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不知不觉

作者:不知不觉  录入:11-30

风响来看过希伶好几次,也无非是些寻常话,不过有一次来的时候说是要跟柳家堡结亲了。希伶笑盈盈地恭喜他,问他想要什么贺礼。风响只是惨然一笑,不再说什么。两人心照不宣地僵了一会,希伶终于低声问他堡主夫妇可好,风响点点头,希伶却不再问下去了。总是问不出口。自从寻芜回来,寻芜就再也没有来看过他,整整一个月了。
“寻芜他,”风响还是忍不住了,“他又失踪了。”“什么?’失望是再也掩饰不住了。”“一个月前就突然离开,也不说去了哪里,也不说去做什么,一直也没有消息。”“是吗?”希伶的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快听不到了。“他从小就这样,任意妄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从来也不跟家里人商量一下,连他什么时候在哪里学的阴阳术我们都不知道。”看着希伶怅惘的神情,风响忍不住在心里骂着寻芜,臭小子,死性不改,连告个别都没有就这样无影无踪了。他是真的蠢到不明白有人会挂念还是根本就不在乎——也许希伶此刻也正是这样想的。
希伶却抬起头莞尔一笑,问道:“我自己制了些花茶,想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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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希伶都已经懒得去计算了。风响的婚礼很隆重,希伶自然也去参加了,只是看到柳家父女时他们的表情有些不自在。水渠修好了,今年的庄稼收成好了许多,在收获完后,还来了些匪寇,还好无咎平日训练的兵马有些用处,再加上杜柳两家的大力协助,没造成什么损失。
希伶闲来无事在府邸的空地上都种满了花草,很悉心地加以照料,有空还会去光顾保久的酒店,只是很少喝酒罢了。阴阳术也搁下几乎没有再练了。
一年多的时间里似乎发生了许多事,日子倒也并不乏味,只是平稳得如同希伶的心跳一般,没有波动,没有起伏。
也许是太习惯这样安稳而无波澜的日子,因而当消失了一年多的寻芜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希伶整个人都呆住了。一瞬间,原来平和的一切似乎都彻底地颠覆掉。他回来了,还是那样,令人毫无防备的,仍旧是那个他,只是多了满脸的憔悴与一路的风尘。
还没等希伶反映过来,寻芜一把拉起他,坚毅的说:“希伶,跟我走。”希伶轻轻摇了摇头。“由不得你。”不由分说,拖着他就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匆匆赶来的无咎冲上来,拉住希伶。“你又想怎么样?莫名其妙消失了一年多,有莫名其妙地出现,你到底想对殿下做什么?”“这是我们两个的事,与你无关。”寻芜面无表情地回击无咎,正好刺中无咎的痛处,但他更坚决地拖住希伶,说:“我不会允许你再伤害殿下的,你休想从我手中把他带走。”“如果是这样的话,”寻芜拔出剑,“那么我就只好踩着你的尸体过去了。”
“住口。”夹在两人当中的希伶突然开口了,声音平静得简直没有一丝温度,“你不知道无咎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人吗?不要说伤害他,即使是说这种话我也不会允许的。”“殿下。”寻芜冷眼与他对视,放开他的手,说:“他对你来说是那么重要的人,那么我又算是什么!”希伶扭过头,没有作答,寻芜冷笑一身,飞身出去了。希伶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良久,神色黯然了,用轻得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问道:“你在乎吗?”
希伶仍然像往常一样,专注地料理花草,倒是无咎,异常地沉寂,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忙碌。
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安静下来,希伶不自觉地又想到了寻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到深夜才渐渐入睡。然而朦胧中,隐约地感觉到有人在旁边,希伶腾的坐起来,却看到一脸温柔的寻芜。“吵醒你了吗?”“寻芜!”“醒了的话就起来吧,我怕再过会就走不了了。”“我不会跟你走的。”虽然相见的喜悦如此甜美,但希伶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总是这么顽固。放心吧,我见过他了。”“无咎?”“嗯,心平气和地对他说保证会还给他一个健健康康的王子殿下。”“健健康康?”希伶有些茫然。“走吧,路上再跟你细说,趁他没有反悔。”
希伶略带苦涩地摇摇头说:“有时真觉得自己像一个木偶人一样,总是被别人控制。无咎是太过保护我,你又总是那么强横,从来不尊重我的意思。”“希伶,不是的,”寻芜慌忙地想辩解,但想了半天,他说的也没错,好像总是他在强迫他。寻芜费尽地搜索枯肠,终于还是放弃了。“好吧,我承认你说得对,但这次无论如何你都要跟我走。”“至少,给我一个理由吧。”“我找到清除你身上毒素的方法了。”希伶不由一阵欣喜,“这么说你一直在到处找解毒的方法?”“当然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无缘无故丢开你那么久,我还没有大方到会把你拱手让人。”“大白痴。”“什么啊?”寻芜一脸错愕。“你什么都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寻芜舒了一口气,摸摸他的头说:“好了,我会反省的,先起来吧,上路了。”“嗯。”
寻芜带着他赶了几天的路,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深山里,看起来似乎是快风水宝地。寻芜领他到一个山洞里,里面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小池子,水面呈现盈盈的绿色,似乎灵气跃动。“寻芜,这个池子好不寻常。”“自然,这下面的边上长着一种奇特的药草正好是可以克制幻生幻死的毒性的。我本来四处奔波,也只找到了一些,而且都是干枯的,已经很陈了,药性不大,却不料无意中发现这个池子,你不知道我当时简直高兴得要疯掉了。”“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种草可以解毒的呢?”寻芜颇为愤懑又有些难堪地说:“算是高人指点吧,为了找那家伙,足足花了我大半年的时间,又花了很久找齐了药草,这个是主要的,还有其他的我种了一些在附近,这样就不用到处去采药了。”
“寻芜,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希伶有些动容,一年多的思念与抑郁重重叠叠一下子都化作了心中的感动与快乐,似乎等了这么久就只是为了这一刻。“有什么办法呢,是我铺下的烂摊子总得自己来收拾,是我害你差点醒不过来的,总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吧。更何况,”寻芜突然露出狡黠的目光,凑到他耳边说:“我又怎么甘心放着你只是看不能碰。”“寻芜!”希伶禁不住脸上一阵红晕,惹得寻芜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好了,今天也累了,我在那边铺了两张床,你先去休息吧。明天开始就要辛苦了。”“很麻烦吧?”“应该,也不知道多久才行,恐怕我们要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了。”“那么久啊!”“不许抱怨。”“知道了。”

解毒也的确是有些辛苦,寻芜不知道从哪里竟然找了几箩筐的药材倒进那个池子里去,直到水痘变成了黑乎乎的才叫希伶泡在里面,一泡就是七八个时辰,泡得皮肤都皱得不成形为止,而且药性很强,刺得全身都发疼。希伶还咬咬牙忍了下来,寻芜倒是有些心疼了。“疼的话就说吧。”“还好啊。”寻芜叹了一口气,“没有办法,这些药要是喝下去恐怕肠子都穿了,只能用这种办法一点点渗进去。而且这才是刚开始,药草还得不停地往里面加。希伶,要受苦了。”“我没你想象得那么娇贵的。”
“希伶,说起来,你怎么会服用了这么多幻生幻死的?这种毒药本来就很少见,是谁要害你?”希伶沉吟了一会,目光都有些沉重了。“是不愉快的事?”“嗯。在京城里是人尽皆知的,虽然对外宣称娘亲是患了疾病暴毙的。”“你娘?”“我娘是伶妃,当年很受父王宠爱。在我四岁那年,宫里要大修一番,请了一个年轻的阴阳师来,结果我娘好像爱上了那个人,他走了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后来那个人又来了,娘就跟着他走了,再也没有消息了。”“后来呢?”“有人谣传说我不是龙种,父王当时大概也是气坏了,就命人每天送掺了幻生幻死的汤药给我喝,大概有十年左右。”“什么?十年?”寻芜几乎要惊跳起来了。“嗯,后来也是因为被无咎知道了,他气呼呼地拉着我跑到父王面前说了些足以砍掉他十个脑袋的话,那之后就没有再喝了。”希伶是一脸感激地提起无咎,寻芜却是气鼓鼓地骂道:“那个笨蛋,为什么不早点阻止?否则也不会弄到今天这种地步。”“寻芜!不准说无咎的坏话。”
“希伶,怪你娘吗?”“怎么会呢?娘也挺累的,在宫里动辄得咎,勾心斗角不说,等到年老色衰就不会再被宠幸,记忆中娘亲也一直很抑郁。只有那个阴阳师在的时候才能从她眼里看到一些神采。”
“也是阴阳师?那家伙胆子倒是不小。”“应该是吧,其实我还挺喜欢他的,他经常陪我玩得,而且算起来,阴阳术也是他教我的。”“算起来?”“本来他不肯教我的,因为父王是不会允许我学这种奇门异术的。他第二次来时我又求他,他问我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我说是我娘,他就拿出那个小球和几本阴阳术的书,说那些是他最重要的东西。我一直记得当时他脸上的表情,他很认真地对我说:‘我们交换好不好?’”
听到这里,寻芜猛地一震,乍听之下,好像很有某人的风格,他试探性地问道:“那么你怎么回答的?”“我问他交换之后娘还是我娘吗,他说我娘永远是我娘,我就很开心的答应了。”居然骗小孩子,这个卑劣的家伙,寻芜不禁开始在心里唾弃他了。
“娘走了以后我才后悔,真不该答应那桩交易,现在想起来好像自己把娘亲卖了一样。”“傻瓜。”希伶自己也是忍不住扑哧一笑。“那以后日子就很无聊了,又被丢在一边没人理就开始练习阴阳术了。关于那个阴阳球的奥秘也是很久才参透的。”“真不知道该说你幸还是不幸。”寻芜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个球是多少阴阳师梦寐以求而求之不得的东西啊,据说只有那些达到了最高境界的阴阳师才能达到物我两忘的地步,将自己的形体消融在这颗球中,那里面汇聚的能量恐怕是足以撼动天地的吧。希伶倒好,只用来下点小雨,不过也许正因为如此,那家伙才放心把阴阳球交给他吧。
“寻芜,怎么了,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没有没有。”寻芜显得有些狼狈,算了,还是先不要告诉他好了。“我有点饿了,晚上吃什么啊?”“在这种地方当然只有一些野菜野果了,或者去打些野味也行。”“有稀奇一点的花吗?”寻芜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给我老实一点,莫名其妙的东西不许乱吃,万一幻生幻死的毒还没解又闹出别的毛病来,你叫我怎么办。”“知道了。”

几天泡下来,希伶也终于有些撑不住了,全身都酸痛得要命,每天一上来就只能瘫在床上了。
“希伶,起来吃点东西吧。”希伶微微地摆了摆手,连话都懒得说了。寻芜皱了皱眉头,扶他坐起来。“来,趴到我背上来。”“干什么啊?”“出去散散心。”希伶温顺地靠在他背上,沉沉地睡着了,也不知道寻芜背着他走了多久,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寻芜的腿上。
“睡够了吗?”“不够。”说着抱住他的脖子贴着他又闭上了眼睛。寻芜没办法,只能硬把他拉开来。“要睡也等会儿。”希伶揉揉惺忪的睡眼,“干什么啊?”迟钝的家伙。寻芜把他的头向旁边一扭。“啊!”希伶差不多惊叫起来了,“好美的花。”原来旁边有一朵纯白色的小花,自己都没发觉,不是寻常的白色,而是晶莹剔透的,连脉络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什么花?”“不知道,出来找东西吃发现的,不过似乎寿命很短,一下子就谢了,费了好大劲才让这一朵一直这么保持着。”“寻芜,不用这样的,太伤身体了。”寻芜没好气地丢给他一个白眼,一脸的“还不是为了你”。希伶终于温婉一笑,说:“寻芜,我很喜欢,谢谢你。”“算你有点良心,敢说不喜欢及掐死你。花了这么多力气不说,还大老远把你背过来,被你枕得腿都麻了,你说要怎么补偿我。”希伶脸微微一红,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不许偷工减料。”说着紧紧地抱住他,吻住他的双唇,娇嫩欲滴,芳香润泽,久别的唇吻。
许久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只能适可而止,希伶的身体都快发烫了。blzyzz
寻芜摘下一片还带着夜露的花瓣递到他嘴边。“可以吗?”“应该没问题,不过只这一片。”希伶笑着点点头,“嗯,我也是一朵花只吃一片的。”花瓣放进嘴里,希伶享受似的比上眼睛含了很久。寻芜伸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困的话就睡吧。”“寻芜,现在的你温柔得都有点不象正常的你了。”“这什么话?难道以前的我正常的我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吗?”“当然不是了,以前的你总是对我冷嘲热讽的,恶语相向,说话带刺,看人的眼神都好像是不屑一顾,还有,又粗暴,又专横,心胸狭隘,又爱发脾气——”“好了好了,”看着希伶一副如数家珍的样子,寻芜觉得自己的面子都快挂不住了。“我有那么糟糕吗?”“当然有了,恶劣至极。”说着,又软了下来,“你知不知道,自从遇到你就总是会生气,会难过。总是摆出一副刺猬的样子刺得人只想讨厌你,说那么伤人的话还说得那么心安理得,为什么要践踏我的自尊,一声不吭就这么走掉害我成天失魂落魄,一点也不体贴,只会说不许这个不许那个——”希伶停了一下,柔声说:“生我气吗?如果不这样的话就不会是寻芜了。”寻芜凝然地望着他,摇头说:“希伶,对不起,我还以为,你已经有太多的人爱护,已经不需要我再为你做什么了。”“要的要的,只要是寻芜做的,无论是伤痛的,还是温暖的,我统统都要。”希伶像个孩子似的紧紧抱住他,把头埋进他的怀中。“寻芜,我以后,再也不会埋怨你了。”“也没关系,讨厌也好,喜欢也好,我也统统都收下了。”“嗯。”
夜色深沉,凉风徐徐,风吹草动,又偶有夜间活动的小动物经过,谨慎地打量着美丽的花朵边陌生的生物。寻芜轻轻挥了挥手,小动物立马飞奔而去。目光又回到了怀中沉睡的人儿上,此时此景,似乎是等待了许久,等待这一刻的相拥相眠,但,无法入睡,不愿放弃每一个细小的举动,所有的都摄入心里,不忍抹去。心中除了爱人的笑容,别无所有,眼中流淌的,只有无尽的深情与爱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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