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以外一厘米————浮影若若

"把你的作业借我看看。"一条结实的大腿毫不客气地从我双腿上方跨过，径直坐到里面的位置，不用看也知道那个总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家伙是谁。
是谁？
还能是谁？
当然是我的同桌。

他并不是拿我的作业来抄，因为他自己每天都有写，而且说实话，不管是语文还是数学、外语，甚至生物、地理那些小科他都做得比我好--这就是班长与学习委员之间的差距。他拿我的作业是出来比--每次找到我的错误就大呼小叫地，让全世界知道我这个班级第二永远没办法超越他，伤我的自尊！
还有更伤自尊的，他明明上课总在睡觉，但是每次老师提问，只要老师说的最后一句是问题，他就总能回答上来，他还得意洋洋地显摆跟我说，他虽然在睡，可是醒之前的那一句话还是可以听到的，这就是天天上课睡觉却还可以当班干的原因--怪物！

"同桌。"有人在捅我的胳膊，懒得去看，那个人，反正看了以后也会生气。
"做什么？"我没好气地说。说实话，我真的不想和这个人同桌，按照学习成绩来说，我们两个的同桌都应该是差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班的差生个子都很矮，如果我们坐到前面，会挡住别人的视线，但是如果差生坐到最后一排，又会被别人挡住视线，所以，我跟他一桌--那个讨厌的家伙，他除了学习成绩以外没有任何优点......到目前为止。
"我发现最近你的作业很少有错误了呢。"听他的语气就可以想象他的嘴脸，三八兮兮的，到底是不是男生啊！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得满分？臭美！"我把桌布往自己这边拽了拽，因为突然发现他把桌布拉过去了。这个家伙上课睡觉，而且居然还......流！口！水！所以那个每周都不洗桌布的家伙被我强行取消了铺桌布权，我们的桌布对折，只有我一个人铺，可是他总是超过界线来抢我的桌布，还说铺了桌布的桌子趴起来比较舒服--恶心！
"唉！"他叹了口气，椅子一响，我知道他又瘫到椅子上去了--没骨头的软体动物。"为什么每次我好心跟你说话，可是你总跟我吵架？"
我不理他。

历史课。我最崇拜的老师。我崇拜他是因为他总能在讲课的时候像说评书，声音洪亮，而且抑扬顿挫，连表情带手势，精彩极了，不过第一桌的同学告诉我，他的口水也和语调一样精彩异常，所以到他的课，第一排几乎都趴到桌子下面去了。啊，还是坐到最后一排好，听得清楚又不刺耳，而且还不会被口水浇灌。
我始终都没办法体会，为什么历史老师那么高的分贝，我旁边这个人为什么还能睡成这样？天使的脸孔......白痴的睡相--啊，受不了！他又流口水了。
语文课。我最不喜欢的老师。我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的课讲得不好，而是她的声音太小，我几乎都听不到，据说到了第四排以后只能按照板书来推测她讲的内容。不过，也有好处，因为她的缘故，我养成了预习的好习惯，所以不用听她讲课我也什么都会，就是文言文的语法有点难，好在我有整理卡片，什么通假字之类全部都写得很完整，只要死背下来，考试肯定不会差。所以，语文课的时候，除了抄板书，我还会整理点名册什么的，多写几份，反正期末每科老师都会向课代表要的，可是，那些家伙总是欺负我，最后还是要我一个人写。
扭过头，他还在睡。我想得头都疼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整天这样睡啊睡的，考试的时候却总是满分。就算他是作弊吧，可是没有听讲却可以完美作弊达到满分的也是天才吧？天哪，他竟然说梦话了！而我竟然伸手去捂他的嘴，我忘记了他会流！口！水！呃......
地理课。我最受不了的老师。受不了的不是她的讲课方式，她讲得很好，很容易懂，人也风韵犹存，可是她走过来的时候我看到她眼镜腿下面皮肤的地方与周围皮肤的颜色不一样--她有白癜风？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可是我担心，将来我会不会也那样，因为我也戴眼镜。所谓的受不了也不是说她的皮肤病，而是她的衣着，她穿的透视装哎！她该不会以为我们这些中学生还没成长到会对她想入非非的程度吧？教师就应该有教师的样子，我是对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了，不过曾经听见外班的男生说她"要哪有哪"，我觉得她的肚子上的赘肉堆并不比胸部小多少--果然是要"哪"有"哪"。
除了体育与自习以外，我同桌唯一清醒的就是地理课，他看的肯定不是黑板，也不是老师的口型，可是--都生过孩子的人了，他怎么还有那么大的兴趣？
自习课。我是老师，因为自习的时候班级里我最大......是这样的吧？好像是。反正假如有哪个不听话的捣蛋鬼，体委会帮我摆平的，可是，每次我同桌都抢先，他自己分内工作的时候就从来没那么积极过--可能，他比较喜欢管别人，果然学习好的人就是爱骄傲自大。
"同桌......"他又在叫了。
"自习课上不许说话。"他在挑战我班长的权威吗？
"可是我们最近一直都没有沟通......"他......好像有点不满。
"有什么好沟通的，你上课不是一直都在睡？"
"可是下课你也不跟我说话。"
我终于扭过头，盯着他半天。
"你想说什么？"他伸长了脖子，等我的回答。
的确，我很久没正眼看他了，而且，也不正面跟他说话。因为......总之......反正......就是不想看他。"下周我坐里面。"我说。
"那怎么行？"他立刻急了，"我睡觉的时候要晒到太阳。"
"你已经坐在里面一个月了，而且每天早上都从我身上跨过去。"我也忿忿不平。
"那......我下次从后面绕过去还不行吗？"他的语气软了下来。
"那也不行，我也需要晒太阳。"他的无赖借口我也可以用。
"你晒什么太阳？你又不睡！"他狡辩。
"谁规定上课不睡觉就不许晒太阳的？"
"同桌......"他突然一把拉住了我的手，用他的手轻轻地摸着我的手，吓了我好大一跳，而且，鸡皮疙瘩都被他摸了出来。
"你......你干什么？"我大叫起来，其他同学立刻看向我们这边。
"没事，没事......"他向周围挥挥手，大家立刻又转回身，继续刚才的窃窃私语和小动作。
我急忙甩开他的另一只手，感觉到此刻他分外的......
"同桌......"他再次神经兮兮地靠近我，摸着我的手说："你这又白、又嫩、又光滑的皮肤，晒了会黑、会长斑。"
我差点吐了出来。对着塑料袋一顿干呕，他竟然还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让我更想吐了。但是我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是呕得胃很难受，而且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已经快崩溃的胃，我板着脸，坚决不让步。"我是男的，不怕晒黑。我要坐里面。"
他愣了一下，肯定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坚定，仔细地看着我的眼睛，好像想从里面找到下一个借口。哼，看就看，谁怕谁？可是，我被他看到心虚。幸好，他妥协了。"好吧，你坐里面......可是，我睡觉的时候咱们再换过来。"
"不行！"

虽然说我拒绝了他的无理要求，但是看到他睡在我的右边，突然会想，习惯了被太阳晒着睡大觉的他，现在是不是会觉得冷？
"啊？下课了？"他抬起头，额上一把睡纹，活该，谁让他的袖子上有花纹。
"哼。"我哼了一下，转过头看窗外。
"啊，下节是语文，最好的睡觉课。同桌，你让我坐里面吧？"他的语气有点无赖，但是又莫名其妙的坚定，好像知道我会答应他似的。
"不行，说好了我坐里面。"
"我在外面睡很冷哎！"他一脸怨妇相。
睡外面果然会冷。可是，不睡觉不是就不会冷了吗？
我也的确答应他了。反正我又不睡觉，晒不晒太阳也没区别。或者......是我的心肠太软了。

太阳很晒，这让我也有想睡的欲望，但是我可不像旁边那个一样，已经下课了，他却还没抬头。
"啊......"一声大吼，我转向左边，发现他站了起来，目露凶光地看着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睡惊了"！！！！
几声娇笑从头顶传来，发现是班花朱娜--他的女朋友，我识相地站起身，为她腾地方，不过我没有提醒她，她应该知道--作为我同桌的女朋友必须得了解他的一切习惯--他有超强的起床气。
我才站到过道，朱娜的屁股还没挨着我的椅子，就被他一手提了起来。
"你干什么？"真没绅士风度，怎么能对女生动手？何况，人家又没把他怎样。
"她把冰水放到我脖子里！"他大吼着，全班都往这边看。
我也一愣，这......是有点过分。他睡得正熟，怎么也不能这样啊，简直是满清十大酷刑。
"我是买给你的。"朱娜也一脸委屈。
"人家也是一片好心。"我也急忙劝解。
"你什么时候也婆婆妈妈的了？"他冲我一瞪眼，比我高一个手指的身高加上比我洪亮一倍的声音让我又一惊--不知道最近是我胆子小了还是他特别想吓我，我有心脏病的预感。
"我跟你分手了！"他把朱娜往旁边一甩，我脑袋中立刻有甩鼻涕的画面略过。可是......这点小事就分手也太......
"我不跟你分手......"也不知道是真哭还是假哭，反正朱娜一抹眼睛，周围的人立刻都围了上来。
"看什么看？不认识我啊！"他蛮横得不讲理。不过这样的他，我还是第一次见过，平常就觉得他痞痞的，很讨厌，但现在发现他还挺霸道的，有点可怕，大家肯定也感觉到了，听到他的话，立刻一哄而散，连朱娜都吓跑了--这么不坚定的女朋友，白给我我都不要！
他"咣铛"一下坐到椅子上，抱着双臂生闷气，大概椅子都要散了。
"你真小气。"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男生，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啊？屁大点的事就分手，而且还......生！闷！气！
我就说嘛，他这个人根本没优点--除了学习成绩。
"再说我揍你。"他扭头看我，把我吓得直往后躲，就冲他的块头，那拳头就算不如体委的，可也差不了多少，我这鱼片似的小身板能禁他一捶？难说！

"哎！"
我装没听见。不是我怕他，是他刚才太让我没面子了，那么容易就和解？没门？
"叫你呢！"
我继续抄点名册。可是他的胳膊突然一撞我，害我在上面划了老长一道。"你疯了啊！"
"嘘，小点声。"他把指头放在唇边，叫我小声说话。
"切，你对我吼的时候怎么不小点声？你也会怕人听见？"鄙视中。
"有话跟你说。"他拉我的胳膊，示意我低头。
我是大丈夫，当然不能随便向人低头，他索性将手按到我后脑上，害我"梆！"地一下撞到桌子。"哎哟！"我一叫。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马上说。
我直起身，揉着额头："你还会道歉？"
"我不是故意要撞你的，刚才也不是想跟你吵架。"
我看了他一眼，态度是不是诚恳我倒没注意，反正看到他以后就觉得刚才撞到的地方肿得更大了。
"我早就跟她分手了，可是她还是总缠着我。"他喃喃地说，但显然是说给我听的。
"为什么？你们不是好好的？"虽然他是不是花心不关我的事，但是好奇心作祟，我顺口就问了出来。
"原因嘛......保密。我们分手的事没告诉别人，又不是什么好事。"
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急忙不看他。"有什么好保密的，不说拉倒！"
"以后会告诉你的。"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羞涩，奇怪，他的脸皮不是被口水浸泡到刀枪不入了，居然还有害羞的功能？
我将刚才写坏的名册收起来，叹了口气，如果再向班主任要的话，她一定会说我的。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很奇怪？"他突然古古怪怪地问了一句。
"什么奇怪？‘我们'？你和谁？"我这个人就是太热心了，别人说话我就忍不住答腔，尽管，我一点也不想跟他说话。
"我跟你是同桌啊，不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是不是中暑了？还是刚才脑袋里灌了冰水，怎么会有这种不是问题的问题。
"你看，前面都是男生和女生一桌，优生和差生一桌，就只有我们，是两个男优生一桌。"
"白痴！"我翻给他一个大白眼。"排坐的那天你没来上课吗？不是按身高排的？几个优差生是特别安排的，可是，就你的身高......哪怕是我，你觉得我应该坐第几排？"想不到，居然会跟他谈这种无聊的话题，我开始怀疑他的智商到底是多少。
"可是班级里女生那么多，还就只有我们两个男生同桌，你都不会觉得别扭吗？"他很认真地问，连脑袋都伸到我面前。
"有什么别扭的？跟女生一座才别扭。"不过，跟你一座还不如跟女生呢。我想这么说，但是没敢。
"哦......"他出了一口气，真是不明白他的想法。"可是，你是不是歧视我？"
他的怪问题又来了。我无奈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回答还是反问。
"你跟我说话的时候根本都不看我。"他在抱怨，"那样是很不礼貌的。"
我当然知道，但是他每天都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已经熟悉到闭着眼睛都可以想象他说话的表情，还需要看吗？再说......谁要看他的死样子？
"我真的那么让你讨厌吗？还是你突然发现我很丑？就算我丑，也不是最近才变的呀！"
我几乎咬到舌头。这种奇怪的问题他也问得出来？但他真的问出来了。可是，我怎么回答他？
"不是。"我皱着眉，希望快点下课，那我就可以躲到厕所去......厕所也不太安全，说不定他会跟来，他哪里来那么多的怪问题？
"可是你连现在跟我说话的时候都不看我。"
我看着他，渐渐地，觉得我的脸在发烧，当然，那不是因为生病。"可是，你这样一直盯着我才有病！"
"我又不是要你一直盯着我。"他急忙解释，"你上课的时候不看我，下课也不看我，跟我说话都不看我，好像我都不存在。"
"上课要看老师、看黑板，下课我当然要活动一下，跟你说话......恩，反正我不看你又不代表你不存在，你不是在呢么！"我在狡辩，可是，他的话怎么就让人听了以后心里会毛毛的。
"可是，去年你就不是这样，前年也不是，就从今年，哼，这学期！你就开始歧视我了！"他忿忿然的样子让我觉得我的确有点对不起他。
"我都对着你两年多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再说，你又不是美女！"说不过他，算了，我装死。我趴到书桌上，期盼快点下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