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那个男孩怎样了?"文雨脑海中立刻闪现了当日自己身陷斗兽场时李秀满曾带在身边那个叫尹锡的苍白颤抖的男孩,听了民圭之言,心中不禁一沈,急忙出口问道。
"怎麽?文雨,你认识那个男孩吗?"政赫见文雨如此紧张,关切的问道。
"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我只是在斗兽场时见到李秀满身边有个男孩子......那样子......样子很清秀,很可怜..."文雨低声颤道。
"......文雨大人...那个男孩伤得很重,而且......已经...疯了!"民圭不忍让文雨难受,可是又不得不说出实情。
"什......什麽?他......"文雨既震惊又伤心,一时就哽咽无语了。
"岂有此理!天下竟有这种禽兽不如之人!"政赫听罢十分震怒,"民圭!你马上传朕旨意:凡出资建造或参与斗兽场一事的官员、贵族及富商,没收全部家产,用以安顿那些奴隶的生活,官员则贬为庶人,入狱量罪执刑!至於那个李秀满......查有实据,立斩不赦!"
"是!臣谨遵圣命!"民圭起身欲告退,却又被文雨叫住。
"朱大人,那些奴隶,请一定要妥善安顿!还有......那个少年......他......"
"文雨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安排好每个人,绝对不会有丝毫疏忽,那个少年,臣也一定会安排妥当,决不让他再受什麽委屈的!请您尽管放心!"民圭知道文雨放不下那个叫尹锡的男孩子,於是赶紧回道。
"那麽,一切就有劳朱大人了!"文雨听民圭如此一说,才算稍微安心。於是,民圭赶忙退下,一切依照政赫所言执行。
政赫望向身边的文雨,文雨也将尚有些氤氲柔和目光投向了自己深爱的男子──天下的王者。只要看著政赫,就抑制不住一缕清新微笑浮上面庞。政赫看到了那张自己最喜爱的那份笑颜:这就是他想要守护一生的一份纯净的可爱容颜──即使经历过许多的恶梦,却依旧如此清新,这才是他所有的快乐之真正归属!若是时光可以倒转,他一定要紧紧将文雨抱在怀中,让他远离冷酷和残暴,给他所有的温暖,给他所有的阳光,甚至给他世界──只要他说要!
十四章 水殿风来暗香满(完结)
十五年後,"荑芳殿"中:
"仲父!您真的要去毓夷郡了吗?"殿中,善皓向已近中年的文雨低声问道。
"是呀!你父皇都已经下旨了,两天後我就起程动身......"文雨放下了正在整理的药箱和书籍,想了一下才又说,"啊!那就要至少七、八天後才能到呢!"然後回头就看到了善皓的满脸不舍......
文雨的心中也顿时升腾出了一份难舍之情:自己回到政赫身边的时候,太子善皓才刚刚三岁,转眼他竟然都已经是个十八岁的英俊少年了,件件往事却还历历在目......
小时侯的善皓,最喜欢的便是坐在文雨腿上,用小手轻轻摸著仲父手背上图案奇特的烙印听他讲述著古今圣贤明君的故事,然後,最後在文雨的怀中睡著......
这些年来,因为政赫忙於政事,与善皓是离多聚少,尤其是善皓小的时候,常常是,早上善皓还没有醒来时,他已经上朝去了;而晚上善皓已经睡熟後,他才回宫休息。倒是文雨和这孩子分外投缘,善皓也很愿意粘著文雨,所以一直以来,善皓的生活起居都是文雨照顾安排的,从未离开过他的身边,因此,善皓对文雨的感情似乎来的比对他父皇还要深!
"善皓!我很快就回来的!你可知道?毓夷郡今年发生的是百年才遇一次的水患,幸好你忠栽叔叔提前有所预测和防范,百姓才没有什麽伤亡。可是现下时值夏季,必定要有各种疾病发生!我这些年来在宫中,只在享受清闲,唯一可做的就是钻研古今医书,研习医药之术而已。可是却一直也没有什麽可以帮得上你父皇的地方......"文雨提到政赫,眼中流露出了异常深沈的爱恋──因为,那个属於天下的男人,就是他如此深爱著的人!
"怎麽会呢!仲父!你常常出宫免费为百姓治病,受到人们爱戴,怎麽却说没有帮到父皇呢!"善皓急忙道。
文雨苦笑著微微摇著头,半晌才轻声叹道:"我是个无用之人呀!做这些,是我唯一可以为你父皇分担操劳的方法了......"然後望向善皓道,"所以你一定要多多替你父皇分担朝中的事情,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我这些日子不在你们身边......"
"仲父......!"文雨突然感受到了这个比自己还高大强壮的少年的重量和力量...以及伏在他肩头的抽泣......
"善皓!不许这样!你是太子!是将来要成为一国之君的男子汉!怎麽可以哭呢!"口气有些严厉地说著,拉起伏在自己肩头的善皓,手却异常温柔的为他拭去泪水。
"可是下个月就到我的生日了......仲父!"善皓露出了那样纯真的表情,语气中都是请求。
"我下个月就可以回来了呀!一定不会错过你的生日,而且,说不定还会和你忠栽叔叔一起回来,为你过生日呢!"文雨眼里全是慈爱的笑意说道,这个可爱少年也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亲人!
"真的吗!太好了!仲父!"少年快乐兴奋地再次一下子搂住了文雨,年轻的他是那样的有力量,有活力,就如......当年的政赫......!
"啊!善皓,你长得可真快......哇好重......"文雨笑著任善皓快乐地将自己搂在怀中。
"仲父身上总是有草药味道!真好闻!"善皓终於放开了自己当年曾经熟睡其怀抱中的人,贪婪地嗅著那种贯穿了他整个童年记忆的熟悉亲切的气息。
"哦?哈哈......你父皇可是常常抱怨我身上的药味呛人呢!"......
深夜,"荑芳殿"中:
"雨!你身上的药味......还真是呛人!"
"啊!......陛......陛下?是你......"文雨从睡梦中被一个有力的拥抱惊醒了。
"文雨...,再有一天,你就出发了吧......告诉朕,会想朕吗...?"政赫的声音低沈而迷人,炙热的气息喷洒在文雨的颈间,顿时使他睡意全消......
"陛下......政赫......我...我......"轻轻在爱人的怀中辗转了身体,将自己完全投入了这个渴望一生的温暖怀抱中......
知道吗?政赫!我是多麽多麽的贪恋这个宽阔有力的温暖所在呀!即使我们并不是天天可以相见,可是,我却知道你就在我的周围,不曾片刻远离......我甚至可以根据时间推测和想象你正在何处──你正在在上朝;或在偏殿议事;还是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我全都知道......!可是,我当真要离开你这麽远,这麽久,这是回到你身边第一次,心中,竟会有这样多的不舍!然而,我不能告诉你...──我怕......看到你眼中的爱恋,而让我就此不能离开你的怀抱了......所以,政赫,今夜,我们,好好的在一起!给你我所有的牵挂,给你我所有的思念!也让我记住你全部的情与爱!好让我在离开你身边的这段日子里,一点一点地......"享用"你的柔情,直到我再次回到你身边!
......当深情升华为激情,激情又化做心中的柔情之时,夜的色泽──也会变成了爱的五彩斑斓......
一个月後,皇宫正殿:
阶下站立的两个男子是,随同文雨一同前去毓夷郡的"虎威"护卫朱民圭,以及毓夷郡首朴忠栽;高高的龙座上坐便是政赫......
政赫手中那张洁净的信纸上,清秀挺拔的字迹,那是文雨生命里留下来的最後的痕迹──
政赫:
我想这该算是一封家书,所以这样称呼你!非常的想见到你,就在此时此刻!然而,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可是,我就是这麽任性地,非常渴望见到你!就让我在心中任性一次吧!
近日,我的身体状况似乎不是很好,胡思乱想间,竟有时日无多的预感,因此写下这些,想的是,若我真的无福再见陛下,那麽这封信会为民圭或者忠栽带回给陛下的!
突然就感到了死亡离得这样近,於是,虽然一直认为自己既不贪生,也并不怕死,但一想到要离开有你的世间,心中也就有了诸多的舍不得!因为世间有你的存在,我才回如此地贪恋这副无用的皮囊吧。
又想扫,要食言而不能回去为善皓过十九岁的生日了,他一定会怪我的吧!
唉!政赫!我总是觉得自己爱你还不够多,也不够深,所以就曾经想,要用这一生的情感全部来爱你!可是,到头来还是比你所给我的差了太多......太多了!而我却没有更多的资本可以给你再多了!除了我的身体和我整个的心,我便是一无所有的了,我所能表达的就只剩那一句──我爱你!而它与我对你的感情还显这样苍白和无力!
可是,我却最终要是不负责任的先离开你,我不会知道这会让你如何伤心,那是我万万不想的!所以,政赫,我请你一定不要伤心!因为,你首先是,属於整个天下的君王!
文雨
..................
空空荡荡的大殿上寂静无声,而空气仿佛都随著政赫握著信纸的手一同颤抖著一般......这封信在此刻政赫的手重已如千斤之重,他的心也几乎不堪重荷一样要崩溃坍塌了......
回忆当日与文雨的一别,如今竟成永诀了......站起身,手中是文雨的信──满是文雨清秀的爱语,而再回头,看到的是那个偌大的龙椅──若不是这把金光璀璨的龙椅所象征的身份和地位的牵绊,他至少可以在文雨身边,哪怕是......陪他一起度过最後的时光?泪水滑落在政赫手中的一纸诀别之书,於是字迹被浸透散开了......如他此时心中的伤痛在慢慢扩散开来,侵蚀著他顽强的心......
这一纸书信,便已将他的文雨和他天人永隔,他所要守护的也就在这个世间烟消云散了......没有了文雨,权力,皇位......龙椅於他,瞬间都没了任何价值和拥有的意义......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他想要的,唯一想要的,就只有一样──他的爱人......
"陛下!请您务必节哀!......文雨大人到达毓夷郡後,就昼夜忙碌,为灾民治病,还在各个灾民聚集之地,分发了消暑防病的药剂,使得逢难的百姓没有再遭受瘟疫之祸!可是...他自己因为劳累病倒,却仍旧不肯好好休息......"民圭说著已经有些哽咽了,於是赶紧转又道,"文雨大人到......到最後一刻都是在担心陛下会伤心...所以,到临去之时,都一直反复嘱咐微臣,要尽量晚些告诉陛下您......!文雨大人的苦心陛下必定了解!因此,务请您一定要珍重龙体,也好让......文雨大人的在天之灵,可以安心......"民圭虽知这些劝慰之辞定无多大用处,但还是要说。
"陛下!朱大人所言甚是,文雨一直所担心和牵挂的,就惟有您,所以陛下定要节哀!......臣等,就先告退了!"忠栽也知多说不会有什麽作用,不如不说,於是和朱民圭轻轻推了出去......
政赫缓缓捧起二人同文雨的信一同带回的,文雨贴身的衣物──朴素的质地和颜色,浸透著那种浓浓 的草药味......似乎还有些不能相信,文雨竟然已经不在了,这个世间没有了他所深爱著的人的存在了......记得文雨临行前还说要赶回来为善皓过十九岁生日。
声声的温存话语还犹在耳畔,明朗的微笑还在眼前清晰闪现,可是如今已经都成奢望......将文雨的衣物抵在胸前,政赫感到了一如心被掏空了似的,痛得麻木,痛得无泪了,痛得连世界都已经没有颜色......
"父......父皇!"殿下传来微微颤抖的声音,"仲父他......为什麽,没有和朱大人和忠栽叔叔一起......回来......"不知何时,善皓已经立在大殿的阶下。
"皓儿......你仲父,他...已经不在了......没办法给你,过生日了......!"政赫的声音在善皓的面前变成了与以往无甚区别的语调......只是显得有些苍凉。
"......不......不!仲父明明说过......他说要回来......回来给我过生日......我......我不相信......"善皓的声音已经渐渐转为了呜咽。
"皓儿!男子汉!不可以哭!"
"......是...是的!...父皇......"
终因京城与毓夷郡相隔路途遥远,政赫下旨将文雨厚葬於毓夷郡──李文雨,享年三十八岁。
三天之後,正是太子善皓十九岁寿辰之日,政赫宣告退位,禅位太子善皓!
政赫则迁至文雨生前所居"荑芳殿"中,不再过问政事──
他每日,就都是在殿中各处,或长久伫立,或缓缓散步;还有便是亲自整理浇灌那片,文雨在後园所栽种的各类草药,细心看护;文雨曾住的房间也命人日日打扫擦拭......
深深呼吸著殿中无处不在的药香之味,便让他忆起,自己从前,常常抱怨文雨身上的药味呛人的情形。而如今,这味道已成他回忆的一种载体。闭上眼睛,轻轻嗅著空气中的草药味,仿佛感到文雨就在身边一样,这种错觉,常常让他幻想著当他睁开眼睛,文雨就会微笑著出现在他面前......即使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即使明知道是幻想,但是,政赫却还是常常怀抱著这个期待......
一年後:
政赫在"荑芳殿",无病而终,安然辞逝,享年四十岁。
太子善皓执政後,承袭了先皇政赫的英明睿智,一直国泰民安,政通人和。
朴忠栽一直任职毓夷郡首,水患得到有效治理,政绩显赫,人民安定。
三年後,京城皇宫正殿:
内侍的声音再次响起:"皇上有旨,各郡郡首退朝,即日可各回管辖之郡!......毓夷郡首朴大人,请至御书房!"这是三年来一样的情形。
忠栽随同内侍,来到了年年都来的御书房。几乎是与先皇在时没有任何变化的布置摆设,只是略显了陈旧而已......不过,今年已经快到二十四岁的善皓,较之往年,更加成熟和内敛了许多!
忠栽刚要下跪行礼,却被善皓制止了:"免了!朴大人!赐座!"侍人便请忠栽坐在已经事先放置好的椅子上後,便全都退了出去。
"多谢皇上!"
"朴大人,不必如此多礼!这麽多年,您治理毓夷郡的功绩显赫,而且您也是已经仙逝的仲父的兄弟,说起来朕也是您的晚辈和亲人呀,所以请您千万不要多礼!"善皓的语气柔和平静,言语也甚是恭敬。
"皇上如此礼遇下臣,臣实在惶恐!"
"朴大人!毓夷竟多年治理如今已无水患之虞,而您也在外省任职多年,甚为辛苦!所以,朕想......想请朴大人回朝中任职,也好在朕身边,辅助朕处理国事......"
"皇上!在外省任职的官员非微臣一人,而且,臣在京中已无亲故,而其他一些官员有在京中有家室,不如将他们调回......"
"朕是想将朴大人调回朝中,可以帮助朕,辅佐朕......当然,这也决不勉强。"善皓的脸上显现粗了一丝失望之色。
"臣感激皇上恩宠,只是......文雨他......在毓夷郡,臣不想离开!"於是忠栽起身曲身道,"皇上,若无其他,臣...就告退了!"说著欲要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