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门————晓渠

作者:晓渠  录入:12-07

“你提打针什么意思啊?是嘲笑我的吧?”
潘抬头,正看见沈航迎着午后刺目的阳光,斜倚着厨房的门,他的头发乱着,还张牙舞爪地吆喝,潘的心思翻动搅扰,几经压抑依旧不能平息。恍惚中,他发现自己站了起来,走到沈航的面前,对着那梦境中可爱的脸庞,亲吻下去,而沈航,没有反抗。

“我是不是还欠你一顿面线加花生汤?”沈航从厨房里再次伸出头,“你在想什么呀?那么出神?”
潘醒悟过来,心里一阵虚空,原来,自己还在原地,而沈航依旧在几步之外,看起来那么近,其实又是说不出的遥远。

第二十章
唐鸣生日那天,沈航因为辞职,白天在中心交代工作,晚上又忙着准备一个出版社的面试,然后接到“娘娘”的电话,狠煲了两三个小时,歪着脖子赶到“夏之门”的时候,已经挺晚了。自然少不了人来捧场,惟独潘没有来。唐鸣说他有客户要陪,晚些时候也许能赶过来。沈航一直想问唐鸣今年多大,可没敢,也没这个机会,就因为他去晚了,几乎从进门就不停地给人灌酒,而他也不懂什么推脱的技巧,到最后也只好拿唐鸣出来挡。
“你知道我喝醉了什么都做得出来,你要不想酒吧明天关门,就得帮我挡着!”
在洗手间里,沈航郑重地要挟唐鸣。他其实是多长了个心眼,尽管他知道唐鸣并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可今晚这么多人,很多他又不认识,经过上次,怎么也多了防范之心,总是怕喝醉以后,糊里糊涂地给人欺负。

唐鸣的兴致不太高,刚过了十二点就解散了众人,独留了沈航一个帮着他关了店,两人走路的脚步都有些虚浮。湖边有个好地方,是他们经常在那里小坐,只是今夜的风有些凉,两人又都衣衫单薄,是借着酒力的火热,才不觉得冷。
“‘娘娘’跟孙涛怎么样了?”唐鸣手里还握着一瓶酒,凉风里脑袋有刹那的清醒。
“他们分不了。”沈航靠着唐鸣的身体说,“要分早分了。怎么还能过这么多年?孙涛又不是第一次打野食,‘娘娘’早就免疫了。”
“这也能免疫?看不出‘娘娘’那么不好说话的人,对孙涛能这么宽容。”
“也说不上,拳脚上‘娘娘’还是不客气的。”
唐鸣大笑,‘娘娘’看起来带着女人气,确实是个很能打架的人。
“你呢?”他问沈航,“除了苏辉,你对谁动过心没有?”
“没有,”说完,沈航似乎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发出一声惋惜,“咦?真的没有!是不是很吃亏?”
“真的没有?一点外心都没有?”
“那,金城武算不算?”说着“哧”地笑出来,“本来苏辉是很喜欢他的,后来听说我比较欣赏以后,就经常说人家驴脸大下巴什么的。可我看他长得挺有味道的。”
唐鸣知道沈航在用玩笑话转移话题,却仍然徘徊在这个话题,他终于明白沈航看似对苏辉颇多埋怨,其实心底里,连丝毫的怨恨也说不上。
“被你喜欢上的人很幸福,喜欢你的人,比较倒霉。”
“啊?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被你喜欢的人,怎么也不用担忧你会变心,可暗中喜欢你的人吧,是怎么也等不到头了。”
“胡说!”沈航立刻打断,“苏辉就说他倒霉才遇上我,还抱怨我小时候利用若即若离的态度勾引他,害得他背着我这个大包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好象不知道有多吃亏!”
“说到苏辉,他有很久没来找你了吧?”
“一百天了!”沈航想也不想就说出来,“从上次他离开到今天正好一百天了!”
“你想他么?”
沈航在身边的草地上摸到一颗石头,朝着平静水面抛了出去,在水面连着激起两只涟漪的旋涡。
“他发挥最好的时候能打出四个,而且每次都赢我。”
人的心事,有时如涟漪,从小到大,一波波地荡漾开,越是远大处,就越是难以辨认,越是埋藏得深。
面对忽然开始掩饰心事的沈航,唐鸣没有继续逼问,倒是自言自语地说:
“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对别人也动过心,可每日在身边,毫不掩饰他心里的感受和爱护,越是这样,越是让我觉得良心不安。沈航,你信不信?爱有时候能给人压力,是负担,是压抑。认识你以后,我发现,人真的是不同的,我跟你,即使经历同样的事,各自选择的结局也大不相同。感情上只有不同,没有对错。那天你问我还喜欢潘么?分手是我提出的,潘却看得比我开,后来我想过很多次,如果潘再要我回到他身边,我会么?不会的,我其实谁也不爱,谁也不应该爱,因为我只爱我自己,不管跟谁在一起,我最在乎的仍然是自己的感受。”
“唐鸣,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没觉得你错……”
“我想说,我喝醉了,话多,还犯法了呀?”
“没,没犯法,那你继续说!”
“说你个头呀!你家司机来接你了!”
沈航回头,真的看见潘正朝着他们走过来,“你看他走路那步子?不知道在哪儿喝完了过来的,让他当司机不是找死么?”

苏辉家里的按兵不动,多少给了沈航充分的时间沉淀。他不再想以前那么诚惶诚恐如惊弓之鸟,身边那不停发生着的人和事,终于让他看明白,不管明天如何,日子总要从今天开始过,别人是自己不能操纵,不如安排好自己的生活,等待的日子若想不难熬,只能让自己忙碌充实起来。

那家外文出版社因为颇具名气,因此选拔也格外严格,沈航从笔试口试到面试,从主任到经理到副总裁,几乎公司大半部分的领导都见过了,才终于得到确定的消息,他进入最后的甄选了!
“什么呀!弄得跟选妃似的!”MSN上,沈飞弄了翻白眼的表情,在对话框里翻个没完没了,“折腾这么大半天才见到副皇后。”
“皇后有副的么?”沈航觉得奇怪,自己的手指比沈飞长不少,怎么打字的速度差这么多?
“到你这儿就有了!真可怜呀你,弄得跟个小答应似的,处处受气。”
“没呀,领导都挺客气的。”
“对你客气的,肯定都是女的。”
“哦,真的是。好象同事里也是女的多。”
“那你千万别给他们知道你是同行恋,否则,优势成劣势,再没美女搭理你。对了呀,苏辉那头还没信儿?”
“没。”
“给你个小道消息啊!比尔前几天飞北京,说在机场看见他,他从纽约飞回去的,还有个女的跟他在一块儿。”
“什么?”沈航激动得打不出字。
“比尔不是跟他也见过几面么?有点印象了。不过你也知道老外看中国人,觉得咱们都长了一个模样。所以,看错了也有可能。”
“哦。”
“干什么呀?蔫了?他又不是第一次跟女人出去。”
“没。”
“你不是以为他给家里软禁了么?他怎么还大洋两岸这么横晃?弄得很牛似的。那怎么不说话呀?”
“你打字太快啦!我跟不上。”只好实话实说了。
“切,你看你那点出息!”沈飞迁就地放慢速度。
“我们之间,也不是第一次有女人。据说这个女人的条件很好,连苏辉家里也得罪不起。”
“别恶心我了,你要祝福他们呀?”
“不是,我觉得我跟他之间,应该顺其自然。我要搬家了,也要有新工作,我朋友跟我说,爱情是不能死守的,退一步海阔天空。”
“你那些狐朋狗友,还有能说出这些话的?行呀,能说动你这木头脑袋的,也有点斤两。老姐我支持你!虽然苏辉是个不错的男人,可爱情不能当饭吃,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为了那个活着啊?对了,你刚才说买房子,你有钱么?”
“爸爸妈妈不是刚给了个新年的红包么?做首付总是够了,有个工作可以贷款呀!”
“什么红包?我怎么没有?????”屏幕上立刻多了一排疯狂巫婆的凶恶脸孔。
“我怎么知道?你问爸妈吧!你家又是奔驰又是游泳池,还要跟爸妈要钱,不要太贪婪吧?我现在可是重点扶贫对象。”

不要太贪婪吧!沈航也这么跟自己说。跟很多人相比,自己怎么都算是幸运很多,爱情上的不圆满,也只是暂时的缺憾,难道真有人万事如意,心想事成的么?总得有梦想,有目标,生活才有动力走下去吧!所以,不如收拾一下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情,荒废了大半年,总得再活得象个人样儿,总得对得起自己的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辈子吧!

南方的冬天显得短暂,三月初,已经开始春暖花开。沈航终于拿到了那间公司唯一的一个录用名额,在美女如云的办公室,开始了他的新工作。正式上班前,他也搬出了租的公寓,在距离公司不太远的地方相中了两房一厅的新家。现在新盖的住房格局都是大同小异,只是从这间的客厅大窗看出去,能看见温柔的海湾,和一大片空旷的天。而他仍然喜欢在周末的下午,端一杯水,朝着窗外眺望良久,想起从前。不管是不是喜欢这个城市,沈航终于决定给自己一个崭新的开始,空闲的房间暂做书房,放着潘和唐鸣合送的一套戴尔电脑。每个早晨,他冲着镜子里那西装革履的脸微笑,心里替两人加油;每天晚上,他会往相同的电子邮件的地址写信,尽管那人一直如滴水入海,杳无音信,从不回复。日子在简单的重复里,滑进六月,又热得如火如荼。

这天,沈航拎着晚饭往家走,一辆黑色的奥迪无声地,停在身边,车窗摇下之前,他的心“突突”跳个不停。

第二十一章

也许是因为等得太久,已经淡忘了先前的恐惧与不安,他坐进那车的时候,竟是期待,而无半点惶恐。

苏辉的妈妈似乎比前两年还要年轻,那脸上光滑红润得有些虚假,该不是驴胶补血什么的吃多了吧?沈航心里一边同情那些可怜的毛驴,一边琢磨着,难怪女人不想给人知道真实年龄,原来她们正偷着积极造假,个个都好象倒着长,越活越年轻了。
“怎么不说话?”苏辉妈妈给他添了茶,轻轻问了一句。
“您让我想起自己的妈妈,”沈航诚实地说,“不知道她是不是也能象您这么年轻漂亮,很久没见过,几乎忘了她长的什么模样。”
苏辉妈妈似乎被沈航的话震动了那么一小下,短暂地沉默了片刻,专心致志地观察着面前这个漂亮的青年。他眼角带着忙碌一天的疲惫,见她之前还特意整理了自己的衬衣和领带。此刻,他似乎在微笑,又似乎很严肃,是那熟悉的沈航特有的表情。乖巧而有家教,是她第一次看见沈航时的感觉,她甚至希望用这个孩子的安静,来缓和一下浮躁的苏辉,而如今,她又盼着这人对苏辉的影响少一些。
“这话不好说,”她终于再开口,“可我又不能不说。”
“没什么不好说的,”沈航说,“我本来也觉得跟您面对面会觉得紧张,其实还好,没那么糟糕。阿姨,我想你比谁都清楚,我跟苏辉已经半年没见面了。您找我要谈什么呢?”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苏辉半年没去找你么?”
“听说他在热恋。”
“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知道了你的坏习惯,因此格外反感。”
沈航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舒服,嘴上难免刻薄:
“我的习惯,都是跟他生活那八年里养成的,有什么现在才恶心到他?”
说完便感到后悔,他是不想跟苏辉家里弄得这么僵这么难看,就象潘跟他说,不管将来还做不做得成爱人,要留点余地,一旦扯破脸,首先难过的总是自己。还来不及道歉,苏辉妈妈已经带了火气:
“你跟那么多人乱搞,还不算坏习惯?为了寻求刺激,随便过不健康的生活。沈航,不管有没有苏辉在,我都想劝你一句,人得学会珍惜自己。你本来是那么乖巧的孩子!”
我什么时候乖巧过?在你发现我跟苏辉的关系之前?我是一直没变,变的是你审视考察的标准。沈航忽然不再急于去解释那其实是场误会:
“我与苏辉之间,您看到的明明是真相,但可以视而不见,至于那个误会,今天就算我说出心底的真话,您也可以充耳不闻。若双方没真心谈,怎么解释也是徒劳,反而我被觉得是在狡辩。您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跟苏辉究竟怎么一回事,您心如明镜,我没什么好说的。而且,我们已经有半年没见面,形同分手,您也没有算计我的必要。可是,有句话,就算白说我也得说,我喜欢苏辉,喜欢了很多年,不管这段感情你们视之瘟疫,弃之敝履,与我个人,很珍惜,你要我放弃苏辉,我做不到,如果你能劝他放弃我,我也无话可说。”

明明是春暖花开,沈航走去码头的一路都觉得冷,手脚同时抖个不停。夜深了,码头上,等船回厦门岛的人,零星站在微温的晚风里,低言细语。沈航只看见昏暗的灯光里,拍打上堤岸的海水,破散时,发出一股新鲜的海的气味。远处飘来缥缈的歌声,是那首很久以前“夏之门”的歌手汤力经常翻唱的一首“ 100 years”

I’m 15 for a moment
Caught in between 10 and 20
And I’m just dreaming
Counting the ways to where you are

I’m 22 for a moment
She feels better than ever
And we’re on fire
Making our way back from Mars

15 there’s still time for you
Time to buy and time to lose
15 There’s never a wish better than this
When you only 100 years to live?

……

五岁的时候我们相遇,十五岁,我们发现彼此是同类,二十五岁,我们因为喝酒而吵架……三十五岁的时候,你会不会在我身边?……六十五岁的时候,你会不会记得我们,曾经渴望着夏天永不过去,可以永生在凉爽的海水里,比赛游泳?如果人生只有一百年,苏辉,我们是不是只能给对方八年?

不知道怎么走到“夏之门”的,一路上都很恍惚。那晚,沈航喝了很少的“杰克丹尼”,可他喝醉了。感觉似乎很久没那么醉过,他先是歪在椅子里,天旋地转,脑袋给汤力反复的歌声搅扰得一片模糊,终于忍不住爬起来,歪歪扭扭地走到舞台前威胁汤力不准再唱这首歌。汤力一脸的委屈,他说,他唱的是“落魄玫瑰”,一晚上压根儿没唱“a hundred years”。那会是谁唱的?沈航四下里转了几圈,他不愿承认自己喝醉,产生了幻想。他看见两个小男孩在碧绿的海水里游泳,看见海浪拍上来时,那两颗紧挨着黑脑袋,看见那座沙子砌成的高高耸立的“夏之门”,看见门那头苏辉得意的脸……那些不是幻觉,不是梦,不应该只在喝醉或者睡眠的边缘,才隐约出现……

第二天一早,潘的电话打过来叫他起床。宿醉后所有的烦恼他都没逃过,匆忙洗澡整理好,镜子里的脸还是青白而吓人。潘的车已经在楼下等着,还顺便给他带了米糕跟豆浆做早餐。
“你干嘛无缘无故来送我上班?”
“今天上午在岛外有个会,顺路就捎上你。再说,唐鸣跟我说你昨晚在他那里喝醉了。”
“哦,他怎么什么都跟你汇报?”
潘笑而不答。

看着他蓝色的马自达消失在清晨的车流之中,沈航站在原地,楞了半天。身边的很多人,很多事,只是不去想罢了。工作依旧异常忙碌,沈航觉得自己还没来得及换口气,已经到了下班时间。等电梯的时候,心里忽然想,不知道神出鬼没的潘会不会正守在楼下,沈航忽然笑了。

楼下确实有人等他,不过不是潘,而是苏辉的奶奶。

沈航心中长叹,看来苏家举家出动,他不投降,就纠缠不休。下一个大概是苏辉的姐,然后是他哥,最后大概就是他爹,不过象他爹那样的人,是不会跟自己费唇舌,直接几个兵,押自己到了无人之处,直接枪毙了事吧?那倒也好,能为了苏辉同志而壮烈牺牲,古往今来也能算一段佳话,当故事讲给别人听。
推书 20234-12-08 :月之魂(男男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