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牌小飞侠————阿塔

作者:阿塔  录入:12-10


他轻轻一笑,低声对我说道:“我只是怕你不高兴。”

我的脸上仿佛被人轻轻地掴了一掌,微微的有些发烫。我将藏在衣兜里 的手紧紧 握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他:“我若是不高兴你又会怎 样?”

他有些困惑,答道:“就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才不想你生气。”

我的心被高高抛起,仿佛要逃出胸腔永不回头。

我轻轻咳嗽一声,努力掩饰自己的慌乱。我镇定地问他道:“那麽方先 生,你是 否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时你曾说过什麽?”

他大窘:“亦明?难道你现在还是介意?……那时我以为你与那些人一 般无二, 所以言辞之间有些过分。”

我心想:彼此彼此,那时的我亦非谦谦君子。

正在神游之际,他突然贴近我的身体,在我耳边轻声说道:“那麽周六 晚上老地 方见,不见不散。”

我失笑:“喂?方老先生?莫非老年痴呆发作?我们去过的地方虽然不 多,可是 也不少。哪个地方又成了老地方?”

如果他敢说是福誉一条街,那我立刻翻脸不认人。

他微笑:“我们遇见次数最多的那条路。”

我有些赧然,却又故意盯著他看:“只是两次而已,多麽?”

“以後就多了。”他毫不在意地接过了我的话,顺便为幽灵人间三四五 六七的上 演铺路搭桥。

“好好好。”我顺风下海,日行万里,“只要你坐庄,刀山火海我都 去。”

他叹气:“亦明,重音在哪?是‘你’还是‘坐庄’?”

我只笑不语。

言多必失。如今行路,步步都要仔细小心。

当心陷阱。这四个大字我铭刻在心。

我微笑。

你若是在意,自己去想。

我把手插在外套的衣兜里,转身离开,留他在我身後。


回家後,我坐在电脑前面呆呆傻傻地等待著周末的来临。在此之间的每 一分每一秒都变得奇慢无比,充满了压迫感。

我等待著周末,就好象是等待著枪响的短跑选手,就好象是等待扣动扳 机的子弹,焦急而且不耐。而同时,新连载开始陷入僵局,我面对著冰 冷的电脑一筹莫展。

男女主角的感情问题不停的折磨著我,无休无止,令人发狂。他和她本 该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可惜我却想不出什麽合适的场景让他们相互表 白。

“浪漫!一定要浪漫!”女编辑双手叉著腰,如狼似虎地对著我吼。

折磨啊折磨,我躺在床上把音响开到最大。聚散离合,一切随心就好, 何必如此麻烦难缠?

我把连载扔到一旁,专心地接著写我的另一部 小说。

每个夜晚少年都会在路灯下等待。当那个家庭教师就要走过他的面前的 时候,他就会忽然伸出腿来绊住她。

可她却从来没有被绊倒,只是轻快地跳起,然後落地。柔软的黑发安静 地落在她裸露的肩膀上,仿佛突然陷入睡眠的小兽。那时,她会留给他 一个顽皮的笑容,纯净而且天真。两个人,从来都没有说过话。

於是这样的场景一天天的重复著,她总是在他面前走过,而他,总是想 要绊住她。

终於有一天,他忍不住,於是问她:你为什麽要做这种事?是不是很缺 钱?

她没有回答他的任何一个问题,却在他面前咯咯地笑了,笑得那麽放 肆,那麽无忌。他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他说:“你这个样子多不好?”

“这样怎麽不好?”她毫不在意。

少年吃惊地看著她,指间燃了一半的劣质香烟掉到了地上。他低下头, 心里说不出是什麽感觉,羞辱,愤怒,还有失望,一起向他袭来。他以 为她会说些别的什麽,至少不应该是那句轻飘飘的“这样又怎麽 样?”。

她还是无所谓,“只要快乐就好。”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拉起他来,他没有反抗,也没有想到要反 抗。

那个小镇有很多迷宫一样的防空洞,年纪比他和她都要大许多,可惜知 道的人很少很少。她拽著他在漆黑一片的地下尖叫著乱窜,两个人在阴 森的黑暗中紧紧地握著对方的手,不敢放开。

“下次带著蜡烛来,我们去探险。”上来以後,她在路灯下捋著散乱的 长发。

他很不屑,带蜡烛探什麽险?她笑他:“笨蛋,带蜡烛不只是照明哦! 要是氧气少的话蜡烛就会灭,我们就赶快逃。”

他突然脸红,觉得自己好象一根钉,被她的笑声一下一下地敲进了坚实 的墙壁之中,挣扎不得。

之後的几个晚上,他总是想起那一片无边的黑暗,还有她温暖的手,辗 转难眠。



周六的清晨,我又去了市图书馆,一张张地翻阅那些娱乐报纸和杂志, 仔细地搜寻著所有关於他的花边和报道。一直看到眼花,一直翻到手 软,我才无力地停了下来。

这些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光是看看就够我头疼一阵了,他要是能维持 下来也算是超人。所以我对自己说:假的假的全是假的……

不过,那个吞安眠药死掉的男孩也许不一样……因为,自从出事以来, 他突然收敛了许多,最起码花边的数量锐减。

我把一切书报放回原处,沈默地起身离开。

我一直向前走去。


苏平路。

三山道……

再走,再向前走,那里就是山,翻过山,就是海。

我叹气。轻柔的风拂著我的脸,我在阳光下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我停了下来,捏著那粒扣子轻轻地对它说道:“那边是山。”

周围一片静默。

我再叹气:“山後是海。”

依旧是沈寂,好象隐约能听到海浪拍打堤岸的声音,亲切而且温柔。

那里啊……

是飞机出事的地方。

我坐在路边,开始发呆。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是麽?真是这样麽?

我不知道。

他啊?他如何看我呢?

我呢?现在的我,又是如何看他的呢?

我只能叹气。

唉!

他是男人。

我有些茫然,男人?我想,我知道的,他是男人。

可是,他要是女人那该多好?

我笑。

恩。我捂著胸口笑:这到底是怎麽了呢?我想什麽呢?

我喜欢女人。我对著手掌心里那粒小小的扣子说。

当然,我不喜欢那种小鸟依人的似水柔情。我福薄,消受不起。

我喜欢的女子,呵!你只去瞧瞧赵敏。偏偏那个命带桃花的张无忌呆呆 傻傻,不 懂得她的好。我喜欢那种美丽却又不俗气的女人,倔强而且 聪明,独立而且果 敢,不拖泥带水,不逶迤忸怩。

比如说小雯。

只是现在的她变了。

我抬头,薄薄的云轻轻流过碧蓝的天空,一丝一丝,不留半点痕。头顶 上,八月 的芙蓉树,随风招摇,哪里有一些些的仙气?

不由得想起李太白的那首妾薄命。

想当初:

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

现如今呢?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

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

我握紧了那小小的扣子,心里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小雯。

她已经去了上海,一周以後才会回来。

临走的时候她对我说:“亦明,等著看好了。九月的国际服装节上,我 就会一鸣 惊人。”

她自信满满,豪气冲天。

我看著她瞠目结舌:“小雯,你才签约多久?”

我当然相信她会出名,只是,不能相信那一天会来得那麽早。

她说得也未免太象童话,在服装节上一鸣惊人?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知道 那种事情 的难易程度。不是我泼她冷水。人,最怕的就是妄想症。

服装节可不是模特大赛。我对她说。

她微笑,带些不屑,带些得意。

我只好沈默,不再多说。如今的她,羽翼已丰,志在必得,和当年简直 两样,罢 罢罢!我何苦多事?

於是她拎著皮箱,潇洒离开。我看著她窈窕的背影渐渐远去,竟然懒得 起身相 送。

她走了,我想的却是:她身上那件白衬衫,你晓得多少钱麽?那条牛仔 裤,你清 楚它的价钱麽?

唉,真是的,我苦笑,她可是越混越好了。

我呢,我还在挣扎,一点点的快乐都要患得患失斤斤计较。

我把手中的扣子握得更紧了,不知道为什麽觉得有些上不来气。眼前浮 现出他的 脸,微笑著,却不说话。

我继续向前走。

(待续)

十一

我继续向前走。

若是能翻过那山,就能看到那片埋葬了百条人命的海湾。

去看一看。一个小小声音在我的心里鼓动,坚定而且不容质疑。

我缓缓地向前走去,太阳渐渐高了起来。早晨还是很凉爽的,可到了这个时候却全都变了。空气里有一股浑浊的热量在急剧地膨胀着,到处攻城掠地。

越到山顶,风就越大,狂躁的风夹带着一种灼热的潮湿扑面而来,仿佛要把我的脑髓我的心脏我所有的一切都挤出身体。

我实在是热得走不动,只好靠着冰冷的岩壁稍做休息。发烫的路面令我眩晕,我合上了双眼,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阴冷冰凉的感觉浸透了我的背部,一直逼向我身体的最深处,疯狂地吸收着我身体不正常的热度。

他有没有来过这里?

有没有想过要亲眼看看这海湾?

我在心底默默发问。一个问题接着另一个,层出不穷,难以应对。

出了事以后这里就一直在打捞。尸体,尸体,全都是尸体,没有一个人生还,甚至还有一家三口全部都葬身鱼腹的。这个海湾的附近好象还漂荡着亡灵的哭喊声:小孩子清脆的哭声,还有老人嘶哑无力的声音,中年人低沉的诅咒声,女人那尖利恐慌的叫声。

一切都令人心寒。

所有的人都死了,甚至连原本不相干的那个情人。

只有你逃过了。

你真的不爱那个男孩么?

难道,只有最初的那个人令你念念不忘么?

这么久了,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恨他?

还是,爱他?

紧靠着岩壁的身体被彻骨的寒气穿透劈裂,我忍不住在滚烫的空气中瑟瑟发抖。

那是他的第一个情人,他爱得最深却伤得更深。于是,那个人在他心中留下了永不磨灭的痕迹。

第二个,第三个,……从那以后,他身边的人走马灯一般地换着。难道再也没有一个值得他付出感情的人么?

我真的想要问他,想要见他,想要听他的声音,想要看他露出那种淡淡的笑容。

我从市图书馆里出来,去见他。可是,到了最后,却连一个问题都没有问出口。

我没有想到他会那么高兴。有什么好高兴的呢?


因为我么?

那些报道堆出了另一个他,一个孤高自傲,恶毒刻薄,抓住一点错处就不肯放手的他。除了那张脸和有目共睹的设计能力再无丝毫的可取之处。

可是,我知道的他却不是那样:他寂寞,他孤单,他温柔而且体贴。和他走得越近,就越觉得他的好他的妙,和初次见面的那个他完全是两样。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对他完全改观。

这个人,成功地吸引了我。于是,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过去,关于他。所以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中,我一步步的靠近他,渐渐深陷,难以自拔。

警戒线早已模糊不清,安全日期早已失效,我义无返顾,勇往直前,等到再也无法前进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早已冲过了终点。

他会唱那首《彼得.潘》,他的声音是那么漂亮,仿佛他的人。是的,漂亮。那样的声音,仿佛一幅绝妙的画,又仿佛一颗璀璨耀眼的宝石,真是妙不可言的稀世珍宝。

起码在我看来绝对如此。

他曾对我说:失意人,我请你吃饭。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惺惺作态,哈,这个人。于是我对自己说:美食消万愁,去去去,当然要去。

他曾指着满天的星子对我说:整个宇宙都送你。多么的狡猾,可我喜欢。

他还送我扣子,多么希奇古怪的礼物?可我喜欢。那么的精致漂亮,好象真的是仙人们遗失在他手上的魔法帽。

我烦闷失意的时候他温柔而且耐心地劝我道:不要急,慢慢来。我看着他淡淡的笑容几乎呆掉,于是在心海鼓起千层浪。我问自己:这样的人,一生又能遇到几个?

我们之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了质……而我,竟然完全没有知觉。

他在书店前面递给我那本《Peter·Pan》时那淡淡的笑容让我胸口发疼,无法呼吸。那个时候的我在干什么?

他居然对我说:我怕你不高兴。这样的话,到底是谁该对谁说?可是我竟然高兴得不得了。那个时候的我又在干什么?

他给我那样认真的眼神,那样温柔的语气,那样孩子气的真实,为什么?

我知道。

他为什么那么高兴?

其实我知道。

因为我。

我苦笑,我只是一个落魄的傻瓜没错,可是谁能说他不会爱上我?

我睁开双眼摊开手掌,金属做的小扣子在刺眼的阳光下闪着美丽的光泽,让我心慌意乱。

我关心他,欣赏他,喜欢他,这样的感情,又应该叫做什么?


暴烈的阳光像无数把金剑刺穿了我的身体,我觉得眩晕,我开始发抖,扣子从我手心偷偷滑落,滚到了公路的中央。我想要弯腰去拣,却忽然觉得恶心起来,冷汗从我的身体里四溢而出,带走了我所有的力气和能量。我伸出手,却不知道该探向何处,身体在倒下的同时磕碰到了坚硬的岩壁上,无法躲闪。我的眼前一片白光,霎时间天旋地转,我再也支持不住。

我,大概是中暑了。


“您没事儿吧?”

前座的司机有些好笑地看着我劝道:“没事甭瞎逛。这么热的天,出来就中暑,您这可真是自己找罪受!”

我无力地靠在发烫的靠背上,声音小得连我自己都听不清,“真得谢谢您。”

“嗨,我这可是打算窝工的。这么热,我的天。您运气,碰着了我。”他笑笑,顺手打开了调频,仔细地听着路况报道。

我也笑。前座的车窗开得很大,风漏进来了许多,让我舒服了不少。

“谢谢您。”我很感激地对他说。

他瞅了瞅我,问我:“好多了吧?我拉您下山?”

我点头,“麻烦您了。”

我伸手摸摸脸,竟然有血,左手手臂上也全都是暗红色的血痂,一抹全都是血,看来血止了没多久。也许是倒下去的时候靠着岩壁的缘故,脸和手臂都被划破了。

划破的地方不是很深,还不至于有失血过多而一命呜呼的危险,可是衬衫的左袖大半都被染红,绝对的骇人。

我叹气,今天的晚饭算是报销了。我实在头疼,所谓倒霉,也不过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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