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名--钱塘行----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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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此女不简单。但岁血只是给出三个字结论:"不自量。"这与上文实则并无多大干系,至于是何种原委,先不急著述说,且待下文详述。


约见那天,月黑风高,带着初春的寒意,夜半,地点乃是周家一处偏远的客栈之中。
双方都亲至,这实属少有。只因为双方都料定对方必知自己底细一二,也就没什么掩饰造作的必要了,更何况都心知肚明这不仅仅是一笔买卖那么简单。唯一的不同是,岁血仍是着夜行衣蒙面而来,而周雪梅则着艳丽常服,大方迎接。
看那周氏,年约三十有几,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眉宇间满是自傲与精厉,媚眼流转,心计甚重,城府颇深。
岁血心中暗暗冷笑。
还是这周氏先开口道:"哎呀,岁公子可真是贵人哪!找您实属不易!妾身几经周折才得以见上这一面!"明眸皓齿一现,又从怀中摸出那块羊脂白玉,"若不是它,恐怕妾身更是难以觅得岁公子了。"说着,更是操起白玉一晃,"有了这玉,想必岁公子也明白妾身与家师是何种关系了罢......唉,只可惜那冤家去的太早......"隧蛾眉微蹙,举绢作掩泣状,略显感伤的叹息道,"......本就不算外人,早该熟络熟络的!要不是妾身消息得的晚了些,应该让妾身代青冥照顾岁公子至及冠的......无奈岁公子已远走它乡......"
岁血的师父青冥,生前曾是江南武林小有名气的杀手,与岁血不同的是,他为人洒脱,自视甚高,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却又不太掩饰身份,加之英俊倜傥,风流不羁,处处沾花惹草,欠下一堆的风流债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青冥在岁血十八岁那年突然在江湖间没了音讯,有人猜测青冥已死。但是,知晓岁血是青冥徒弟的人并不多,或者应该说在岁血的名单中只有莫提,甚至连一向张扬的青冥,都未曾透露过自己收过徒弟。
周氏的此番话语,不仅仅是想卖个人情那么简单,恐怕更多的还是在暗示自己对岁血底细的知晓。
岁血当然考虑过一杀了之,但为了彻底了此事,暂且顺水推舟,静观其变罢。
周氏见岁血未有丝毫动容,星眸一闪,又接着道:"数年前有幸见过岁公子一面,妾身此生阅人无数也未有见得有人能超越岁公子的绝美容颜!"话已至此,周氏只觉得仍是毫无作用,全成废话,不仅心中一恼,媚眼微眯,加上了最后一招,"更了得的还是岁公子那胜过这羊脂白玉的冰肌雪肤......"语气暧昧不定,语毕呵呵的媚笑开来。
听闻此话,岁血心中一沉。难道......
岁血平时极少裸露肌肤。周氏的话语不但惊动了岁血那时的回忆,更是令岁血基本掌握了周氏的底细与此番买卖的目的。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这周氏虽精干,加之平日里威风八面,无往而不利,如今遇到自己无法掌握的局面,情急之下,难免言过而被岁血捕捉到极其重要的线索。
但岁血毕竟是岁血,纵使周氏再暗里藏刀的话语也无法激起他表面的丝毫变化。于此,周氏在气势上已略输一筹。


之后的交涉基本就限于此次买卖的目标了。但周氏借口怕走漏风声,只说出了个大概。
不多时,谈妥,便各自散去。
来日方长,这才仅仅是个开头罢了。


摆脱了尾随,岁血回到了莫家老宅。
莫提见着岁血归来,便急急询问状况。
岁血微微冷笑:"不识好歹的女人,争风吃醋的事情居然还找着我来。"
莫提一皱眉,觉得此话怪异,若真如字面上的意思,这种买卖岁血万万是没兴趣接下的。追问之下,岁血又大略的说是周氏近年来在商场上遭遇一对母子的多次阻挠,于是周氏便有了杀之而后快的想法,但因那儿子武功高强,隧利用与青冥的关系找了岁血前来。
商战和争风吃醋又有什么关系?莫提觉得岁血完全没说明白。只是,岁血那从来不多说的习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莫提只得暂且作罢,并且反复嘱咐要小心行事,结果被岁血嗤之以鼻。
莫提想想这几年来,叹息的次数真是越来越多了,不禁摸摸脸颊掂量着自己是不是更老了?如今自己也是三十有二的人了,换作他人怕已是妻妾子女成群,而自己还厥然一身,甚至连个着落都没,还得成天为岁血担忧不已。思及,更是连连叹息不已。最后所有的感触全揉在一抹苦笑之中了。


5、


一早,岁血就不知去向。莫提在宅子内无论如何也是坐立不安,于是,和老刘打了声招呼便出了外头来。此时,正负手漫步于西子湖边,憨厚俊朗的相貌与高大结实的身材,引来了一片春游少女的莺莺笑语。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只是十八岁的莫提,比现在更多了分意气风发与年少轻狂。
记得那时,莫老先生因厌恶官场,虽要求莫提习读诗书修身养性,却并未有考举压力,故莫提闲来常偷偷与一些年龄相仿的公子阔少们游湖行酒,潇洒欢畅,好不悠闲。风花雪月之地,这群少年们更是没少去,只是见的多了,对那些庸脂俗粉便渐渐失了兴趣。正巧其中有人听闻,最近有只画舫上新来的歌女势头颇劲,多少年少争缠头。当然,这群无聊少年们立即相约去瞧个新鲜。于是这便有了莫提与罗琴的第一次相见。只是那时,莫提并未对这女子留下多少印象,只记得她弹了一手不错的琵琶罢了。
春去秋来,年少不识愁滋味。欢歌笑语,良辰美景还复来。
日子在玩乐中匆匆而过,那昔日新现的歌女,如今红透了西子湖畔,夜夜灯火不断,朝朝美酒不绝。


一日傍晚,酒肉狐朋们都流连花丛不可脱身,唯有这莫提被老爷子规定了门禁,一脸不快的不得不趁早赶回。走着走着,忽见路边有一泼皮无赖对一二八少女行为不轨,大有轻薄之势;且少女几欲挣扎不可脱身,泪珠满面。路旁往来行人却自顾低头行去,如若未见,还不就因为此人是当地有名的无赖,人人都退避三分。换作平时,莫提也懒得管这不关己的闲事,只是此时,空有一肚子牢骚无处发泄,有此理直气壮的宣泄机会,怎可放弃?当莫提正想冲过去"英雄救美"时,却已有人先他一步。
只见一条裹于粉色罗裤内、着锻面绣鞋的粉腿正中无赖丑陋的脸盘正中,又是一个临空横扫,无赖当即飞出数尺,倒在地上惨号连连。
同时听那莺口一开:"就凭你那恶作德行,也想巴解这位妹妹,休想!还不快滚!"
倩影飘然而落,轻纱罗衫在夕阳与晚霞的映衬下,犹若仙女下凡,美不可方物。细细瞧去,这不是翠云画舫的罗琴还能是谁?
"好!"莫提忍不住脱口而出,还击掌连连。更是引得周围路人随声附和。
罗琴灿烂一笑,不再理睬狼狈逃去的无赖,用绣帕帮着那位姑娘擦拭泪痕,正遇上那姑娘的家人寻来,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好不容易人群散去,罗琴的随身丫鬟抱着琵琶气喘吁吁的上了前来:"小小小姐!您您您走慢点......累死鸳儿了......"
"鸳儿,你也太慢了!"罗琴笑嘻嘻的逗这年幼的小丫鬟。
"小姐!您功夫好,一路行来不停歇!最后又拔足奔走!你让鸳儿怎么跟啊!"叫鸳儿的小丫鬟忿忿的辩解,只是说着说着放轻了声音,凑在罗琴耳边嘻嘻的嘀咕了一句,并且小手一指,指向正冲着莫提而来。
原来这莫提并未与人群一同散去,而是驻足不舍,罗琴的那抹巾帼不让须眉的倩影久久留荡在他的心中徘徊不去,看样子现在还陶醉在其中呢!
罗琴扭头见着,又是一笑,大方的招呼到:"这位是莫家公子吧!小女子罗琴见过莫公子。"
被对方直接唤出名讳,莫提先是一楞,随后傻傻的红起了脸来,谁叫他此时还仅仅是个半大不小的男娃子呢!
罗琴毕竟是久居风尘的女子,寒暄自是免不了的:"罗琴要谢谢莫公子常常能来给罗琴捧场呢!"
莫提想及,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以往去得翠云画舫,还不都是在那群公子哥们的拖拽之下,就算是去了,对于音律识的不多的莫提来说,吃酒行令比的听罗琴弹唱要好玩的多了,因而,哪有几个时候注意过这罗琴。不料今天,人家居然连他名讳也能喊出,怎能不叫他无言以对呢!
越想这脑子越乱,慌乱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避去,于是又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天色已晚,门禁迫在眉睫,"哎呀"脱口而出,拔腿飞奔,仅留下一句"恕莫提有急事!改日再见!"
却听得背后那鸳儿小丫头一片笑声。
如今,回忆到此,还不免难堪的一笑。想想我洒脱不羁的莫提也有当年。还好那时还不识得岁血,否则还不是又给了岁血一个嘲笑一番的机会?


后来,不用说,莫提当然是隔三差五的往罗琴那跑。而那罗琴,早注意到这相貌堂堂为人正派的莫公子,故是当时一见便能脱口唤出。这君有情妾有意,自然是情投意合。而那罗琴更是举止大方,为人豪爽,颇有男儿风范,与莫提又似友来又似情,双双立下海誓山盟约定非彼不嫁非彼不娶。罗琴性格本也刚烈,又有武功护身,虽处风尘,但出淤泥而不染。只是与莫提情投意合后,才委身与他,莫提自是答应立即为她赎身娶她过门。
然而,不说还好,一说,这莫家老爷子立即拍案而起,把莫提狠狠打骂一顿,又命人把莫提关于房内禁止外出。同时急急寻得清白人家的闺女为莫提提亲下聘,希望能借此栓得莫提,也好让他明白与那风尘女子不过是一时头热罢了。
莫提自是老大不情愿,三番五次想偷偷溜出去,无奈看管甚严,始终没了机会。而那莫老爷子手脚利索,三下两下一门亲事便那么搞定了,就等迎那姑娘过门就完事了。这可急煞了莫提,百般无奈下,只得暂时假装答应顺从,终于等来了娶亲前的片刻放松,溜出了莫宅。
然而,天不承人之美。当莫提匆忙赶到时,迎接他的只有鸳儿的无尽哭诉与唾骂。原来,那罗琴自莫提走后,见其久久不归,忧心万分,谴得人去探寻,得来的却是莫府上下在张罗莫提的亲事,而女方却并非罗琴。罗琴知晓莫提绝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负心之人,想及怕是那莫老爷子的主意,看情况自己是休想进入莫家大门了。于是不免心中凄凉,即已将身许,却又得不到名正言顺,万念成灰,投水自尽,也算是留得个衷心为莫提了。
莫提一听,如晴空霹雳,打得他是三魂六魄散尽。
此时的莫提,一心一死了之,或许与那罗琴还能会与九泉之下。


十二年后的今天,莫提放眼西湖,游船画舫还如当年一般往来穿梭,只是其间少了那翠云,更少了那爽朗活泼的罗琴。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唉叹一声,叹不尽心伤与悔恨。
这分情意,也只能留在心底,每逢清明,向着东南,敬上薄酒一盅,了表哀悼之情了。


只是,这莫提为何好好的活到现在,当然少不了岁血的缘故了。就在莫提准备"一死了之"的时候,却遇上了"半死不活"的岁血。
那天夜里,莫提躲在僻静深巷中,踉踉跄跄的继续灌着他那不知第几壶黄汤。虽说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但实则"酒入愁肠愁更愁"。
手头最后一壶酒也已经再也倒不出一滴,莫提神志不清的懊恼唾骂着。忽然,黑暗的巷中不知什么东西绊把莫提是绊了个大大的狗吃屎。
这一交可不轻,摔的莫提酒醒了一半,好在皮厚,到也没受得什么伤。爬起身来,懊恼的破口大骂。骂着骂着,觉得不太对劲,定睛一瞧,了不得,绊着他的居然是一个倒地的人!借着月光瞧见那人身下一片暗红,不是血又是什么?这下可好,刚才灌下去的酒全醒了。
莫提小心翼翼再次的靠近,只听见那人轻声的呻吟了一下,又转为无声。试探了鼻息,虽微弱但还活着。莫提犹豫了,这怎么办才好呢?深巷中一时半会儿的不可能有人经过,如果把这人晾这里,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但莫提如今是想死之人,哪还有这空闲顾的别人?
想着想着,叹息一声:"老兄,怪只怪你今天遇到的是我而不是其它人。我莫提也不想活了,干脆我俩黄泉路上作个伴吧!"说着,就大大咧咧的在一旁躺了下来,做个路死鬼算了!
可是,这好好的人一时半会儿怎么可能死的了?莫提躺在凉冰冰的路面上是越躺越清醒,越躺越听得那人痛苦的微弱呻吟。
不多时,只得坐起身来,对月嘀咕暗骂一声不知什么,拖上那人,往这巷子前面的以前用来和罗琴约会的小屋走去。这人身子意外的瘦小轻盈,莫提只消一只手夹着便成。直到到了小屋,点起火烛,才看清这人原来是个最多才十五岁上下的少年,而且不看不要紧,一看还真吓一跳--那苍白瘦削的面孔长的极为秀美,要是清醒了睁开眼眸,那会是怎样一个绝世美人啊!
莫提就那么呆呆的看了好半响,才惊觉这少年还正受伤流血呢!
上下观察一番,肩与腿均有伤,但隔着衣衫也看不明白。此时,莫提又犹豫了--这样的美人,万一是个女子,自己若是脱去了"她"的衣衫,让"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啊?但是这人眉宇间的冷漠凌厉看起来又比较像少年............
真是愁煞了莫提了,搔了好几下脑袋,一狠心,毕竟救人要紧!
适身黑衣下的是一具凝白胜雪的肌肤,但却有大大小小的青紫布满,大小新旧疤痕数不尽,真是结结实实又把莫提吓了一大跳。庆幸此人是"少年"而非"少女"的同时,更是思量着他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会有如此之多的伤痕特别是兵器伤。
莫提这个人,平日里虽不爱读书,却对凡事都有那么点好奇心,因此对医药倒也学上了那么一丁点儿,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不过这半调子的莫提,总看着还是让人不太放的下心来......
好在少年伤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没伤及经骨。莫提找出屋中常备的一些止血药给他敷上,再略微包扎;还有一些轻微的发烧,服下贴药水,估计也就没啥大碍,就等他自己醒来了。
忙活了一通,终于得以小憩。模糊的烛光间,少年绝丽的容颜恍恍忽忽不似真实,靠做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看着,觉得仿佛不似真实。是不是自己已经死了?此时不是人间而是天宫?才有此美相伴一侧......渐渐的,酒劲也上来了,加上疲惫,便沉沉的睡去了......


梦中,又会那罗琴,生死相隔,泪眼茫茫。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怀中的罗琴再次抬头时,面孔却成了那少年!
啊的一声,莫提吓出一身冷汗惊醒。
这一醒,再是一身冷汗,莫提只恨不得自己这会儿还是犹在梦中比较好呢--只见那明晃晃的一把匕首指于他颈间,匕首的,另一端正是那少年!
好半天莫提咧着大嘴说不上一句话来。
此时天已大亮,照得少年面庞一清二楚,那透明的犹如可穿透了阳光。少年还未着衣衫,只是一手拎着薄被略为遮掩。莫提忽觉得嘴巴上有两条热热的液体自鼻内滑落,同时见得少年秀眉一拧,顿现杀气。
就在莫提自以为此生将了于这匕首之下时,少年身形一晃倒向一边,匕首仅仅在莫提脖子上留下了一条浅浅的痕迹。原来这少年腿伤复发,暂时救了莫提小命一条。
莫提顾不得想什么,起身冲向前想扶起痛苦倒下的少年,只是这少年的匕首又横在了两人之间,阻止了莫提的动作。
"我......我......我只是想给你看看伤口............"莫提一边担心着少年的伤势,一边却又不知该如何靠近。
少年仍是不动声色,同时试图自己站起身来,只可惜有些力不从心。
莫提不知所措的抓抓头,手触到刚才唇上的液体,放得眼前一看,居然是血!莫提当即有种立马晕死过去算了的冲动--想我莫提堂堂八尺男儿,年已弱冠,居然见了一少年会鼻血喷涌,真是..................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唾骂自己了......更是怪不得这少年会顿起杀心..................

推书 20234-12-01 :虚迦之镜(前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