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安.德利安仅仅抱以高深的微笑:「那是陛下的意图,毁掉世袭公爵的势力并不明智;而且身为女性,即使嫁人也可以保有爵位。」
「你是说要和她缔结婚约?」笛哈尔吃了一惊,与过去完全不同,这次的计画竟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着?先是菲安对科洛肯特的布局,后是日兹连娜成为盟友。他仅仅是充当着工具的角色,到底是什么让菲安对他隐瞒呢?
菲安托腮瞧他:「难道你也喜欢上日兹连娜了?那就麻烦了,我们会成为情敌吧!」¬
「菲安?」笛哈尔惊慌失措:「你是认真的吗?日兹连娜她和首都的夫人们完全不同的。」
「虽然利益因素比较多,可是这么有趣的女性比公爵爵位更吸引人呢!还有你,回首都之后也不必去肖夫人的沙龙了。陛下想为你安排一位身份高贵的贵族小姐成婚,那样日后即使继承双重爵位也不会有异议了。」
「菲安......」
「怎么了?笛哈尔?你对这样的安排不满意吗?还是有别的愿望要对我说?」
「......朗.约克的项链找到了吗?」
菲安微笑:「项链回到可怜的姑娘手里,不过里面的东西嘛!只要弗拉说出来就好,不过他比想象中还嘴硬呢!」
「究竟是什么秘密呢?一定要找回来吗?」
菲安起身,走到笛哈尔面前,低头亲吻他的面颊:「不用迷茫,回到首都,你所要担心的就只有衣着时髦的问题了。现在去见见弗拉公爵,假如我的招待仍不能让他满意,就看你的了。」
抱着复杂的心思走到佩雷斯城堡的地牢,笛哈尔不禁想起了曾经被舅舅的待从恶作剧的关在这里的恐布经历。
阴暗的走廊末端,传来鞭打声,笛哈尔好奇走近,见到了足足在这里待了半个月的弗拉。
双手被锁定在石墙沉重的铁环上,完全赤裸的上身布满了鞭痕,连金发也沾染了太多血污而不再灿烂......就在这样遍体鳞伤的躯体上,行刑者木然的一鞭鞭挥下,没有完整的皮肤就在旧伤痕上制造新的伤痕,直至血肉模糊为止。
「停......停手。」语气不稳,笛哈尔艰难的跨进牢房,挥手示意行刑者离开。
疲惫的放下手,套着布套,只露出眼睛的行刑者嘀咕着不可思议之类的话语离开。发现行刑停止的男人吃力的抬起了头:「笛哈尔。」
听着异常沙哑的声音,笛哈尔喃喃自语:「奇怪,明明是你在受刑,我为什么觉得痛苦?」举起手中准备好的酒瓶喝了一口,随即凑上前去将酒液渡入他口中。饥渴的纠缠上来的唇舌热烈的让人眩晕,忘却身在何处,笛哈尔把所有激情都投入一吻之中。
「说出真相不好吗?菲安不会亏待一位公爵。」嘴唇分开之际,他劝告道。
「在另一所监狱里款待吗?」弗拉蓝眸中透出讥讽,「他安排的下场我比你清楚。」
「......我会为你求情的,就算是对你的补偿。」笛哈尔严肃的看着他:「对,菲安的手段我很清楚,现在只是鞭打而已,之后还有更可怕的刑罚在等着你,用那秘密来交换自己的生命吧!」
弗拉思索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告诉我,你看过那纸条吗?」
「菲安嘱咐我别碰它。」
像是明白了什么,弗拉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用问了,我不会说。」
「你!」手指摸上弗拉的面庞,笛哈尔非常恼火:「即使你不可惜生命?难道要我看着你被刑求致死吗?」
眉宇间夹着一道血痕,使得弗拉看来不复以往的轻狂:「这次你哭的再厉害我也不会心软了哦!就算要我带着秘密下地狱,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扬手掴了弗拉一掌,笛哈尔怒目圆睁:「你到底要如何?别再坚持那些无所谓的东西!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
「当然是有的,比如你啊!」与满身伤痕格格不入的爽朗笑容,弗拉尽量向前低下头凑在他耳边:「看到你受伤真是吓死我了。回想起来,虽然是假装,可是如此对立下去谁能保证你不会被我的盟友暗杀呢?与其那样,不如我乖点,把科洛肯特家归还给姐姐,她要比我明智的多了。至少不会让家族在这一代灭亡吧!」
「傻瓜!被人出卖了还不知道!」笛哈尔低斥,却无法将日兹连娜的所为告诉他。
「傻瓜吗?的确,以前我就不明白你要什么,现在也一样。你心中所向往的是什么呢?在首都风光的日子真的......很快乐吗?」
笛哈尔直视他的双眼:「如果你恨我算计了你就直言吧!辱骂也可以,我的确是那种为了私利不惜别人的卑鄙小人,你说的没错,我没有作为骑士的资格。」
弗拉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我才是笨蛋......即使长大了也弄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也好,这次就彻底摆脱我了......」
「弗拉。」忽然抱住他的身体,笛哈尔咬牙道:「如果不能救你自己的话,让我来替你了断吧!别再考验我了!」
「那样吗?也好。」弗拉扯动破裂的嘴角,他压在伤口上还真是痛啊!「笛哈尔,你有带匕首吗?」
笛哈尔的脸色异常惨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
「你要是认命的腐败在乡下不知有多好?」带着破碎的语调缓缓的松开手,他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门外。
果然还是试探吧!弗拉吐了一口气:「这个秘密我并不希望你知道啊!」
在漫长的焦虑中度过几天,某天,菲安兴奋的来到笛哈尔的房间:「日兹连娜查到了,有一个女仆看到他把项链里的东西扔进了火里。」
抱住他转了几圈,菲安快乐的像个孩子:「再也不用担心了,笛哈尔,我们不用担心了。」
反应有些迟钝,笛哈尔整理着思绪:「那么我叫他们停止行刑,把弗拉转移走,也许应该找个医生,他的伤太重了,恐怕会死。」
「担心什么?森林里多的是沼泽。给他换好衣服扔进最深的泥沼里,或许要等一百年后才会有人发现传说中失踪的公爵淹死在里面了呢!」
笛哈尔呆住:「菲安,你不是说要囚禁他吗?」
「那是过去,陛下宣布日兹连娜将继承爵位,成为科洛肯特女公爵,实际上所有人都已经认定弗拉死在某个女人的床上了。」轻蔑的冷笑着,菲安道:「我们何必再冒风险用木板箱关起一只狮子?」
笛哈尔心不在焉的响应,便问:「什么时候动手?」
「今晚,附近最深的沼泽你应该清楚吧!」
「是的。」步履不稳的离开,心事重重的笛哈尔丝毫未注意菲安.德利安忧伤的眼神。
待他离开,有着动人金发的女子走了进来,对着不掩其失望之情的菲安取笑道:「难得哪!德利安子爵......不,应该称未来的公爵大人也有感情纤细的时候。」
「比起那个。」执着日兹连娜的手指亲吻,菲安无奈道:「我更惊讶老公爵真正的继承人居然是你。」
「父亲虽然溺爱儿子,还不至于蠢到想葬送整个家族。」优雅的坐在软榻边,日兹连娜令菲安靠在她双膝上休息。「若不是弗拉那个不成才的家伙蹲地求我,也不至于让出爵位。如今,他的愿望实现了,我取回爵位也是顺理成章的。」
「他......一点也没想过别的后果吗?」
「看今夜吧!」红润的唇瓣贴上恋人的眼睛:「不过,都是为了可爱的弟弟,别出错才好。」
心烦意乱的笛哈尔徘徊在中庭,漫无目的地散步。要把弗拉灭口吗?原以为菲安至少会顾及他的公爵身份......
「笛哈尔。」身后有人叫住了他,回过身,已经不再刺眼的红日在城墙上只剩下一半。上了年纪的身影向他走来。
「罗贝尔?」一时的错觉,走近的人是骆尔夫神父。¬
「真意外,我才同菲安告别。」
笛哈尔神情淡漠:「现在造访佩雷斯城堡,神父大人不必担心立场吗?」
骆尔夫神父道:「今天是来告别的。我要去的地方是必须拋弃信仰以外所有牵挂的遥远国土,自然不必再顾忌什么。」
「传教士?」前阵子听过教会派遣传教士的传闻,没想到骆尔夫也会去那些遥远的国度。
「是。」骆尔夫的眼界放宽,不仅看着笛哈尔,还有两人头顶的天空。
轻飘的云絮像忧思般连绵不断:「我对你也有负罪感,那缘于弗拉.科洛肯特;就像蛇借我的口说出诅咒,直到接到去异国传教的命令我的心才平静下来。」
笛哈尔失笑:「他失踪的现在您在说什么?不觉得话题太危险,麻烦可是不分国界的。」
骆尔夫神情肃穆:「笛哈尔,你真的希望弗拉死去吗?」
「我为什么要和你谈论一个生死不明的人?」
骆尔夫叹道:「我一生做过两件错事,都与你相关。一是唆使你离开弗拉;二是没有尽早向菲安说出你和他的恋情。奇怪,明明神已经为我指出祂的恩赐所在,我却像愚钝的傻子一样拆散你们。」
笛哈尔冷漠的望着他:「真奇妙,您居然先于我后悔。」
「因为他的生命悬于你一念之间啊!」神父对着惊诧的笛哈尔道:「不用意外,我知道是菲安下手囚禁了他。在你被收养前,我也是沉浮在首都繁华中的一员,没察觉吗?有些事我也参与,虽然就要到与俗事无关的世界去了。」
......比起震惊,他更想用不可思议来形容,骆尔夫神父似乎是与此完全无缘的人啊!
「菲安他......无论你做了什么他也不会怪你的,不需要再违背本意,去救他吧!」
「神父......」
「不用否认,还有谁更了解你对他的感情?毕竟六年来,每天都要看到弗拉如何的思念你......我也感到后悔了。」
尾声
月光洒在漆黑的沼泽上,折射出绿幽幽的光芒;在雾气蒸腾的泥沼上,竟也有种诡异的美感。沿着只有当地人才知道的小径来到沼泽中央,跟随在笛哈尔身后的两个壮汉扛着东西气喘吁吁,羡慕起他轻盈的身姿。
一脚误踏入泥沼,淤泥像是有生命力般蠕动着吸附住鞋底,人越是用力便越往下陷。习惯首都坚硬石子路的大汉见到这样诡异的情景,忍不住低呼起来。
「小心。」笛哈尔抓着他的衣领后拽了一把,助他脱身:「我说过紧跟住我的脚步,掉下去可没人救你。」
被冰冷的丽颜如此训斥道,大汉颤颤道:「笛......笛哈尔大人,还要多久才能到达。」
「......就在前面。」穿著马靴的双脚拔开雾气,敏捷的移动着。不多久,散发着令外来者难以忍受的臭气的沼泽中心像怪物的大口一様,黑黝黝的张开。
手指向映着明月清晰身影的小水塘,笛哈尔道:「这是沼泽最深的地方,只要扔下去,除非苍海变桑田,否则谁也无法发现底下的秘密。」
上位者恐布的解说使大汉们心惊,手忙脚乱的放下肩上的帆布袋子。粗麻绳在开口处绕了数圈后,沉重的布袋被扔了下去。
没有挣扎和响动,也没有一丝涟漪。在布袋里被绑死的人像块石头一样沉入最深处,笛哈尔则从头到尾都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走吧!」从重新变得平静的水塘上移开视线,笛哈尔的话让人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两人跟随他回到岸边,菲安依旧孤身等在那里。
「办完了?」视线扫过笛哈尔和两名手下,贵公子娇贵的气质如同依旧置身于首都的沙龙中。
沉默地点点头,笛哈尔翻身骑上红马:「菲安,我先走了。」
「不喜欢这里吗?也难怪,不知会不会有死人爬上来呢......估计弗拉公爵快要见到上帝了。」
菲安瞄着他的侧脸轻笑:「除非沼泽下面的不是他......」
笛哈尔猛的回头,声音嘶哑:「你说什么?」
「当然是不可能的。」菲安轻描淡写道,见到重伤的弗拉被装入帆布袋的不止他们,还有日兹连娜,谁都不可能有偷天换日的机会。¬
「......我走了。」策马抢先一步,笛哈尔骑着红马消失在林道上。
菲安凝望他远去的身影:「真是孩子气。」那方向可是远离沼泽的路啊......¬
在避开菲安以后,笛哈尔冒险拐进森林,驾驭着红马汉妮在黑暗的森林中穿行,头顶巨大的月亮像是睁大的眼睛,令他不安起来。
枞树影交织成网,越来越茂密,让人无法脱身,笛哈尔勒住马,四下环顾,试图找到出路。可是绝望的黑影更加笼罩住他,从四面八方吹来的寒风更如同催命的号角。已经无望了吗?疑惑的望着一片黑暗,笛哈尔的心也沉入深深的谷底。他无法挽救他沉入黑暗沼泽中死去的命运了......¬
侍从礼时光彩照人的少年身影浮现在笛哈尔脑海中,那样鲜活的影像唤起青年深入骨髓的情感,不是只有嫉恨、自卑啊!他更爱着弗拉,深深的爱着那个男人......
月亮不知不觉的偏过树梢,仅仅是光影的变换,前路突然清晰起来。幽绿的光芒在树丛后隐约闪现,左侧几步路的地方便是沼泽,笛哈尔惊讶自己竟没有察觉。¬
见到目的地,笛哈尔才定下心来,毫不迟疑的翻身下马,沿着神父告诉他的小路重新绕到沼泽中心,幽静的水面像初来时一样无波。
「弗拉?」笛哈尔跪了下来,将手伸到水中。神父告诉过他沼泽的秘密,中间的水塘有着奇妙的魔法。凡是沉入水中的物体过一段时间都会自动浮起,他们赌的无非就是这一段时间,可是为什么不见他呢?
无法想象弗拉在此死去,心底涌起一阵难言的酸楚,双手都插入冰冷的水中摸索,笛哈尔紧张起来。月光倒映在水中,发出刺目的光泽;他疑惑的偏过头,看到黄金般发丝飘在水面上。
「弗拉!」低叫着探入水中,手指终于勾住了绳索。
费力的把他拖上岸,沾上污泥的金发下,面色像大理石一样青白。
「弗拉!弗拉!」用力的拍打双颊,身下的人却没有一点反应。笛哈尔绝望之极,跌坐在他身边,缓缓的俯下身去,碰触他的嘴唇。
「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低声的喃呢着,手掌触到的胸口传来了轻微的心跳。
「弗拉?」屏息等待了许久,深沉的蓝眸终于睁开,视线落在他身上。¬
掩着口失声痛哭出来,笛哈尔忍不住落下眼泪。
「别哭......耳朵进水了......听不见你的声音......」轻微的话语传入耳中,弗拉摊开的手掌上放着一把刀片,他就是用这个在水下割开了绑缚的。
「......我们走吧!到谁也无法伤害你的地方去。」笛哈尔笑容凄美,轻吻上弗拉的额头。
夜晚的林道上伸手不见五指,背负两人的红马依旧跑的飞快,弗拉的伤势能否撑到底却是问题。
「笛哈尔。」坐在马后的弗拉头枕在他的肩上:「我恐怕不行了。」
「闭嘴!你省点力气吧!」
「真的不行了,我的骨头......都要刺到内脏了。」呻吟着,环抱在他腰间的手松开。
「弗拉!」架住比自己沉重不止一倍的身躯,两人一起滑下了马。
为什么是在中途停下吗?距离马道只有一点点距离了啊!
耳边突然响起了缓慢的马蹄声,在灌木和荆棘之后,菲安.德利安骑着一匹黑马过来,月光照耀下,枞树干像是倒挂的银戈一样耸立在他身后。
「我还以为他能坚持更久些。」玩世不恭的笑容挂在嘴边,给人的却是无以伦比的压迫感。
「......菲安?」
「不和我回去吗?笛哈尔,我不会追究你救他。」
笛哈尔犹豫道:「菲安你会放他走吗?」
「当然会。」
笛哈尔闻言,缓缓的抽出了剑:「不用骗我,是不会才对?假如我和你走,马上会有人来杀他了对吗?菲安?」
「......要骗一手带大的孩子真不容易啊!」黑发男子轻笑:「我是不会,不过你真的要为了他而和我动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