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当年不该凭年少的一时冲动跟随父皇进宫,以为爱能克服一切,接踵而来各种难以预料的纷杂却给她
浇了一盆盆冷水。
我的出世给她带来更大的惶恐,母亲不惜一切想将我藏起来,幸好我小时候身体不甚好,母亲进宫后也
无意于后宫的争风吃醋,几乎不在众人面前露面,我的幼年才能有惊无险渡过。
后来,母亲假借将我送到凌樨山长清殿养身之际,把我送到了溪月峰。那时,星儿的母亲琴姐姐还在,
她虽然没教我什么,却是最宠我的一个,我的身体也全靠她才能调理好。
远远的传来一片热闹的鞭炮声,还有烟花长长的尖啸,估计是哪家有喜事。街上的人兴冲冲地往哪跑去
凑热闹,我避开潮涌的人群闪到路旁。其实韩王比我的父皇强多了,这里的繁华对离蚩的百姓来说,已称
得上是人间天堂。
有视线。我抬起头,看到对面酒家二楼一个女子背光的身影,心里有了数。
身后跟着三个布衣侍卫,并不在意,自顾自走进酒家上到二楼。楼上无他人,那站在窗前的袅袅倩影回
转过身,臙脂为萼玉为肌,婀娜松髻,轻盈淡薄妆,水眸往我这缓缓一转,我听到身后有抽气声。她手
一扬,我转头看看身后三人眼神已呆滞。
转回头,我对着眼前人笑,"怡姐姐,好久不见。"
"煋明!>o<"几乎是扑上来,她一把捧住我的脸,"啊呀--姐姐想死你了!让我瞧瞧,胖啦还瘦啦
......还好还好,气色还不错!"
^^b"怡姐姐,你还是一点都没变。"我摸着几被挤变形的脸颊。
"啊--"她还像小时候那样搂着我,"可怜的小煋明,跟姐姐回去吧,这里有什么好待的!"
我几岁啦!站直了可比她高半个头啦!--b
"咳,怡姐姐,我还有事没做呢。再说,玉蝉姐姐我也不放心就这么离开她啊!"
"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走啊!那个韩王可不好对付,我真是担心你啊--小煋明这么可爱!"再抱!
"-_-|||他又不会吃了我!"(你怎么知道,哼哼!)
"再说,我已经想好对策了,他是不想答应也得答应。"我绝对有这个自信!
"真的!"怡姐姐眼睛发光,"说来听听!"
"不好,说了就没神秘感了!"
"噫~小气!"
说正题,"怡姐姐,我托姥姥给我的东西带来了吗?"
"哦,在这儿呐!"她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包袱,"你指明要的全在里边了。"
"那叶知秋现在何处呢?"
她咬着我的耳朵唧唧歪歪一阵,好痒,我掏了下耳朵,"明白了,我会解决的。"
"不要我帮手吗?你毕竟先天太弱了......"
"没事。"我笑,"你就放心吧。"
她看看我,拍拍我的肩,"好吧,全看你的了!"这就是我们从小受的教育。
"不过呢......"怡姐姐笑得有些谄媚,"我最近会待在衡阳,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好煋明,怎么办呢
?姐姐我没带那么多也没那么多钱耶......"
铁公鸡本色开始显露,这个我小时候就领教多了,"还有什么,说吧!"
"煋明,你果然疼姐姐!"她笑意更深,"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真是可把我累惨了!身上全是汗臭味,
肚子也饿得咕咕叫。我想好好洗个鲜花澡,再吃些好吃的。我要吃玉凤还朝、龙舟鱼、凤凰趴窝、清汤万
年青、龙井竹荪汤、金丝卷、火龙鱼翅、奶皇玉兔、水晶南瓜、蜜汁梨球、草菇烧笋、全丝烩鱼翅、金檐
四宝湟鱼、炸琵琶虾、金丝海蟹......还有!黑鱼要七分熟,黄鱼要外焦内嫩,乌鱼要半分不熟,加盐的包
子不吃,不加盐的馒头不吃......"
"= =|||怡姐姐,你甭说了,我只是一被俘的亡国皇子,我把我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你还不行吗?!"
"呵呵,煋明你这说的什么话啊,咱谁跟谁啊,姐姐我会还你就是了。"
T-T姐姐啊,我虽没试验过,但也知道什么叫"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对了!姥姥让我告诉你一件事。"怡姐姐的神色忽一正。
"什么事?"难得见她一脸正经样,必是重要之事了!
"上个月,姥姥和一恒道人又耗上了,这次好像改玩大的了,结果占出同一卦。"
"他们又玩什么了?总不会是今后的天下大势吧!"
"对头!他们还真是玩上这个了,结果两个人比了三把都是同一个结果!"
"如何?"
"坤下兑上之象!"
"坤下兑上?"我心中一凛,"那就是混乱之象!"(周易·萃:坤为地,兑为水,坤下兑上,泽水淹
没大地,是混乱景象。)
"那解卦呢?"
"是需卦。"(需卦:需,有孚,光享贞吉。既突破危险就要善于等待。)
"那不就是要等,要等多长时间?"
"姥姥说这次的卦象非比寻常,预示着将会有邪妖破世,但至于是什么时候却不明,也许是七八年,也
许是九十年。到时天地遭劫,人间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但姥姥又说,此次可以破卦之人不在五行六道之
中!"
她笑盈盈地看着我,"煋明,你明白到什么了吗?"
听她这么一说,我不禁睁大眼,"天外星!非此世之人!?"
"煋明好聪明啊!不愧是我调教出来的!"
哎哟又抱我,看来星儿的那毛病是跟这位学来的,近墨者黑啊!
"对了,星儿怎么样了?"
"她?没事,被她娘亲批了顿,现在正在受罚,好像叫她不把夕炎岭的雪灵猴抓到就不准回来吧。"
"哦。"看来宇文风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苦头吃了。
被怡姐姐搜刮得身无分文,我从酒楼上下来,后面的三位早就把刚刚那惊鸿一瞥给忘得一干二净了,我
想他们是不会发现自己的时间少了半个时辰的。
于是向另一个目的地进发--将军府。样子还是得做一下的。
到了将军府,那看门大爷亲切地很,通报都免了直接就把我请进去,我边往管家指引的方向走,边纳闷
薛兄平时是怎么培养下人的,怎么个个脾气都这么好?
走到庭院门口,我还没看清楚,就见两人电光火石般的分开!我吓了一跳,那两人也吓得不轻,定睛一
看,不正是薛兄和谭兄嘛!哇!这练的什么功,说分开就分开!
但他们的神情怪怪的,尤其是薛兄,整个脸连着脖子都红了,谭兄也好不到哪去,喘得有点急。感觉到
怪怪的,我立马说,"打扰了,请继续。"说完就转头。
还是薛兄追了上来,但他对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其实皇上找过你......"但又不说了,叹了口气
摇头。
再次向他拱手告别,我往皇宫的方向走,脑子里一直回响着那句话,越想越觉得奇怪,什么意思啊?什
么他找过我,他找我干吗?
刚回到宫,居然就这么倒霉碰上我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连转身都来不及,就和韩王迎头撞上!看他前
呼后拥的架势,身边还站了个秋香色绣凤绫罗,斜插凤头步摇的清丽佳人,我心中叫苦:我也真是!怎么
偏挑这个时候回来,这女子必是白樨国公主了。
我站到一侧让他们过,丽人从我面前经过,暗香浮动,唇角轻弯一抹似友好的艳丽弧度,她身后的侍婢
则毫不掩饰眼中的好奇和轻蔑,我平心静气。可他从我面前经过时,我的背脊却一僵,压根抬不起眼。
然后,我回到"南窗小筑",忽觉得很疲倦,今天的确经了很多事,一股脑儿地全在脑海里翻滚,于是
早早睡下。
8.那个男孩
"卧雨轩"内,炭炉瓦罐"咕咕"地烧着早晨刚提上来的清泉,氤氲的热气上旋消散。姐姐在壶中注入
三分满的热水,摇动两下后倒掉,又将茶叶置于茶荷中,取了少许置于壶中再注入水。
她轻轻盖上壶盖开口,"煋明,这两天身体好些了吗?"虽带着笑,但眼底那份的忧虑是如何也隐藏不
了。
我心头一紧,姐姐应该也知道点我的"病情",我握着手里的杯子说不出话,只能勉强扯出个笑容,在
自己的亲人面前说谎还真是......
"那就好......"她笑得并不舒心,我看着心里犯酸,忙低头看茶壶。
姐姐的声音转向了窗外,"明天,整个衡阳都会很热闹吧......"
我亦望向窗外,如画般的景致,清雅浓烈的各种颜色交融在一起没有丝毫的不谐,秋日厚重成熟的气息
将我围绕。风一过,满天的片红叶黄,并不觉得凄然,那是极尽奢华灿烂后的释放,只是恍然......竟会如
此缤纷夺目......那时,可是满眼的绿啊......
小时候,殷国和离蚩国的关系曾很好,二皇兄的母妃端妃本是殷国的忆恩公主。那一年,端妃娘娘患了
很严重思乡病,常三天两头地闹胸口疼。
父皇那时很宠端妃娘娘,于是特颁下圣旨:让端妃娘娘回殷国省亲,二皇兄也跟着去。后来不知怎么搞
的,不知谁对父皇说了什么,让我也跟着去,说是殷国的气候对我康复有益。当时母亲听到这个消息时苍
白惶惶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忆犹新,她一连几天都神情严肃地交待了我好些话。
其实那时我的身体并不像他人想象的那么弱不禁风,因为有太医的调理和母亲的"独门秘方"。不过在
同龄人中,我的确是最瘦小的一个。
十岁的小孩,第一次离开母亲远到异土,只有我的嬷嬷陪我,我的确有些忐忑不安,幸而拜天生容易安
分下来的性子所赐,只要照母亲说的话去做,我想我是不会有事的。
我缩在一片高大的阴影里,将自己的小小身体藏起来,大人们高声谈笑的话语一句也没入了我耳。却是
夹杂在内几声小孩子的笑声让我更往里缩了缩。大人对柔弱沉默的孩子没兴趣,会忽视你;可小孩就不同
了,他们会揪住你这个他们中的异类,不断烦扰你,我必须避开他们逮到我的机会。
大人们走动了,我混在他们的身影里,还好没人注意到,我窃喜。正要松口气,头发根忽一紧一疼。
"瞧这小矮子!"高扬清亮的欢快嗓门,我抬头对上双黑亮黑亮的眼睛,神采飞扬带着霸气的笑脸在艳
阳下刺得我只能眯眼,他比我高了一个多头。
第一次见面,我就对这个拼命想把自己隐藏起来的我揪出来的小鬼头不抱好感,甚至可以说是讨厌,就
算他很漂亮!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老是爱找我麻烦,我好好走着路,没挡着任何人,他就突然从后面窜出来将我一撞,
要是我跌倒在地,他更是笑得七歪八扭!可其他那几个小孩笑时,他又死瞪他们,他们立刻就没了声,因
为人人都称呼他为"太子"。
我不与他计较,自己爬起来拍拍衣服,他又来扯我头发,我还是不理他,他也不嫌烦,一路上都对我推
推搡搡。
他们喜欢在辉樨宫的大池子那边钓龙虾,那的确是个很漂亮的池子,一到这个时节就放养一些龙虾进去
让皇子公主们玩,据说始创者就是那太子。
二皇兄夹在他们当中也玩得不亦乐乎,但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觉得,二皇兄即使在笑的时候,我也
不觉得他有多快乐,就像四哥哥说的:二皇兄经常笑,只是笑的时候单单在牵动嘴角而已。
我从不参与其中,只是坐在远远的阴凉下,偶尔看看他们,或者看看天看看草,又或者什么都不想发呆
。早些的那几年,因为一直处于这样的沉默中,我性格的另一面未完全被激发出来,到了溪月峰后才得以
茁壮成长。现在想想,那时能一直不吭一声地坐着,也是件挺伟大的事。
每次逮到个最大的,小鬼头子就跑来得意洋洋地抓着他的战利品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用那大家伙的大螯
吓我,这已经是好的了。有一回,他还趁我不注意把凉凉湿湿滑不溜秋的东西塞进我领子里!我当即吓得
跳起来!我最怕的就是这种粘粘滑滑还会动的东西!
嬷嬷手忙脚乱地帮我把那东西拿出来,我根本不想去看那是什么东西,他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就差要
捶地!
那一回我是真的差点就冲上去揍他一拳了!但嬷嬷好像看出苗头不对,一把拉着我的手急急说回去给我
换衣服。小鬼头还在那拉风箱似的笑,我心头怒气难平,头一次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用眼神表达我要说的
话:你怎么这么讨厌!
他一愣,不笑了,眼里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我已经扭头和嬷嬷走开,这次他没追上来。
这件事后第二天,小鬼头一直到黄昏时都没在我眼前出现,那时我还挺单纯地以为自己就此脱离苦海,
没想到刚要去用膳,他就"唰"地窜到我跟前!
他居然还厚着脸皮说什么他比我大两岁,要我叫他"辰哥哥"!我不理他,他就来捏我的脸,说:夏煋
明你怎么都不说话也不笑啊?我有点奇,他居然知道我名字,之前都是"小矮子""小矮子"地叫。
可我还是不想理他,我想就像以前一样,我若老是不理对方的话,别人就会对我失去兴趣了。但是,老
天爷这次似乎有意让我意识到这是个多么错误的想法!
他简直一天到晚在我眼前晃荡,连他去上太傅的课还拽着我!大人们也不管他,太傅也当作没看到,他
就更无法无天。也不见他好好听讲,我坐在最边的位上,时不时地就有纸团飞到桌上要不就砸到我身上,
他在前面对我摆出千奇百怪的脸,我气不过来,我想听太傅授教都没这机会,在宫里都是母亲教我,他却
身在福中不知福!
下了课他又来惹我,拽我头发捏我脸,我趁着没人之际忍无可忍地推了他一把,小鬼头吃惊地瞪大眼,
然后我气鼓鼓地喊了句:我讨厌你!
说完转头就跑,他要发怒了冲上来揍我我可经不起。
然后我对嬷嬷说我身体不舒服,接下来的几天都躺在床上,惹不起我还会躲!这次好像真的奏效了,讨
厌鬼没来烦我,好几天我都没听到那让我心烦的嗓门和一个劲儿往前冲的脚步声。
日子好像又恢复到了我所熟悉的平静,只是偶尔会觉得不自在,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后来发现那小鬼头
好像真的消失了般,于是我敢去别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