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美梦。"咬咬牙,头再次埋回展亭傲的胸壑。
"那很好啊,为什么还那么闷闷的?"
"因为......我没做过美梦,我怕这一切都是一场空,都是昙花一现。"手支在床沿,迪洛抬起身子,低头看着展亭傲。"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这个愿望能实现吗?"
"傻瓜,怎么像女人一样胡思乱想呢?"展亭傲坐起身来,顺手将刚才丢在床边的衬衫拿起来给迪洛披上,然后再穿上自己的。"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我说过,绝对不会丢下你。"
"不是现在,而是希望一辈子、永远!"迪洛坐在床上急切道。
展亭傲回头看着他,松松垮垮披着的衬衫根本掩饰不了白皙身子上布满的红印,修长的腿暴露在被子外面,大腿内侧正泌泌的淌着自己播散在他体内的种。才刚发泄完的欲火有了再次勃发的念头,展亭傲连忙转过身,将地上的衣服一一捡给迪洛。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你不要想东想西。来,去洗洗身子,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他道。
得到他的承诺,迪洛露出柔柔的笑,接过衣物往洗漱间走去。
展亭傲整理好自己的容装,拿起皮鞋,拉开鞋底的夹层抽出细线。他知道迪洛的意思是什么,他也希望自己能够给他幸福,但,一定不是现在。他不容许自己拥有幸福的时候,津草正在受不知名的痛苦,他必须救出他。这是他的工作,也是他对自己、对津草、对帕纳斯蒂家许下的诺言,在那之前,即使得到多大的幸福,都是枉然。
何况目前必须要面对的是怎样的状况都没有清楚,之后又会有怎样的变化他不敢轻易去臆想,他不满足于这样在暴风雨中偷来的幸福,所以,迪洛必须等,等他救出津草,等他们离开这里回到巴黎,如果他想与自己一辈子在一起,就必须先共同闯过这个难关。
只要能保护好津草,要承受多大的代价他都愿意接受--以前是这样想,现在也是,如今,是他该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迪洛从洗漱间出来,才想问展亭傲想说些什么,就见他站在门口,手上拿着什么,在门锁上转了几下。
"咔吱"一声,门竟然开了!
"亭傲!"迪洛慌张的冲上前,拉着展亭傲欲往外走的身子。"你竟然把门打开了?你要做什么?"
"没时间和你详细说明了,"展亭傲拉着迪洛的手,快速的在长廊上跑着。"如果时间没错,很快就是看守送餐的时间,我必须到外面伏击他,才有充裕的时间找到津草先生。"
迪洛震撼的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清楚他们的时间?还有,你要到哪找津草?"
"我手上有这个,就有办法离开。"展亭傲举了举手上的金属细线,趁着开动转角处的门的空档,道:"这几天我都在观察,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相信津草先生是被关在了东边的主屋里。等下解决了看守,我会找个地方让你藏身,等我找到津草先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你......你竟然什么都不告诉我。"头顶一阵的眩晕,迪罗颤声道。
展亭傲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忙着开动门锁。"对不起,因为要有周全的计划才能做有把握的事情,我必须先考虑到津草先生和你的安全,确定计划可以实施了,才敢把你带出来。"没有注意迪洛几近涣散的神色,他拉起他的手冲出长廊,跑到会议室的门口前。"快点,我们很快能离开这里了。"
"因为你要救津草,所以,我成了你的负担是吗?"后方,哽咽而精神离散的声音飘来。
展亭傲这才发现迪洛的不妥,但也只当他是在妒忌,拉着他的手,道:"你不是我的负担,我不是告诉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吗?只要救出津草先生,一起离开这里,我才能一辈子与你一起知道吗?"
眼泪滚滚流了下来,迪洛凄楚的喊道:"为什么非要离开这里?我们在这里不是很幸福吗?为什么你要离开?"
"迪洛!"
"津草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你不要走,我们一直留在这里好吗?什么都不要管,就只有我们两个?"迪洛苦苦的哀求着,身子软软的拉着展亭傲的一角。
展亭傲抓住迪洛的肩,大声喝道:"不要再耍脾气了,迪洛!我不能让津草受到任何的伤害,我必须去救他!"说完,松开手继续开着锁。
门锁被打开了,展亭傲不理会迪洛的抗拒,拉起他的手准备走出去,却被眼前出现的人所震住--
门外,津草愣怔的顿了几秒,随即绽放出倾人国城的笑靥。
"终于见到你们了,亭傲,还有,"眼光投向迪洛,俊逸的面孔依然温文儒雅,连眼神都是和煦的。"迪洛蒙特*皮埃德*加巴纳*多尔斯蒙特。"
亭傲和迪洛呆呆的看着津草,以及他身后黑发蓝眸的高大男子--
恶梦,终于成真。
11
暴风终于在皮埃德*加巴纳*多尔斯蒙特家刮了起来,斯蒂凡诺打发了属下,四人,再加上不速之客--芙丽塔,五个人留在了地下室的会议室里,熄灭多年的吊灯打开,宣告了不寻常的开端。
"可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展亭傲的声音很沉,并且不稳。"这个绑架我们的人是你的哥哥,而你是个贵族?"
"我......我......"迪洛畏缩着挤不出一句话,胆怯的身子往椅子靠,大大的眼眸不断泌着泪水。
"还是说你也参与到这次的行动中?!"急于了解真相的展亭傲粗暴的吼着。"故意接近津草先生,帮助你哥哥把我们绑来是不是?"
迪洛的脸色泛白,亭傲会恨他的,他一定会恨他的,而他此刻最怕承受的就是他的恨。这个强悍的男人,这个誓死要保护津草的男人,怎么可能因为和自己上过床,而遗忘掉他曾伤害津草的事实呢?背在身上的包袱,如今累加上绑架津草、欺骗亭傲的罪恶感,他已经没有脸面再见他和津草了。
在亭傲眼里,现在的他只是一个绑匪,再没有其他了。
津草拿着张椅子坐到迪洛身边,轻柔劝道:"亭傲,你吓到他了。早知道你会如此生气,我就不该说出事实。"
展亭傲这才意识到迪洛的不堪,他烦躁的想抽根烟,却因为口袋中没有任何东西,干脆在前方沉重的踱起步来。拷问的技巧他不是不懂,只是满心的错愕与狂怒使他乱了章法、无法平心静气。他要知道真相,可是,随着答案的揭晓,他与迪洛之间的感情势必破裂。
与他日夜同眠共枕的男孩竟然一直都在欺骗他!
会议室里一阵沉默,好一会,坐在椅子上的芙丽塔站了起来,开声道:"如果你们没有人愿意开口,那就让我来说好了,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
随着她的诉说,斯蒂凡诺痛楚的闭上眼睛,三十岁的面孔有着太多早到的沧桑,翻涌不已的情愫徘徊心臆,深沉的感情永远不可能转淡。卡芙琳呵......自己九年来魂萦梦牵的姐姐,再提及那段往事,像是隔了一个轮回似的......
皮埃德*加巴纳*多尔斯蒙特曾经是一个人丁兴旺的家族,拥有贵族头衔、华屋和广阔的封地,而家族里的成员个个出类拔萃、聪颖无比,至今,多尔斯蒙特家族在这里仍被人们视为名门望族,可是,外人不知道,这个家族表面风光,内里却是腐朽不堪,禁忌、乱伦、背德,各种见不得光的事情一而再的在这个家族里上演。
三代以上的事情他并不清楚,祖父一代,祖父的妹妹爱上了自己的舅舅、祖父的堂弟与自己的继母私通;父代,他的父亲爱着自己的母亲,两位姑姑对彼此产生了感情;到了他这一代,悲剧发生在了他与亲姐姐卡芙琳身上。
迪洛呆呆的缩在椅子里,这一段段让多尔斯蒙特家族蒙羞的往事,打他还是个孩子起就深烙在脑海中,母亲一再的提起,为了让他们警惕,也是为了报复父亲的无情。
那时的自己不曾承载这许多的悲伤,只懂得在蹦蹦跳跳当中彰显自己满当当的无忧无虑和天真稚气。十来岁的孩子,不懂得自己的姐姐与哥哥之间暧昧的情愫,当他真正懂得,是姐姐怀上了哥哥的孩子、被家族里的长辈禁锢起来时。九年前那天晚上,他偷偷跑到西屋探望被关押的姐姐,却看见她苦凄的被捆绑在床上,被迫接受人工流产,体内不断涌出的血成为她身上唯一的颜色。
那天是家族的庆典,整个主屋喜气洋洋,但西屋这边却以红血和刚成形胎儿的残骨来庆祝。他永远记得哥哥由主屋狂奔而来,抱着姐姐逐渐冰冷的身躯入怀,哀痛欲绝。
这就是多尔斯蒙特家族的命运吧,伦常运转中的定数,谁也逃不了。姐姐离世后,他亲眼目睹了哥哥淋着暴雨,十指指甲断裂、泥混着血,拼了命的挖着姐姐坟上的泥,亲眼目睹了哥哥在酒窖里醉生梦死,亲眼目睹了哥哥在每个女子身上寻找姐姐的踪影但每次都绝望哭泣,然后,这个紧箍在家族的诅咒,落在了自己的头上--他爱上了自己的亲哥哥。
只是他不是姐姐,哥哥不会爱他,他也没有勇气争取,只能以仅有的乖巧来装点自己,这个家族对他而言,已然是一场悲剧,在父辈的亲戚逐一逝世后,多尔斯蒙特家族不复往日的热闹。守着这个家族最后血脉的哥哥、他、还有芙丽塔,都已经浮沉于家族的诅咒中,情感的纠葛下,他们失落得更加彻底、盲目。
可是,两年前的某天,从外面回来的哥哥竟然笑了!才一天的时间,带笑的眼、带笑的眉,连嘴也在微笑着!他看起来好轻松,像姐姐未离世时的哥哥,年青而轻狂。
原来那天哥哥受朋友邀请参加了一场音乐晚会,音乐会上,一位年轻亚裔小提琴家出色的演出轰动了全场,同时,也震撼了哥哥沉寂多年的心,洗涤了他满溢的沧桑,行尸走肉、自我麻痹了七年后,哥哥说他有了复活的知觉。
"多么可笑,他竟然说他有了重生的希望,为了你这个男人,居然无视我多年的付出、守候。只是一场演出,你竟然让他倾心于你!"讲述完多尔斯蒙特家族的往事以及自己对斯蒂凡诺的感情,芙丽塔瞪着津草,眼里的火焰足以焚毁全世界。
斯蒂凡诺走上前,挡在津草面前,而这一举动无疑更加刺激了芙丽塔,正想上前说什么,却被展亭傲一手挡下。展亭傲冷冷的看向斯蒂凡诺,道:"所以你就策划了这一切,让迪洛做你的帮凶,改名换姓接近津草先生,然后把他绑来这里?"
"是我,是我策划的。"
不是斯蒂凡诺,而是迪洛。眼神涣散着,发抖的腿始终凝聚不了足够的力气支撑起身,迪洛低着的头像被告等着法官裁决一般,自己的命运此刻完全操纵别人的手上。
"什么?!"
展亭傲咬牙道,神色由诧异转暴怒,狂怒烈恨的眼神,正在凌迟着迪洛的身心与感情,不必动刀动枪,他用他的肢体语言表现得很彻底。迪洛相信,若非有津草挡着,他早已冲过来一把捏死自己。
"是我策划了这一切。我请阿尔拉诺动用关系帮我制造了假身份、假资料,以我们家的地位,这一切都轻而易举,不会有任何人可以查出我的真实身份,我们就是有这种本事。"迪洛继续说着,眼神呆然而抽离,他看向津草。"我不明白,也许我的演技很差,也也许你查到了什么,能告诉我你怎么察觉的吗?"
"您预先知道了他的企图吗?"展亭傲问。
津草笑着摇摇头,"连你都查不出他的真实身份,我怎么可能知道。"眼神回落到迪洛身上。"除了亭傲先前怀疑的那几点外,你还有太多的破绽。父亲他们生在巴黎,而亭傲也是自幼移居巴黎,所以他们可能不知道在法国留学的一些规定,留学生在法国的第一年不允许勤工俭学,一般的餐厅都不会接受他们,更何况是圣西门公爵酒店?所以你一定不是那里的侍应。我是一个音乐家,或许对古董之类的缺乏鉴赏力,但是对声音,我是格外的敏感,那天在葡萄园和斯蒂凡诺讲话的人,把我们从巴黎绑架到这里的人,还有,在圣西门公爵酒店追你的人,他们有着同一把声音,若我没说错,他就是你刚才所说的阿尔拉诺。你对上流社会用餐的食物、程序和习惯十分熟悉,你有非常出色的舞蹈功底,你的法文很流畅,你满身散发的都是上流社会孕育出来的气质,还有,这次的绑架分明就已经把亭傲剔除在外,可最后他竟然也被绑来了这里,所以我猜,你是绑匪的关联者。"只是没猜到,他才是幕后真正的策划者。
"但在这些之前,有一个更有力的证据。"伸手抚摸上迪洛悲哀的眼睑,津草叹息的低语:"你有一双善良纯真、不擅于说谎的眼睛,实在没有做坏人的潜质。"
轻柔的嗓音像是责备、更像是怜惜,随着心头的松懈,迪洛投入津草的怀中,整个人完全失去力气,只会意躲过了展亭傲冷沉的眼眸,而他的心因事情暴露而沉潜。
"为什么?为什么要策划这样的事情?"不忍见他此刻脆弱的模样,展亭傲侧过身,但无法压抑心头的怒焰。"任何方式都可以见到津草先生,为什么你要选择这样的方式?"
"因为......我要让津草永远留在意大利、留在多尔斯蒙特家。"
"永远?"
惨白的脸无助的颤抖着,迪落一字一字的念着:"是的......我要他永远陪在哥哥身边,我要巴黎的津草永远消失!从一开始,我就是以这个为目的接近津草的。"
"你!就因为这样你仗着自己可怜的模样欺骗了我们所有人?!"展亭傲抑制不住的怒气全展现在低声咆哮中。
迪洛凄惨的笑了笑,他知道自己说出这番话后,所得到的结果是什么,展亭傲扼杀了对他的任何疼爱。没有关系了,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这天注定会到来,他会恨自己,恨到今生今世再也不愿见到自己。
"你真傻,这样做的后果不是你可以承担的啊。"津草的声音依旧温柔,没有被他的言语所吓到。
"我没办法考虑这么多, 我一心只想着将你带到哥哥面前,我只想让哥哥恢复以前的开朗。因为,"迪洛深吸一口气,决定给出最后的答案。"我是多尔斯蒙特家族的人,没有逃开这个家族诅咒的能力,因为......我爱上了哥哥。"
会议室里,除了迪洛和早有领悟的津草,其余的人皆如遭雷殛般,无法置信的瞪着迪洛。
"你爱上了自己的哥哥,所以做出如此卑鄙的事情?"久久,展亭傲才从震撼中清醒,咬牙念着。
他的脸色如蜡像,他的拳头紧握着,手臂上冒出条条青根。迪洛爱着自己的哥哥,那他呢?他算什么?没多久之前的耳鬓厮磨又算什么?一切一切都是迪洛一手精心策划出来的,他的依赖、他的柔情似水全是虚设出来的,为了绊住自己、为了将津草永远禁锢在多尔斯蒙特家。
"我不渴求哥哥会爱上我,也不渴求一辈子开心幸福,如果愿望能实现的话,我只希望能让哥哥重展笑颜,所以当知道津草的存在后,我不顾一切的决定了这个计划。只是,我估计错了好多东西,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低估了津草的可怕,还有......还有......"迪洛抬头看向展亭傲。"还有你的存在。我明明爱着哥哥,却无可救药的陷入对你的渴望中,我明明赌上了一切去冒一个我从不敢冒的险,却任性的要求阿尔拉诺将你一同带回来。可是,我就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坚持的认定了你是唯一可以带我逃出多尔蒙斯特家族诅咒的人,于是,我作茧自缚的放任自己去热爱一份势必转瞬即逝的温暖。"
苍白的小脸倘满泪水,身子不断的颤抖着,让展亭傲想快步上前将他紧搂在怀里抚去他满身的苦楚,但因怜而产生的愤怒却使他的脚似被钉住般不能弹动,因为他的坦白,让排山倒海的痛刺得他们的心各自千疮百孔,再难恢复原来的纯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