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太好了。"
好个什么啊?方子青忍着没有回话。
沉默片刻。
"呃......"
"呃......"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你先说吧。"罗椹似乎笑了,电话里听来如同吹了一口气似的"胡胡"作响。
"我,我......没什么话啊,你专心工作吧。"方子青想挂电话,他不擅长猜测别人的心思,更不想让无关的人影响到自己的情绪。
"喂,等一会儿,我有话啊,"罗椹着急地叫,又顿了几秒,"那天......对不起哦,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开个玩笑,只是玩笑而已,你还生气吗?"
方子青怔愣了一下,本想说几句难听的话,涌到唇边却生吞了下去,对方软绵绵的道歉他有些不知如何应付,如果和平时一样满不在乎口气的话,自己大可以说出口的,现在倒伤脑筋了。
"没事,你忙你的吧。"匆匆地说了这句话,方子青恶狠狠地掐断了电话。口是心非的家伙!如此这般本是悻悻然的心情更沮丧了,也许是因为酝酿许久的话没机会说,吞回肚子里而觉得憋得慌。
"嘀嘀。"手机不识相地叫唤,是短信息。
"对不起,:-),今晚请你吃饭吧。"还是那个家伙。看着手机屏上歪七歪八的笑脸符倒是蛮合他的嘴脸,方子青莫明地火大了起来,又不是女孩子,他干嘛搞地自己被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又是电话又是短信息又请吃饭的?!
"你吃错什么药啦?!我跟你说了我没事,你给我专心点工作,别让人家给炒了!"
控制着被气得发抖的手指按啊按,方子青花了十分钟终于发出了生平第一条短信息,他从没用过这种麻烦得要死的功能,可他不想当着面对他吼这种事,对着话筒也不行。
刚放下手机,"嘀嘀"又响了。
方子青决定不再理会。
"嘀嘀"开始响个不停了。关机吧,方子青觉得脑袋里某根神经快给它"嘀"穿了。拿起手机却又改主意,反正看看也无碍,那个混蛋在玩什么花样?
第一条:"我"一个字。
怎么回事?介于可悲的人性,他又顺手翻下一条。
第二条:"喜欢"
不祥的预感致使心慌意乱,犹豫着要不要翻下一条,可手指自作主张地按了下去。
第三条:"你"
神经病变态无赖下流东西!搜肠刮肚,方子青开始恶毒地骂上了,手指也颤抖起来,想扔手机却又不舍得,他的新品手机啊。
几秒后。
"嘀嘀。"又响了。
难道还有什么话?这个变态到底想干什么?那种话都能忍着,还怕他说什么乱七八糟出来?!方子青咬着牙冠再按下去。
第四条:"烧的面条,今晚我们吃面条吧,我买材料回来,怎么样?^^P"
那个笑脸......被耍了......某根神经断了,"嘣--"
"罗椹!你他妈的别给我滚回来!!"方子青终于违背节俭勤省的优良作风,把他那价格昂贵的新品手机给狠狠地扔了出去,不过是扔在沙发上。被三流把戏气到头疼的自己也让他感到陌生。虽不愿细想还是灵敏地发觉到罗椹似乎在换个方式和自己相处,不能算是恶意的小玩笑无疑是个谨慎的试探。但他想不出对方如此做的原因,就像至今还没有弄明白罗椹为什么要想方设法地接近自己,所以保持距离是个安全之策。
罗椹也许应该注意到方子青虽然常看上去易于被挑衅甚至有点神经质,可毕竟也是个三十岁的商人,该清醒的地方他绝不含糊,就像他绝不会把这个小玩笑看得太重并刻意地回避它,以免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心理压力。
没有听见方子青气急败坏的怒吼,罗椹还是按点回家,嬉着个脸眯着个眼,春风得意的模样,双手抱着个超商大纸袋,里面鼓鼓囊囊地塞着杂七杂八的食物。
打开屋门,没有人,冷冷清清的。他不禁皱眉,阳光般的笑脸跟着阴住,今天让他期待了一星期的人显然没有乖乖等他一起完成安排的打算。把弥漫上心头淡淡的郁闷给压下,漫不经心地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地拿出来,然后统统塞进冰箱,再从冰箱取了一罐啤酒。
"不知好歹的老男人......"轻责了一句,心中由淡转浓的郁闷随着倒入杯子里的酒液泡沫一样浠沥哗啦地往外四溢,仰头一大口全给吞下去,立即恢复神清气爽耳聪目明。眼扫过周围,某样铮亮的好东西在眼皮底下一闪而过。走到沙发前拿起上面漂亮的手机,是方子青的,看来是忘了带出门了。想着上午开的玩笑,罗椹忍不住笑开,他能想象方子青气急败坏的可笑表情,没有亲眼看到那张怡人的脸扭成麻花状真是一大损失。见没有设置锁码,他就自己动手删去那几条信息,其实也觉得自己挺无聊的,但有一星期没有逗这个男人玩了,就有些按捺不住。信息存库里还有一条信息不是自己发的,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和一个陌生的名字显得扎眼。他知道方子青没有发短消息的习惯,通常是别人发给他的。
好奇心会杀死猫的,还好自己不是猫......那就看吧,反正人不在。罗椹很无耻地换上一副奸诈笑脸后,利索地按了阅读键。
"今晚一起吃饭吧,老时间老地点,不许忘。"
原来他有约啊!略感失望地放下手机,原地转悠着。
"老地点,不许忘喔......"
很熟的样子哦。想不到孤僻的家伙也有朋友......说不定是客户?不对,客户不会用短消息的方式约面的,而且也不会用这样的口气,再说只有女人才会喜欢用短消息办事呐。
"不许......"什么人对什么人惯用"不许"两字?罗椹穷极无聊地胡乱猜度。
"不许忘喔~~"掐着嗓子阴阳怪气地编排着屏上信息的语气,对着空气扮了个怪脸,人已走到电话旁边照着手机显示的号码拨了下去。
"喂,谁啊?"通了,柔美沉静的女声响起。
罗椹愣住,虽然有预感,但亲耳听到了事实还是很惊讶。他没有回答。
"喂,请说话啊?"
"谁啊?"旁边有男声询问,温柔的。
罗椹反射性地把电话挂断,莫名地心虚。那男声他很熟悉,正是房主皆同居人方大设计师。
原来真是在约会啊......嗯,他是个很帅的男人,小有事业而且还年轻,而且单身,而且正经不花心......为了保护自己的自尊心,罗椹马上适可而止地把无止尽下去的"而且"内容给调换:而且很孤僻,口德差,而且性冷淡脾气坏,而且气量小很吝啬,而且他可能......他可能......罗椹阴沉着脸,连忙收回开始脱轨的思维。不管如何,人家正逍遥快活着,手边搂着一个美女嘴里呷着美酒,说不定现在正牵着小手甜甜蜜蜜地去宾馆的路上呢。胡思乱想着,不由哂笑。
你以为人家都似你啊。他听见脑子里某处在小声地反驳。那个性冷淡连罗桑样的美女都能坐怀不乱整整两年,无法想象和女人在床上会是怎样的表现。不过他并不是性无能,那天呃......粗重的呼吸,奇特的手感,羞红的面容,皮肤的热度还有粘腻的声音,还有身体挣扎的力量甚至震耳欲聋的怒吼都一一浮上脑际,回忆得起劲了,罗椹甚至听见自己心脏逐渐加速鼓动,他连连吞咽着口水和手中的啤酒,可酒好似变烈了,一下喉就把身体给烧着了。
思想完全脱轨,应该怪罪于什么?咬着牙勉强拉回欲求不满下的荒谬想象,闭上眼回忆躺在白菊簇拥的灵床上躺着罗桑僵硬的尸体,燥热渐渐地冷却了。
又一个女人。看来低估了这个方子青。
"奇怪,这是你家的号码耶?"宋则疑惑地看着手机屏上的显示。
"哦?"方子青皱起眉,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是他啊......肯定在翻看我忘在沙发上的手机,缺教养的家伙!"
"谁啊?这时候在你家里,还敢动你的私人物品,私交不错哦!"宋则浅笑,俏皮地斜睨着苦恼着的男人。
"是罗桑的弟弟。"方子青稍作迟疑,还是老实交代。
"啊,怎么回事?"此身份让宋则有些吃惊,想才去国外短短数月竟有不速之客来访,让孤僻的老友拱手让出自己的宁静生活。
不愧是罗桑的弟弟,她好奇他是怎么办到的。
方子青只得苦笑,作个简明扼要的解释:"几个月前,他突然跑过来说是要在此地工作,又没地方住,就挤我那儿了。"个中原因复杂,细述不如忽略,他知道什么是最合理的解释。
"原来是这样......"宋则却就是误会了,"看来终究旧情难了啊,要不以你的脾气早就拒绝他了。"
"不,不是!"方子青大摇其头又不知怎么能说清楚。两相厌恶到两相试探,仔细想来,和罗椹的相处模式是蛮奇怪的。
"有什么关系嘛,如果他的确有困难,你帮个忙是应该的,毕竟罗桑也做了你好几年的女友啊。"宋则对他的辩解不以为然。
方子青再次苦笑,闭上了嘴,他很想说他是摆脱不得,被人强占着住处罢了,可是提到罗桑,一切都顺势得理了。怎么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是否愿意?愿意接受或可否放弃?包括有关罗桑的一切。
"老实说,我很想见见罗桑的弟弟。"摆了个可爱的笑脸,宋则又说了一句让方子青很不爽的话。
"嗯?他有什么好见的?"想到那张无赖的脸,方子青不由心中来气,拿着小银匙不耐地掏弄着咖啡杯,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呵呵,罗桑那么漂亮,她弟弟一定也很帅啊,以前她不是常在我们面前提到她弟弟的吗,总之是个可爱的小孩子。"宋则没有转话题的意思,一脸向往的表情让方子青更是一肚子的火。
"可爱?!"如果此人可爱,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东西是"可爱"的了,他忿恼地想着那抹常在眼边晃荡的嬉笑。
"呵呵,瞧你的那样子,是不是被他欺负啦,"男人气鼓鼓的表情颇为稚气,宋则不由更是笑开了,"罗桑就是鬼灵精怪的主,想来他弟弟会不会青出于蓝啊?"
"是啊,让人头疼,真想把他赶出去,没有自觉的家伙。"方子青吱吱唔唔地虚应。
"有问题吗?"宋则睇着方子青的样子,不由担心了,思量着"没有自觉的家伙"会不会是歹人一个,让老实木讷的好友吃了大亏。
"不是......"方子青思虑过后还是摇头,神色恍惚,"他有点怪。"他可不想说这个"可爱"的家伙会对他性搔扰,太羞人了!
宋则突然沉默,仔细地盯着蹙紧眉峰的脸好一会儿。
方子青被她奇怪的目光看得浑身不对劲,不知道这个今天约自己出来谈事的大学同学皆好友怎么尽说些自己不想听的人事,做些莫明其妙的举动。
"怎么啦?"他忍不住问。
"呵......"宋则眨了眨眼,侧着头,表情妩媚而狡黠,"你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没有啊,为什么会这么问?"方子青茫然摇头,一幅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没什么,猜呢!"对方以淡笑化之,神色寂寂。
"我看上去像是在恋爱吗?"想了想,方子青咬着嘴唇,认真地问。
宋则转着灵活的大眼珠,不理他的问话,转了话题:"嗳,你知道吗,罗桑曾说过他弟弟有HOMO倾向?"
"啊?她有说过吗?"方子青努力回忆着,全无印象。
"笨,这种事她不会跟你们这些男生说的啦!"宋则白了这呆子一眼。
"不,不可能!"方子青断然反驳,他想起一星期前躺在床上的两个人,习惯性地又皱上了眉。他似乎没有想到自己根本没有看清床上的另一人的性别,只是按着习惯性的逻辑认定着。
"你这么肯定?"宋则笑得古怪。
"他有带女人回来。"他振振有词地解释。
"哦,这样啊......"若有所思的点头后宋则却又说了一句让方子青差点把口中的咖啡全喷出来的话,"我本以为你也有那方面的倾向呢。"
"你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方子青瞪大眼睛,一脸要杀人的表情。
宋则被他的反应给逗乐了:"哈哈哈,不要激动嘛,谁叫你从来一副见女避三尺的样子。"
"你是女的啊,我可没有避你三尺哦,"方子青被气乐了,"只是现在我还不想......"
"因为忘不了罗桑吧?"宋则打断他,俯首看着自己的杯子,敛起笑容。
"不是啊!"方子青一怔,反射似的迅速回答,却没有解释。
两人尴尬地陷入沉默。
半晌,宋则抬起头,双眸望向咖啡馆的落地窗外,幽然叹息:"罗桑已经走了好几年,你却始终找不回自己。"
方子青愣着,找不回吗?他努力自省。
"你知道吗,我要结婚了。"宋则突兀地宣布,转过头直视着对面的男人。
方子青不知所措,好半天方才有所反应,心中涌起些许怅然。
"啊......恭喜。"
"谢谢。"
宋则凝视着他,张了张嘴,她低下头,捧着自己的咖啡杯不再吭声。
明快的气氛此时因这件喜事而显得沉闷起来,毫无道理的。
消息来得太突然,方子青觉得自己有必要再说些什么。
"你保密工作可做得真好啊,怎么从没有听你提起过呢,真是太让人惊喜了,那个......那个......祝你幸福哦......一定会幸福的!"笨拙地说了一大堆,总觉辞不达意。可是对方低着头不见反应。眼泪,一滴一滴跌落在咖啡里,荡起小小的涟漪。宋则用手捧着自己的脸好久,然后绽放出梨花带雨的羞涩,对惊讶的方子青洒脱地笑:"对不起,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要结婚了的女人总会有点心绪不宁的。"
"没没没......关系。"方子青虽不是很明白她为什么要哭,但还是表示理解,赶紧递上自己的手绢。
宋则接过手绢按住眼角,泪水却涌出了更多,她最终放弃,恼火地把手绢往桌上一扔又捡起来,埋住自己糊成一片的容妆。
"你为什么当初不和罗桑结婚,省得我......省得我现在这么难过?!"她轻声责问着,又觉得自己责问得可笑,表情颇为难堪。
方子青看着她,不知如何回答。怎么会这样?他不无沮丧。
"我们都没有办法得到你,罗桑,还有我,都不能!罗桑说,她恨你,恐怕到死都恨你!"宋则终于哭出声来,把手中的帕子狠狠地丢向方子青,咬牙切齿忿恨满腔:"我不想再等你了,我没有时间,没有时间,你明白吗?!"她神经质地用手指敲着桌子。
"怪不得罗桑说你是个魔鬼,无情无义,大概连血都是冷的......"女人的责骂消失在哽咽中,良久才完全平静。
方子青本能以缄默承受她的怒气,他望向自己泪迹斑斑的手帕,心里委屈得像个被无端怪罪的孩子:如果知道罗桑的死因,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可他依旧一语不发直至两人分手而归。
一向不擅长安抚人,知道对方的确是受到了伤害,可还是无法正确地表达心中的歉意。
在送宋则至住处返回的路上,强烈的自责深深地攫住方子青,让心情灰暗到极点,想到回家还要面对长得酷似罗桑的罗椹更觉生无乐趣,他在街边转来转去漫无目的地晃悠着,最后拐进了路边的酒吧。这不算是借酒浇愁。自从大学毕业因纯稚的离愁而喝醉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有这个纪录了,方子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忧愁值得去浇灭的,虽然酒一杯杯地倒下喉去,昏淡的灯光在眼边化成一团迷糊,他还能很清醒地分析着困扰自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