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极春城————sleepcherry

作者：sleepcherry  录入：12-08

"世侄，现在你要称呼我一句黄尚书了。"
"哦？原来是高升了，恭喜恭喜。"
"不敢，不敢，承蒙盛恩。"
"这次黄尚书携家眷同来么？"
"是啊，现在世道这么乱，我怎么放心他们在原籍，索性带在身边，也安全点。丑丑这次也来了。"
"丑丑？"
杨云非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都不记得有黄丑丑这号人物，但他见黄门眉开眼笑又直向自己打眼色，莫名感觉到有些异样，难道这个黄丑丑真得跟自己有什么关系。黄门的车马队里有辆马车掀了掀车帘，杨云非微微侧目，听得车里响起女人的声音，暗自笑道：我杨云非也算不得什么佳公子，什么时候开始交桃花运，先是赵剑痕，再是这位素未谋面的黄丑丑，赵剑痕？是株夹竹桃吧，不觉笑意爬上唇角。
大都大夫府得了杨云非回来的信，早早开了大门，迎他进府。杨云非的父亲速忽里是个标准的蒙古人，方口、美髯，见到杨云非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皇上吩咐的事情办得如何？"
杨云非思虑下，答道："办了一半了，只这一半不知皇上用不用得上。"
老头摸摸胡须，说："那是圣上的事，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应该考虑的，见过你母亲就进宫复命吧。"
杨云非的母亲乌雅是色目人，当时为西域某邦的公主，先皇赏赐给了远房堂兄速忽里，才有这难得的色目人作正室的事情。乌雅见儿子从外头归来，牵起手就问寒问暖，又拿了糕点、饼饵出来要杨云非吃，杨云非瞧着笑道："娘还当孩儿是小时候么？孩儿都能当起皇命了。"乌雅摸着杨云非的头发笑道："娘眼里，你多大还是个孩子。"
说着，又翻起他的衣服看看是不是穿得暖和，"衣裳到厚，只这料子差了点，皇上才刚赐了些好湖绸，娘让人做些新衣裳给你。"
杨云非疑心起来问道："皇上赏赐东西也不是这个时候啊，怎么今年就变了呢？"
乌雅笑道："我们这些做妻妾的哪里懂得那些，只知道最近好些汉人重被调进了京城，像你黄门黄伯伯啊，还有那个几十年没进宫的文希候也来了。说起黄伯伯啊，他家的丑丑也来，你知道么？"
杨云非思量着皇帝重新重用汉人，听得心不在焉，只答道："啊，我知道，在路上遇到黄门黄尚书了。"
"好啊，丑丑小时候我一直看着长大的，不知道小丫头现在长得如何？"乌雅似乎已经开始幻想什么了。杨云非笑笑，老母亲的心他哪里不知道，请了安便告退。
次日清晨，杨云非早早穿戴朝服，和老父亲一起踩着更鼓向皇城走去，天色熹微，宫门尚未开启，云非看着到是觉得今天上朝的人格外多，暗暗念道老母亲在大夫府深宅大院地住着，到真是消息灵通，朝里变动她的鼻子到比老父亲要灵。
速忽里在他耳边轻声道："看，今天来了很多汉人，看来皇上是想力挽狂澜了。"
杨云非想到自己在外头看到的一切，笑道："回天难，不知道皇上有没有这个能力。"
速忽里捅了他一下，骂道："小子，说话别不知轻重。"
东北边小小骚动了一下，一些大臣向一新来的人挤去，杨云非以前上朝也见过大人之间的客套，不以为异，仍旧站了队，等宫门开启。天色泛白，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黄瓦红墙在晨光里显出耀眼的光色，数十的大臣列了两队，向大殿走去，杨云非借着光才瞧见文臣队里果真多了许多汉臣，其中一个年轻的男子穿着怪异的黄绿色朝服，云非见着更觉得象是二十四孝里的彩衣娱亲，杂着些须滑稽的味道。
朝堂之上，顺帝高坐，问道："文希侯有无到？"杨云非见着那个滑稽的"小丑"站出列，答道："下官文希侯赵剑痕，进京复命。"云非登时楞在当场，那个就是他风流倜傥的剑痕么，那些才见过的蒙古高官，毫无顾及地哧哧笑起，大夫速忽里也笑得抖起了胡须。
顺帝扫了一眼混乱的朝堂，咳嗽数声，下臣慌忙遮掩起自己的笑容，汉人脸上浮现愤愤的神情，赵剑痕旁若无人似地道："下臣自江南而来，除了来复皇命之外，还带来湖州的丝绸三千匹已交库府。"
"丝绸事小，文希侯能在非常时刻进京复命，是对我大元大大的忠心啊，赏。"
杨云非一待下朝便向剑痕什么赶去，却被速忽里拉住，吼道："做什么，跟这种降臣离远些。"赵剑痕见他，远远得笑着，推了身边的汉官，向他走来，"云非，好久不见。"
"剑痕，我......"顺帝身边的王公公，走来，朝赵剑痕倾了倾腰，道"文希侯，皇上有旨命侯爷御花园面圣。"赵剑痕笑道："不敢，有劳公公带路。"回头对速忽里道，"下臣定当择吉日，登门拜访，杨兄，再会。"
杨云非看着他消失在长廊尽头，才回转头来，"爹，为什么文希侯的朝服这样？"速忽里听他提起，忍不住大笑起来，"赵家人原来是宋遗臣，降了我们大元之后，为了羞辱他们就让他们穿成那样，怎么样？几十年没见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好笑，哈哈。"
"少爷，文希侯来访。"冬儿自从跟了杨云非，一直做着贴身的服侍，"剑痕么？你带他去书房等我吧。"杨云非刚练完武，听到冬儿的话，拿了衣裳就要去书房见赵剑痕。"爷，您不用去了，老爷已经送客了。"
杨云非知道速忽里不喜欢甚至鄙视赵剑痕，但是没有想到会直接把上门做客的人扫地出门。"哦，我出门了，老爷太太问起来，就说我有事。"杨云非匆忙从角门奔出了大夫府，满街都是四人抬的轿子，都不知哪个才是赵剑痕的轿子？原来两个人错过竟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云非找不到人，在集市上逛起来。
"杨大少，这么空闲么，不用准备结婚么？"赵剑痕出了大夫府舍了轿子，只因为对大都的路不熟，在同一条大街上走了三遍，哪知一回头，看到块"木头"在逛街，凑上前关心道。"我？结婚？"杨云非没想到再见到赵剑痕的时候，会同时带来惊人的消息。
"赵剑痕，你开什么玩笑！"
"是不是玩笑，马上见分晓。杨兄，回家等圣旨吧。"剑痕笑起来，一脸的邪气，"不过，我不同意。"

第二十三章 顺帝赐婚
杨云非怕赵剑痕又忽然不见，抓着手就不放，"赵剑痕，你给我说清楚，不然别想走。"
赵剑痕笑道："我不走，我迷路了，正找人带路呢。正好，可否劳烦杨兄带我回文希侯府。"
杨云非听了也笑道："好说，好说。"手上却是不放。剑痕低头瞧着，笑笑也不挣，两个人牵着手往文希侯府走去，杨云非带着他走了半个时辰才找到位于城西角落破败的侯府。
"这个就是皇上亲赐的府邸？"杨云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问身边的人.
赵剑痕摊了手，说："不记得是哪个大元皇帝给的，我们都不住这里，破就破了，反正人只要睡半张床就够了。请吧，不过没好茶。"
一间大屋中央孤零零的红木桌子，只剩了三只凳子，却擦得干干净净。"刚刚好，三个人。"赵剑痕一屁股坐下，朝屋内招呼道："小鱼，上茶，你恩公来了。"
"你把小鱼随身带着么？"z
"哈哈，"赵剑痕笑着，指着杨云非，"你是始作俑者，在杭州你不肯丢下她，她如今到粘起我来。"
"可不好，你住在这里，到要个人好好照顾。"y
小鱼端着个粗瓷坛子出来，见了杨云非，笑道："杨公子，怎么来了？可是稀客。"
"是啊，你恩公来看你了，不如你现在跟了去吧。"剑痕笑道，推了小鱼到杨云非跟前，"你对你恩公，可是比对我好得很啊。"
杨云非听他话里有异，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赵剑痕自倒了口茶，说："我出门，就没见她那么积极帮我雇船。"
杨云非心里一颤，知道他是已经知道了自己跟去东山岛的事情，但想到自己被骗也是一腔怒火，"赵公子，就不怕这里隔墙有耳么？"
"怕什么，这里连堵正经墙都没有。"赵剑痕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避了云非的话头，自己说开了。
"那天我回莲花庄，结果庄子被烧了。"
"恩，我自己烧的。"b
"为什么？"杨云非没听过这么随意的回答，好像只是弄坏了件衣裳，不是烧了自己的祖宅一样。
"我不烧，别人就烧了。"剑痕抬头看了看云非，继续说，"比如说宁无誉。"
"他？"杨云非心里泛嘀咕，你们不是兄弟，又有哪个胆子大到烧了你家房子。
"呵呵，我是忠臣，他们要拉我造反呢，我就烧了房子来大都尽忠。"
"你小子得了吧，这话也只有在朝堂里说说，谁信呢！"杨云非瞧着，自己怎么就没发现赵剑痕说谎眼皮子都不抬的，环伺了房子，道："你这里也太破了，到我家住去吧。好歹也想想小鱼，你要人家一姑娘家就这么陪着你？"
赵剑痕看看小鱼，笑道："行。小鱼，跟你去住，我就不去了。才被人家赶出来，就要颠颠地赶了去？我住颐红楼，有事到那里找我吧。"说着，也不送客，打着哈欠，自己竟往大街上去了。
"嘿，这人，怎么总这么自说自话的。"杨云非笑笑，说着责备的话，只是这脾气恐怕自己也有份惯出来吧，"小鱼啊，跟我走吧，这地方留给蟑螂和耗子得了。"带着小鱼穿城而过，进了富丽堂皇的大夫邸。有人一直等着杨云非回来，乌雅夫人端了太师椅稳稳地坐在大院里，恰恰好挡在杨云非的路上。
"娘，大冷天的，你坐这里干吗。来，我们进屋去。"g
"我等你呢，回来才没多久，今天听到个什么文希侯来了，拔腿就跑连家都不回了。"乌雅扶了云非的手，缓步走进厢房。
"娘说的是。只是这侯爷好歹也是我的旧识，如今皇上又器重汉人，我去走动走动不也是好事。"
"你小子就鼻子灵，你爹爹对汉人有偏见，你也该背地里多帮帮忙。"
杨云非接了丫鬟手里的暖手炉递给乌雅，"今天宫里的王公公来家了，找你找得急。你爹爹派人怎么都找不到你可是发了大火，现在进宫谢罪去了，你小子给我把皮给我收收紧，等你老子回来教训你。"刚说着，外头小子就报，老爷回府了。速忽里脱了斗篷，望炕沿一坐，一脸严肃却不知是怒是喜，更多的却是愁。杨云非和乌雅见当家人不说话都屏气，待得速忽里长长叹了口气道："皇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如今要重用汉人了，这造反的不都是汉人么？"
乌雅悄悄问道："那王公公找阿塔海是什么事？"
"什么事？皇上赐婚。"速忽里说到这里随手摔了杯子，杨云非一听，原本以为赵剑痕说的是笑话，哪里想现在到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赐婚是好事情，我们家阿塔海也是成亲的年纪了。"
"好什么好！妇道人家知道什么！是黄门家的丑丑，我们是蒙古贵族怎么能跟汉人通婚。"
"黄门，黄尚书？他刚迁了兵部尚书。"杨云非忍不住提到，毕竟在现在蒙古贵族的势力和汉族的势力相持不下，皇帝必定是想利用汉族的兵，却想了联姻这一招。
速忽里夫妇两人遣下了云非关起门悄悄商量起来，杨云非正好趁着夜色，去了颐红楼。
"赵兄好逍遥啊，在这里吃酒耍乐，温香暖玉抱满怀。"赵剑痕斜着眼瞧着不速之客，摆手示意姑娘退下，跌跌撞撞走到杨云非身边，笑道："我的姬妾都被我杀了，不在这里乐乐，到哪里去乐。"
"呵呵，你胆子到大，怎么不喊响了，等衙役带你去过堂。"
"你以为这大都里就没人想带我去呢，哼，都等着抓我的茬。"剑痕倒在床上，斜斜依了问道："说吧，你这么晚来妓院找我，不会是想找姑娘吧。"
"你是姑娘么？找你。"杨云非靠着桌边坐着，看着床上那个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的人，"你怎么知道皇帝要给我赐婚，你消息到比我家来得快啊。"
"啊，这个啊，我当然知道，记得下朝哪会么。皇帝叫了我去，那个赐婚就是我的提议。"
"你？赵剑痕，你疯了吧。"赵剑痕眯着眼睛，窝在枕头里，嗡嗡道："快了。你跟黄丑丑结婚有什么不好，速忽里的臭脾气把朝里的汉人都得罪光了，要不是这次联姻，你爹迟早得死得不明不白。"
杨云非听得楼外三更的梆子敲响，瞧了瞧床上睡死的人，推门就要走，屋里的人说道："天也晚了，跟我挤挤如何，我们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凑合一晚，明儿再去。"赵剑痕说的是杭州那晚，杨云非听着到想起莲花庄那晚的事，脸上火烧一样的烫，随手甩上门，借着月色，匆匆去。
速忽里一夜之间到底是没有想出办法来，第二天圣旨还是如约而至，杨云非拿着那卷黄纸，心里却想赵剑痕那句"我不同意。"，赵剑痕你这唱的是哪出戏啊？
冬儿见杨云非回房，端了茶盘上来，云非吃着茶却压不下心里的疑问，听冬儿问道，"爷，你看这杯盖上写的什么？"杨云非才看了，不禁大笑，却道写着："我要抢亲。"

第二十四章 半路抢亲
杨云非掩了茶碗低声问冬儿："这茶是谁沏的？""我沏的。"冬儿懵懂地答道。
"茶杯是谁洗的。"
"一直是咱们院的宋妈洗的。"杨云非收敛了笑容，他觉得整件事情一点也不好笑了，或者说开始变得很恐怖。身边都是自己的家人，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赵剑痕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了这些事情，这会是写了字，下回呢？他要是不动杀心便罢，动了杀心，这偌大的大夫府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会不会是赵剑痕的人做的？"小鱼姑娘今天来过咱们院么？"
"爷有把小鱼姑娘带来大夫府么？小的一点都不知道啊。"杨云非这才想起自己带了小鱼回来只暗地里让管家安置，其他人都没有透露口风，冬儿哪里知道，如今听他这样说，想是小鱼没有在这里出现过。
"要不是这次联姻，你爹迟早得死得不明不白。"杨云非想着赵剑痕的话，思量着如今汉臣被重用，大量汉人涌入大都，到底是我们蒙古人监视了他们，还是他们控制了我们，如果每个蒙古大臣府里都安插着汉人的眼线，死得不明不白的恐怕就不是速忽里一人的情况了，那么宫里呢？杨云非不敢往下想，宁可告诉自己是杞人忧天，可这天真要塌下来，他杨云非一个人肯定是撑不住的。重位大臣里你偏偏挑了我做这和亲的鬼把戏，赵剑痕，你这是害我还是救我？
因为想到这次婚姻的重要性，大夫府邸里不论是从开始到现在都一直不情不愿的速忽里还是从前就看好黄丑丑的乌雅夫人都积极准备起来，三书六礼一项不差，杨云非也乖乖做着未婚夫的角色。下聘那天下了瓢泼大雨，杨云非撑着油纸伞骑高头大马，穿过正阳里向尚书府去，却在街口遇到了赵剑痕。
"你在这里做什么？"
"大夫公子要娶亲，我看看热闹。"
杨云非见他只身站在雨里不知道惹了什么魔，倾身把伞递给他，道："回去吧，这么大雨到要着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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