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刷卡,金额对他来说不是小数目,输密码时指尖仍有点抖,每个数字都按得用力。当POS机吐出票据,他也仍跟做梦似的,嘴角却悄悄扬了扬,俩梨涡露了点影,心里冒起股得意的小泡泡。
这么多年过去了,闷葫芦居然还记着他的生日。
到底是多喜欢他啊?
买完手机,他凑到笔记本电脑柜台前,没等营业员介绍两句,眼镜男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在人屋檐下没办法,时钦不耐烦地接了,慢吞吞磨到商场外的路口,伸着脖子东张西望,没见着眼熟的奔驰,摸出手机想发短信,一辆低调到不起眼的黑色沃尔沃缓缓停到他跟前。
见眼镜男从车上下来,他脑子里瞬间转了好几个弯:闷葫芦车贩子啊这么多车,不会是要送他吧?可他没驾照,不会开车啊。
怎么愧疚成这样,又给银行卡又给车的,这……这他妈有个屁用!不在他名下,根本倒卖不出去,他的电驴子还能卖个三四百块钱呢。
凌默打开后座车门,示意时钦:“你好,上车吧。”
“等等,那我的车怎么办?”时钦一指身后路牙子上的小破电驴,狐疑地问了句,“周砚让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啊?”他严重怀疑,闷葫芦没那么正常。
凌默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迟总建议你把电动车卖了。钥匙给我,我会处理。”
“……”时钦一呆,这四眼说什么呢?
凌默接着回答第二个问题:“他让我过来,一是帮你搬家,二是以后负责你的出行。”
“……”时钦心生警惕,又问,“搬哪儿,他家啊?”
凌默点头:“是的。”
就知道没猜错,果然派人来盯他了。
时钦当场拒绝:“你不是周砚的,啊说错了,就迟总的助理么?他天天那么忙,还让你跑过来给我当司机,多大材小用啊?你回去跟他说,别这么客气。”
“我是迟总的私人助理兼司机。”凌默隐去自己保镖的身份,认真向时钦解释,“别担心,迟总有专门的秘书,他也习惯自己开车,你有任何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
吃烧烤那晚,时钦没注意过一直待在车里的眼镜男。刚才凌默下车,他唯一印象是“大高个”,这会儿再看,那悬殊的体型他明显扛不过,迟砚把自己重要的私人助理兼司机派给他……
这不就是赤裸裸的监视么!
闷葫芦今天逼他搬家,晚上指不定要干什么。难怪大前天一早急着亲自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关心他心里的疙瘩,原来是憋不住裆里那二两肉,等不及想跟他做那种恶心事!
妈的大意了……
时钦恨不得脚底抹油赶紧溜,可才刚买了个新手机,工作也辞了就落个五百块钱。
早知道昨天就套出钱来跑路!都怪赵萍,说家里有虫,把上个月给他看的那一大包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秋冬男装全翻出来手洗了不说,还把屋外那根晾衣绳挂满了,害他没地方晾制服,等到昨天终于洗了晾出去,结果又赶上阴天,耽误到今天才把制服还回去。
察觉时钦不想上车,凌默没催,只道:“你不放心,可以先把电动车卖了,不着急走。”
催着人卖车还好意思说不着急?时钦当即就说:“我不卖,难不成你还24小时随叫随到么。”
凌默:“刚才说过,你有任何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时钦:“……”
见凌默四处张望寻找修车铺,时钦情急之下搬出赵萍当借口:“你问下你们迟总,我过几天搬行不行?他不知道情况,我有个干妈,是个没孩子的寡妇,我一直跟我干妈住,突然要搬,我怕她接受不了,得先给她做思想工作。”
凌默知道时钦和谁住一起,便没有多说。
等时钦骑着小电驴跑远,他拨通迟砚电话,简短说明情况,询问:“迟总,要等几天再联系他吗?”
“不用,由他去。”
凌默这两天忙着采购了一整个衣帽间的男装,尺寸和鞋码都是顶头上司给的精准数据。
迟砚几天前还连着两日往返南城,亲自查时钦的过去,又为了一条短信连夜飞回北城,现在却放任不管,令人难以捉摸。
他斟酌了下,多嘴提醒:“他表现出明显的抗拒,可能是在敷衍。”
电话那头静了半晌。
久到凌默以为迟砚不在手机旁,迟砚的声音才缓缓传来。
“你去我那边拿两套衣服给他送过去,从里到外还有双黑色运动鞋,客厅桌上那东西也给他送过去吧。”
赵萍中午没回来,时钦只好先把新手机藏进自己睡的小屋。
他转头跨上小电驴,急吼吼赶去几公里外最近的超市,一进超市就没停脚,买了满满一堆生活用品。毛巾、牙膏牙刷、洗发露沐浴露,挑的全是牌子货,还特意拿了罐女士面霜。
路过服装区,见冬装提前摆上货架,他推着购物车来来回回转,挑了两件保暖的羽绒服,秋衣秋裤也选了手感软和的好料子。本想再买两双鞋,可盯着鞋码标签愣了半天,不知道赵萍穿多大脚,最后改买了棉拖鞋和加绒袜子。
排队结账时,前面顾客手里都拎着月饼礼盒。其实时钦刚进超市就看见了几乎堆成山的月饼礼盒,边上立着块“中秋节”宣传牌,红红火火特别惹眼。
只是他早忘了过节是个什么滋味,更没想着要给赵萍带一份,在他的人生字典里,压根就没有“团圆”这个词。而他打小最讨厌吃的东西,就是月饼。
快轮到自己时,时钦不知怎么就顿住了脚步。
目光落在收银台正扫过的那盒喜庆包装上,他犹豫了一瞬,转头推着购物车折回超市入口,拿了盒包装精致的高档款,倒生出几分报复性消费的痛快。
可惜买的时候有多痛快,走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时钦两手各拎着重重两大兜,勒得四指充血发红,本就不稳当的身形晃得更厉害,走两步就得停一停歇口气,一瘸一拐慢慢挪出超市,费老鼻子劲才把东西搬上小电驴。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赵萍用的杂牌便宜货通通扔掉,塑料瓶则单独收进蛇皮袋,留给赵萍卖钱。
操,累死了……
时钦往硬邦邦的小床上一瘫,连喘口气的劲儿都快没了,脑子里还在漫不经心琢磨:闷葫芦太精了,还是个行动派,又难应付又难伺候,真捞笔大的得折寿。反正东西都给赵萍买了,要不明天就走吧,接下来走一步看一步呗……这几年不都一个人这么过来的么。
兜里手机突然响起来,吵得他烦。
他懒得接,听着嘈杂的来电铃声闭上眼跟着哼,刚哼完一段又响,他没了耐心,自由飞翔个屁!一骨碌坐起来,从疯狂振动的裤兜里掏出手机,一看是眼镜男的号,脸色顿时就垮了,嘴里小声嘟囔了句“烦不烦啊”。
死闷葫芦能不能让他歇会儿?
可接起电话,听见凌默说要送衣服,又提了句“迟总还给你准备了份礼物”,时钦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追问是什么。对方倒起卖关子,嘴严得很。
“我现在给你送过去,请说一下地址。”电话里凌默语气没波澜,公事公办,却偏要多问一句,“方便吗?”
时钦一时犯难,不巧电动车没电了,他也没力气再折腾一回。
“不方便吗?”凌默又问。
“啊,那多麻烦你?”时钦现在就怕节外生枝,别影响赵萍,再给自己找麻烦,他抢着往下说,“晚上七点在园区西门出口见吧,我车没电了,正在充。”
“好的。”
挂了电话,看着赵萍这间又简陋又杂乱的破屋子,时钦没心思好奇什么礼物了,满脑子琢磨下一站去哪儿。南方肯定不能去,左思右想,好像只能往更北的地方走。
可是北方好冷啊,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实在不想挨冻了。算了,先填饱肚子再说,一下午忙着买东西连午饭都没吃。
时钦原本以为,赵萍看到他买的许多东西会很高兴。
小饭馆没法刷卡,他从刘建国结的那几百工资里,奢侈点了份十几块钱的鱼香肉丝盖饭。吃完又去旁边小卖部,狠心买了包二十多块钱的玉溪,坐在路牙子上望着渐渐黑透的天,连着抽了两根烟,才算压下点烦乱,慢慢往回走。
等一进门,已经回来的赵萍就跟他急眼了。
她拉着他手,连比划带指的,眼睛盯着桌上那堆新添的生活用品,一个劲儿朝他摆手,又着急比划了好几下,指着墙角的旧盆,像是在问:那些旧的你扔哪儿了?
这女人也太固执了!时钦才压下去的烦乱又冒上来,他没理赵萍,转身从小屋里拿出那部新手机,递她面前,结果赵萍比刚才更激动,头快摇成拨浪鼓,死活不接,手还在不停比划。
“我特意买给你的啊!”时钦声音拔高,明知赵萍听不见,还是冲着她说,“别他妈这么固执行不行!”
赵萍拇指和食指捏成一小圆,右手食指直点那个圆。他看懂了,是在说钱。没干保安前,他偶尔陪赵萍去废品站卖垃圾,她跟人讨价还价时总做这个动作,为了一两块钱能磨半天,废品站老板总嫌她这个哑寡妇烦人,但出于同情又没拒绝,跟打发叫花子一样。
就像现在,他也嫌赵萍烦人。
这女人,真是活该命苦,活该穷一辈子。
时钦把新手机放桌上,拿出自己手机,极力压下心口那股无处发泄的烦闷,手指飞快打字给赵萍看:【我哥从国外打工回来了,我明天早上走,这些东西和新手机买给你的,谢谢你收留我】
他手指停顿,最后补了一句:【我以后不会再来北城了】
屋子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赵萍盯着屏幕看了好半天,眼神发愣,一会儿看看时钦,一会儿看看桌上那些东西,然后手在空中胡乱比划了几下,转身进了自己那屋。
时钦心里忽然间堵得慌。
流浪这么多年,他不是没遇到过好心人,可没人像赵萍这样烂好人,费劲蹬着那破三轮,把他拖回来,真心实意留他住,给口饭吃,让他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也短暂地给了他一个“家”。
他不能再跟这个女人有牵扯了。
时钦想去收拾东西,赵萍又出来拦他,一把拽住他胳膊,把两张皱巴巴的红票子塞进他手心里,急着指向厨房比划,嘴里“啊啊”发出怪声,是让他别走,等她做饭。
他看赵萍一脸着急的模样,又低头去看手心里那两张带着体温的钱,鼻子猛地一酸,原来是去拿钱给他。偏偏赵萍还把那台新手机拿起来,递回他手里,双手不停比划着,眼神很坚持。
最开始时,时钦很烦赵萍打手语,能用手机打字为什么老比划他看不懂的手语?可他心里清楚,赵萍眼神不好,手指也不利索,在屏幕上杵半天才能写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有时候搞错笔画,会写出错别字。
他看明白了。赵萍跟他说:手机你自己留着用,我不要。
“操,你是不是脑子不好啊!”时钦别过脸,声音有点发紧,“我都吃过饭了,你别拽我,烦得要死!”嘴上不饶人,他却没甩开赵萍的手,等她松开,才闷头转进小屋,用行动应了留下来吃饭。
家里没荤菜,赵萍想去买点酱牛肉,路过小屋时往里瞅了眼,主屋照进去的一点亮光,正好照着那道背对门坐在小马扎上的瘦弱身影,跟着就看见同样瘦弱的胳膊抬了抬,往眼角蹭了几下。
跟哥哥团聚是好事儿,这孩子咋还哭了呢?她站在门口,有点纳闷,又有点心疼,到底没进去。
听到关门声,时钦才没出息地狠狠抹了把眼泪,可越抹越凶,眼眶鼻子红了个透。他咬着牙抬手,“啪”地用力给了自己一巴掌,掌心的疼痛和瞬间烧起来的脸颊让他清醒了,他心里臭骂自己:别他妈哭了,跟个窝囊废一样,你难过个屁!
人本来就是一个人,来的时候是,走的时候也是。
突兀响起的铃声像炸雷,歌声震耳,及时把他从情绪里拽出来。时钦深吸口气,指缝里湿乎乎的,赶紧蹭了蹭裤子吸干,掏出老年机又深吸了下才接通,一传出凌默的声音,他便想起晚上有约。
“你好,我已经到了。”
“哦,今晚先……”时钦刚开口,就觉出自己声音发哑,他忍住吸鼻子的冲动,刻意咳了两声,“今晚先算了,我有衣服穿,让你白跑一趟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挂了啊。”
园区这边,凌默听得很清楚,那是哭过才有的沙哑,车里静悄悄,显然不止他一人听出来。他转头,向后座的人请示:“迟总,需要直接过去找他吗?”
迟砚望着窗外的路牙子。上回有个小保安,就把车停在他眼皮底下,弯腰锁车时,肩胛骨凸起得很显眼,露着清瘦的骨感。
但此刻路灯下,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几片落叶被风卷起,又轻飘飘落下。
隔了一会儿,他才道:“你下车吧。”
凌默立刻会意,自己这是变成碍眼的灯泡了,迅速推开车门下了车。
第14章 急色鬼
搭配香喷喷的酱牛肉,时钦一口饭一口菜,快把自己喂成了猪,一摸肚子都感觉大了。早知道不出去吃那盖饭,白浪费十几块钱。
赵萍真是的,逼着他连吃两碗饭,怕他吃不饱,那酱牛肉全往他碗里头夹,自己倒舍不得吃两块,这日子活着图什么啊?人就一辈子,还不对自己好点。
饭后,时钦找了个“散步消食”的由头溜出门,一来肚子真顶得慌,二来他不太想面对赵萍。
一看见那张爬满细纹的沧桑脸,黑发里还掺着白丝,他心里就会很不舒服。算起来,赵萍跟他过世的妈差不了两岁,可比时蓉显老多了,一双带茧子的手像老太太。
夜风一吹,他又忍不住想起时蓉病倒那会儿,也一下子老得很快。
“唉……”
时钦叹完气,掏出裤兜里那包玉溪,往嘴里送了根烟,腾出单手罩着打火机的火苗把烟点了,使劲吸两口勉强好受了些。走没两步遇着只从巷口窜出的野狗,尾巴晃悠着,他随手勾了勾手指,吹口哨逗了下,狗不理他,他没在意,继续边走边抽烟,脚步慢悠悠的,想去路口醒醒脑子。
这里是片自建房,赵萍租来的房子是房东家早年建的仓库,没个正经房子样,真的破。还好以后不用再来了,这女人过什么日子都跟他没关系,各走各路。
他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直到看不见赵萍的家。
快到大路口时,时钦瞥见右侧路灯下停着辆黑色奔驰,那车身线条极为眼熟,是S系。
北城这系列的本就不止一辆,再说闷葫芦又不知道他住这破地方,他没多想,估计是哪个老板路过。谁知刚走到路口,随意朝那儿扫了眼,脑子先空了半秒,再揉了揉眼定睛一瞧,车牌号竟和某人的一模一样!
当场吓出个激灵,操,什么情况?
还没等时钦捋明白,兜里手机突然就唱了起来,震得大腿一麻。他隔着几米远死死盯着那辆奔驰,路灯把挡风玻璃映得半明半暗,能看见驾驶位上有个人影。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闷葫芦”三个字醒目刺眼。大爷的,以前怎么没发现闷葫芦这么瘆人呢?
吸了口烟压住惊吓,时钦才按下接听键,嘴没来得及张,听筒里先砸过来两个字:“过来。”
“……”
你让老子过去老子就过去啊?他又吸了口烟,不满道:“你怎么又跟鬼一样突然吓唬人啊,是不是有什么小众癖好?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搞跟踪呢?”
“顺路,凑巧。”
“……”时钦把手机往耳边按了下,克制住骂人的冲动,跟一厚脸皮的装货计较什么?别得不偿失,明天就把人甩了,结束这鬼都不谈的破恋爱关系!
他扯扯嘴角,声音里混着假惺惺的委屈:“你那旧情人的公关处理好没啊?不处理干净我都不想见你,我心眼儿很小的。”
透过挡风玻璃,迟砚看向几米开外的身影,穿了件黑色长袖衫,尺寸明显不合身,罩在身上空荡荡的,配着条黑色运动裤,裤脚松松垮垮堆在鞋面上,瘦得似乎风一吹就会倒。他一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抬着,指间夹着烟,不时抽上一口,白烟飘起,隔着玻璃和朦胧烟影,迟砚看不清他的脸。
“不说话就是默认!”
“别浪费我时间。”迟砚指节轻敲着方向盘,没有停顿,目光始终落在那瘦弱身影上,直到时钦走到垃圾桶旁掐了烟、扔了烟蒂,又挂断电话,转身朝他走来。
时钦边走边东瞧西望,这片自建房虽然在郊区,但住户密,时不时会有人路过,迟砚应该不至于对他做什么吧?
可越想越慌,就因为自己不乐意搬过去同居,迟砚就安排眼镜男搞跟踪这套,还特意晚上找过来,多吓人啊?那下午眼镜男说什么送衣服,打电话问他要地址……
操,原来闷葫芦在故意试探他的诚意。
时钦这下彻底看出来迟砚是什么鬼了,是他妈急色鬼!
等走到车旁,对上车窗里那张假正经的棺材脸,他语气软了下来:“忙成这样还自己过来,让你助理来不就好了嘛。”
迟砚从副驾拎起个纯黑礼盒,开门下车,抬手递到时钦手里。
时钦措手不及接过来,礼盒摸着凉凉的,表面印有细闪暗纹。他捧着翻来覆去看了圈,才抬头好奇问迟砚:“什么东西啊?你助理在电话里就神神秘秘的,问了半天都不告诉我。”
之前隔着距离,这会儿离得近了,迟砚先看到时钦发红的眼尾,哭过的双眼还带着点红。往下扫,又撞见他右半边脸颊的红印,浅浅嵌在白皙皮肤里。
他喉结极细微地动了下,声音沉了些:“打开看看。”
时钦早被神秘礼盒勾走了注意力,也早忘了眼前人是让他发慌的“急色鬼”,跟个好奇宝宝似的,埋着脑袋,拆得又急又快,把外层黑纸暴力撕下来,没处扔就往迟砚手里塞:“你拿下垃圾。”
指腹蹭到盒边毛茬时,他先猜是不是戒指,可盒子尺寸不对,又想会不会是手表,可同样纯黑的绒布盒看着是额外备的。待盒盖被揭开,他当场抽口气,紧接着就蹦出声激动的“操”。
“劳力士?!”
时钦声音都变了调,哪敢信迟砚竟送他这么一块价值不菲的硬通货。手指悬在表盘上方,连碰也不敢碰,表盘碎钻在路灯下晃得他眼晕。他抬头时睫毛还颤着,说话都开始磕巴:“这、这真是给我的?”
哭红的一双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眼里的惊喜根本藏不住。迟砚微点头,视线又扫过时钦脸颊的红印,才绕过他去拉开后座车门,声音依旧沉得没什么起伏:“坐下来。”
捧着价值两三百万的小盒子,惊喜还没捂热,时钦转眼就见迟砚手臂搭在车门上,那架势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后背瞬间冒了层汗,这是要把他往车里推,想图谋不轨?
他猛地往后退了步,手中盒子都攥紧了,心里把人骂了个底朝天:事出反常必有妖,死闷葫芦一下子这么大手笔,不就是想用物质来安慰他心里的疙瘩?肯定发疯想跟他做那种事!这表再值钱,也不能拿自己当筹码,绝对不能收。
可一低头,表闪得时钦心痒痒,是真想要。
不过两秒的天人交战,他偷瞄了眼迟砚,却与对方眼神相触,迅速做好心理建设,语调放得软乎乎:“不是说了过几天再搬?你着什么急,用块表就想哄我高兴啊?你都没跟那男明星断干净,要不你明天把他封杀了,我就跟你回家。”
迟砚只沉默地看着时钦在那扭捏试探,在时钦警惕的目光里,他转身打开后备箱,取出个鞋盒。
看到迟砚从鞋盒里拿出双黑色运动鞋,时钦原地愣了愣,等迟砚第二次开口叫他坐下试鞋时,他后知后觉地有点臊,自己怎么好像个小丑呢?真服了。
他老老实实坐进后座,两条腿在车外还没放稳,见迟砚突然弯下腰,径直蹲在了他面前。没等时钦反应,右脚踝先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脚上帆布鞋“唰”地一下被脱了下来。
他盯着迟砚拿新鞋往自己脚上套的动作,脑子发懵:“你怎么知道我脚多大?”
“猜的。”迟砚动作利落,帮他换好两只鞋,又系上鞋带,抬眼时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下来走走看。”
时钦真觉得自己今晚撞了鬼,闷葫芦实在太不对劲了。
他不信邪,见迟砚要起身,忙出声喊住:“等会儿,我脚脖子又不舒服了,你给我按一按。”刚说完,左脚踝就被热乎的手掌裹住。
“……”时钦瞳孔都缩了缩,看迟砚还维持着蹲在他面前的姿势,手轻轻揉着他脚踝发僵的地方,什么话也不说,就低着头,顺滑的发丝被风撩得晃了晃。
“周砚,”他下意识喊出迟砚以前的名字,忍不住问出口,“你是不是想跟我做那种事,才对我这么好?”
迟砚没抬头,仍慢慢按着时钦的脚踝,指腹轻蹭过皮下的骨头。
“我跟你说清楚了啊,”时钦被这肢体接触搅得有些不自在,像要证明什么,又急于撇清什么,“我心里有疙瘩,你现在对我再好也没用,我不会跟你做的。”
“下车走两步。”迟砚松开时钦的脚踝,起了身。
时钦正好想收回脚,见状立刻下车,新鞋踩在地上轻便合脚,比旧帆布鞋舒服太多。
他来回感受着,每走一步就低头瞥眼手里的表,往回走时,却看见迟砚人已经在前方垃圾桶旁,拎着他的旧鞋和礼盒包装垃圾,全扔了。
“哎!你扔我鞋干什么?”他赶紧过去,指着垃圾桶急了,“我还能穿呢!”
“开胶了,”迟砚说,“对脚不好。”
时钦更急了:“我知道啊,我有万能胶,黏一下还能穿大半个月呢。”
迟砚没等时钦的手碰到垃圾桶边缘,一把掐住他将探向桶内的小臂,那截手臂细得能被他完全圈住。时钦想挣,他指节稍收,使了点劲扣紧:“别捡了,回去休息。”
“啊?”时钦心里打了个突,闷葫芦这就放自己走了?
“我走了。”迟砚放开那截手臂,向车而去。
时钦望着离去的背影,心口无端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絮,沉得发闷。手中的盒子忽然坠得慌,沉甸甸的,像块烫手山芋,想松开,又舍不得;想拿紧,又怕烫着自己。
明天一早就要离开北城了,今晚平白占了这么大便宜,他琢磨着该跟迟砚说声再见。转念一想,不是再见,是以后都不会再见了。想到“以后都不会再见”,他的脚不知被什么拽着似的,竟不由自主迈了出去,跟上那道背影。
脚步声惊动了前面的人。
迟砚停在车旁,手搭在车门把手上,就那么静着,脚步声消失,才将眼神给了时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