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惟恐自己一个不留神就伤到了半影儿,间接也断送了孙儿的一生。
一个出手无情,一个投鼠忌器,这样一场不公平的比试,太容易分出胜负。斯晓没多少功夫,身上已
经多处挂彩,而半影儿似是存心要羞辱对方一般,尽是在斯晓手脚胸口出留下剑痕,衣服割破,鲜血
流出,都是轻伤,却足以叫一个顶尖的高手饱受屈辱,更胜于死。
"交出神剑!"半影儿微微放缓攻势,退开两步再次询问斯晓的意向。
斯晓咬牙摇头,但是却抱歉地看向斯罗,他希望孙儿明白,祖父这样的决定,是有原因的,他并非是
狠心到要置斯罗于不顾,他只是无法违背自己的承诺。
亲情与友情,果真难两全吗?斯晓一声长啸,无奈地继续与半影儿缠斗在一起,明知道无论再打多久
,自己都不可能战胜,却还是无法放弃战斗。
"没想到斯罗在你眼中,竟比不上一柄神剑,比不上你与那人的交情?"半影儿狂笑一声,话锋一转
,对斯罗道,"你的祖父果然是如传闻中的一样,半点亲情都不念,斯罗啊,你自求多福吧!"
半影儿剑招一变,身法竟骤然伶俐起来,变幻的步伐叫斯晓一时也困惑起来,想是斯晓行走江湖那么
多年,似半影儿这样的对手,也不曾遇到过几个。
见祖父苦战,斯罗心急如焚:"神剑若落在他手中,他也不会放过我们爷孙俩,祖父,不要管我,快
走!"
斯罗是想让斯晓不要有所顾忌,可他这一声,反让斯晓更无法痛下杀手。斯晓多年来一直心怀着对家
人的愧疚,这份内疚的感情,一年年过去,一点点堆积,已经成为斯晓心头永远的痛。如今唯一的亲
人就在自己眼前,斯晓又怎么可能弃他不顾,再犯几十年前的旧错?
"啊!"斯晓一声惊呼,双臂同时被剑划过,苍月刀应声掉地。
"我敬你是个英雄,不愿为难你,斯晓,别逼我。"半影儿站在原地等待,如他所说,没有逼向前去
。
斯晓双手已伤,再也无法继续战斗,他跌倒在斯罗旁边,一双沾血的手,用尽所有的力气,去扒斯罗
脖子旁边的土,想把心爱的孙儿救出来。
"祖父,不要管我!"斯罗只恨自己身不能动,唯有拼命喊着,"你快走,快走!不要让神剑落到他
的手中!"
"轰!"渐渐暗下的天空中,忽然间一道闪电窜过,电光火石的瞬间,斯罗看到斯晓的脸上,是无比
悔恨的泪水,他的祖父在为自己没有能够保护好孙儿而掉泪。这个不世的英雄,抛弃亲人时没有流泪
,纵横江湖、九死一生时没有流泪,但是现在,为了无法将唯一的孙儿救出敌人之手,他竟无法控制
眼泪的奔腾。
"祖父......"斯罗眼眶发红,气血也随之上升,他从没有感受过眼前这个祖父的温暖,从来没有想过
自己与斯晓第一次见面会是这样的情况。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流泪,是否应该被感动,但是那双浸
满了鲜血的手不断挖掘他身旁泥土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胸口,竟比刚才更堵得慌了,"祖父......不
要管我了,你走吧!你走吧!他不会杀我的,他不敢杀我的,你快走,快走!"
斯晓疯狂地摇着头,双手已经没有力气再动,他整个人趴在斯罗的边上,紧紧抱着斯罗已经露出地面
的头和肩。斯晓只恨自己现在没有办法说话,不能告诉斯罗他的抱歉,他的悔恨和他的愧疚,甚至,
连救他出来都做不到。
"也罢......"半影儿靠近过来,他接触到斯罗狰狞的目光,但是却没有太在意,"我的目的只是神剑
,如果你有能耐,他日来找我要回,我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你敢伤我祖父!小爷出来以后一定饶你不过!"斯罗即使说完这话便被半影儿一剑杀了,也绝不后
悔,他生就这样的性子。
雨水,哗哗地落了下来,凉凉的,密密的。
半影儿歪着头,定定地看着地上的斯罗:"难为你竟这样的豪气,我便不杀你,看你将来能怎样饶我
不过。"
斯晓抬起头来,披散的白发完全被雨水浸湿,遮挡在脸上,只能依稀看见,那双焦急的眼眸,在恳求
着半影儿。他知道自己已经败了,从他收到信,决定赶来这里的时候,他就已经败了。神剑是因为他
战败而被夺走,或者是他双手奉上,两种过程都已经没有了分别,因为结果是一样的。
"我说了不杀他,说了等他来报仇,自然不会让他残废!"半影儿伸手到斯罗的肩头,解开了他的穴
道,而后转过来面对斯晓,"我说了要拿到神剑,自然也不会放弃!"
斯晓下意识地反手护住背后的兵器套,可是哪里能挡得住半影儿迅速的身法,只一转眼,未出过鞘的
神剑,已经落在了半影儿的手上。
"啊......"斯晓徒劳地悲鸣了一声,挚友托付的信任,竟全都让他辜负了。
"抱歉,我还有要紧的事必须办,所以,不能替自己留下太强的对手!"半影儿神剑得手,立刻目露
凶光,拔出神剑来指着斯晓。
"无耻小人!"斯罗虽然穴道被解,但刚刚才勉强挣扎出一只手来,身体仍是难以动弹,见半影儿要
对斯晓不利,顿时怒由心中起,"不许杀我祖父!"
"我不杀他!"半影儿手起剑落,精准的剑锋这次划过的,是斯晓的双腿,鲜血随着斯晓的呼声一起
迸出,半影儿垂下剑,血水和着雨水,一起由剑锋流淌到地上的泥水中,"手上与腿上的伤,都没有
伤及筋脉,我只是希望你静养一些时日,等我把事办完,你们祖孙若能寻得到我,要神剑,亦或是要
我的性命,只要本事够,半影儿悉听尊便。"
"半影儿!小爷要你万劫不复!"斯罗大声怒吼,而半影儿离开的步伐半点未曾受到阻挡,斯罗回头
看向斯晓,他祖父却因为流血过多而昏厥过去,伏在他身边一动不动,"祖父......"
第六章 馨兰蒙尘
陵亲王府。
这几日陵亲王十分忙碌,并不是因为东陵城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而是因为悦亲王抱病微恙。
悦亲王基于水土不服等缘由,一到东陵城就微感不适,仗着根基底子好,一直也没开口说一声不舒服
,但是前几日偶感风寒,一时间竟把硬逼下去的病苗子都拉拔了出来。陵亲王因没早些察觉出悦亲王
的病而内疚万分,所以连日来,一天十二个时辰,倒有一大半是在悦亲王房间里过的。举凡是悦亲王
房里的事,大到大夫请脉,小到端茶送水,不论巨细,陵亲王没一样愿意假手他人,若不是他还有应
办的公事,怕是一刻也不愿意离开那间屋子。
王府上下,丫鬟侍从,因瞧见主子这样心疼表兄弟,也都不敢怠慢,个个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仿佛
伺候细瓷水晶人儿般小心谨慎地服侍着两位主子。
悦亲王的身子好是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大夫吩咐过还需要静养,所以陵亲王连大门都不让他迈出一步
,这不,逼得悦亲王只好在房内看书解闷。但是就看书吧!还是有些单调乏味的,陵亲王便想方设法
地从东陵城各处搜罗了新奇好玩的东西来给他。前日是一只会唱歌的鹦鹉,昨日是从海外他国刚送到
的一台西洋机械钟,还会准点发出音乐,煞是好看和好听。而今日,陵亲王一回府就忙着把孔武有力
的侍从都叫了去,把他带回来的兰花一盆盆搬进屋,预备把悦亲王的房间,布置成满室兰馨。
"陵,别忙了。"悦亲王也真是不知道,这世上除了他,还有人能种出不分季节而开放的兰花,"这
些花都是哪儿弄来的?" 自 由 自 在
陵亲王呵呵一笑,走过来靠在半躺着的悦亲王身边,在睡榻边坐下:"喜欢吗?我今日去盟主府上做
客,顺便探望斯晓祖孙,可巧,看到盟主那边的兰花竟也开得异样娇艳,想我这府里,别的倒不比你
西疆王府里少,却是兰花,一盆也没有。所以我特别向盟主恳求,他一听是要送给同是爱兰之人的你
,二话不说,就给了我那么多,喜欢吗?"
看着陵亲王闪亮期待的眼睛,悦亲王怎有理由说不喜欢?
自然是点头不止:"喜欢。原来东武林盟主也是养兰高手,我之前却是不知,想来普天之下,总还是
有育兰技术不亚于我之人。"
"是啊,我看到时也是一愣呢!"陵亲王心无城府地赞叹,完全没有注意到悦亲王的眼神并非是单纯
的称赞。
"你去盟主府上探望斯晓?怎么?他出什么事了?"悦亲王不着痕迹地转变了话题。
"他受伤了,据说是被半影儿伤的,所以我才亲自去瞧瞧。"陵亲王看到悦亲王刚才起身时,盖在腰
间的毯子滑落了下来,忙帮他重新掖好了,仿佛对方是和他一样怕冷之人似的,"似乎没伤及要害,
性命无忧,只不过......"
"只不过?"悦亲王把手压在陵亲王的手上,示意他闲事休忙,说完正经话。
"只不过盟主送给斯晓的神剑被半影儿夺了去,斯晓的情绪非常低落。"才说了这一句,陵亲王习惯
性地又偏离了正题,"不过有件事情是斯晓唯一的安慰,就是这次他找到了孙子斯罗,祖孙俩终于可
以团聚了。"
"盟主想必十分气恼,神剑易主,虽非大事,但得到了神剑的是半影儿,他究竟意欲何为?唉......倒
真叫整个武林都被他牵着鼻子走了。"悦亲王将掌心合拢,抓住了陵亲王的手,"今日迭儿和你一同
去盟主府上的?"
"是......你为何知道?"陵亲王以为悦亲王一直在王府静养,足不出户,没理由知道这事的,更何况
宇迭根本不住在这王府里。
"斯晓既然与半影儿照了面,且又受了伤,以斯晓的根基,应该是看到了半影儿的真面目才对,迭儿
抓半影儿心切,自然是要跟了去的,我猜的可对?"
"你就是聪明。"
"我只是了解自己的兄弟。"悦亲王身子向后一倒,靠在睡榻的靠垫上,抬眼瞥了一下陵亲王,"而
且,能看到东、西武林盟主的首度会晤,也是件有趣的事,你又怎会错失这样的机会?"
陵亲王腼腆地一低头,什么心思都逃不过悦亲王的眼睛,这样的事情也不止发生过一回两回了:"你
又取笑我了。"
悦亲王把玩着自己胸前垂落的长发,若有所思地出神,并没有听清陵亲王的话。长长的睫毛,在悦亲
王的眼帘处形成了淡淡的阴影,低垂的眼睛,已经让人看不到他深邃的眸子中,究竟隐藏了多少心思
和智慧。半晌,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没发话,连带着陵亲王也一直不发一言地盯着自己猛瞧。
"怎么了?"
"没......没什么。"陵亲王似乎也是才发现自己看着悦亲王都看呆了,从旁边的几案上拿过茶碗,递
过去,"喝点水,大夫说过,要多喝水......" 自 由 自 在
"陵,武林之事,以你我的身份,不便多管,交给迭儿去打理吧!"悦亲王接过茶碗也没去喝里面的
水,反倒说了些子让陵亲王不明白的话,"神剑也好,斯晓也好,盟主也好,半影儿也好,你最好将
这些全部都放下,再也不要去理会了,迭儿可以应付的。你别忘了,你是陵亲王,圣上的皇子,别太
接近是非,别太靠近危险!"
"悦,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可迭儿是你的兄弟,也是皇家血脉,别说得他那么无足轻重吧?"陵亲王
避重就轻地,想四两拨千斤地转移悦亲王的注意力,这原是他的一片好心。
"我怎会不关心迭儿?他是我唯一的弟弟,难道连你也以为我容不下迭儿吗?你真是......"悦亲王一
时气血翻涌,竟说不上话来,只是晕红了双颊。
生在皇家,夺嫡之事时有发生,即使是亲兄弟,也难免嫌隙。悦亲王和胞弟宇迭之间的是非,自然也
是别人口中津津乐道的传闻之一。但谣言止于智者,别人怎样猜忌都无法对悦亲王造成影响,甚至连
宇迭,也甚少理会那种风言风语。自己家的事,关起门来处理就够了,不需要外人插嘴多事,这一直
是皇室中聪明人对待此种事情的态度。
但是,悦亲王不能原谅陵亲王对他有那种想法。
"抱歉,悦,我不是那个意思。"陵亲王顿时知道自己的词不达意又一次害死了自己,他分明是想让
悦放心,可偏偏却说了让悦生气的话,"我的意思是......我没关系的,你也知我为人,我甚少参与江
湖之事,半影儿若不是惹到朝廷,我断不可能搅和到这事里去,江湖人物从未与我交恶,所以你不用
担心我。我原本只是想说这个的......并无其他意思......你相信我。"
悦亲王转过脸去,看都不看陵亲王。
"悦......"陵亲王后悔极了,自己真是说了最不该说的话。悦平日里是极好说话的,可一旦生气,谁
的面子都不管用,从小到大,雷同之事总共发生过不到五次。而且还全都是在两人小的时候,长大之
后几乎没有过。他怎么会那么笨,说出那种愚蠢的话去伤了悦呢?陵亲王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剪掉
,抓过悦亲王的手,陵亲王靠近他,用他的手打向自己胸口,不断道歉,"悦......对不起,都是我不
对。你也知道我有口无心的,原谅我吧!"
一面使劲要将手抽回,一面向后退让,悦亲王既不说原谅,也不继续怪罪,只是躲避着陵亲王的视线
和他自我惩罚的手,努力想靠回原来的位置。
"悦......"陵亲王得不到原谅就继续粘着悦亲王,两人竟像是没长大的孩子般,在窄窄的睡榻上纠缠
来、纠缠去地磨时间,"好嘛......原谅我......"
"哼!"
这一声冷哼既不是悦亲王,也不是陵亲王发出的,而是出自刚踏进房门的宇迭之口。
陵亲王和悦亲王同时回头看向来人,却来不及改变两人手脚相缠、倒在睡榻上的暧昧姿势。而宇迭则
不知道是应该后悔,还是应该庆幸自己进入这房间的时机,脸上满是尴尬阴郁的神情。为什么刚好让
他看见这样滑稽又可气的一幕?
宇迭自己走到厅堂中,找了椅子坐下,又自己倒了茶喝,然后冷冷地看向睡榻上的两位兄长:"看来
即使半影儿再打劫三千万两朝廷的银子,也打断不了你们的好兴致啊!"
被悦亲王一把推开,陵亲王摸了摸鼻子,坐直了身子:"宇迭啊......怎么了?你不是说去查半影儿的
行踪了吗?那么快便回来,是有眉目了?"
宇迭没好气地道:"怎么?宇迭没有带好消息来,陵表哥便不准我踏入王府吗?"
得罪了大的还没安抚好,这下子连小的都得罪了,陵亲王顿时两面不是人,为难得脸色都变了,他在
这两兄弟面前,为何总显得如此笨拙呢?
"迭儿,是不是三十六雨找上门了?"悦亲王用隐藏在毯子下的脚一踢,让陵亲王不得不从睡榻旁离
开,他自己则在一旁岔开弟弟的注意,说出惊人之语,"我猜......三十六雨该找上斯晓了吧?"
"你如何得知?"宇迭辛苦搜罗来的消息被兄长一句预料言中,成就感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