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片蛇叶————隔岸花

作者:隔岸花  录入:12-02
{一}血色记忆
我所出生的年代是战乱与和平交织着的年代。打仗是常有的事,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战争会在何时开始,也许三五年,也许三五天。
我也在战场上,虽然讨厌战争,但是战场上至少能吃饱饭。
我想讲述一个故事,但并不是关于战争的故事。那是我的爱情,我隐秘的爱情。
战争总是残酷的,并非人们所憎恨的邪恶或歌颂的正义那么简单,也看不到什么所谓无上的荣光。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战争不过是血和发臭的伤口,死亡,无谓的屠杀。人们不过是当局者的棋子,毫无思想的偶人,听到号角便冲出去杀人,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那一场战斗十分激烈,周围的人都倒下了,人们都想逃走,我也一样。
然而这时候一个少年冲了出来,他对我们大声说:"我们不能让我们的祖国灭亡。"他带头向前攻击,人们被激励了,都跟了上去。
我犹豫了一下,但马上被人们拥挤着也冲进了屠场。
没意思,这不过是无数场战争中的一场,就算输了国家也不会灭亡,我当时这样想。况且由谁当国王,与我们根本无关,我们只想吃饱饭而已。
敌军也迎面攻过来,激烈的战斗再次展开。惨叫声,四溅的鲜血又充斥了这片土地......这样的土地,一定能长出很好的小麦吧,一定能。大概因为这样心不在焉,终于被一个敌人得了破绽,我感到背上一阵剧痛,便失去了意识。
却似乎一直停留在充斥着惨叫和令人想吐的血腥味空间里。黑色和血充斥,没有止尽的空间曼延。
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青色的草,嗅到的是花的香气,听到的是溪水的轻响。战争,已经结束了吗?
"你总算醒了!你都昏迷两天了!"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挣扎着想看清楚是谁,背上却一阵裂痛让我趴了下去,这才发现,身上裹着紧紧的一层布条。
"伤口,是你帮我包扎的吗?"
我只能转动眼睛看他。他终于走进我的视线了,他放下装了水的陶罐了,他在我面前蹲下来了。他在很高兴的笑着。我认出了他,他就是那个少年。
"战争,结束了吗?"
"嗯!"
莫名其妙的,觉得他的声音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你叫什么名字,我的朋友?"
"艾利西尔......"
"艾利西尔!公主的药好了,快端去吧!"
"哦......好的。"我从厨房门口站起来,拉了拉衣服,接过那碗打断我回忆的药,穿过重重长廊,往公主的房间走去。
那时候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阿尔菲。他说他在各国旅行,找可以赚钱的工作,因为家里穷得无法生活。原来他也是穷人,还是个外国人。
他问我战争结束了想做什么,他要去继续他的旅行,在把我送到已经离开的军队后,因为只有军队里的医生才会免费给我治疗。
我想或许养一些羊,种些马铃薯和小麦。像我们这种临时征召的人员,战后不久就会被遣散的。国王还要收税,也没必要养那么多军队。可一旦有战争,又得去打仗,战争可不管你地里的小麦收割了没有。
阿尔菲是个善良的人,我的得救也完全是因了他的善良。在从军队拿了佣金后,他打算去别处谋生,但面对战场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发现了昏迷中皱着眉头的我。于是,我就这样被他救了出来。因为他探到了我的鼻息,听到了我的心跳......
啊,到了吗?
"阿尔菲大人,我送公主的药来了。"
"艾利西尔,进来吧。"他的声音充满了悲伤,记得刚开始的时候他总是惊慌失措,现在已经平静多了。公主,已经没救了。
阿尔菲接过汤药,一勺一勺的喂着公主,但是她已经喝不下了。她苍白干枯的脸有一种诡异的美感,两年之前,那曾经是一张多么红润美丽的脸啊。
我们用了五天才赶上军队,因为我的伤势不得不放慢进程。
阿尔菲自己的马载着我走,但马稍微跑起来就会受不了,虽然背后有他支撑着也还是会痛。
走出荒野之前我们都只能在山洞里过夜,阿尔菲总是细心的找来树枝生火,从河里抓鱼来烤,摘野果留着充饥,我们才没有在半路冻死饿死。
阿尔菲说在旅行中不得不学会许多谋生的本事。我看着他想,这个少年,这个有着淡棕色头发和眼睛的少年,他说不定比我还小,却能这么顽强的活着。或许当个旅人也不错,和他一样的旅人。
于是我告诉他,为了报答他,我愿意在伤好后当他的侍从,跟随他去旅行。我怕他会拒绝,没有想到他却很干脆的同意了 。
当我们终于赶上军队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状况。那次战斗胜利的大部分原因被认为是阿尔菲的激励,因而他被当做王国的英雄对待,国王还下命要召见他,要感谢他。因此我也得到了不同于其他伤兵的治疗,但背上仍然留下了十分明显的伤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能保住命已经很不错了......
"艾利西尔,好了,你出去吧。"他把碗递过来,我接过一看,还有大半药汁留在里面。然而看看公主,也说不出让她多喝一点之类的话,只好端了药出去。
关上门,听得见公主小声的呻吟,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话语,她说着:"阿尔菲,我亲爱的阿尔菲,我知道我就要死了。你......你会实现你的诺言吧?你会吧?你一定会吧!"
完了......那个恐怖的承诺,阿尔菲你为什么要答应那个要求呢?
......
"是的,我亲爱的薇拉公主。"
阿尔菲!阿尔菲!
装了药的碗从托盘上滑落,发出的声响在安静的宫内显得特别刺耳。我觉得无力,重重的靠在门上,不想去理会地上的残局。
"艾利西尔,请进来吧。"阿尔菲苍白的声音呼唤着我。
我推开门,踉跄的跑了进去。
当我们进入金壁辉煌的大厅时,就如同推开了一扇通向荣光的大门。从战争中获得荣誉,不知道有多少骑士为此心醉,然而今天得到它的,却是个从未听闻的小子,阿尔菲。
坐在国王右后方的薇拉公主,是那样高贵美丽,几乎所有见过她的男人都会为她沉迷,我和阿尔菲也不例外。
回到小旅馆,阿尔菲急切的向我倾诉他对薇拉公主的痴迷。
他沉醉于她红润健康的脸颊,灵活动人的蓝眼睛,以及如铂金一样闪亮的淡金色卷发。
可是她向所有求婚者提出了一个可怕的条件,她说"如果你真心爱我,我死了,你活着做什么呢?你应该陪我同葬,否则就不要做我丈夫。
我认为那不是对某人有爱情而能说出的话,所以我不会爱她。然而被爱情冲昏头的阿尔菲听不近我的劝告,他答应了那个条件不久后就在王国的祝福下成为了薇拉公主的丈夫。而我,也做为阿尔菲的近侍进入宫廷。
那一年,阿尔菲·罗伊珶,十九岁;我,艾利西尔·罗西,二十岁。同时,阿尔菲受封伯爵。
我还清楚的记得薇拉公主幸福的笑脸。
然而如今,公主苍白的干枯的脸已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气,阿尔菲仍静静的坐在守候多日的病塌旁,握着那只同样苍白干枯的手。
"阿尔菲......大人。"我用悲伤的眼睛看着他,他是一个忠诚的男人。
在医生确定后,公主被搬出房间,几个侍女忙着更换床单和被子,阿尔菲一直呆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一定是比任何人都悲伤,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吧,清楚自己的命运也将通往阴暗的墓穴。
这种时候十分尴尬,每个人都明白他的命运,但是又能怎样安慰他呢?说死并没有想象的可怕?请他平静的去死吗?没有人说得出口,所以他们选择留下他一个人。
一个人去寂寞,一个人去恐惧,一个人去面对。
我为国王和王后开门,恭敬的行礼送走所有人,然后退出房间。留在这里又能怎么样呢?
夜深了,阿尔菲的房间还亮着灯,映在窗上的影子如静止般停留着,死一般的静止。
阿尔菲,你在害怕吗?你在恐惧吗?你觉得孤独吗?
阿尔菲啊,你这个笨蛋!走吧,逃离这里,我们一起去旅行吧!
我颤抖着推开门,准备对他说。
"艾利西尔,我知道你绝不会丢下我的。"他背对着我坐在桌旁,却这么肯定。
他的脸上又泪痕,很痛苦吧?很害怕吧?他转过身来抱着我,把头埋在我胸前。从来没有见过的软弱面貌,那个曾经那么自信那么意气风发的少年,似乎在一瞬之间被击溃了。
我拥住他,把手放在他头上,像对孩子一样的抚摸,轻声说:"阿尔菲,离开这里吧。"
他抬起头,没有回答,许久的沉寂之后,吐出一个字:"......不",便又埋下头去。
阿尔菲·罗伊珶,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是个忠诚的男人,即使知道会死,即使恐惧,也不愿意放弃作出的承诺。有时候真是令人讨厌。
三天后公主被送进王族拱形墓室,沉重的黑色墓门关闭,只留下四个长面包四瓶葡萄酒和阿尔菲。
开始的时候,我不停的绕着墓四周寻找其他的入口,后来累了,就靠在墓背面坐着,困了,就睡。我曾经伏在石壁上听过,听不到丝毫声响。
阿尔菲死了,身上近侍的我又该做什么呢?怎样才能打开那沉重的墓门?钥匙是在谁的手上?......薇拉公主,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这样残忍呢?难道你不爱他吗?从来就不爱吗?若是爱的话,怎么会不希望所爱的人活下去啊?......我希望他,一直幸福的生活啊......
思绪不受控制,却有着它自己的方向。
我任凭它散乱的飞窜,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头晕沉着眼前模糊了,又或者我快要死了,否则怎么会总感觉有许多蛇在身旁缠来绕去?又怎么会觉得墓里发出了声响呢?
"啪嗒啪嗒"的拍门声。
果然晕了,怎么会有人来敲这墓门?
"父王!母后!快开门啊!......"
呵呵,薇拉公主的声音。已经,能听见灵魂的叫喊了吗?
"艾利西尔!艾利西尔!快去找人来啊!艾利西尔......"
这个声音......是阿尔菲?
怎么可能?
我挣扎着站起来,开始只能扶着墙壁行走,后来终于能踉踉跄跄的跑了。我跑到墓室的门前,清楚的听到了那些声音。
"阿尔菲!阿尔菲!他还活着!"我不停的用手臂撞墓门,生痛生痛却没有见门有丝毫动静。阿尔菲催着我去找人,我擦着眼泪跑去向国王报告这一消息。
我要快点,快点把阿尔菲从死亡的墓室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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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蛇叶的秘密
"艾利西尔,他怎么样了 ?听说他一回来就昏倒了,到底怎么回事?"阿尔菲的声音,但是我乏得不想睁眼看。
"阿尔菲大人,这是悲伤啊,没有止尽的悲伤。"
"悲伤吗......我要进去看看他。你守在门外,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阿尔菲大人。"
阿尔菲交待了侍女,走到我的床边坐下说:"艾利西尔,你好些了吗?感觉怎么样?"
我睁开眼睛,象征形的笑了一下,表明我没事。
"天那!你太虚弱了,就像好几天没吃没喝一样!医生开的药你有认真在吃没?"
"嗯,"我笑着回答他,声音微弱。
"艾利西尔,"他握着我的手,这似乎是他的习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比我这个在墓室里呆过五天的人还苍白。艾利西尔,你要好起来,你必须得好起来......你是我永远的朋友,一直在墓室守着我们的是你,发现我们还活着的人也是你,我已经历过一次失去心爱的人的痛苦,再也不想失去你了。"阿尔菲握着我的手越来越紧,紧得有些发痛了。他的表情很悲伤,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阿尔菲,我...会好起来的......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吧?"说完这么长一句话,我累得喘气。这种状况从我醒来就存在了,我完全不知道原因,后来才从侍女那听说,我居然在墓地呆了五天,回来后又昏迷了几天,只有被灌下些牛奶之类的流食,怪不得会浑身无力了。
"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只有我知道的关于公主复活的秘密。"
阿尔菲信任我,把我做为唯一可以分享秘密的人,我自然很高兴,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连公主本人都不知道。而且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向人倾吐秘密的兴奋,却仍然悲伤不已。
"第五天的时候,有一条蛇爬了进来,我把它砍成了三段。后来又爬来一条蛇,它叼了三片叶子放在那条死蛇的断口处,然后,奇迹发生了,那条死去的蛇复活了!"
天,原来是真的有蛇,不是幻觉啊。
阿尔菲从怀里拿出一个褐色的小布袋,打开来说:"看,就是这三片神奇的蛇叶。我当时捡起它们放在薇拉的眼睛和嘴唇上,奇迹再次降临,她竟然也睁开眼睛了!"
"那不是很好吗,阿尔菲。为什么你却如此悲伤?"
"是啊,我当时也这样认为。但现在,总觉得薇拉公主,有些不一样了。她不再对我笑,也不爱跟我说话......就好像她,已经不爱我了一样。"说着这样的话,阿尔菲沮丧的垂下了头。
"怎么会呢?大概公主她......是身体还不太舒服吧。别多想,天已经晚了,你再不回去公主恐怕会吃醋呢。呵呵......"我强作笑颜安慰他,天知道我是怎样艰难才说出这么多词。
阿尔菲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他把装着蛇叶的布袋放进我怀里,说:"我可以在这里陪你说一整夜话,但是现在的你需要休息。替我保管着这个东西,说不定以后会对我们有用。"他站起来准备出去,又嘱咐了一句要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之类的话。
之后再休养了十几天,我便完全恢复了。
阿尔菲因为救了公主又被加封为公爵,虽然也是荣耀,但总让人觉得有哪里不对。
丈夫救了自己的妻子,难道是希望被奖赏吗?始终像是外人吧。
时间过得飞快,我继续做我的侍从,侍从间渐渐流传处公主不忠的行为,阿尔菲的不安越来越严重。
而公主也确实如同变了一个人,她把对阿尔菲的爱,分给了无数的男人,不管贵贱各种身份的男人们。最先是提出和阿尔菲分房而居,直到公开的让迷恋她的男人们互相决斗,薇拉公主越来越奇怪的背叛着阿尔菲。然而即便如此,他仍然爱着公主,不愿意离开她,并且还至始至终保持着忠诚。
公主的不忠和阿尔菲的忍让,几乎成了所有人暗谈的笑题。
如果是我,一定早就离开了吧,本来就不像爱情的东西,如今连那东西也消失了,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虽然不愿放弃,阿尔菲也逐渐变得沉郁,没有了笑容。他对公主的爱情,在他所不知道的角落里,已经成为了束缚自己的重压。我不想看到这个样子的阿尔菲,所以一直劝他出外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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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死亡之旅
距离公主复活的一年之后,阿尔菲终于决定出远门,回到他离开几年的故乡,去看望留在那里的父母。因为太过遥远一直没有回去或者接他们过来现在的居住地,但不管是在各地旅行还是现在,阿尔菲从未忘记过他们,他总是托人把钱和信带回去。如今儿子成为了别国公主的丈夫,在家乡的父母也会感到荣耀吧。
我的国家到阿尔菲的国家,从离王城最远的一个城市渡海,比起从陆地上走可以节约一星期时间,我也因此第一次出海了。薇拉公主也许玩腻了王宫里的舞会而想欣赏异国风情,也一起乘上了航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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