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我哭了好久、好久,然后终于在哥哥的怀中沉沉睡去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一个像雷声一样的声音惊扰了我的噩梦。
"虽然我很明白星魅发生这种事情让你很难过,可是你要三思啊!"另一个同样急切的声音让我的神志变得越来越清醒。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那是月辉的声音!
我终于安心了,只要有他在身边,那么一切都不用再担心了。
"月辉你应该明白,那条路并不好走,而且一个搞不好就会粉身碎骨啊!"那个呱噪的声音好像是风珏呢,真是难得他会用这种语气和月辉说话。在我记忆中,只要一对上月辉,风珏就会变成最乖驯的小绵羊呢!
"而且,我们现在根本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和别人争,能保住自己就算不错了。"另外一个应该是--允华吧?他们三个从小就一直焦不离孟的,而我就一直沾月辉的光,才能跟在他们身后当小油瓶。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觉得整天提心吊胆等别人来当我们的主宰,还不如--"月辉的声音透漏出坚定,"我自己来当皇帝!"
什么?我惊讶地睁开眼睛,盯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月辉。
他真的是那个陪伴我一直长大的哥哥吗?为什么一直与世无争的他竟然会想那些丧心病狂的疯子一样想抢夺那个注定只有一个人能登上的皇位;为这个已经够纷乱的世道再添一队烧杀抢掠的强盗;给已经苦不堪言的百姓再增加一个侍奉的暴君!
"星魅,你醒了?"月辉微笑着扶我靠在床背上坐起来。
没有错啊,他依然是我那个全天下最温柔的兄长啊。那个温柔的微笑、那些体贴的举动还有那些暖人心扉的话语,他依然是那个最疼我的哥哥啊!
只是为什么,到底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样温柔的他竟然会下这样的决定?
"你还好吧?"月辉担心地看着发呆的我,然后低声问。
"我......""很好"两个字已经在嘴边,但是--我忽然想起了那些曾经在我身上放肆的双手,我记起了那些无助的求救和那些被撕成碎片的衣服--我终于记起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天啊!如果--如果月辉他们回来晚一步的话,天--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别怕,我就在你身边!"月辉大概是感觉到我身体的颤抖,赶紧搂紧我,"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绝不!"
"我好怕!月辉,我好怕!"我拼命喊出自己的惊恐。
"我知道,我知道!"月辉轻吻着我的发,柔声安慰着,"哥哥以后要当皇帝,然后封星魅为公主。到时候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了,好不好?"
皇帝?公主?那么我刚才所听到全是真的,我那个生性淡泊的兄长真的有了争夺天下的心。
"我们来当这个天下的主宰,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月辉只是低声哄着我,说着完美的未来,"那时候我们就能治好娘亲的病,然后......"
"不,不要!"我大叫着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那太危险了!月辉,我宁可不要任何的东西也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地留在我身边!"
"对啊,如果是担心伯母的病,我和允华会想办法的。月辉你先冷静下来!"风珏赶紧劝说道。
"以后我们更小心,决不会再让星魅受到伤害就是了。你也不必铤而走险!"允华闷声道。
"难道你们还要继续装糊涂吗?"月辉摇摇头,苦笑着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天下动乱已久,真命天子迟迟不现身,如果我们还不动手自救,只怕到时候更加身不由己。"
"那你决定了?"风珏站起来,认真地凝视着月辉的眼睛。
"是的。"月辉微笑着回答,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决定。
"好,上天下地我风珏是陪定你走这一遭了!"风珏豪迈地笑着,搂住月辉的肩膀,"成--我们共享富贵;败--我们也同赴黄泉!"
"我不会放开你的手!"允华也上前握住月辉的手,简单的语句表达自己的决心。
"好兄弟!"月辉难得地纵声大笑。
我知道,他今生得此好友已经足矣!那种满足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个幸运分享的啊!
毕竟,人生有一知己已是难得,更何况月辉还有这两个真真正正能同生共死的好友!月辉心中的骄傲连我都能感受得到。
"相信我,星魅。"月辉转身,坚定地凝视我,希望能得到我的赞同--那是他等待的答案,我知道的!
"那我--就等着当公主好了。"我点点头,承诺了对他们三个男孩的梦想的支持。
争夺天下的开始--没有我们想象中的艰难。
也许是局势已经发展到太多人已经到了不能再生存下去的混乱了,所以几乎在月辉他们举起义旗的当天,他们就已经能集结到数百人。
熟读兵书的风珏,身怀高强武艺的允华,再加上我那个拥有让人信服气质的兄长,在短短的三个月时间内,他们的队伍就已经壮大到有一万人了。
到了今天,月辉终于能占据这一座原本是鱼米之乡的富裕城市--露城,并且能在这边组织当地人民进行生产而且有了收成,一切都变得安定下来。所以我也终于能带着娘亲,来到这里和三年不见的兄长相聚。
安顿好娘亲,却没有见月辉的身影。
好奇怪,信上明明说他是那么的希望能早日见到我们的啊!就连我都仿佛能感应到他的企盼,可是为什么......
忽然,左肩传来一阵莫名的疼痛。
我知道,是月辉出事了!
一直以来,我和月辉都有一种神奇的孪生子之间的感应。往往在他痛苦的时候,我也总是高兴不起来--即使没有见到彼此。
在这三年来,我都能断断续续感受到月辉的苦恼、忧虑、成功等等的情绪,但是却没有象这一次一样的强烈。
我匆匆吩咐好使女照顾母亲,并且问明了月辉的住所,便急急忙忙地寻了过去。
血色--是我认为和月辉最不相符的颜色,但是却是此刻我在他身上看到的最触目惊心的颜色!
月辉躺在床上,微弱的呼吸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依然还活着的气息。床上都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鲜血!
"怎么会这样!"我惊恐地大叫着,上前扑倒在月辉的床前,瞪大眼睛看着我那个几乎快要失去生命力的兄长。
"星魅,你不要激动!"我这时候才看到一直守候在旁的风珏,他的脸色苍白得并不比大量失血的月辉好多少。
"你们为什么没有好好地照顾他,为什么!"我冲着他就是大喊,完全顾不得其他。
"抱歉!"风珏叹了口气,低下头道歉。
"小姐,请不要太激动。"一旁的大夫战战兢兢地插嘴道,"输血需要安静,病人也需要休息。"
"输血?"我这时候才发现,原来靠在床上的风珏双臂上趴着十来只水蛭,那些丑恶的东西不断的蠕动着,然后身体变得满满的鼓胀起来。同时月辉的手臂上也缠着十来只水蛭,但是不同的是它们身上粘着些白色粉末,身躯也越变越小。
"因为月辉先生失血过多,所以必须依靠风珏军师来输血维持生命。"大夫点点头。
"让我来。"我伸出手,命令大夫把那些恶心的虫子捉到我的手臂上。
"不。"风珏竟然马上拒绝了我的提议,"他的身上--只能流我的血液。"
我呆住了,身边的大夫显然没有听到风珏最后的那半句话,只是在唠唠叨叨地说着风珏对朋友的大义。
然而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却看到门被用力的推开,一个象风一样的身影冲了进来。
"我拿到了!"那是允华?
天,那个一向温和的允华现在竟然象一个刚从地狱出来的恶鬼夜叉,满身的血污,甚至连腰间都别着几个刚刚割下来,还滴着血的人头,手中的大刀已经钝了--我已经不敢猜想到底是什么让着坚硬的大刀变成这个样子--他手中举起一袋东西,冲到大夫面前。
"快救月辉!"风珏和允华几乎没有掐着大夫的脖子,下命令。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灵丹妙药,只知道月辉被扶了起来,脱掉上衣的允华紧紧地抱着赤裸着上身的他用自己的体温和深厚的内功维持着他的气息,而风珏则按照大夫的指示,将允华带回来的药粉用水开了,然后一口一口地用嘴灌已经不能自行吞咽的月辉喝药。
当时的我只能定在当场,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血腥的一幕我有一种感觉--以鲜血为誓,他们三人之间有超越一切的情感纠缠着,永远否分不开了!
后来我才知道,允华为了取得能救月辉的救命良药,竟然单枪匹马地强行冲进另外一个守备森严的城主大本营,血洗了军营,才终于抢到了药,并且将这个月辉原本打算用三个月攻陷的城提前拿了下来;而风珏竟然固执地用自己身上几乎一半的鲜血却维系着月辉的生命直至允华的归来--连大夫都对风珏竟然能撑到最后而感到不可思议。
再后来,在月辉情况稳定下来后,允华和风珏甚至顾不上休息,两人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将令月辉受伤的那个城拿了下来--只是两人动手,因为他们要亲自"处理"那些竟然敢让月辉受伤的人。
而那个城战后的境况听说让人不寒而栗,这也让我们的军队成为让天下人闻风丧胆的魔军!
我有种感觉,那两个陪伴在月辉身边的男人在争宠。
的确,我怀疑不但是我,这个大厅里所有长眼睛的人都应该有这个感觉。
今天是为了庆祝月辉终于能下床所举行的宴会,也是欢迎我们母女到来的洗尘宴--在月辉的坚持下。
"星魅,别净发呆啊。"月辉体贴地招呼我,"多吃点,好久没有见你,都瘦了。"
"好了,先管好你自己吧。"风珏将一筷子的肉夹到月辉碗里,"虽然大夫说你已经快好了,但是身体还是虚弱的令人担心啊!"
而一旁的允华没有说话,只是挥手让人送上一碗特意熬的人参汤,放到月辉面前。
"好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受伤,看你们紧张的。"月辉温柔的摇摇头笑道,"把星魅都快吓坏了吧?"
"我都吓坏了,那些血拼命地流!"风珏白了脸,紧紧捉着月辉的手,"以后不允许你单独行动。"
"好了,我只是......"月辉还想说什么,却被允华冷冷地打断。
"以后有什么事情,让我来做就好。"允华闷声道,语气中藏着无可反驳的命令。
看着他们,我忽然有种感觉--我已经融不近他们的世界了,又或者是--我从来都没有能靠近他们的。
在分别的三年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已经不可知了。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再被他们扔在后头。
"月辉,我想加入你们的军队。"我忽然插嘴道。
那三个男人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吃惊地看着我。显然很惊讶,身为女人的我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少来了,你以为是在玩游戏吗?"风珏第一个就以嘲弄回答了我的要求。
"那太危险了,别让月辉为你担心。"允华也表示反对。
"你知道什么是战场吗?"月辉犹豫着问我。
"如果我连你流满鲜血的样子都看过了,我不以为别人的鲜血对我还有任何意义。"战场上流血杀人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为了生存人类会毫不犹豫地牺牲其他物种的生命,而在战场上,只不过是换成牺牲别人的生命而已--同样是为了生存!
"你怎么能将月辉和那些人相提并论?"风珏生气地瞪着我。
"我不介意从最初等的士兵开始。"我恍若不闻,继续道。我不想再被他们远远地甩开,如果上战场是能和他们最接近的办法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我不会因为月辉的缘故而对你手下留情。"允华冷笑道,"你可要想清楚,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让她去吧。"淡淡的允诺来自于我那个身体依旧虚弱的兄长,他微笑着凝视我,"我们的星魅到底有没有能力成为实至名归的公主殿下,就看她是否有这样的能力去创造属于自己的命运。"
这是挑衅吗?我挑眉,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这三个人已经都不一样了!
一向宽厚热情的允华变成了今天冷漠无情的将军,往日连一只小兽都舍不得伤害的他竟然可以毫不眨眼地割下敌人的头颅,而且只要是不肯投降的人,不管男女老幼,允华手中的刀是不会认人的!
以前鲁莽冲动的风珏倒好像变成了一个细心的军师,过去不管做什么都不顾后果的他现在可以冷静地思考每一件事情之间的利害关系,部下的计谋更是令人叹为观止,仿佛天下事尽在他掌握中。
而月辉--我的哥哥,我竟然觉得他变得--妩媚!
真的,没有比这个词更加适合他的变化了。端坐在主位之上的他一颦一笑都充满着说不尽的美妙风姿,即使是那些身着彩衣婀娜多姿的舞女们都难及他千分之一的美丽。甚至于连他投过来的眼神除了一个兄长对妹妹的关怀外,好像还多了一丝的炫耀。
那是我的错觉吗?
我已经不能象小时候那样轻易感觉到月辉现在的心情了,他和我仿佛已经不再是从开始就从一个生命分裂出来的孪生子,而完完全全是两个互相独立的人了。
在我们分开的三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可以重新来一遍的话,我宁愿我们还是那群待在山村里乞求安定生活的可怜虫。
至少那样的话,我不会象现在这样孤单。
"我不会让你失望。"我也淡然道。
无论我接不接受这些,都已经是眼前既定的事实,我再唏嘘也是枉然。而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力量去争取自己应该有的生活。
"很好。"月辉淡笑着,"我的目标是成为称霸天下的皇帝,为此我只会让有用的人留在我的身边。"
我忽然觉得很悲哀,人互相之间的认可竟然也是建立在利用之间--而且是那样的赤裸裸,人被物化是对红尘的看破,还是心灵的沉沦?
没有了情感的包装,一切之间的利益关系变得那么的尖锐和伤人,但这其实是最真实的世界还是阿鼻地狱的缩影?
我忽然觉得好冷。看着主位上淡然看着我的三个青梅竹马的好友和兄长,用对一条牲畜待价而沽的眼神盯着我,周围那些急于建功立业却苦无门路因而对我身为月辉妹妹充满妒忌的男人们,以及那些等待看我笑话的花姿招展的女人们, 我忽然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既然这样, 我就如你所愿。"月辉点点头,慈祥地柔声道,"我将你安排进先锋队。"
我点点头。路是我自己选择的,即使是为此要吃上很多的苦头,甚至于赔上自己的性命,也总比成为别人的傀儡要强得多。
"我的妹妹啊,"月辉低笑着靠在允华的怀里,与风珏干杯,"我希望能看到你平安的回到这儿来。"
我会的,一定会的!
我会以耀眼的功勋铺成一条大道,名正言顺地站在他们身边分享他们的荣耀!
鲜血,飞扬在枯黄的草原上
哀号,响彻了整个穹苍天地
已经记不得自己手中的剑刺进了多人的身体
也忘了亲手结束了多少曾经会哭会笑的生命
只是看着自己身上的战袍染上了数不清的鲜血,然后变成一件血衣--
有我的鲜血,更有着敌军数不清的、来自不同人身上的血!
"妖女,纳命来!"一个怒喝声在身后响起。
我下意识的回头伸手一挡,手中的感觉告诉我,又有一条生命终结于我的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