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乐园 ————史提芬江

我惊讶地看着地牢里的人们的变化，麻木如死灰的脸曾几何时也会流露这种激动的感情，我看到不少人眼噙着泪水甚至有人耸动着肩膀低声抽泣着。
优美的旋律愈加地缠绵悱恻，我听到有人低低说了声：我想回家。如同一颗掷到湖面的石子引来更大的回应。
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
……
顿时，蚊呜般的叫声渐化为雷声般的激荡，如海浪般一浪接一浪，思念的情绪像会感染般从我这间到另一间再传到另一间直至整个修罗宫响震一片……

我震惊地看着突如其来的变化。突然，一个有力的人影二话不说朝我跪了下去‘枰枰枰’地连嗑几个响头。抬起嗑出了血的头，他眼神坚毅，无比肯求道：“求你了，救救我们，我知道你一定有能力救我们的。”
是斯巴鲁。
我无语。
“你有这个能力的，我知道，你是神，你是上天派下来拯救我们于水火的神，你是我们的拯救神！救救我，救救我们！请你救救我们吧！”
“救救我，请救救我们吧！”
“救救我们！”
“请救救我们！”
…………
黑压压的一片，在我面前虔诚跪下了所有人！我惶然伫立在他们面前，突然胸口被莫名东西堵得慌，什么都说不出来。
神吗？我？
我看着自己被冰冷锁链铐住的瘦弱双手。他们怎么可以将希望投寄到一个被打个枷琐的罪人呢！
衣袂传来触感，我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双清澈不见底却又让我迷惑的温润的眼睛，他正歙动着薄薄的嘴唇吐出只有我听得到的请求：求求你！
突然，胸口堵闷感消失不见，仿佛福置心灵，仿佛春回大地。我轻轻弯下腰捧起卡比儿小巧的脸深深地、深深地吻了下去……
“我会让你回家的，我会让你梦想实现的。”我在他耳边重重地下了承诺。

就这样，我再一次地变回了我的‘神’的身份。

有句话叫‘化朽木为神奇’，我再次依靠自己永远无法为世人所洞悉的力量将这群只知俯背苦干的奴隶们重新塑造，我让他们脱胎换骨，我指点他们如何得到力量，我激发了他们隐藏的潜力，就像当初我让一个个无名小辈脱骨为江湖大侠，武林盟主，绿林好汉一样，我让他们感到了激动与惊讶，我让他们感到了兴奋与振作，我让他们看到了希望甚至让他们产生他们实力已经超过永乐宫上的所有人的念头……只有我知道，不管如何努力，他们都抵不过那人的一个指头。真的，只要煜动一动指头，就要可以轻易毁去无数人的梦想，包括我在内。只要他轻轻说一句话或是一个不高兴的神色，在我面前就是万丈深渊。无数次饱含恶意的摧残，无数次令人战栗的缜密细语，无数次撕裂般的欢爱……一次次将我推到发疯边缘，一次次让我陷入崩溃极限，尽管我撑下来了，但我清楚得很，我的身体在走向死亡，我的灵魂在步入毁灭……只要在他身边的一天，我终究会完全地……失去自我！

苦涩地睁开眼，我不禁更加用力地搂了搂怀中的人儿，我知道自己又做了个噩梦。我低头看着仍然熟睡中的卡比儿，他的表情幸福而安详，就像……就像无数中出现在我梦中我幻想中母亲的脸一样地安详温暖。我爱他，我想保护他，我要他过得幸福！我从没像现在这样地迫切希望一个人得到快乐得到幸福得到上天的庇护。真的！
在这一刻，没有人知道我拥抱着卡比儿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又想做些什么。

这是个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的漆黑夜晚，只有冰冷的风声，只有无情的海啸撞击着岩石的巨响以及……人类惨烈的厮杀声。
这是永乐宫继四年前煜发动的暴乱后的又一次深刻的噩梦。发了狂的奴隶们瞪着通红的眼眸发着野兽般的吼声挣脱了困住他们的牢笼遇佛诛佛遇魔杀魔，完全势不可挡。驻守着彼乐岛上的人们奋起反抗，整个彼乐岛笼罩在这片昏天暗的血拼之中，火光照耀中，到处是鲜血，到外的断臂残肢，到外是人类的尸体，惨叫声，哀嚎声，呻吟声不绝于耳……又是幕人间地狱的情景。
在这片刀光血光火光之中，我宛如置身事外般冷漠地睥睨着这一切。曾经熟悉的记忆再次被唤醒，我想起四年前的那一天，我想起我从天堂沦陷到地狱的那一刻，我想起煜那初次面对我嚣张又冷酷的脸，我突然第一次发觉，我们原来是如此地……相像！
但我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想做什么。就在黄昏时候我刚亲手放走了我最亲密的情人。在那条绝对任何人都无法找寻的密道里，我让卡比儿从我身边离去，从修罗宫逃出，然后永远地从带给他水深火热的彼乐岛中消失。这是我指给他的一条路，一条唯一能让他梦想实现的生路。
“乐，我们一起逃跑吧，一起离开这里，我们一起生活我们要永远地在一起啊。”紧紧地拽着我的手袖，卡比儿希翼的目光急切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应。对此我朝他绽放一朵安心的笑容。
“当然，我当然会和你永远地在一起，但不是现在。你先从这条路下去直达山脚，到南岸边，这个时候一定会有艘船只等待在那。每月的这个时候总会停泊着进贡用的贡船，你就驾驶着它远远离开这个地方，不要再回来了，懂吗。”
“不，我要跟极乐在一起，不管什么都要共进退，我绝不你身边离开。”
“乖，听我的话。你应该相信我的能力才是。不管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你先离开，我很快就会去找你的，我会赢得这场战役的，但我不能因你而分心你明白吗，记住，沿着这条路一直下去不要走错了！如果你找到了船就请……离开吧，不要等我，我会去找你的，无论你身在何方我都会找到你的，你完全不必顾及我，懂吗！”捧着他的脸我深深地凝视着他，我多少希望时间能在这个时候永远地停留住。
卡比儿看着我的样子像是要哭出来：“乐，不要，我不要！”
“卡比儿，记住，离开这里后立刻回到你的故乡，以后永远永远都不要再踏进这里一步。”
“乐！”这次他是真的哭了出来扑进我的怀抱里。他知道我一旦做出决定谁都改变不了，他向来都不会拂逆我的命令。“乐，你会成功的，你会离开这里，你会找到我的，你不会扔下我不管的，你会和我永远在一起的，对吧，极乐，乐！”
俯在我怀里的人儿痛哭涕流。他在等着我给他的承诺，希望的承诺。我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吻向他，我嘴里尝到他泪水的咸味我们彼此相濡以沫，那一刻，世界的一切嚣扰繁杂似乎都远离我们而去，在所有感知呼吸触觉中只剩下了彼此的气息彼此血脉贲动彼此的心灵呼应……神啊，如果世间真的存在着神的话，那就请赐福于他吧，不要再让他再受到一丁点的伤害与折磨，请保佑他得到幸福！你忠诚的子民卑微地肯求您的庇佑！求您了！
我温柔的笑容随着着卡比儿微弱的身影的逐渐离去而逐渐地黯淡下来，俯下首我看见昂着脑袋盯着我的焰。我轻轻抚着它光滑的头部轻声说了句：“去吧，代替你主人好好保佑他一生一世吧！”
焰听通灵性地沿着我手臂直上磨蹭着我脖子许久才向我依依不舍地告别追随卡比儿而去。
我驻留原地注目长视。
走吧，卡比儿，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去找寻属于你的大草原吧，你还年轻，你的人生还很漫长，你有你的幸福与你的梦想，当你找寻到真正属于你的另一半的时候，你会发觉今天所有发生的这一切不过是你的昙花一梦罢了。我最爱的情人啊，但愿你很快将我忘怀但愿你过得幸福！
风传来呜咽的声音，草传来‘哗哗’声音，像是缅怀着这生离死别的一幕。……当一切平静下来时，蓦然回首，夕染霞云，漫天绯红，天地之间宛如被抹上一层血般鲜艳诡异……

战争不知持续多久时间，我算了算时辰，也该是时候了。我转身离开满目疮痍的现场，回到冰冷阴暗的地牢，现在这里应该算是最安全的地方，空寂，冷清！
走进关押着我的那间栅牢中，我缅怀地走向靠窗口下的那个角落，那是我与卡比儿常常偎依在一齐的地方，那里似乎还留有我们彼此的气味。
之所以选择让卡比儿一人离开是因为我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只要有极乐的地方就永远有灾难！
我无法逃离煜的魔掌！除非我死！这已是铁打的事实，这是用无数耻辱的失败得出的结果！到如今我放弃了挣扎放充了求生。我今晚所做一切不过是……争取卡比儿的逃生希望！是的，只为他不为别的！
这一段奇妙的经历让我回味一生了。就像现在这样，静静靠着墙壁上闭上眼回想着三个月来所发生的点点滴滴，细细地品尝着卡比儿的一笑一颦温言细语，无一不勾动我无限情怀与万丈惆怅……
不知过了多久，骤然，室内空气一凝，我忪然睁开眼，看到了一个暴戾的黑影出现在门外。
我轻轻一笑，该来的还是会来。
门口那个人影，具体说那不该称作是人影了，倒更接近于恶魔的影子，浑身透露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疯狂气息。模糊的黑暗中，他那双异亮的眼睛充斥着血的味道！他杀了很多人……
“你骗了我们，你居然骗了我们！”
一进来他就声色具厉朝我怒吼着。我站直了身迎着他微笑着不语。
他们终于发现了！
我并不是神！
我才是真正的魔鬼！
“他们全部发狂死了，你给我们吃的根本不是什么提高功力的灵丹妙药，根本就是让我们步入死亡的毒药，你这个狠毒的恶魔！”
“别忘了，是你们恳求我的！”我冷冷地提醒他道。
“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像是被激怒的野兽，斯巴鲁吼叫着冲过来将我推倒在地，两只巨钳般的手掌紧紧勒着我的脖子气息狂乱。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是这样信任你，为什么！为什么！！”发出悲怆的叫声，泪水从他受伤的眼睛流下沿着浓密的髯须落在了我的脸颊，我无丝毫放抗，任由生气从我身体剥离。
诚如他们所说的，在这场暴动之前我给他们服下的并非什么能提高人功力的灵丹妙药而是能将人的瞬间能力提升十倍之后发狂而死的死神之毒，若非如此，莫说他们攻入永乐宫，恐怕还没出这修罗宫就被这群看守镇压殆尽。想要活着离开这里回到家乡……做梦！而错误地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感情溃泛得可怜人身上更是他们错上加错。反正与其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苟延残存着不如轰轰烈烈地为自己的梦想奋斗而亡，这就是我指给他们的一条路，同样的死路！
闭上眼，我嘴边逸出一丝安详的笑意，意识将要离我而去我感觉到了解脱。
死吧，死吧……我们大家一齐死吧！一起下地狱吧！

突然，一切静止！像是有人阻止了这一切。
我眨了眨眼，再眨了眼，最后推开压在身上的重物，斯巴鲁已经死了，在他背后插了把冰冷的匕首！是我平时不离与身的寒泉匕首，但我已赠与卡比儿……卡比儿！
门外有人。
“卡比儿，卡比儿！”我叫道。不可否认我的语气中充满了无法遮掩的惊喜。不管怎样，我还是无法失去他，失去我最爱的人！
果然是卡比儿。我能感觉到，他轻轻地踏了进来，我激动极了，但很快这个激动便被一种僵冷所替代。他身边还有一个人……一个残酷的人！
冷……冷极了，比被打入冰窖更寒冷比跌落地狱更悲惨，那是边反抗的力量都不再的彻底绝望……
煜在他身旁！
他噙笑着看着这一切！看着卡比儿紧张地跑到我身边扑进我怀里哭泣，看着我苍白的脸上如死人般僵冷，看着我吐不出一句话的嘴唇颤抖挛痉着……最后他对我温柔说了声道：“久违了，我亲爱的极乐！”
然后黑暗仁慈地将我包围！……

天，让我死吧，如果我因懦弱而无法自杀就请你们杀了我吧！

“极乐，我的极乐……我的，你是我的，这一切这一切都是我的，我居然让你离开我如此之久，我真是世上最蠢的人，哦，宝贝！我的宝贝！”
像饥渴的野兽狂啃猛吻着我，煜一次次凶猛挺进。我难受地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呻吟。已经是不知多少地昏迷中醒来，即使是醒来也只是等待着下一次的昏迷。接连三天，煜没停止地要我，我怀疑他是不是要我这样饱含耻辱地死去，如果是这样的话……还不如将我凌迟算了！
感觉那双强壮的手臂将我扶起让我骑在他的跨腰上，我浑身泛力根本无法承受这接连不断性爱。只觉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地喷在了煜在脸上身体瘫了下去。
“极乐，极乐！”耳边听到煜的呼唤，我阖上眼皮再次昏了过去！
请……请不要再折磨我了！求你！

醒来时，感觉有只温柔的手在默默地擦拭着我的身体，擦拭着这些肮脏的污迹。小心地，细致地！
我睁开眼看到的即不是煜的脸也不是宫女们的脸而是……
卡比儿！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
噢，不要……请不要……

空气是如此难堪与寂静！卡比儿一直很小心翼翼地为我清洗着伤口，很小心地仔细地……不留下一点点的痕迹。
我很痛。
煜带给我的伤口让我痛不欲生，它无法再承受这样细致的清理。而还有一个更痛的地方却是永远也无法磨去……我的心！

“够了，卡比儿！不要再这样了！”闭着眼，我痛苦说道。
卡比儿什么话也没说依然执意着他的手中的动作！
“卡比儿！”痛苦的声音转为微弱的恳求！
那只律动的手停了下来，转而是卡比儿紧紧的拥抱。我从没想过他那双枯瘦的双臂居然有这样大力气抱着我喘不过气来。
“乐，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不该……”
最后颤抖的音调消失在他泣不成声呜咽中，我心如刀割。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回头！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你看到这不该看到的一切！
为什么……

“我想过了，没有你的世界就好像鸟儿失去了翅膀，鲜花失去了阳光，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在失去你身影的世界里我已经无法生存了，我无法忘记你的笑容我无法忘记你的呼吸我无法忘记你的热吻也无法忘记我们之间所发生的种种……极乐，我不能没有你，不能，所以，请让我就这样安静地守侯在你身旁，不要求别的，只要能呆在你身边。”
轻轻为我穿戴上最后一丝装备，卡比儿头枕在我的膝盖上，在我被锁链勒出伤痕的手腕上深深印下一吻然后抬起头乞求般望着我，在那片深情款款的盈盈眼波中我再次涌现无数爱意。
爱人，我的爱人，唯一可以让我心灵得到寄托的爱人，为了我而放弃自己梦想的爱人……
伸出手……
我想接触到他，我想抚摸他头发的柔软，我迫不及待想将他拥入怀，我渴望他那温热醉人的气息，我想与他交换我们情人间的热吻……
我最终没能让自己触摸到那片光环，而是将冰冷的目光投向面前好整以暇地看到这一切的邪魅人影身上。他像一匹诡谲莫测的魔兽无所不在地蜇伏在我周遭，寻找着可以撕碎我的脆弱点，进而他残酷的掠夺……
此刻他那正眯着眼笑眯眯地看着我，他那张微笑的脸让他看过去显得比以往更加英俊，但我却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恶寒有预兆地在我身体深处深深地、深深地划过……

我妥协了！
我不知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妥协的，只知道那一次在煜让人狠狠鞭打卡比尔之后，我便学会了妥协！
那只是无数次征服游戏中微不足道的一次，我一如往常一样悍然拒绝了他。煜希望看到我微笑的样子，而我报他以嗤笑，然后……然后事情发展得有点偏离我的想象，煜命令人在我面前鞭打了瘦骨如柴的卡比儿，当那脆弱皮肉与冷酷挂着倒钩的鞭子相接触发出的刺耳鞭打声时，我的灵魂在深深地颤抖着，尽管卡比儿没让自己发出呻吟声，但我却深深感觉到那种让人连呼吸也为之一窒的疼痛。然后我轻轻扬起我的嘴唇，像朵一点点盛开的白莲般绽放我的笑容，我笑了，笑笑得灿烂若花，笑得天地失色，笑得连眼泪都溢了出来，不，也许我流下的是我的血，我的血泪，不然，为什么所见之处一片腥红，仿佛要笑得世界崩塌，要笑得精气枯竭，要笑得魂飞魄散……直到一个粗暴狂乱的吻将我制止，那个吻一如我的笑般疯狂猛烈，但我的内心依然在狂笑不止……极乐……你完了，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