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柳奕被他这么一说,一时之间到也找不出什么推辞的理由,况且要是再找借口,反显得自己还在念着白天的不高兴似的,未免显得太过于小心眼。柳奕只好转头深吸了一口气问锦簇,"你,晚些睡要不要紧?"
锦簇急忙摇了摇头,自从柳奕性情大变之后,他已经将近七八年不曾和他一道参加过任何活动,就算过年有什么热闹的灯会之类的,柳奕也总是借口推脱,只叫柳武随同保护他,自己不去的多数。现在有机会和他一起,别说是赏花赏月,就算是什么也不赏,他心里也是乐意之极的,晚些睡有什么打紧的?
"还是叫小皮蛋给你多拿件衣服,晚上亭子里风大,当心着凉了!"柳奕皱着眉头说完这段话,转过头和杜锡钟随口闲聊以掩饰内心的不平静。他心里其实矛盾的不得了,给李暮淮面子其实也不过一个借口,借口掩饰他心里想和锦簇一起的强烈感情,而这句脱口而出的关心更是在他心头盘旋了何止几千几万遍的说词。这句话说出来,他觉得连日来焦躁不安的情绪稍稍得到了一丝的控制,心情不由大好!
锦簇转头叫住小皮蛋,吩咐他回房干这样干那样,可是只有和他离得极近的小皮蛋才会注意到他轻轻发颤的手指。
四人到了湖边凉亭,还来不及就坐,李暮淮又开始扯开了话匣子,整间凉亭就只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
锦簇坐在靠后花园的石凳上,虽然耳朵里听着李暮淮的闲聊,眼神却时不时的飘着看神情漠然的柳奕,见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满池含苞欲放的荷花,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再一抬头,头顶一轮上弦月,心里一酸,很多往事突然涌上了心头。
刚巧李暮淮话题绕了一圈又扯回了柳府的布置,说设计的如何精妙,庭园构局怎么怎么的有心思,假山亭台的布置如何如何的精妙等等。
锦簇也被他勾起了儿时的心事,指着不远的假山叹了口气说,"小时候大哥倒是经常带我去那边玩,我还记得很小的时候,他带我一起去那里吃鸡腿,想起来就觉得当时真的很开心。"
锦簇的话只是有感而发,并不是想故意刺激柳奕。可言者无心,这听者却有意,锦簇的念念不忘又何尝不是柳奕的刻骨铭心?
柳奕心里头一痛,再看锦簇神情自若,只是略带了一丝寂寞的感伤!真是千万种的情绪齐齐都涌上了心头!可是自己那许许多多想要告诉他的话却又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也不能说!只是回头凝视着锦簇,一时之间已经痴了!
......
第十章
杜锡仲来柳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和柳奕的关系远比李暮淮要更进一层,虽然他不爱言语,人也老实巴交的。可是身为大夫,察言观色原本就是他的本行,,实在是大大的胜过了李暮淮。柳奕对锦簇的关心和爱护,他早就看出了十之八九,只是不说罢了。眼见两人这回又陷入僵局,也于心不忍。
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好主意,随口说了句,"反正闲着也没事情,不如猜迷玩吧!"
"真是好主意!"李暮滩一听顿时来了兴致,连连拍手叫好!
柳奕心思全然放在锦簇身上,等回过神来,大家已经兴致极高的开始了。
事情是杜锡仲起的头,他略一思索想了一个自己擅长的,提笔写了一个"车"字,让大家猜一味中药。
柳奕略微想了一想,已经猜到了答案,刚想说话,却见锦簇浅笑盈盈的脱口而出,"是不莲心?"
李暮淮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刚想说来着,一定是它不会错了。"
杜锡仲也点了点头说是。
一开始就拨了头筹,又是在柳奕面前,锦簇心里自然十分高兴,脸上神情也更为温柔恬淡。柳奕心里一动,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锦簇神彩飞扬的猜中迷题。
大家玩了一阵,锦簇猜中的最多,其次是李暮淮,杜锡仲也猜得不错,只有一旁的柳奕一题也没答,只是淡淡的看着。
一旁的李暮淮正是猜到兴致高昂,拉着柳奕就说,"柳兄,你一个人干坐着干什么?也一起来猜猜,热闹热闹嘛!"
"那你出题吧!"柳奕淡淡一笑,气定神闲的说。
李暮淮摸了摸下巴,想了想说,"常言说,龙兄虎弟,锦簇这么厉害,想必你这个做大哥的只会更厉害,可不能太容易。"
柳奕笑着摇了摇头,知道李暮淮就喜欢作弄人,到也不以为然,倒要看看他怎么个闹法。
李暮淮想了想说,"刚才我们玩的都是唐诗猜字,到了柳兄这里,我们要反过来,用一个字猜一句唐诗,怎么样?"
"你有心耍我吧?我是个生意人,你叫我猜诗?"柳奕摇了摇头,一口拒绝,"不猜。"
"柳兄,何必扫兴呢?"李暮淮哈哈大笑,"猜不出来,大不了罚酒嘛!"
"你存心想灌我是吧?"柳奕低下头略一沉思,抬起头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他略微皱了皱眉头说,"我可比不上李兄,是湖洲小有名气的才子,听说明年也要去考取功名了吧?你一定要我猜的确是有些为难我,只是我又不能扫了李兄的兴致。这样吧,如果我猜出迷题,李兄罚个双倍怎么样?"
"柳奕,你可真不吃亏呀!"李暮淮大笑着点了点头,"好好好,随便你。你猜不出来可记得要罚酒的哦!"
柳奕淡淡一笑,点了点头,"请李兄出题。"
李暮淮想了想,沾了酒水在石桌上写了一个"茶"字,"请猜吧!"
柳奕皱着眉头仔细沉思了一番,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答案。头刚一抬就迎上锦簇着急的眼睛,真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眼见他如此为自己担心,心中一荡几乎就想握住他的双手好好的安慰上一番。再看他比手划脚的,想来也是猜中了答案,生怕自己受罚变着法子想提醒,这一番心思更惹得柳奕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难受。
他略略沉住心神,缓缓开口说,"不知道是不是‘草木有人心'这句?"
"对,就是这句!柳兄原来是深藏不露呀?"李暮淮点着头认输,"我认罚,我认罚!"说完端起酒杯,连干两杯。
放下酒杯,他不甘心的继续说,"再来一个字。"
"请便!"柳奕端起酒杯,详装喝酒,偷偷打量一旁的锦簇,只见他因为自己猜中了答案,脸上笑成了一朵花,简直比他自己答出来还要开心。
"去,来来去去的去字!"李暮淮想了想,又报出一个字。
"‘去'字?"柳奕皱着眉头在脑子里仔细的拆分这个字的结构,再仔细的搜索以前读过的诗句,眼睛一扫就看见锦簇伸着手指暗暗指着天空,头一抬,就看见一轮弯月莹绕浮云当中,顿时猜中了答案,脱口而出说,"是不是‘直出浮云间'?"
"哎哟柳兄,看来真不可以小看了你嘛!"李暮淮连连摇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柳奕,"你是不是早就有心想灌醉我才扮猪吃虎的呀?"
"哪里哪里?"柳奕淡淡一笑,"只是碰巧罢了。"
"我不出了,你这样分明就是想醉死我!我不干了!"李暮淮一口气喝干掉杯子里的酒,略带了几分醉意的指着锦簇说,"你来,你来出!"
"李公子,你醉了!我们到这里为止吧!"杜锡仲伸手扶住已经有些站不稳的李暮淮,劝阻他说。
"我才没有醉呢!"李暮淮反手拍了拍杜锡仲的肩膀,"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现在我们大家难得酒逢知已,就算醉了又有什么关系?"
大家只好摇着头由他去,锦簇只好在桌子上沾着酒写了一个"多"字,给了迷面。
这个字一写出来,柳奕心中一动,嘴巴简直就像不受脑子控制似的,脱口而出,"今夕复何夕!"
这五个字一出口,他和锦簇都愣了一下,今夕复何夕?这句话可不正是他和锦簇的心声吗?良辰美景容易过,像这样能好好的凑在一起把酒言欢的晚上,他们还有多少次?还要等多久?也许像这样的时光再也不会再有了吧! 今夕复何夕?一想到这里,柳奕只觉得心里简直就像插进了一把尖刀,而且那把尖刀不偏不歪的正插在他的心脏中间,痛得他整个人都几乎快跳了起来。
再看旁边也是一脸神伤的锦簇,柳奕几乎想冲过去把这样的锦簇搂在怀里,捧在手心里,用千千万万个吻细心的抚平他的眉头!嗯?吻?柳奕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他居然想吻锦簇?突然之间,柳奕发现了一个连自己原本都不不清楚的事情真相。他对这个二弟的感情原本并不单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起,他对锦簇的感情已经完全走样,不仅是兄弟之情,太多的怜惜,太多的心疼,太多的关切,太多的保护欲,太多的独占欲,这些纠纠缠缠绕在一起的东西原来,原来就叫做爱情!原来早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已经爱上了锦簇!可是,这怎么可能?这又怎么可以?如果锦簇知道自己一直尊重的大哥居然对他怀着如此不可告人的感情,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之中会出现怎么样的鄙视的神情?更何况,他的锦簇的命运注定了锦簇要为他消灾解难,他怎么可以?一想到这里,柳奕简直就像坐不住似的,直想快快的逃离锦簇的身边,逃得越远越好。
......
第十一章
第二天一大早,柳奕就找到了晚上喝醉了被人抬回房间的李暮淮。
"李兄,关于你说的走丝绸之路的事,我仔细想过了,我决定去。"
"嗯?"李暮淮醉意虽然消了,可是一大清早的,脸还没洗,牙还没刷,突然就被柳奕凑上来一顿莫句其妙的说词,一时之间脑子完全还不过神来。
"我说我准备去走丝绸之路,有什么李兄能帮得上忙的,还请李兄多加提点。"
"啊,你现在又想去了?"李暮淮想了想,"其实,我只是知道这个消息,其它的具体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不过,我听我父亲说,这件事主要是京城的六王爷管,如果你真有心的话,不如去找他帮忙。只是这王亲国戚的,可不是这么好见的。具体你能不能得王爷的常识,还要看你自己的啦。"
"我知道了,还要烦劳李兄陪我走了趟京城。"柳奕一旦决定的事就会马上决定去做,丝毫不犹豫。
"你怎么突然这么着急了?"李暮淮摇着头,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你这人怎么说风就是雨的?"
柳奕转过身并没有回答李暮淮,只是心里泛起一股苦得快滴出来的心痛,叹了口气,甩手先走了。
柳府大堂,柳夫人和柳老爷一听柳奕决定去走丝绸之路,气得几乎要昏过去。指着柳奕大骂他不孝顺。
柳奕也不争辩,只是安静的跪在地上,心意已决的说,"儿子知道我不孝,只是我去意已经决,无论爹娘说什么我都不会改的,这一次丝路走下来,我们柳家一定会光耀门楣,从此扬名立万。"
"我们不要什么光耀门楣,扬名立万,我们只要一家平安。"柳夫人指着柳奕几乎快哭出来,"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是我和你侈年过半百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独子,现如今,你爹和我都年纪这么大了,你居然还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你到底在想什么呀?儿子!"
"我已经决定去了。"柳奕低着头,"娘和爹身体一向安好,再说还有二弟在家伺候你们二老,他性格温柔善良,我绝对放心。儿子年幼的时候,不是有主持替儿子算过命的吗?儿子命里注定大富大贵,无灾无难,爹娘尽管放心好了。这一次我去也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你......你要活活气死我呀?"柳老爷简直没有什么话好说,"就算你锦簇在乖,可是他是他,你是你,怎么可以让他来代替你?你平时再怎么自作主张我都不说你,可是这一次,你居然想自作主张去走丝路,我是随便怎么样也不会答应的。"
"我现在只是去争取这个机会,那么多人抢破头想去,也不一定就会轮得到我的,爹娘又何必担心这么多?"柳奕心里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幕,所以无论柳老爷和柳夫人说什么,他都是一句话应付过去。
正在说话间,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大堂,进大门的时候由于走得太急了,差一点点被过高的门槛绊倒,好不容易他扶住门框稳住身子,不是锦簇又是谁?
他大概是来得太着急了,连外衣的扣子都扣错了两只,柳奕一见他脸上那种又惊又急的表情,心里一痛满嘴解释的话几乎全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大哥,大哥,你为什么要去走丝路?"锦簇也顾不上堂上那么多人了,冲过去紧紧拉住柳奕的袖子,声音颤得听得人都心疼,"我知道你想柳家扬名立万,我也知道我没用,不会做生意,柳家的一切都要靠你,你实在是太辛苦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去走丝路?为什么?为什么呀?柳家已经够有钱的啦!你为什么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是不是觉得柳家还不够有名声?那不要紧,我不读书了,我也去学做生意,只要你教我,我一定会好好学的。我和你一起赚钱,你不要去走丝路,不要去,不要去呀!"
"胡说什么呢?"柳奕低下头,伸手解开锦簇扣错的扣子,替他好好扣好,沉着声音说,"我已经决定了,你好好在家读书,爹娘年纪大了,以后就靠你照顾了。"
"我不要,我不要......"锦簇忍无可忍的哭出声来,扑在柳奕的怀里,"我不要你去,哥哥,哥哥你不要去,你不要丢下我和爹娘!"
"傻瓜,现在只是去京城争取名额,也不一定就去得了,你哭得这样做什么?"柳奕轻轻替他擦了擦眼泪,皱起眉头不容争辩的说,"再说,我已经决定了,你们再怎么说我都是要去的。"
说完站起身,冲柳武使了个眼色,"我们走。"
"奕儿!"
"大哥!"
......
柳奕闭上眼睛把身后的呼唤当成了耳旁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柳家。
......
"好了,锦簇可不要再哭了!"奶妈叹了口气把眼睛红红的锦簇叫了起来,"吃点东西吧!晚上,老爷和夫人还有你什么都没吃,我叫厨房弄了宵夜,都给他们送去了。你也吃点。"
"奶妈!"锦簇两只眼睛红得像小白兔一般,他握着汤碗却是一口也吃不下。
"快吃呀,大公子不是还在京城吗?去不去得成还不一定呢?"奶妈叹了口气安慰锦簇说,"你这孩子呀,就是心眼实!你以为人人想去就人得去呀?我听人家说要走丝路必须得到皇上的同意,就和《西游记》里的唐僧取经似的,可难了。哪是人人都去得成的呀?大公子虽然很能干,可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了头和他抢,你就这么肯定他一定去得成了?瞎担心,看把两只眼睛哭得和水蜜桃似的。"
"大哥一定去得成的。我知道!"锦簇低下头,垂下睫毛轻轻眨了眨,"他做事情一向很有把握,如果他认准的事他一定做得成的。就算有一千一万个人和他抢,他只要想去也一定去得成的。"
"那孩子也真的!"心里也知道锦簇的话不假,要不然柳府也不至于闹成这个样子,奶妈叹了口气,"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怎么劝他都不听,非得走那什么丝路,把老爷夫人担心个半死,又让你这么伤心。"
"我伤心有什么关系的?只是我不知道大哥原本这么不想见我。"锦簇头垂得更低,"前天夜里,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他也没有说要去。大概他心里讨厌我,只是和我喝了一会酒,多呆了一会儿,心里就不舒服了,宁可走那么老远又危险的路也不肯对着我了吧!我果然是扫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