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信事实,不信荒谬之论!”冰泠口气激烈,全身笼罩于绿雾之中,大喝道,“接招吧!!”
曜晶微微偏首,一缕如疾箭般的风贴着耳际刮过——原来是风之一系的魔族。冰泠的引风之术相当高超,几乎可与露琳一较长短。
“你是木言的属下?”躲开冰泠接二连三的攻击,曜晶利用颈间的晶石筑起一道屏障。
“吾王的名讳岂是你这等卑贱之人所能称呼?!”冰泠气忿交加,攻势更是连绵不绝。
“朋友之间互相称呼名字很平常吧?”
——此语一出,连原本犹豫不定的人也不再相信曜晶的话。试想,高高在上的风之主又岂会与一个堕落天使交朋结友?
曜晶只守不攻,几个闪身退避之间,脑中由原本的怀疑,逐渐趋于肯定——谷中有一开满红花之地,此处之花,殷红似血,耀人眼目,最为艳丽,亦最为诡异。冰泠每次出招,均欲将自己逼入花影丛中,以此推断,此处必有蹊跷。
冰泠有些急躁,为什么事情没能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他心知单凭自己的力量绝难与王的力量匹敌(尽管对方所佩戴的仅是王的一件饰品),所以才听从洛兰的建议,设下陷阱引曜晶入彀。但是看目前的情况,对方竟然并不上当,这下可真的快一筹莫展了。
一团桔色的火焰忽然自空中飘来,轻悠悠、不带一丝声息地潜向曜晶的背心,又快又狠。曜晶以脚为轴,作了个九十度的侧转,让火焰从胸前晃过。谁料桔火突地从中炸开,分成十几个小火团再次冲着他飞去。变生猝起,曜晶不及运力将之弹开,只得向后飘然而退,心中才呼不妙,双足已踩上血色花丛。脚下的土地一感受到重量立时豁然分崩,尚未站稳,整个人便跌入凭空裂开、深不可测的黑洞之中。花影一阵摇移,重又归于寂静。地上的大洞仿佛从未出现过,几秒钟前发生的事也似乎根本不存在。红花娇媚,枝枝相依,显得愈发灿烂。
“谁让你插手了?!”望着助了自己一臂之力的冷艳女子,冰泠并不领情。“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哼,”洛兰不屑,“如果你自己能够解决,我又何必出手?早逃命去了。”
“逃命?”冰泠一怔,这才瞧见洛兰秀发蒙尘、满身污泥、狼狈不堪的模样。“谁敢要你的命?”
“凛风和翠烟。”
“为什么?”
“当然是吾王的命令。”洛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啊?!”众人瞠目结舌,异口同声。
“火之主要杀你?”冰泠压根不信,“别开玩笑了,谁不知道你是王跟前的红人。”
“还不是为了那个堕落天使。”洛兰咬牙切齿地说,“我跟在王身边那么多年,也算是劳苦功高,可是吾王……为了他竟然狠心杀我!哼,我就算死了,也要先看着他死才甘心。”
“什么?!你不是说火之主已经抛弃了曜晶吗?所以……”
“我不这么说,你敢下手引他上绝路吗?”洛兰目中隐约射出妖异的光芒。
“你……”冰泠面上阵青阵白,“真是卑鄙!”
“卑鄙?”洛兰直笑得花枝乱颤,“少天真了!你,”她用手指着冰泠,“还有你们!全都是我的情敌!也不用脑子想想,我怎么会那么好心地去帮助自己的情敌?好大一群笨蛋!”
“你……”冰泠气得说不出话。
“哈哈哈,你们就等着吧!这件事,谁也跑不了。我若死了,有那么多人一齐陪葬倒也不错!哈哈哈哈……”她扭曲着脸,狂笑着消逝于桔火之中。
一股温暖的风从谷底掠过,却吹不走冻彻心脾的冷意。只要一想起火之主对敌时的严酷手段,还有谁能不胆战心惊?
“哎呀!”一人大叫。
“什么?!”众皆惊呼,有几个人甚至忍不住跳了起来。
“咱们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曜晶好象是雷之主的小舅子吧?”
“……对呀!是有这么一回事。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这下惨了。看来咱们这次一定会死无全尸,形神俱毁,连转生都不可能啦!”
“哇!我不要……”
“怎么办啊?冰泠,你快想想办法吧!”
“快走!”冰泠厉喝。
“什么?”
“我叫你们滚哪!”冰泠神色不耐,“我现在已经很不爽了,谁还有空听一堆乌鸦在耳边聒噪?快滚!”
“喂,你太过份了!”
“是啊。归根究底,这件事还是你策划的。我们都没怪你,你反而……”
“那又如何?”冰泠目露凶光,“我看我还是在火之主到来之前先让你们全部闭上嘴再说!”——论力量,冰泠无疑是在场众人中首屈一指的。
“哇!!”惊弓之鸟们大喊一声后登时作鸟兽散,一瞬间不复踪影。
冰泠这才放松了紧绷的肌肉,慢慢地坐了下来,此时此刻,他连挪动身躯的气力都没有了。
第八章
这是什么地方?
深洞的底部并非伸手不见五指。
曜晶扶着洞壁缓缓站立,身上的衣物在从洞口滚落时被带刺的藤蔓勾得七零八落,已不能再称之为衣服,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也到处皆是划伤的痕迹。曜晶蹙起双眉——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不解。这点小伤他并未放在心上,但是这个怪异的洞却令他不敢掉以轻心。从刚刚跌进洞口,他便察觉了一件事。在这个洞中没有办法使出任何力量,黑晶石的能力以及他自身潜在的水之一系的能力全都无法使用——这也就是导致他此刻如此狼狈的原因。也许,答案就在那里——他毫不迟疑地往洞中唯一的一条羊肠小道走去。
穿过通道,眼前赫然一亮,出现一片花海。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花团锦簇,香气四溢,中人欲醉。好想睡——念头方起,曜晶蓦然警觉,右手握紧左臂伤处,伤口一痛,神智立刻清醒不少。
啪!啪!啪!
悠然的语音随着清脆的击掌声响起:“我道是谁竟敢来我这梦境作客?原来是曜晶大人,果真胆识过人呐。”
“梦境?”
“怎么?你不知道?”优雅隽秀的梦之魔王故作惊讶,“梦境便是本王的练功之所。除了梦之一系的魔族,还没有其他人敢来这儿——即使是梦系的魔族也未必能全身而退。目前除了本王,没有人能在这里呆上半个时辰还活着出去。”
望着徐徐进逼的人影,曜晶冷静地道:“如此说来,其他族系的人不敢进入此地,是因为会失去力量,任凭宰割?”
“这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寻解释道,“最主要的是,因为在梦境中会梦见许多很有趣的东西。”
“有趣的东西?”
“不错。”寻微笑,“那些东西会令人陷入快乐或痛苦的迷幻深渊,直至疯狂而死。如今堆积在这里的白骨,无一例外。”他补充道,“就连黑炎也绝不会擅自进入梦境的,正如我不敢轻易闯进幽火一样。”
“幽火?”曜晶微微一怔,继而恍悟。“那是黑炎练功的地方吧?”
“聪明。”寻再次鼓掌,“只不知聪慧如你,又因何让自己落入如此境地?莫非是思念过度,宁死也要见本王一面?啧啧,没想到你对本王痴情至此,当真令人感动。”
“我只是路经此地,一时不慎失足而已。”对于寻的自我陶醉,曜晶恍若未闻,依然一派镇定。
“失足?哼,你以为本王呆在这儿多久了?”
“既然梦之主早已知晓,又何必多问?”曜晶哂笑。
“我看你跟黑炎之间是出了什么问题吧?”寻不怀好意地道,“不如趁机甩了那个花心的家伙,跟我交往如何?”
“抱歉,我无意调换交往的对象。”曜晶很直接地拒绝了对方。
“你可真是执迷不悟啊。”寻一脸可惜的样子,“我可是好心给你个活命的机会,考虑一下如何?”
“你明知我不会答应,所以才这么说的吧?”曜晶反问。他半讥讽地道,“我不认为我有什么能吸引梦之主的地方。“
“怎么没有?”寻用色色的目光扫视着曜晶的全身上下,“你虽然长相普通,但是身材不错,肌肤又白皙细腻,看上去质感很好,现在上面新添了几道红艳艳的口子,就更漂亮了。”说着说着,他已馋涎欲滴,活脱脱一副色狼相。“不知道摸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只可惜曜晶并不是会轻易上当的人,他既没有惊慌失措,也不曾惶惑恐惧,只是静静地任其打量。他很清楚自己此刻的模样: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如果这样还能“吸引”某人的话,那么那个人不仅是眼光、就连脑子也一定有问题。
曜晶的反应让寻对这个恶作剧逐渐认真了起来。他倏然出手,一把扯住曜晶的上衣用力一撕,本就破败不堪的衣物登时犹如片片柳絮四散飞去——看你这回怕不怕?
曜晶倒真没料到寻会突然出手。在极近的距离,又失去力量的情形下自然难以抵挡对方的袭击,只能眼睁睁地瞅着自己的衣服化为飞蝶,乃至裸露出整个瘦削匀称的上半身。
“你干什么?”心中虽惊,语音却并未有丝毫颤抖。
“干什么?男人在这种时候想做什么,你还不清楚吗?”寻狞笑,“当然是做黑炎经常对你做的事喽。你放心,只要闭上眼睛,什么人不都一样?忍一忍就过去了,不会耽搁你很长时间的。”
什么叫“忍一忍就过去了”——曜晶暗啐。
“对不起,我有要事,恕不奉陪。”
“只怕你今日是陪也要陪,不陪也得陪了。我梦之魔王从不会无条件放过一个人。如果你还想再次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就乖乖答应我的要求。”寻威胁道,“现在你能这么安逸地站在这儿,全是托本王的福。一旦本王撤去置于周围的护体屏障,那么……”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曜晶沉声道。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眼见对方即将妥协,寻奇怪自己竟然感到些许的失望。
“是的。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打赌?”寻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急不可待。“不妨一说。”
看来自己这一招是奏效了。曾在闲聊时从黑炎处了解到的情况终于帮上了忙——梦之魔王的好赌成性在地界堪称一绝。
“你说从未有人在梦境中呆上半个时辰还能不发狂至死的,是吗?”
“当然。”非常肯定而又傲慢的回答。
“那么,”曜晶抬眸直视着对方,“我们就以此为注吧。你撤去屏障,半个时辰之内,我若出声讨饶,便任凭处置。”
“好。”寻暗暗为之激赏,一口应允。“如果你能撑过半个时辰,我必亲自护送你安然出洞。但是,”他盯着曜晶的眼睛,极慢极慢地道,“如果你中途撑不住又不肯求饶的话,本王绝对不会出手相助的。”
“我明白了。”曜晶平然一笑,“开始吧。”
——炎,若我过不了这一关,往后的日子,你是否会偶尔记起我呢?
碧落潭。
当黑炎火烧屁股地赶到这里,却连半个人影也不见时,他真的快急疯了。
那小子究竟跑哪儿去了?难道他当真去了驭雷宫——不,以自己对曜晶的了解,他能肯定,晶绝不会让任何人窥见自身软弱的一面,包括他的亲姊姊在内。虽然有不被依赖的无奈感,不过他就是拿那小子的倔脾气毫无办法。会不会……脑中灵光一现,他急速返身往回奔去。对啊,自己是用瞬间移动过来的,晶却或许还在半途,最有可能的地方——自然是那一片树木苍翠、幽静无人的松林。
林子里果然有脚印的痕迹,然而却杂乱无章。尽管如此,黑炎还是一眼认出了曜晶的足迹。虽然尚未见到想见的人,但总算是有了一点线索。黑炎心中喜忧参半,空气中隐含着险恶的气味,令他甚为挂牵曜晶的安危,却又因为不知道对方究竟想把晶引至何处,只得勉强按捺住满心的焦躁循着足印向前而行。
时间不停地流逝,黑炎额上的汗珠滴滴滚落。崎岖的山路,蜿蜒的石径,漫长的路途令黑炎愈走愈感心惊。这条路……难道……思及此,他心急如焚,火光乍现之时人已消失不见。
如梦似幻的繁花丛中呆呆地坐着一个人——楚楚可怜的少年维持着双手托腮的姿势已经快半个时辰了,直到黑色的火焰挟着无边的担忧与愤怒而至。
“晶呢?!”黑炎大喝。他的怒火已沸腾至顶点,虽然恨不得当场毙了面前跪叩在地,簌簌发抖的少年,倒还没有忘记找出晶的下落才是当务之急、至关重要的事。
“他……”冰泠面色惨白,整个身子如风中残叶般哆嗦个不停,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得用眼神示意——明明已经抱持着必死的决心了,为什么在面对被激怒的君王时还是会感到喘不过气的压力与
无比的恐惧呢?
顺着冰泠的眼光看去,黑炎的脸色也跟着一落千丈,他用力揪起冰泠的衣领,厉声道:“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大……大约……”
“快说!!”
“半……半个……时……辰……”冰泠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嘴巴,上下牙却依然止不住地打架。
半个时辰。
——来不及了吗?
霎时,黑炎只觉手足冰冷,胸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令他痛彻心脾。
“不!!”他狂吼一声,一把将冰泠扔了出去,迳自冲向那一片血色花丛。
“王!!”被抛至一边的冰泠忍不住怆然惊呼,就在这一刻,他彻底地死了心。往日冷漠无情,视众多情人如无物的火之主如今为了某人竟然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
血红的花枝再度摇移,地面崩裂,轰然洞开,两道人影自地底冉冉升起——若不是黑炎刹车刹得快,三个人铁定会撞得人仰马翻。
“晶!!”黑炎狂喜无限,伸手便待拥之入怀,却在瞧仔细曜晶的模样时僵住了身形。
浅褐色的发丝散乱,与平日不同的娇艳双颊,红肿破皮的嘴唇,以及急促紊乱的呼吸……更别提此刻他正闭着眼睛、慵懒无力地倚在寻的怀里,甚至连套在身上的那件衣衫都不是自己的——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只指向一个答案,一个让黑炎妒火狂燃、怒不可遏、气炸胸肺的答案。
一旁的冰泠也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张大了嘴,久久难以合上,显然是想到了同一件事。
由于方才心力、体力均损耗过大,从地底上来时感到一阵晕眩,曜晶不由自主地阖上双眸,全凭寻适时伸出援手,才得以站稳。虽然全身象灌了铅一般地沉重,只想着躺在地上好好睡一觉,却还是没有错过黑炎那一声充满惊喜的呼唤。几乎在声音到达耳际的同时曜晶便睁开了眼睛,止不住地心情飞扬,唇角眉间漾开丝丝笑意——他还是来了。
“炎。”敞开心扉的笑颜并未得到预期的回应,反而点燃了导火线。
“少叫得那么亲热!”黑炎快气疯了,在自己为他的安危担惊受怕、惶恐不安的时候,他却跟寻……怪不得能毫发无伤地由寻亲自护送着离开梦境呢,原来——黑炎咬牙切齿地道,“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
“什么?”曜晶的笑容立时冻结,微张着嘴,愕然注视着黑炎,浑然忘却了寻的手臂依然支撑着自己身体的事。
黑炎却是愈看愈恼,一时间妒意勃发,胸膛不住起伏——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生气:“我问你,你是怎么上来的?”
“我……跟梦之主交换了条件,他答应……”虽然有所不解,曜晶仍是据实相告。
“好一个交换条件!”黑炎怒极反笑,他猛然打断了曜晶。“你不是一向很高傲的吗?如今居然自甘下贱!”
“自甘下贱?”无意识地重复着黑炎的话,曜晶先是一愣,待瞧清楚黑炎鄙夷的目光后,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你以为我……”
“哼,”黑炎此际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冷笑着道,“既然你这么喜欢投怀送抱,从今以后,干脆跟着那家伙过好了!”
“你!!”曜晶面色煞白,一瞬间,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好半天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啊,那就……如你所愿!”
“!!!!”黑炎勃然大怒,史无前例的狂涛骇浪直直冲着曜晶席卷而去,连身处于波涛之外的冰泠都被吓得战战兢兢、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