明显像受了伤般软垂下来。
叶风舒就像走夜路时遇见了脏东西,也不管对面是不是真能听见,他对着悬崖那边狂彪脏话:“#$%$!#¥#&%!!还上不去吗?!你们要弄死老子啊!!”
悬崖的人群兀自骚动着。像在战团外舞着刀枪,但就是不上前砍主角两刀的群演,现在剧组的人觉得站着不动不真诚,但跑来跑去对他俩的困境又毫无帮助。
叶风舒现在是真的慌了。
他再往下看看。
水面不像盆景了,而是一块长满了青苔的水泥地。
是说多少米掉下去,摔在水面上就和摔在水泥上一样来着?
地心引力可不在乎咖位。
叶风舒满脑子都是他过往的蹦极经历。
踏出高台的那一瞬,方向这东西就消失了。
你可以是在往下坠,也可以是在向前飞,除了风声和自己的尖叫,你什么也听不见。地面在你面前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近得马上就要碾过来。
近得就要马上碾碎你。
如果这个时候没有那根拽住你的绳子会怎么样?
徐行的胳膊像一根结实的安全绳般环过了他的腰。
叶风舒呆住了。就算是富贵险中求吧,但现在麦麸是不是也太不知死活了?
接着他看见徐行动手去解他安全卡扣中的一个。
叶风舒心率飙到了200,就算他得罪了徐行,但也不至于要害命吧?
他本能地想去抓徐行的手,但徐行坚定地阻止:“你别动。”
叶风舒气急败坏:“不是??!!!”
而徐行把解开的安全扣卡在了自己这边的钢索上。
副威亚吃重,两人都明显感到徐行这边的钢索也往下沉了沉。
心脏还在狂跳,叶风舒瞠目结舌。
也许是因为风还在吹,也许是因为徐行的手还在他的腰上。
总之现在他俩离得太近了,之前手动拉开的距离现在很难再保持下去。
叶风舒的惊恐太不加遮掩了,徐行有点促狭的笑了:“叶哥,下面这么多人呢,你觉得我敢干点啥?”
叶风舒不知该羞愧还是害怕。
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干嘛啊?你这边能受得了吗?”
徐行道:“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一边钢索能受几百斤的力,就我们俩个没问题。就当上个双保险吧。”
我刚才还说一会儿就能下去呢。
叶风舒瞥了眼安全扣,心虚地嗫嚅:“……真没事儿啊?”
徐行笑了:“叶哥,别怕,你命好着呢,不会在这种地方有事的。”
徐行的假发连同他的呼吸,一起笼在叶风舒脸上。
他现在带着妆,卧蚕比平日里还要明显,他的瞳仁也比平日更加圆亮,现在在卧蚕和眉骨间微微眯细,就像春柳夹岸的溪流。
朱砂痣点在他俊秀的眉宇之中,如同清晨远山间的那点红日。
叶风舒觉得自己的脑子和悬崖上的剧组一样乱。
他该说点什么?
说谢谢?还是那句在嘴里盘了许久、但就是黏着吐不出去的对不起?
但现在这个情况下说哪句,都显得他只是贪生怕死。
故事里的佛陀用蛛丝拉大盗出地狱,其他罪人也跟在后面一串往上爬,大盗害怕其他人连累自己,挥刀把身下的蛛丝砍断了。
可能是因为钢索比蜊蛛丝要结实点,徐行却主动往上面挂仇人。
头顶又传来一声崩裂。被风吹得缠在一起的副威亚相互摩擦,竟然崩开了一股。
叶风舒腰间那条本已经软了的钢丝索现在像断气了一般彻底耷拉下来。
叶风舒的确十分贪生怕死。
如果死了,下辈子大概很难再投这样好的胎了。
“卧槽!!”他所有的顾虑和倔强都魂飞魄散了。
虽说常识告诉他,现在能救命的不是徐行正揽着他腰的那条胳膊,但叶风舒还是一把搂住了徐行,恨不得两条腿也盘上去:“卧槽卧槽卧槽徐行算哥求你了你可千万别撒手啊!!!”
第26章 26左右为难
等看见红色的消防车驶到湖边时,叶风舒激动得都快哭出来了。
这世上最靠谱的人终于来了。
消防车在湖边进退两难,碾出了几十道深辙,才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云梯向他们节节攀升,就像大慈大悲观世音伸出的杨柳枝。
叶风舒不清楚他和徐行在天上挂了多久。但又被风簸几次,互相摩擦的威亚像遭了千刀万剐,越来越细,越来越瘦,连徐行这边的钢索也在发出不妙的咯吱声了。
湖边的泥地太软了,消防车只能歪斜着停靠,连伸到他们脚边的操作平台都是斜的,最后在离他们还差大半米的地方到达了极限。
消防员抛了安全绳给他们,嘱咐他们在身上缠牢扣好。
一个高大魁梧的消防员倒提着消防钳,骑在了操作平台的栏杆上。
“哥们……警官,不是,同志!等等等等等等,你再等一会儿!”叶风舒扒拉着威亚,在风中轻轻晃悠。
那位消防员只有二十出头,还是个小同志,被他一秒钟变了三回的称呼叫得愣了愣。
现在的难题有两个。
一是操作平台没法停在他们脚下,最后离那段距离要他们自己跳过来。二是卡死的威亚必须剪断。
大概所有人在小时候都玩过同样的游戏,蹦过走廊的地砖时,想象自己越过了万丈深渊。
现在的情况正相反。
你需要把脚下的万丈深渊想象成一块绿色的地砖。
这距离放在平地上不值一提,但在半空中,怕只有经验丰富的特技演员才能坦然处之。
而要怎么剪断钢索更加困难。
现在俩人的钢索几乎已经不分你我地缠在了一起。
如果要解放叶风舒,最好的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但这样一来,能支持徐行的钢索就只剩一条了。
但如果要仔细分,叶风舒的这根钢索已经像春阳下的冰溜子,几乎能听见断裂的倒数声了。
站在操作平台上消防员看肩章应该是个领导,那个年轻的消防员举着钢丝钳,等待他的命令。
叶风舒转头看着徐行。
徐行并没有怎么犹豫,他对消防员道:“全都剪吧,他先过去。”
妇女和儿童先走,但叶风舒既不是妇女也不是儿童。
叶风舒觉得脸上发烧,他努力想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卑劣,咬着牙道:“……不用!你先过去。别让着我!”
徐行几乎是不容抗拒地摇了摇头:“我没让着你。我没法先过去,你这边快断了,太危险了。”停了停,他又用温和一点的语气补充:“去吧,别怕,待会儿我推你一把。”
似乎察觉到了他们要逃脱,那股恶风像重新蓄积了力量,渐渐又在变大。
二人的身体又开始了晃动。
那个看起来是领导的消防员当机立断:“就这样,全都剪!小彭!做准备!”
叶风舒在心里把他知道的古今中外的神仙的名讳都念了一遍。
“徐行,那你……”他道,但不知道该叮嘱句什么。
“嗯,我马上就过来。”徐行扶住了他的后背。
“准备好。”他对那个看起来是领导的消防员说。
没人和叶风舒数一二三。
他感到徐行在他背上用力推了一把。
接着斜伸到他上方的消防钳发出坚定的咔嚓声。
叶风舒用尽全身力气猛扑向了那个年长的消防员。
胃上像挨了一拳,狂涌的肾上腺简直要从口鼻里喷出。
但恐惧几乎还来不及升腾就消散了。消防员一把薅住了他,像拎鸡崽子般把他拎到了平台上。
脚下这片操作平台已经被踩得磨秃了油漆,露出了不锈钢的底色,但叶风舒觉得这比他这辈子踩过的任何红毯都要坚实和辉煌。
狂喜在他剧烈的心跳上又撒了一把火药。
叶风舒扶着操作平台的栏杆,来不及站稳软得像煮过头的面条般的两条腿。
他立刻转身对徐行嚷嚷:“徐行!你快过来!”
风猛然大了。
连云梯平台都跟着晃动。
叶风舒一个踉跄,小同志对他吼道:“蹲下!别站着!”叶风舒被他按得蹲了下去,但还是犟着回头去看。
徐行戏服上的轻袍缓带漫天飘舞。
那只剩一根的钢索不是强风的对手,徐行被吹得狠撞在了平台上,发出了巨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