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凉情未尽————相忘于江湖

他在笑着，表情却是那么的没有真实感，连眼神也似乎飘到了某个很远的地方去了。
然而他话里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化作了一把厉锤，一下下击打在我的胸口，让我听得分外心惊肉跳。
"欧阳，让你看清这个叫作‘安甄'的家伙的真面目吧......记得那次你自认为的酒后乱性吗？是我们的第一次吧......"
我机械地点点头。
"如果我告诉你，我那天根本没醉，是我勾引你的......包括最后一步都是我做的......你会有什么反应？"我一脸不可致信地看着他。
"很诚实的反应呢......"他的笑里透着苦涩，"你现在看清我的真面目了吧？没错，我安甄就是这样的人......我喜欢同样身为男人的你......从一开始就是我故意勾引你的......记得J楼楼顶你第一次吻我吗？是我故意的......都是我故意的......我叫你搬进来合住，其实就是想最大程度地拥有你的整个人......我自私的想用一个男人的身体来霸占你欧阳一鸣的整个身心......我生日那天，我在电话里问你，你喜不喜欢我，你说喜欢。我差点以为我做到了......可是，管倩的出现彻底粉碎了我不切实际的幻想......她用一个女人的身体就这样将我多年来的努力毁于一旦......我妒忌她......疯了一样妒忌她......可是我明白，对同样身为男人的封远，我可以用卑鄙的谎言将他击退，然而管倩不一样，她一出生就决定了她不用任何武器就可以将我粉身碎骨，甚至尸骨无存......因为她是个女人......呵呵......欧阳，你不是Gay，这我早就知道了，就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已......你会和同样身为男人的我做爱也只是出于好奇吧......或者说，是我让你产生了对我的依赖......只是好奇和依赖而已......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却直到今天才敢承认......真像个傻瓜......欧阳，我累了，我投降......我们就这样结束好吗？"
我说不出话来，完全被安甄一口气道出的事实震住了。像个傻瓜一样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混乱。有些情节在试图串接，却让更多的过去翻江倒海地掩埋。
他走到大橱边，打开橱门，取出一只旅行袋，然后往里塞着衣服。
"你......你做什么？"
"我既然今天选择和你摊牌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他手里顿了顿，继续道，"我跟学校要了间寝室住，明天一早我就过去。这里的租金交到月底，到时候你想退掉或者继续住下去，随你高兴......最好还是退了吧......反正你也不用去以前的公司上班了......回家去吧......你这人长这么大都不会自己照顾自己，还是让你妈继续操劳一阵吧......"
我听到他声音有些沙哑，继续不下去了，于是停了停，抬手抹了抹脸，又落泪了吗？男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
我迷惑了。
"等娶了管倩，就该她烦心的了......"他匆匆拉上旅行袋的拉链，放到窗口的位置，又转身收拾起来。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听着他言不由衷的话语，我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安甄，我脑子现在很乱......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上前拉住他。
他回头，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欧阳一鸣，你放手......我安甄对你来说是毒品，趁大家都还没有陷得太深的地步，就这样放手吧......"
他缓缓却用力地将手抽出了我的掌握，分开的刹那，我似乎听见了什么东西崩裂的声音。
耳边似耳鸣般嗡嗡作响。
安甄要离开我了吗？
这么多年了，像习惯空气一样习惯了的人就要这样突然宣布退出我的生命了吗？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让我措手不及。
很多我过去刻意不去追究的事情在今晚像排山倒海一样向我袭来，我却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惊讶，更大的震惊似乎源于我对事实真相的某种早已心知肚明的直觉。
"你出去吧，我累了。"他走到门边，握着门的把手，一副送客的姿势。
我怏怏然走到门口，身后，是一声类似于叹息的关门声。

（写这段的时候，小湖的鼻子好酸。安甄，真的就要这样退出了吗？）

第17章

第十七章--上门
欧阳一鸣四分之一的人生都是左手面包，右手牛奶，衣食无忧地走过来的。
因此养成了他安于现状，懒于动脑，类似于某种动物一样的生活方式。
他以为他的人生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在母亲和安甄顺利交接的过渡中，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应，甚至还为此多了许多意外的甜头。
他很满足。
不，是相当满足。

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暂时还处在刚睡醒的朦胧阶段。
回头一瞥手表，乖乖！都九点多了！
这安甄怎么也不叫我？！
匆匆起床套上衣裤，走到门边，打开房门的一刹那，昨晚的记忆蜂拥而至。
我捏着门把手的手顿了顿，用力扭开，走到客厅里。
餐桌上是安甄一大早给我准备的早餐，旁边压了张小纸条："再见了，自己多保重。安甄留。"
我跌跌撞撞地冲到他的卧室前，一把推开虚掩着的房门。
一切照旧，只是少了一丝属于安甄的气味。
干净到空无一物的桌面让我没来由地心酸。
他......是真的打算放开这么多年的牵绊了吗？
这么决绝地说放就放......
他不是说过喜欢我吗？
不对，他是说，比喜欢还喜欢......
比喜欢还喜欢......那是......爱吗？
电话铃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我似被蛰到一般跳了起来，急忙去接电话："安甄，是你吗？！"
"喂，一鸣，是我，封远。"对方在一阵沉默后开口道。
我一下子焉了气息，懒懒地应了一声。
"怎么了？安甄又不见了？"封远的声音简直可恶到极点。
想到这个男人就是昨晚事件的导火索，我就一肚子不爽："靠，你最好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跟我讲，不然你就死定了！"
"呵呵......不就是你工作的事嘛......安甄昨晚跟你说了吧？Ricky说，让你明天来公司过过场，面试一下，然后就等着上班拿钞票吧......^_^......高兴不？"
高兴？我现在都不知道我心里除了难过还有什么其他感情。
我说："封远，安甄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
"怎么了？知不知道他会去什么地方？"封远问道。
"不是地方的问题......我是说，他......"我咬了咬嘴唇，不知如何继续。
"笨蛋小鸟，我从英国回来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你跟安甄还悬着一口气呢......昨晚......是不是摊牌了？"封远的声音竟隐隐透着了然。
我一惊，愣是没说出话来。
"安甄这小子，我几年前的帐还没找他算呢......这回可算逮着机会了......"
"你有没有人性啊？去死吧！"我"嘭"地一声挂上电话，想想又不解气，举起电话机刚要摔出去，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他妈的，你小子，再敢说一句安甄的坏话，信不信我现在就跑过来揍你！"我拎起话筒就骂了过去。
"你......你骂谁妈呢？臭小子，造反了！"完了，居然是妈！
"没，您听错了，我没骂谁的妈......妈，你......怎么这时候打电话给我？"我心虚道。
"还好意思说！我打去你公司找你，人家跟我说，你老早就不做了。什么意思？你饭碗砸了怎么一声不吭？是不是嫌你妈罗嗦？还是翅膀硬了，不把你妈当妈了？！......"
"妈，瞧你说得......怎么会......这不是......你儿子我跳槽到了一家跨国公司，正想着等一切搞定之后再给您个惊喜不是。"我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
"这什么跨国公司？别是什么‘皮包公司'......"
"哪能呢，是家大公司！很大很大......"至于多少大，我也不知道。
"那人家会要你这条米虫？真是奇了。"老妈的话极大地伤害了我的自尊心，听听，这是当人爹娘该说的话吗？我有时候甚至怀疑我是不是老妈亲生的。
"妈，你今天找我什么事？"我及时将话题引向正途，不然随老妈的思路走下去，非得扯到我们欧阳家祖宗十八代不可。
"哦，上次你不回掉了你小姨给你介绍的女孩子嘛......这回，你大姨给你介绍的这个......"
怎么又是这事？！我一听就头大。于是连忙截住妈的话："妈，甭给你儿子操心了，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又想敷衍你妈呢？"妈不高兴了。
"没，我说真的，已经谈了一个多月了。"我说道。
"真的假的？"妈似乎有些相信了，"那成，你今晚把她带回来给我看看。"
"这么急？"我皱了皱眉。
"今晚是好像太急了点......"妈自己也觉察到了。
"就是就是......"我在电话这头猛点头。
"那行，就明晚吧！"
"不是吧......"我哀号了一声。
"你带她来，我给你们做我最拿手的红烧狮子头。"妈越说越来劲了，完全没有理会我的意志。
这好像也太快了点吧......我都没做好心里准备，那就更别提管倩了。
"妈，我尽量试试行不？人家也是有工作的，万一走不开也不能强求是不？"
"行行行......"我几乎都能看到电话那边妈合不拢嘴的样子了。

和管倩一说，她居然完全没有问题，一口答应了。然后就一直问我，我妈喜欢什么东西，明天去的时候买给她。
第二天我去接管倩下班，她特意穿了一件新衣服，打扮了一番，愈加漂亮了。
我说："我妈见了你，肯定说你看走了眼，居然看上我们家那个傻小子。"
"你一点也不傻......"
只是你很会装傻。
我一惊，脑海里突然就闪过了安甄那晚说过的话。
怎么会这样？难道真如安甄所言，他对于我来说是毒品？
那么现在的我是不是正处在强制戒毒中？......

妈看到管倩的时候，眉开眼笑，那个乐啊......跟吃了蜂蜜一样。
她居然当着我跟管倩的面就说："我们家那傻小子，就是一癞蛤蟆。他要敢欺负你，你尽管跟我说，我拿鸡毛掸子抽他。"
管倩掩着嘴笑："伯母，一鸣对我可好了。"
"听听，多好的姑娘。"妈用眼角瞅我一眼，"好好珍惜着，傻小子。"
"妈，人家父母都夸自己孩子来着，你怎么老损我？"我苦着一张脸。
"就你那四两骨头，损损你才会在地上踏着，哪天夸了你，还不给我飘到天上去了。"
"哼，安甄就一直夸我来着......"虽然夸的话很多时候应该反过来理解。
"安甄那孩子跟宠什么一样宠你，你老妈我都看不过去了，他要一女孩子......"妈突然住了口，终于也有一天她明白到了自己扯话题能扯到多远了。
众人有些尴尬。
妈说："别光说话，来来来，我烧了最拿手的红烧狮子头，管倩啊，你可得多吃点......"
"是伯母的招牌菜，那我可一定得多吃点才行。"
"安甄，妈一听说你要来，今天特地给你烧的......"我伸手搭上管倩的肩膀，突然感觉到她的身子僵了僵。
"一鸣，你刚才喊我什么来着？"她回头。
我猛地意识到了自己脱口而出的名字，搪塞地傻笑道："口误口误......"
我......这是不是想安甄想疯了？

吃完饭，妈给装了一碗红烧狮子头让我带到住的地方去。
她说："安甄这孩子最喜欢吃这道菜，也给他尝尝鲜。"
我接在手里的份量突然变得异常沉重起来，我握不住，于是掉到了地上，碗破了，撒了一地的肉圆。
妈责备的声音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我看着地上的"狮子头"，有些失神。管倩拉拉我的袖子："一鸣，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大概......是前两天有些着凉。"我说着谎。
其实是前两天......安甄走了......把我的生活秩序在一瞬间搅乱......也把我的心在一瞬间搅乱了......

第18章

第十八章--现实的另一面
我这是在哪里？
四下里一张望，我居然站在一处悬崖峭壁旁。
山石盘桓，错综零乱。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我刚刚还和管倩回了趟妈那里来着......
"欧阳......欧阳......"这声音？......这声音！不就是我这几天来日思夜想的人吗？！
我回头，看到安甄赫然立于眼前，比离开那晚清瘦了不少。
这原本就已经单薄的身子愈加让人心疼了。
我说："安甄，这两天你过得好吗？我过得很不好。你一走，我像丢了魂一样......"
安甄没说话，就一直看着我，那眼神......我看了心都要碎了，于是向他跑去。
快碰到衣服的一刹那，突然天旋地转，安甄就这么直直地掉下了悬崖。
我一急，一把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拉住了悬崖旁的树藤。
我说："安甄，你别怕，我这就拉你上来。"
树藤的枝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的手被藤条勒出了一条条血痕。
安甄说："欧阳，放手吧......"
"不，我不放手！我一定可以把你拉上来的！"我叫道。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只凭着一口气强撑着。
"你不放手，我们都会掉下去的。"他说道。
藤条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我已经听到了清脆的断裂声。
"欧阳，放手吧......"
"不......"
一只手覆上了我抓住安甄的手的手背上。
我大叫："安甄，别！"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一用力，拽开了握着他的手的我的手。
"不要--！"我大叫着坐了起来，一摸脸上，已是湿糊一片。
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再看了看周围漆黑的房间。
我轻轻吐了口气。
幸好......只是一个梦。
"一鸣，你怎么了？"我一惊，回头，一只手拉亮了床头灯。
管倩？！
"做噩梦了吗？看你满头大汗的......"她取了一旁的毛巾替我擦脸。
"你怎么在我床上？"我问道。
她脸一红，啐了一口："又说浑话了！结婚都这么多年了，老婆在你床上很奇怪吗？"
"老婆？！"我惊叫道。
"嘘，小点声，儿子在隔壁睡着呢。"
"儿子？！"我更加吃惊了。
管倩一皱眉："你怎么了？你有老婆、儿子的事让你很吃惊吗？"
"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失忆了吗......我记得我们一起去我妈那里吃红烧狮子头来着......"
"六年前的事还记得这么牢啊？"她以为我在唬她。
六年前？！我......那我刚才的梦呢？
"那......安甄呢？"我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管倩脸一变，垂下头去："我以为你不愿再提起他了......"
"为什么？他做了什么让我不愿意再提起他？"我的心狂跳不止，感觉堵到了嗓子眼，似乎有什么事情在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