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爱,那么恨续极光逐影 上——格蕾思琳

只要他一出现，里面的空气就会在瞬间凝结。
留在首相身边的人，都是从各个部门选送上来的精英中的精英，可在法兰蒂尔面前，即使他们全力以赴，也只是勉强符合要求。
让他们感到紧张的不只这点，还有首相大人那张美丽却又如冰似霜的脸，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危险，每次那两道冷洌的目光落在谁身上，谁就隐隐地感到灾难。
法兰蒂尔从未理会过任何人的眼光，只是对那些礼貌的招呼点了点头，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他的秘书官格丽芙守在门外，似乎等待了很久。
"什么事？"
"首相大人，陛下召见。"
法兰蒂尔微一扬眉，国王的意图他也猜到了几分，该来的还是要来，吩咐秘书官备车，转身出了大门。
离议事厅不远的地方，有一条狭长精美的走廊，贯穿了整座花园，它是通往深宫的捷径，行走在此，既可快点到达内苑，又能赏阅花园的美景。
杰伊喜欢在这里散心，顺便非正式地接见一些心腹大臣，四周的闲逸总能把一些严肃的话题变得轻松些，舒缓紧张的神经。
法兰蒂尔也没闲着，他的眼睛貌似欣赏眼前的美景，暗地里却把每条路径记得仔细，他没有忘记自己潜入皇宫的另一个目的，但是进宫几次，都没发现自己想找的东西，翻遍了宫廷书籍，也没有找到皇宫有"龙血"解药的记载。
暗叹口气，离月圆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客套地寒嘘几句，谈话渐渐进入正题。
"时间真快，你上任也有半个来月了，感觉如何？"
"回陛下，康敏斯河的整治工程按部就班地进行，哈里亚大人亲赴当地指挥，目前正在北方招募劳力，这边也在努力筹备资金，预计在明年年初正式动工。"
"这些我都清楚，你每天呈上来的报告都有提。我想知道的是，你当上首相后有什么感觉？"
感觉？
能有什么感觉？
老牛嚼草，寡而无味，每天就浸泡在一层高过一层的文书里，即使有感觉，也统统被埋没了。
"没什么感觉......"
"奉承"从来不是法兰蒂尔的强项，即使这样并不讨好，他也不愿说违心的话。
杰伊点了点头，慢悠悠地踱着步，低头看到脚下有颗石子，漫不经心地把它踢开。
"法兰蒂尔，勤勉工作，讲求效率是件好事。可是一味地做事不停下来思考，把周围的人甚至自己的感觉都抛却了，似乎不大好。"
"微臣驽钝，还请陛下指明。"
杰伊抬起头，目光望向远方。
"最近为了筹备修建水利的资金，你向贵族收税，我知道那些人暗地里耍花招，不过你用的手段也过激了点，他们对你颇有意见。"
这些人在台面下干些什么，自己怎么不知道？
他对联名弹劾自己的名单了如指掌，铲除与否，只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那陛下的意思是......"
"做同样的事情，用不同的手段去做，或许效果会好些。税是肯定要征的，不过也得讲究一下方法。"杰伊拍拍法兰蒂尔的肩膀，"我知道你为人刚直，看不惯那帮人耍花样，难免要和他们起冲突。我向你推荐一个人，他是对付权贵的高手，有他帮忙，你会事半功倍。"
"哦？是什么人？"
杰伊神秘地一笑："跟我来便知。"
两人沿着长廊的延伸方向，来到了皇家书房。
进了里面，风格又是一变，古朴典雅，藏书万千。
这里也是国王的另一处办公地点，他时常在这里批阅文件。
进去内室，发现已有人坐在当中，法兰蒂尔见到那人，脸色忽地一沉，本想不予理睬，但是出于礼节，还是点头叫了声"亲王"。
罗伊明白法兰蒂尔心里还气恼自己上次为难他，一点也不介意那张黑脸，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首相大人早啊。"
杰伊入座正位，对弟弟沉声一喝："谈正经事，认真点！"
"我哪里不正经了？"罗伊对哥哥吐了吐舌头，又向坐在对面的法兰蒂尔招手，"首相大人，你说是不是？"
法兰蒂尔把头一撇，什么也没听见。
罗伊悻悻地缩回了手，他知道再玩下去，一旁的杰伊会杀了他，而他总能在杰伊爆发之前，乖乖地止住所有玩笑。
"法兰蒂尔，这就是我向你推荐的人。"
虽然进门的时候，法兰蒂尔就猜到罗伊是国王所说的那个人，但是听到肯定，心里还是万般的不情愿。
他回过头来，打量了对方一眼，像是在马厩里挑选马匹，眼神充满轻蔑。
在他眼里，这种人不过是贪新鲜找乐趣的王孙贵胄，根本无法想象办公府邸每天像打战一样的工作强度，不出几天，就会喊苦喊累地逃回宫里。
法兰蒂尔不屑的眼神，杰伊尽收眼底，他明白这人刚烈，强行让他接受只会引来反弹，此时也不得不为弟弟说起了好话。
"呵呵，别看他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对社交人际很有一套。难得这么懒的人主动请缨，希望他能帮上点忙。"
国王说到这份上，推辞是不可能的了，法兰蒂尔有种麻烦缠身的感觉，只能寄希望这个无聊亲王早点放弃，早点回家。
不过有些东西，他要说在前头。
"请问陛下，亲王要以什么身份进驻办公府邸？"
杰伊明白他的意思，会心一笑："亲王作为国王的特座，只是从旁协助，不会参与日常事务。"
"办公府邸任务繁重，规矩繁多，不知亲王能不能忍受得住？"
"既然过去，就要吃苦耐劳，谁都不能例外。"杰伊说到这里，瞟了罗伊一眼，不顾他的眼神抗议，继续道，"他要是喊苦喊累，你就把他踢出来；他要是不守规矩，你就赶他走。"
听到这里，法兰蒂尔沉郁的神色才舒展开来，转过脸对着罗伊："既然这样，就请亲王殿下莅临指教！"
坐在一旁的罗伊，看到他们两人像贩卖牲口一样讨价还价，自己却插不上嘴，只好手托着脑袋欣赏对面的美人，虽然好几次都被法兰蒂尔凌厉的目光逼了回来，可他并不气馁，眼睛总是捕捉法兰蒂尔的每一个动作。
法兰蒂尔回过头时，又遇上那双带笑的眼睛，眼光突然一敛，从原来的警告升级为杀气。
双方的眼神就在半空中短兵相接，擦出的火花只在一瞬间，就连旁边的杰伊也没有察觉。
罗伊眼珠一转，结束了两人的无声的较量。
一脸的兴味盎然，罗伊只觉得眼前人越来越有意思，未来的日子不会太闷。
他一伸懒腰，朗声一笑，回应道："也请首相大人多多关照！"

6赌注
自从罗伊踏进了首相的办公府邸，法兰蒂尔的太阳穴每天都在隐隐作痛，只觉得自己领回来一个麻烦，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麻烦！
然而整个办公室似乎只有法兰蒂尔这么想，其他人倒是乐意这位亲王的到来。
因为他总能在气氛压抑的会议上忽然幽默几句，逗得大家忍不住偷笑；或者在首相训斥完一名属下转身之后，对着那冷峻的背影做了番鬼脸，回过头，微笑着告诉那人哪里做得不够好，要怎么做才能让上司满意，然后告诉他，首相也有首相的难处。
起初大家对这位尊贵的皇族成员也有所顾忌，但是当大家了解到他开朗随和的性格之后，渐渐放松了下来，一些胆大的姑娘们甚至在他的同意下叫起了"罗伊"，当他笑着回应她们时，那群小女生就脸红心跳地溺死在他甜甜的笑颜里。
俊朗的脸庞，爽朗的笑容，眼睛里永远装着满满的自信，从没见过他横眉竖眼或者垂头丧气的样子，就像一道温暖和熙的阳光照进了办公府邸，人们总是不知不觉间向他靠近，有他的地方，气氛一下便活跃起来。
--可是法兰蒂尔却不这么想。
在他眼里，办公室就是办公的地方，这里该有的气氛，只能是严格、严谨、严肃，心无旁骛地完成一项又一项的任务，哪里容得自己的属下跟着那疯子嘻嘻哈哈？
自己已经不止一次地暗示明示亲王殿下：在他的地盘上，就得守他的规矩！
然而每次不是被他的利嘴驳得无话可说，就是被他无赖般的笑脸气得半死！
只要他一句"搞活气氛并不影响工作效率"，法兰蒂尔就得乖乖闭嘴。
是的，他不得不承认，罗伊来的这半个月里，大家就像中了邪一般，工作干劲热火朝天，差错也比之前少了许多。
但是，他打从心眼里不喜欢这种工作方式，恨不得马上赶这个瘟神走，好让这里恢复以前的肃静，而不是在走廊里听见女人们私下谈论亲王殿下如何如何地帅气。
从此，整间办公室分成了南北两极：每当罗伊走进办公室，就如春风拂面，阳光普照，一片喜乐洋洋；一旦法兰蒂尔经过，马上阴风飕飕，如履薄冰，一派肃杀之气。
这种相持不下的僵局，终究被一件事情打破，就像一堆干柴，只要一星点火花，就能让积累多日的所有矛盾爆发。
这天，正好三点一刻，罗伊和一众同事一边谈论窗外的天气，一边悠闲地品味下午茶。
突然，门"砰"地一声被打开，吓得旁边一人差点把茶洒了出来。
首相大人怒发冲冠，一张要杀人的脸。
大家连忙收拾起茶杯，回到自己的座位。
"都别走啊，"亲王殿下东张西望，"三点一刻是国王钦点的休息时间，喝茶是合法的。"
哪里还有人敢应话，全都把头埋在了公文堆里。
首相大人隔着几步远，脸色深沉，却还在保持最后一丝理智："亲王殿下，麻烦你跟我过来一下。"
通常被首相点名进去的，不会是什么好事，大家只好把头埋得更低，稍稍给他送去点同情的目光，希望大人看在他是"亲王"的份上，多少给他点面子。
在这种时候，可能只有亲王殿下还能保持优雅的笑容，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站了起来，对着大家微一微笑，无所谓地摊摊手。
众人只好叹了口气，看来大人是找到理由赶他走了，办公府邸将永远被秋天占据。
法兰蒂尔坐在靠椅上，面无表情，眼睛望了望摆在办公桌上的一纸批文，又看了看罗伊："亲王殿下，请你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罗伊不慌不忙地拿起文件，答道："是我批准奥里亚放假的文书。"
"请问，你知道奥里亚是谁吗？"
"是康敏斯河的整治工程筹款部门的部长。"
"很好，那你知道工程什么时候动工？第一笔资金要什么时候到位吗？"
"工程订在明年二月份开工，资金必须在一月份到位，现在是十二月十日。"
"既然殿下知道我们只剩下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你还让这么关键的人物放假？"
"奥里亚的父亲刚刚去世，他父亲长年卧病在床，他身为长子不能照顾，现在回去奔丧非常应该。"
"可前提是，他的工作还没有完成。等他完成了任务，要做什么事情都行。"
"首相大人，丧亲之痛能影响人的心情，我不认为他在这种情况下能把工作做好。"
"亲王殿下，或许你的决策是对的，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我要找谁来代替他职务呢？还有，请别忘了，国王并没有赋予你在这里的决策权，你私自放走了我手下的人，已经是越权行为，根据之前我和国王的协议，我请求你马上离开。"
"你要赶我走？"
"是的。"
"马上？"
"对。"
"现在？"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首相的意思我当然听得懂，不过......走之前，我想向你要回一件私人物品。"
"什么私人物品？我不记得有欠过你什么东西！"
"呵呵，首相真是贵人多忘事。就在今年九月，我在艾敏斯大街闲逛，无意中碰到一少年在风雨中寻人，我见他身体单薄，怕他淋出病来，就把手里的伞借给了他，可惜那人一去之后音讯杳然，至今都没有把伞还给我。我想.......首相大人大概知道伞在哪里，我只要拿回自己的东西，然后走人。"
一番话让法兰蒂尔稍微扬起的胜利微笑忽又收敛不见，他像在冰面上踩到一块薄冰，一下子跌进冰冷的湖底。
想不到罗伊会在这个时候发难，还用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做文章！
哪里还找得到什么伞？早被他扔到西北角去了！
生平最怕就是欠人东西，自己后来也曾找过，可是翻遍了整座山野，就是不见伞的踪影！
看到法兰蒂尔的窘态，那抹得意的笑渐渐转移到罗伊脸上，一副料定他就是交不出来的样子，看得法兰蒂尔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只是一转眼，所有的优势竟然变成了劣势。
"伞......我弄不见了，"法兰蒂尔第一次觉得自己理亏，半天才支吾出一句话，"我明天还你一把。"
一眼就看出眼前人不是说谎的料，所以干脆说实话。
呵呵，难得像他这么高傲的人，竟然像一个打破花瓶的小男孩一样低头承认错误，再看看那张因为尴尬憋红的脸，真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挑的罗伊玩性大起。
"哎呀，首相大人，"罗伊大腿一拍，一副扼腕痛惜的模样，"你不知道吗？皇家的物品是不可以随便丢弃的！每一样物品都印有皇室的徽章，就连一把雨伞也不例外！失去一把雨伞事小，散失皇室尊严事大。既然雨伞丢失了，那我也没有办法，只好按照规矩，把失物的事情报上去，然后宫里很快会派人来调查一下，免不了要惊扰大人一番，说也不烦，大概一天就来个两三次吧......"
法兰蒂尔身为首相，当然知道罗伊的话不是恫吓。
皇室所用的物品，向来和普通物品分得很清，即使是极细微的东西，也要在上面印上皇家的标记，每一样物品的来源、数量、分发、去向，都要记录得很仔细。
而普通人擅用这些物品，是死罪。
法兰蒂尔知道这件事不会影响自己的地位，但是如果按照正常程序来做的话......会很烦！
他也知道，罗伊向他讨要雨伞的目的，也不在这里。
"你想怎么样？"冷冷地摊牌。
"这种事情说小不小，说大嘛......也不大。说白了，每个人都需要一次弥补的机会嘛，首相大人需要把伞找回来的机会，而我则需要弥补放走奥里亚，无人取代其位置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要代替他为工程筹款？"
"没错。现在你缺人，我缺事情做，我来填补那个空缺再合适不过。"
法兰蒂尔打量了罗伊一眼，出于怀疑和成见，他一直不让罗伊接手政务，只是安排一些闲散差事让他打发时间，现在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人......
肯达曾说过他做事会有意料不到的效果，杰伊也说他是对付权贵的高手，何不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他？
反正第一批的资金已经筹到，刚刚的请假事件不过是轰走他的借口。他若是做得好，自然是锦上添花；做不好，就再也没有理由留下......
想到这里，法兰蒂尔眼中精光一闪，爽快应道："好，我就给你机会！十五天之内向贵族征收十万金币，一枚也不能少！干好了，我让你留下；干不好，马上走人。不准动用皇室资产，否则当你作弊。"
十五天之内向贵族征收十万金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刁难的成分已经非常明显，罗伊却不准备讨价还价，依然是自信十足的笑容："好，就这么定了！我也给首相十五天时间找回那把伞，要是找不到......该怎么办呢？"
罗伊摸摸下巴，故作思虑了一会儿，碰见法兰蒂尔失去耐性的双眼，才说："那就罚你以后改造一下办公室的氛围，不要再绷着一张脸，像我这样轻松地工作，快乐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