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颜在替小刀整理床的时候,哄起一群蚊子。个个都拖着肥大的肚子,看来这几天小刀给他们开了前所未有的盛宴。
开颜又将脏衣服都收在一起,掏口袋的时候,随着叮呤声,小铃铛和钥匙及几张零钱一起放到了桌上。
小刀一言不发地抢过脸盆,自己洗了起来。
开颜坐在床边,有些心酸。小刀的事隐约听罗当提到过,一直对这位用情颇专的前辈怀有崇拜之意。小桶生日上一见,觉得小刀年青时尚却不带浮华之气,沉静内敛却无呆板之相,更令人产生亲近之意。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让小刀如此颓废,可对开颜而言,更在小刀的形象上添一层浪漫的颓废气息。
开颜盯着小刀洗衣服的背影,只觉得充满落寞,倔强的一言不发的神情,让开颜有一种安慰小刀的冲动。
小刀睡了两天,但一直是迷迷糊糊的,现在吃了点东西,又把身上弄清爽,终于沉沉睡去。中间小刀醒来过两次,一次看到开颜坐在桌子旁看书,一次看到开颜搬了张凳子隔着蚊帐看着他。最后一次醒来,太阳已经偏进了室里。没办法,学校宿舍,总是有西晒。
开颜没在。小刀坐起来,发现桌上有张纸条:小刀哥,我三点钟有个家教,得先走了。记得照顾好自己,不要让关心你的人担心。 开颜即日
不要让关心你的人担心。对啊,自己再怎么样,他会知道吗?他会关心吗?痛心的只会是母亲,小妹和真正的好朋友。小刀明白这个道理,却无法从自虐的快感中自拨。
第二天晚上是约好的白狐之约。经过两个星期,发生了太多的事,小刀有些怕见白狐。白狐会责备自己吗?再说,事情发生到这一步,重新让他回头是难上加难了。
白狐依然准时来到了聊天室。小刀看到白狐的名字,特别亲切。这一个多月来的接触,共同打造一个全新自我的过程,小刀已经把白狐当成生命中的贵人和感情上的寄托。白狐是良师,白狐是益友,白狐是小刀的希望。
白狐平和地问:“怎么样,《与成功有约》有没有看?”
小刀:“没有。”
白狐:“为什么没看?”
小刀:“我不知道。我怀疑这对我是不是有用。我见过他了,我们基本是完了。”
白狐:“我都知道。你什么都没听我的。”
小刀很惶恐:“可是,我无法自控,我身不由已。”
白狐:“你现在跟一个多月前有什么差别吗?所有的道行毁于一旦。你被打回原形了。记得我说过的,要先自爱,才有可能被爱。你看你这两天做了些什么?”
啊,是的是的。白狐跟小刀说过,可是小刀无法自控。小刀是人,不是神。
白狐并没有很重地责备自己,可小刀已经很惭愧。白狐这样帮助自己,自己都在做些什么?
小刀恳求道:“我等不及了。白狐,我求你,帮人帮到底。你干脆把我的记忆中的他完全消灭,甚至,给我一点媚药或者魔法香水什么的,让他无法自拨地爱上我,行吗?”
白狐:“一切事物都有其代价。来得太容易的必不值得珍惜。你真想这么做?我可以帮你做到。考虑一分钟。你要我就帮你。”
小刀闭上眼睛。真要把他从记忆中抹掉?那些甜的酸的咸的涩的回忆都不要?真要做法让他爱自己?魔法过后呢?这种爱要了对自己有什么意义吗?
小刀回道:“我明白了。我不要。还是靠自己慢慢来。”
白狐:“我能一瞬间改变许多的事。可那不符合天理。逆天而为不可长久。我修的法是天人合人,顺势而为。所以我帮你,但不能代替你。我只能给你原则,一切都得靠你自己从环境中吸收营养,自己反省及提升。《与成功有约》是现在最适合你的,我有数。”
小刀:“谢谢!”
白狐:“下周六见。记着,不读过一遍《与成功有约》,别来见我。”
小刀不相信一本书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作用。回到家,看了个开头,一点都没看进去。随手翻翻,字字都如斗大,如何入得了脑?
突然小刀到一个头像。是一个老太婆。可再翻一页,基本一样的图画,却看出了一个少妇。这是什么?
原来是一个有名的实验。先看少妇的变形画,从合成画面上能看出少妇,先看老太婆的变形画,合成画面上就只能看出老太婆。这个实验充分说明观念对行为的影响:如果你以为是个老太婆,一定会扶她过马路,如果你以为是个少妇,当然不会这么做。
同一幅画,不同的人有不同看法及做法。那么,同一件事,性格各异的人当然也会做出不同的反应。
小刀被深深吸引,整整看了一个通霄。
是了。小刀接触到一个全新的观念。原来如此。他再一次走到窗前注视自己。挤牙膏的方式真对自己性格有帮助吗?装做快乐开心活泼真是自己想要的吗?运动装就能改变自己的形象?根根竖起的上了摩丝的头发,可以代表自己的内心世界吗?
太阳刚从窗外升起,麻雀们在歌唱。小刀洗了把脸,清凉的水珠挂在脸上,让精神一振。他找出原来的眼镜,戴上了跑步。
久违的感觉,好舒服。做真正的自己最快乐。小刀会在这一周里好好钻研这本书,也会好好跟自己对话,看看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红线在广东参加外展训练时已经磨断,小刀又换了一根新的扎上。为自己改变,不是为他改变。迎合的人,没有自我的灵魂,谁会爱呢?
五 开颜心语
------两个月后
心语叫:“老板,我的活干完了。可以走了吗?”
小刀头也不抬:“跟你说过多少次,叫我小刀就可以,别叫我老板。”
心语调皮地说:“是,头儿,知道了。”
小刀抬起头笑了:“心语,你这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呀?”
心语立了个正,敬礼道:“马上就改,老大。”
小刀摇摇头:“你先回家吧,太晚了不好。我还有些事,过一会才能走。”
心语欲言又止:“小刀,我。。。。。。”
“怎么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可不可以请我吃晚饭?”
小刀看看表,吓了一跳:“呀,都九点半了。你怎么不早说?我们办公室应该一起给你过的。”
心语笑了,露出她晶莹的牙齿和两个灿烂的酒窝:“二十一岁的生日,又不是七老八十,兴师动众地干什么?我们俩个吃就好啦!!”
小刀放下工作跟着心语去吃晚饭。
心语心里乐开了花。单独跟小刀在一起的机会不太多,只有晚上加班。但小刀总是埋头工作,偶而抬头:“心语,给我把这份表格打出来”“心语,你打个114查一下喜来登大酒店的总机号码好不好?”难得有象样的交流机会。有时候太晚了小刀送心语回家,总是支楞着头疲惫地在出租车里打盹,心语心疼,也不舍得打扰。
有人说IT业的速度是火箭的速度,心语算是有体会了。刚毕业的她从大四的东晃西荡中跑到这家新开的图腾网站,本来是冲着感受新鲜潮流来的,想不到一进来就忙了个昏天黑地。她的职业是总编助理,说得好听是秘书,难听点是打杂。什么大事小事,传真,电话,会议记录,出差时安排住宿,买车票机票,心语都一手包办。但这也有好处,才两个月,心语已练就一身本事,
遇忙不乱,砍起价来脸不红心不跳,各大酒店营销部的经理都管她叫姑奶奶。小刀曾有一次对她说:“呵呵。不负我从二十个人里挑出你来。”
当初是小刀办排众议让心语参加了复试。小刀看到她脸上晶光四射,尤其一对眼睛,又圆又大,黑白分明,笑起来两个酒窝象是盛了上好的法国葡萄酒一般醉人。更主要的是,小刀觉得心语活力十足,一定能捱得过辛苦的创业阶段。
复试时刘博士考她:“我们为什么要用你?其它的人都有两到三年的文秘经验,而你才从大学毕业。”
众多眼睛都盯着心语,看她怎么回答这个棘手的问题。
好个心语,只见她不慌不忙地启朱唇,露皓齿,镇定地说道:“我想IT业需要的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打字员,许多时候,协调性及学习力更能带来贵公司的高速运转。”
连刘博士都不禁鼓起掌来。这女孩子真有一股子冲劲。
谁能想到说得这样好听,心语在繁忙的两个月里还是偷偷哭了好几场。每人都来找她:“心语,帮个忙,这个老板急着用”“心语,可否替我复印一百份,下午新闻发布会要用的”经常搞到九点多十点多回家。如果开会,就得到深夜两三点才有得睡。父母亲非常担心她,常常会在下雨天送伞来。要一个月后,心语方懂得分轻重及如何说不,这才慢慢理出条理来。
小刀也帮了不少忙。他发现大家把心语当成勤杂工,在会上说:“心语是我的助理,她的责任是辅助我处理和协调一些日常事务,希望大家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不能把自己的职责交给别人做。”
心语很感激。一开始,心语只注意到小刀特别年轻,坐在面试的席次里,心语还以为是做会议记录的。 不料复试结束后小刀跟她说:“心语,恭喜你,表现非常出色。以后我们会一起合作,希望能共同努力。”
心语大吃一惊。什么,小刀是她的老板?她仔细地看了看小刀。身高约一米七五,瘦,戴眼镜,头发自然打薄,短短地覆在前额,一张娃娃脸显得只有二十岁,这就是华东项目总策划?
接下来,心语对小刀的了解就更多了。小刀比较沉稳,踏实,办事仔细,而且从来不摆领导的臭架子,让大家直呼其名,办事多用商量的口吻,大家在一起共事合作开心,亲密无间。上海的同事也很乐意见到这位轻松简约的头,每次见到他就小刀长小刀短地叫个不停。可细心的心语发现上海办的人有些欺软,工作进度明显慢于南京的,提醒过小刀。小刀忙了一夜,做出一个进度核查表,一条条表出明细, 却决不繁杂琐碎,传过去,顺便附一张通知:“办事处不要求准时上下班,但工作量一定要按时完成,无故拖延一次警告,两次就开除。”这下上下齐心,在全国中进度遥遥领先。当然,小刀自己是个工作狂,早上八点到,晚上最快也要十点才回去,通霄工作也是寻常事。大家也不好意思偷懒,身先士卒的结果,当然无敌。
心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上小刀。她喜欢看小刀认真工作的样子,喜欢他休息时端一杯茶默默地看着窗外沉思。他白净的脸上那一抹落寞的神色让心语柔情大发,特别想吻平他的忧思。
这下终于有了机会。心语七拐八弯,带小刀在珠江路上找到一家小小排档,虽然小,却有空调,干净清爽,故还是有几桌人客。小刀有些喜欢,抬眼赞许地望了心语一眼。
心语心下高兴,叫道:“老板,我又来啦!点菜!!”
老板娘跑出来,说:“哟,心语呀,今天吃点什么?”
旁边几个小女孩子叽叽地笑起来:“心语?手机?”
小刀笑着说:“今天你生日,随意点!点些大菜!”
心语做个鬼脸,笑得奸滑:“当然,要狠狠敲你一顿才够本的!老板娘,来一个二龙戏珠, 一个金钩钓月,一个雪山盖火焰,一个白玉翡翠汤,两瓶百威啤酒。”
小刀的嘴张大了合不拢来。这些菜名真是闻所未闻。
等到菜上来时,小刀真正笑弯了腰。雪山盖火焰是糖拌西红柿,二龙戏珠是蒸茄子里加一个咸蛋,金钩钓月是黄豆芽炒肉丝,白玉翡翠汤就是青菜豆腐汤。
小刀喜欢这样的女孩子,活泼不浮华,极有生活情趣。
心语当然不会放过机会,旁敲侧击,打听到小刀的一些情况。
小刀家在河南新乡,毕业也才一年多。家里父亲早逝,母亲独力将小刀和妹妹小莲拉扯大。小莲只上过初中,在家帮着做些珠花厂的零活,供着小刀上完了大学。后来珠花厂形势不太好,小莲又替表姑站柜台。现在小刀状况好些了,已经将母亲和妹妹接到南京的高层公寓里来。小莲在连天雪的广告公司里学打字,母亲则在家里做些家务。
小刀讲起这些时有点沉重,但提到现在和未来,也松了一口气,轻轻说:“这辈子怎么也报不完她们的恩啊。我多希望能多些时间陪陪她们。但工作要紧,总是要努力工作才会有能力对她们好。”
心语极度震荡。她自幼得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故养成活泼开朗,爱憎分明的脾气。从来没想过,还有人需得家人做这样的牺牲才能得到大学教育。
喝完酒,心语提议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散散步好不好?”
小刀刚想拒绝,心语已经招手叫了一辆出租。
心语带着小刀上了鼓楼枫丹雨露后的一座小山坡--北极阁。顺着石级而上,一直可通到气象局。他们站在树荫里,看着城市明灭的灯光,听着夏虫的呢哝,一时都无话。
良久,啪的一声,心语拍死了一只蚊子。她笑着对小刀说:“哗,这里一定花蚊子最多。这种蚊子最毒,最痒了。”可是在隐隐的灯光里,她看到了小刀的泪。
心语佯装不知,嚷道:“不行了不行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不然蚊子都要扛着我们回大本营啦!”当下也不管小刀,举步下山。
心语听到小刀在身后发出悉悉的声音。想来是把泪擦干了。
心语就在石阶上蹦呀蹦 ,还将两只手放在耳朵上装成兔子,口里唱到:“LEFT,FIGHT,TURNARROUN,GOGOGO!”
小刀扑的一声笑出来。笑声未落,心语呀的一声,坐倒在路旁。
小刀连忙赶上:“怎么样?”
心语抬头,一脸的痛楚:“我的脚扭到了!”
小刀蹲下来帮心语揉着右脚踝,埋怨道:“一天到晚象个猴子蹦来蹦去,看,报应来了吧!”
心语感觉着小刀的体温,感觉着小刀在自己脚上的温柔的手指,不禁抿起了嘴,一边直叫着:“唉呀,好疼,你想扭断它不成!!对对,这边这边,啊,疼,不对,再往上一点!”
小刀非常焦急,建议说:“不如我陪你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吧,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不是件小事!”
“算了,我又不是瓷娃娃,哪能一碰就坏!我坐一会儿就好了。让我靠一下!”
心语轻轻靠在小刀的肩膀上,感觉到小刀的背突然挺直,肌肉僵硬。这么紧张?好纯洁。
两人良久无语,只听到风穿过树林,树叶哗啦啦的唱着歌。心语转头对小刀说:“最近太忙,我的眼睛现在变成一个单眼皮一个双眼皮了,怎么办?你看,是不是左边眼睛比右边的要大得多?”
小刀转过头来,眼睛在心语星一般眸子上溜了一圈,别开头说:“是的。”心语又好气又好笑,这个胆小鬼,还怕自己吃了他不成?
“喂,”心语伸出一个手指将小刀的脸拧过来:“拜托,不要这么敷衍了事好不好?我又不会向你讨要赔偿,你帮我看一下算做补偿好了!”
小刀涨红着脸直视心语的眼睛,心虚地低下眼睑。心语看着路灯投下的明暗的光在小刀脸上忽闪,忍不住凑近去吻他的脸颊。小刀慌慌张张站起来,说:“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一个奇怪的男生。心语心里暗笑,简直是绝种的类型。对比起一些一两次约会就动手动脚的急色鬼,小刀更让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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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一个星期,心语就被小刀请到了家里。那是一层怡景花园二十四楼的高层公寓,小莲和小刀的母亲将房子收拾得纤尘不染。心语心明眼亮:小刀的母亲沉默寡言,刻苦耐劳,是个持家好手,小莲害羞内敛,但也诚恳实在,都是好相处的人。家里的摆设除了原来公司置的几大件外,其它的都是简单实用的家具,土气十足。这是一个品味较低的家庭,但气氛轻松自然,让人放心。
席间只有心语一人高谈阔论,妙语连珠;小刀心不在焉,眼睛在心语和母亲的脸上溜来溜去;母亲只是一股劲地给心语碗里夹菜;小莲一直含笑低头在静静地听着。吃完后,心语拍拍手站起来要看电视,小刀却要先帮母亲洗碗。
心语发现,这次吃饭以后,小刀离自己的距离就更远了。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没有洗碗吗?这也太小气了吧。一面不服,可是一面也舍不得小刀,现在到哪里找这样的年轻人:天天埋头苦干,有空了就在一个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或者上网查资料,学习劲头十足。不打牌,不打麻将,不跳舞,不喝酒,虽然烟抽得多了些----但不抽烟的话那还叫男人吗?说话不多,但有情有理,纹路清晰,平易近人,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