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水依痕————恰如春草

他舔着他的手指，表达自己最诚挚的歉意。
"你休息吧，我过一会儿再来看你。"说着水月寒走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那关上的门，遮住了狐狸的视线，把那一抹纤丽的身影隔绝在了他的视线之外。他似乎浑然未觉，只是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第五章
在水月寒的精心照顾下，狐狸很快就外伤痊愈，可以下床了走动了。只是由于在天劫中伤了元气，要恢复人形还要等上七七四十九天，（草儿：呵呵～～表怪我狠心，我只是喜欢他狐狸的样子。）所以他就只能以狐狸了形态到处跑跑跳跳。（草儿：偶暴喜欢白色的球状的狐狸在地上跑的样子。呃，或许用滚着各自比较恰当。白白的、胖胖的，好可爱啊～～非常想去养一只。）
有人说生命在于运动，狐狸也不例外。太久不动，身体是会生锈的。狐狸一旦失去了敏捷的身手是无法活下去的。
这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安逸往往是死亡的序幕。
这一日，他来到庭院里的水池前。水池不大，周围用岩石围着，犬牙交错，给人错落有致的感觉。
池边的假山上有溪水潺潺流出，如同一条白练，斜斜地挂在略显青色的山石上。溪水冲入池中，发出"哗哗"的声响，声响不大，像是有人在耳畔柔声轻诉。轻轻的、柔柔的，一点一点钻到人的心里，烙到人的骨上。
溅起的水花晶莹剔透，一颗颗胖嘟嘟的水珠折射出太阳七彩的光辉，如梦如幻。溅起的水珠划出个美丽的弧线，然后撞到石头上。七彩的梦碎成片片，散去了。就像所有美丽的梦境一样，只留下一滩湿漉漉的痕迹，在也拾不起。不久，湿痕被太阳蒸发，化为水汽，彻底不见了踪影。
果然啊，梦幻的东西总不能长久，它本就不是人们可以抓住的东西。
日过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里曾有如斯的美景，又有谁会想到前赴后继的水珠是怎样进行着它们悲壮而美丽的短暂的一生。
他不在乎这些，伤春悲秋的事与他无缘。他以前是一只狐狸，现在也是，将来还会是。即使化为人形也逃脱不了狐狸的本质，所以他要考虑的是如何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当然，他也不是没心没肺，比方说，他现在就被眼前池水中的小生物吸引了。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生物。它们有着淡淡的粉红色，柔若无骨，晶晶盈盈，透透明明。它们从假山上顺流而下，一张一翕轻盈飘逸，碗状的身体如透明的水晶在水中悠然飘浮，若有若无。边缘的几百根微小触须轻轻蠕动，柔软如绸，像极了飘落水中的桃花。
美，很美，一种铺天盖地的美。应该是生命的美丽，才会是如此极致。
他伸手去捞，（算了，还是用爪子吧！谁让他现在只是只狐狸？！）想近距离地看看那些美丽的生物。
它们漂浮的速度很快，有捞起来不太容易。他只能胡乱的挥着爪子，皮毛上湿嗒嗒的，真不舒服。难啊～～即使会抓鱼，要抓住这种东西也好难。
没关系，就当时练身手吧！他最多的就是耐心。
哼哼，就这么跟你们耗上了！
他轻轻的伸出爪子，慢慢的伸进水里，小心翼翼的不惊动它们。
一点一点接近了，好，它看上去毫无防备。
"不要动它们。"一声清脆的呼喝打断了他和那些小动物之间的斗智斗勇。他听了，不由得浑身颤抖了一下。爪子抖了抖，搅乱一潭池水。它们受到惊吓，四散开去，远远地逃开。刚才的全神贯注宣告失败。
愤愤然抬头，又是她，老是和他作对的小丫头！
虽然愤怒，但是他无暇顾及她，因为他灵敏的鼻子闻到了，呵呵～～是白莲的味道，他来了。
"不要去抓桃花水母，它们是很脆弱的生物，一点点的伤害对他们来说都是致命的。"还是那么温柔的声音，好享受。
原来那些漂亮的生物叫桃花水母。很漂亮的名字，和它们的样子很相配。脆弱吗？美丽的东西都很脆弱，因为美丽还是因为别的呢？
他抬头看着他，不言语，只是看着。好像永远不会累，不会无聊，只要这么看着就好。
水月寒也看着他，依旧温柔。
他出来了一上午，太阳晒得他有些晕眩，也许让他晕眩的不仅仅是太阳。呵呵～～真的不仅仅是太阳。
他眯上眼睛，晃了晃脑袋，想把晕眩感赶出脑袋。
水月寒察觉到了他的不适，蹲了下来，用手抚着他的额头。
"累了吧，以后不要出来那么久，就算伤口好了一要慢慢来，急不得的。"说着，水月寒抱起他，走进房间。
水月寒在床边停下，把他放在床上。"乖乖睡一下吧，睡醒了就不会累了。"（草儿：这好像是句废话哦！）
水月寒刚转身要走，有股力量抓住了他袍子的下摆。回头看去，原来是狐狸抓住了他的衣角。一对大大的黑眼睛流露出丝丝的恐惧和哀求。不想，不想让他离开，不想在一个人了。
"你不想我离开是吗？那我就留下来陪你好了，你要安心睡哦。"
水月寒坐在床头，把狐狸抱到自己的腿上。一只手圈住狐狸，另一只手慢慢的梳理着他背上的皮毛。
突如其来的安全涌上狐狸的心头，这方寸之间仿佛就是他所有的幸福之所在。

第六章
七七四十九天，很长，长到即使离开也会记得一辈子。
七七四十九天，很短，短到还没细细品味就已经过去。
好长的四十九天，好短的四十九天。
也许是这里太美、太宁静了吧。安详的让人感觉不到丝毫不安。
他在这些天里干了些什么？
他做很多很多平时不会做，也没机会做的事情。
他会在池边欣赏漂来漂去的桃花水母，会逗弄那只叫紫璃的小蝴蝶，（她道行不够，不能一直化为人形。）会乖乖喝药修养......
做得最多的还是凝视，凝视水月寒一身白衣的背影。然后在他回头的一刹那将目光移开。
他不喜欢四目相对，因为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会流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是爱吗？不知道。从来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爱，怎样去爱。父母给了他生命，却独独只给了他生命。
那也许只是依赖。依赖他给的安全感。
也许只是习惯，习惯默默地看着。
不知道，不知道，还是不知道。
知道的只有那淡淡的白莲香夜夜入梦，带来安宁祥和。此时的他才会庆幸自己是只狐狸，有敏锐的嗅觉，相距尚远也能发现这好闻的味道。但，敏锐的真的只是他的嗅觉吗？......
早晨起来，习惯的舒展四肢，雪白的皮毛变成了光洁如玉的人的皮肤。在看双手：纹理清晰的手掌、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薄如蝉翼的指甲......一切了然于胸--又变回人形了。
狭长的丹凤眼，较好的柳叶眉，朱唇不点而丹，贝齿洁白无瑕......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媚意顺着这笑容从嘴角荡漾到了眉梢。呵呵～～回眸一笑百媚生啊。十七、八岁的样子，使他眉目之间的娇媚多了些许青涩。这介于纯真和妩媚之间的感觉使人难以移开自己的眼光。
他早已习惯了自己的样子，虽然他曾经为自己的容貌骄傲不已，但当他遇到了水月寒后就开始自愧行秽--如果水月寒是高贵的百合，那他就是媚俗的玫瑰，一味的招招摇摇。
好吧，不管如何，至此，天劫已经安然度过。迎接他的会是九尾狐自在、漫长的生活。可是他还能像以前那样为了三餐奔走，闲暇时与自己玩耍吗？不，不能，再也不会那样生活了。因为遇到了他。一双危难时伸出的双手、一个温暖安全的怀抱......再也忘不了了。习惯依赖，习惯有人陪伴。
遇见了他，生命开始完整。
水月寒推门而入，开始了他每天早上的探视。见到人形的他，水月寒愣了一下，旋即欣喜的道："你已经可以恢复人形了吗？看了是痊愈了。来，让我再为你检查一下。"
他顺从的伸出手，水月寒三指略屈，搭在他的手腕上。
片刻，水月寒点着头说："恭喜，你的伤已经完全好了。这天劫算是过了，真是恭喜啊！"
他想道谢，却发现太久不曾开口，喉咙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的感觉，只能轻咳了两声再开口："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声谢谢。"
"举手之劳，无足挂齿。请问怎么称呼呢？"
他茫然的望着水月寒。名字？终于有人问起自己的名字了，但那已经是好遥远、好奢侈的东西了。
未曾谋面就已经过世的父亲，对他恨之入骨的母亲，驱逐唾弃他的族人......他们都不会给他起一个名字，因为在他们看来他本不该来这世上。
他黯然的摇了摇头，开口已是无言。
"对不起......"水月寒看出了沉默背后的伤痛，而他就是无意中触痛这伤痛的人。
"无所谓，习惯了，没有人给我名字，没有人叫我名字，从来都没有。如果觉得叫我不方便的话，你就随便叫我什么吧！我无所谓的，真的无所谓。"
水月寒默默地将他的黯然看在眼中。是怎么样的遭遇将他变成这个样子？一定有很多很多的苦难吧......
"白无痕，白无痕可以吗？我给你这个名字可以吗？"
"你......"
"不是没有人给你名字，不是没有人叫你名字。我给了你这个名字，希望无论什么样的过往都可以像天上的浮云一样过去了就了无痕迹。"
"谢谢......"他只有说谢谢。
白无痕，白无痕，白无痕......他反复玩味着这个名字，这三个字在舌尖跳动，在心中跳动。新的名字意味着新的开始。阻断了过去，不管是什么样的过去。
抬头望天，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有些刺眼，他抬手遮住了想要直射进眼睛里的阳光。
呵呵～～他在心里笑着，新的一天啊......

第七章
"无痕。"
他回过头，但明显慢了一拍，唉，还是不习惯啊！但是至少已经有名字了，不是吗？！
"什么事？"
"没事，只是想叫叫，看看你什么时候反应会快一点。唉，年纪大了到底会迟钝。"
（草儿：喂！无痕，也是你叫的？！没大没小，人家是留给特别的人叫的呀。）
"是啊，年纪大的我是从来不和小孩一般见识的。"
"谁是小孩子啊？！"
（草儿：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噢！紫璃最最最最～～讨厌有人叫她小孩子了。好像小孩子都讨厌人们这么说。）
"呵呵～～谁承认，谁就是啊。我好像没有说是你哦，你到真有自知之明。"
"你、你、你......"（草儿：哎呀呀，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吧！）
"好了，你今天怎么这么闲，有空来‘骚扰'我啊？"
"这都要怪公子啊！不让我帮忙。说什么人家还歇着比较好。"最后一句话属于紫璃的自言自语，纯粹讲给自己听的，所以声音轻不可闻。但是白无痕既然捕捉到了每一个字。
"对哦，你也只能越帮越忙，嗯，还是歇着好。"
"什么呀！我至少可以端茶送水啊！"
"呵呵～～你也只会端茶送水。"
"嘻嘻！说我，你自己不是也作着没动嘛！"
"没办法，谁让我是客人呢？！"
"客人？" 紫璃蓦然间笑的有些阴谋，她此刻的表情比白无痕更像是一只狐狸。"你有没有守客人的本分呢？"
"怎么没有？我不是乖乖的坐在这里享受阳光，没有去帮忙嘛。"
（草儿：这也算？！脸皮真是厚得可以。不愧是我笔下的人物，有个性，就是像偶本人。）
"你没有帮忙是不假，可是你有没有在想不该想的事啊？"
"有吗？"
"没有吗？嘻嘻～～你别瞒我了，我都知道。你喜欢上了......嗯？是不是啊？"
"什么是喜欢？"白无痕的声音顿时迷茫了起来。"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
"拜托，喜欢诶，连这个都不知道？"
（草儿：你谁啊？小丫头片子，就以为自己知道？）
白无痕的眼神继续迷茫中。
"咳咳，" 紫璃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她的恋爱讲座。"喜欢的感觉嘛，我想一下噢，应该是时时刻刻想听到他的声音，想看见他的身影，想和他在一起，永远永远不分开......"
"这样吗？那么我也许的确是喜欢他。"是低，以前不懂的事，不会去做的事现在已经不在乎了。记忆只是死去的时间，逝者本当已矣。自从有了新的名字，他就有了一段新的生活。新的生活理应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
"什么‘也许的确'啊！就是的确，就是的确好不好。看你的眼神就知道。放心吧！虽然公子是......，你也是......，但是我一定一定不会其实你的。呵呵～～你有加油哦！"（草儿：典型同人女的样子，偶笔下为什么会有这种人呢？反省中......）说着紫璃用力的拍着白无痕的肩膀，作豪放状。然后凑到他的耳边说："告诉你哦，他现在在庭院里，你快去吧！来个花前月下，呃，太阳下，你侬我侬，多浪漫啊！"此时的紫璃眼神里充满了爱心的图案，一脸花痴状。
"他......会接受吗？"迟疑啊，爱是双方的事，没把握他会有所回应。
"担心什么呀！你对公子而言是特殊的，嗯，不会错的。因为他虽然喜欢事事亲历亲为，但他对你和对以前捡回来的阿猫阿狗是不一样的。对，温柔，特别的温柔，而且他还让你一直住下去，他可从来不留下就住过的人的，他不喜欢有人打扰。"
特殊的，在他的心里自己是特殊的。所以他愿意时时抱着自己，虽然自己只是一只狐狸。那温暖的怀抱，方寸之间就是整个世界。想着，白无痕眯起双眼，略略抬起头。
"迷离了，迷离了，冲我放电是没有用的啦！心动不如行动，你快走啦！"说着，她使劲把白无痕往庭院的方向推去。

第八章
庭院里，水月寒在修复昨晚被风雨摧残后的花草。
山上的天气就是这样，时雨时晴。还不时会有暴雨的侵袭，也为难了这些花花草草。
素手纤纤，缓缓在花丛中划过，所到之处，柔和的白光从伤口渗入，辐射状的扩散到每一个细胞。那是生命的力量，一点一点，滋润每一寸植物。
满院的愁红惨绿，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勃勃生机。
白无痕有幸看到这美妙甚至可以说是壮观的景象。圣洁，在他的心目中，唯一的词就是圣洁，那种让人忍不住想要跪下膜拜的圣洁。这就是他喜欢的人，几百年来头一次想说"喜欢"两个字的人。
白无痕就这么沾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贪婪的不愿错过每一个举手投足。
水月寒发现了身后的白无痕，回过头来笑着说："你怎么来了？"
"我......"白无痕动了动嘴唇，实在是没有勇气说出那几个字。算了吧！守着就好，来日方长。但他不愿放过这次交谈的机会，"我只是闷了，出来走走。"
"出来散散心也好，这山上的日子清静是清静了，就是着实有些无聊，我是过惯了的，只怕你初来乍到还不习惯吧！"
"还好，以前一个人也这么过。"他尽力故作洒脱状，却依然掩饰不住过去给带来的怅然。
看着他眉目间的寂寥，水月寒突然有种想拥他入怀，细细呵护他，不让他再受一丁点伤害的冲动。于是他就这得这么做了。轻轻地环住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小人儿，那消瘦的肩膀、不堪一握的腰肢，脆弱而又倔强的小人儿啊！
白无痕只觉得眼前晃过一片白色，接着整个人就被一种温暖包围。他知道那是水月寒的怀抱，不健壮却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