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摇著头,眼神慌乱不堪,他坐在桌上向後缩去。
「如果你要杀我,就应该先把刀鞘拿下来。」秋无瑕一边说,一边替未央取下刀鞘,闪亮的刀锋露了出来,秋无瑕抓住未央的手,把刀尖对准自己的腹部,又说,「如果你真的有胆子弑君的话,朕就站在这里让你杀。」
「不......」未央握住刀柄的双手抖个不停,他被秋无瑕逼得毫无退路。
「你在抖什麽?有什麽好害怕的?朕现在被你用刀指著都不怕、都不抖──你怕什麽?」秋无瑕冷笑著,又向未央欺近几分。他抬起右手,固定住未央的後脑,然後俯身强吻下去。
「不......」未央绝望地闭上眼睛。
「未央,你乖乖听话,朕会好好对你。」秋无瑕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向了未央的腰部,顺著他腰腹的曲线向下摸去。
「不......」未央还是紧紧闭眼,但握刀之手,却一刻也没放松,抖个不停。
「未央,把刀放下,乖一点,朕已经很多天没有抱你了。」秋无瑕说话间,已经握住了未央腿间的分身,轻轻套弄起来。
「放开......皇上,你放开我!」
「朕不放!」非但不放,秋无瑕手下的力道还加大了几分,把未央捏得一阵剧痛。
「不!」
未央一声嘶叫,下意识地向前一推!
──那一瞬间,他真的忘了他的手上还有刀。
衣帛血肉被割开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响起。
未央看见秋无瑕的眼瞳在那一瞬间瞪大,眼中的血丝同时泛出,攀上了整个眼球。秋无瑕放开未央,伸手摸向自己的腹部,那里还插著刀,血流不止,「来人......来......」
「不要!」未央扑过去,一下捂住秋无瑕的嘴,把他推倒在地。
「来......人......来......」秋无瑕在地上挣扎著,但未央却骑在他的身上,双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巴,不准他发出声音。
「来......快来......」
秋无瑕的手伸向门边,瞪大的眼瞳仿佛快从眼眶中滚落出来,但声音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未央一直紧紧地按住他,捂住他的口鼻。
秋无瑕不但发不出声音,甚至无法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未央再也感觉不到他的挣扎。秋无瑕的身体僵硬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未央深深地喘息著......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他还在奇怪,为什麽秋无瑕不动了?
......他为什麽不动了?!
未央慢慢松开了手,秋无瑕的眼睛还没有闭上,没有焦距的眼瞳望著未央,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他已经再也不能说出一个字来......
「皇上?」未央从秋无瑕身上弹了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向後退缩著,「皇上?你怎麽了,皇上?......皇上......」
秋无瑕没有回答,他静静地躺在那里,目眦欲裂地躺在那里。腹部上还插著刀,刺眼的鲜血从他身体中汩汩流出,不一会儿就把地上染红一片。其实秋无瑕腹部的刀伤并不足以致命,他是因窒息而死的。
「皇上......皇上你不要死......」未央缩在墙角,紧紧抱住自己的头。
这一刻,他终於知道发生了什麽事,终於知道自己做了什麽,终於知道秋无瑕为什麽不说话,终於知道──皇上已经死了!
怎麽办?未央脑中一片空白。
秋水宫49
不知道过了多久,未央终於冷静下来,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他不再恐慌,他必须冷静。
他把刀从秋无瑕身体中抽出来、擦干净,重新放回刀架上。又把秋无瑕拖到床上,用被子盖住他腹部的伤口。随後又擦去地上的血迹,收拾好满地的奏章,把房间恢复原状。
然後他对著镜子看自己的表情,强迫自己笑,强迫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
确定万无一失以後,未央才推开寝门,若无其事地唤来内侍,用非常镇定的声音和表情吩咐道:「你立刻去把三皇子请到这里来,就说皇上有急事要召见他,速度一定要快!」
内侍不疑有它,遵命告退。
不一会儿,秋无微就被请来,未央把他领进寝宫,屏退其他侍从。
秋无微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只隐隐感到一点蹊跷。一进寝门,看到秋无瑕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更觉事情不妙,拉过未央问:「到底怎麽了?」
未央阖上门,身体僵硬地靠在门扉,他就那样静静望著秋无微,什麽话也没说就流下泪水。
秋无微仿佛预感到什麽,不管未央,径直冲到床边,看到秋无瑕那张青色的脸,顿时僵住。抬手一揭被子,触目惊心的血红曝露出来!
秋无微吓得手一抖,猛地後退几步。
这时,未央突然抱住了他,哭著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秋无微呆呆地任由未央抱著,什麽也想不到,什麽话也说不出来。
这件事情太突然,他毫无准备。
「怎麽办?现在怎麽办?」未央抱住秋无微,就像抱住最後的希望。
秋无微慢慢抬起手来,抚住未央的肩膀,他掌心冰冷,双腿隐约有些颤抖。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安慰未央道:「没事......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虽然秋无微嘴上这麽说,但此时此刻他脑中一片混乱,丝毫想不出办法。
时间慢慢流逝,已经接近三更。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到黎明还想不出办法,事情一定会败露。未央和秋无微两人呆呆望著床上秋无瑕的尸体,有什麽办法才能解释死因,有什麽办法才能隐瞒真相?
「黑死病......」未央淡淡地吐出这三个字。
「黑死病?」秋无微扭头望著未央。
未央对他道:「就说皇上是害黑死病而死的,为了防止疫病流传,立刻封棺下葬。今天晚上封棺,明天就下葬!秋无瑕一死,皇位一定是你的!你是皇帝了,就不怕其他人了。」
「可是腹部的刀伤......」
「只要御医一口咬定是黑死病,他就是黑死病!皇帝的尸体,不是任何人都能够验的!只要我们封棺,就没有人敢开棺再验!明天葬下皇陵,我不信有人胆敢发掘皇陵──只要我们速度够快,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件事情就告终了!」
「但是......」秋无微有些顾虑。
「只有这个办法了!」
未央已经孤注一掷,只见他转身走向书案,铺开圣旨,提笔正要写字,手腕却被秋无微扼住。秋无微问道:「你还想干什麽?」
未央抬头望著秋无微,一字一字地告诉他:「立遗诏。」
「立遗诏?」秋无微怀疑自己的耳朵。
「只有这样事情才顺理成章。」未央道,「事情的真相是:皇上今晚突感身体不适,宣你入宫托付後事,他当面写下遗诏立你为储,把国家托付给你。立下遗嘱之後,皇上病情突然加重,我们宣来太医为皇上诊治无效,宣布皇上害黑死病驾崩。为了避免疫病流传,立刻封棺。明天,你就在万岁殿即位。即位以後,立刻扶棺送葬,不准朝中任何人再议论此事!」
「这太冒险了!」
「可这也是最後的办法了!」
未央甩开秋无微的手,在诏书上迅速书写著。
他的字和秋无瑕如出一辙,当年还在学堂时,就连大学士何复言也惊叹不已。未央自信,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分辨出他和秋无瑕的字体──由他伪造圣旨,绝对不会留下破绽。
秋无微和未央已经走上绝路。
他们称皇上病重,宣来三名御医。并且警告内侍,不得将此事向外处声张,不得惊动其他朝臣妃嫔。御医入寝宫以後,其他人都被屏退,偌大的宫室,就只有三名御医、秋无微和未央五个人而已,连他们的脚步声听来都显得空旷。
还不待三名御医走近病榻,秋无微突然叫住他们,肃颜问道:「三位大人请留步,本王想问问你们,可知道什麽才是养身之道?」
三名御医愣住了,面面相觑。
「答呀。」秋无微走近一步,眼神更加荫翳。
这时,终於有一名御医答道:「人寿至百岁并非难事,只要保持气血通畅、饮食规律、睡眠充足......」
「停。」秋无微冷冷打断那御医的话,又问,「那大人可知道什麽是保命之道?」
御医不答。
秋无微又道:「如果连命都保不住,就算再精通养身之道,也无济於事!什麽气血通畅、饮食规律......本王告诉你,有的时候只凭一句话──就可以要了你的小命!」
御医们听出秋无微的言外之意,全都应声而跪。
秋无微又道:「本王没有别的意思,只有一句话想忠告三位大人:效忠死人,不如效命活人。死人救不了你们,但活人却可以轻易取下你们的脑袋──此话可听明白了?」
御医们吓得不敢做声,低垂脑袋望著地面,似乎已经猜出内情。
这时只听未央道:「三位大人不必害怕,三皇子也是担心皇上龙体,才会说话过重。想必各位大人都已知道,宫中近日流传黑死病,皇上不慎感染上了,还请各位大人好好诊治──不要诊错了。」
说著,未央把三名御医引上台阶。
就在御医们看到病床上秋无瑕的面容後,无不吓得惊叫出声。这哪还需要他们诊治,秋无瑕早就归天!
只听『扑通』几声,三名御医全都跪倒在秋无微面前,乞求道:「三皇子饶命呀!」
秋无微压低声音,冷冷道:「本王救不了你们,能救你们的只有你们的自己。你们的诊断结果,决定了你们的生死,明白麽?」
御医们哆嗦著不敢回答。
秋无微又道:「三位大人检查清楚没有?皇上到底死於何种疾患?」
「是......是......」御医们对望著,用发抖的声音回答道,「皇上......死於黑死病......是黑死病......」
「很好。」秋无微又问,「为了防止疫病继续流传,皇上的尸体应该怎样处理?」
御医道:「应该立刻收入棺中,即日下葬。」
「很好,你们还不快点去办。」
御医们磕头领命,早就被吓得魂不附体,屁滚尿流地爬了出去。
随即,秋无微又命令太监深夜去朝臣家中,以及三宫六院广传丧闻。而当众人闻讯赶来的时候,秋无瑕的尸体早已被封入皇棺,任何人也看不到他的遗容。
这一切就像一场来势汹汹的洪水,洪水过後,一切线索全都决断。
三名御医异口同辞,咬定皇上是害黑死病而死。
棺椁已封,任何人想开棺都是对先皇的大不敬。
而秋无微遗诏在手,诏书上玉玺赫然,字迹经人辨认以後,也确定是秋无瑕手书,无可置疑。
一切,就像未央计划的那样,顺利到了不可思议。
翌日,秋无微在太岁殿登基称帝,号诚王。
但那场登基大典,太後却始终没有现身。她不信秋无瑕会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去,她一再坚持要求开棺检查,但守棺的官员侍卫们早就得了秋无微的命令,即使面对太後,也毫无妥协。他们坚持必须要得到秋无微同意,才能开棺检验。
於是太後也不强逼他们,而是给秋无微施加压力。
她毕竟是他的母亲,她不信他会公然忤逆她。
但是,太後想错了。秋无微登基以後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废除太後的圣旨。
他给太後立下两大罪名:一是秽乱宫闱,二是不尊重先帝的尸体。
一切都像暴风骤雨一般,秋无微随即又下旨立他的继母、晋亲王的原配王氏为太後,迎入宫中。宫中一切谈论此事者,全都被割去舌头,以儆效尤。
秋无瑕的棺椁也在秋无微登基当天,送入皇陵安葬,秋无微亲自扶棺送行。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场暴风雨中全都颠覆。
噩耗一个接著一个传来,令众人措手不及。太後被废除後位,贬为华阳夫人,依然准她留在景坤宫中。但是太後却因此猝生大病,请来御医怎麽检查都检查不出病因。
太後大口大口不停吐血,不消半日就已奄奄一息地惨卧病床。
「他果然是司马皇後的诅咒......」太後躺在床上,嘴里喃喃重复著这句话,「他是司马皇後在二十三年前对我施下的诅咒......他从我的腹中出生,但却注定要夺走我的性命......这是诅咒,这果然是诅咒......」
秋水宫51
秋无微登基的当天下午,未央去凝华殿看望湘儿。
湘儿已经听说秋无瑕的死讯,但由始至终没有现身,未央很担心她。
屏退宫女,房间中只剩下未央和湘儿两个人想对而坐。未央从袖子中拿出一封信,交给湘儿,并且告诉她:「这是先帝临终前写给你的,你看看吧......他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染上那个病,他和你一样,也期盼著孩子的降生......」
未央说了好一会儿,湘儿一句话也没有回应。渐渐,未央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归於沈默。
只见湘儿打开信封,取出信笺,目光只匆匆在字面一扫,眼泪就悄无声息地掉落下来。
「湘儿?」未央急忙抚上她的手背,关切地问道,「你怎麽了?」
湘儿紧紧咬住下唇,拼命摇头。
「湘儿?」看到她这副模样,未央也很心痛。
「未央哥......」湘儿擦去眼中泪水,把那页信笺捏在手里,问道,「这真的是皇上写的麽?」
「是。」未央含泪点头,「皇上他病重的时候还惦记著你,他很喜欢你......」
「骗人!」
湘儿一声大吼,把信笺揉成一团,向未央扔去,「你骗人......这根本就不是皇上写的!这是你写的──是你写的!」
「不是,」未央下意识地摇头否定,「不是我写的,湘儿你再看清楚一点,这是先帝的笔迹呀。」
「未央哥......你不要骗我......」湘儿泪流满面地望著不知所措的未央,「以前在大学士府练字,没有任何人可以分辨出你和皇上的笔迹......但是我却可以,只有我可以!......因为你们两个都是我此生最深爱的人......我绝对不会把你们两个混淆......我绝对不会......」
「湘儿......」未央不敢看她,捂头盯著地面。
「未央哥......」湘儿抚住未央的手背,身体向他倾去,「皇上是你杀的吧?」
「不是!」未央蓦然抬头,从湘儿掌心抽出自己的手,目光略显呆滞地不住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他是病死的......」
「未央哥,你不要骗我。」湘儿抓住未央的袖子,不准他躲开,「全天下的人都可以骗我,但是你不能骗我......未央哥你告诉我......皇上他究竟是怎麽死的?」
「有些事情你不能知道,湘儿。」未央避开湘儿的目光。他觉得那目光仿佛可以看清他的一切。
「未央哥......我知道皇上喜欢你,我一直都知道......我也知道我不可能独占他,但是......为什麽偏偏是未央哥?......其他人都无所谓,为什麽偏偏是未央哥......我不想和未央哥分享他!」湘儿扯住未央的衣袖,一声又一声地嘶吼著,「我不想被当成未央哥你的影子!」
「湘儿你冷静一点!」未央掌住湘儿的肩膀。
湘儿摇头重新坐下,抚摸著自己的肚子,「我生下来没有见过父王,我不想我的孩子也和我一样......但是为什麽?为什麽偏偏是未央哥你......害我的孩子失去了父亲?!为什麽未央哥偏偏是你?你为什麽要这样做──为什麽?!」
湘儿的嘶吼让未央眼前一片昏花,他的身子摇摇晃晃,几欲摔倒。好不容易掌住桌沿,才稳住身形,「湘儿你听我说,事情很复杂......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我也不想,我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