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苍兰————悠冥炫天[一]

"是军人呢。"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睛却没有忽略掉克里斯那不自然的轻颤。
哦...似乎又有好戏开场了...
耳边的轻笑将克里斯的神智拉回了现实，不再有一丝犹豫，他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来了啊...果然不出所料，来的人...是你...

下午的课正在进行中，霍克斯教授趁着别人都没注意的时候，走近他压低了声音："下课后校长先生找你。"
不意外地点了点头，漆黑如夜的眼睛越发暗淡。
「哈~~终于来了吗？好慢耶...不过对我来说正好啦，有的玩...」
走在无人的廊道，周围的环境庄重肃穆，让普通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当然这种东西对某些人而言并没有实际意义。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看似沉重的雕花木门，不过现在并不是欣赏工艺的时候。门前等候着一位清新脱俗的美丽女子，一袭白色的长裙将胜雪的肌肤衬托得更加完美，额头上系着的丝带显然也不是平常的材质。女子见到克里斯的到来后只是微微颔首："校长先生和客人已经等候多时。"
银灰色的长发顺着身体的动作颤动着，面无表情地叙述着，原本动听的声音也因为没有沾染任何情感而失色不少。
克里斯回礼，在门口整了整衣襟，这才越过那名女子进入室内。
「哎！哎！希奥！你看那女的是...」璃璎兴奋地大声嚷嚷，其实不管什么东西只要他有这闲情都会搞得好像很不得了似的。
"我知道，白银龙。"淡淡的回答，截断他接下去可能冒出的一大堆话。
「你们的校长很厉害嘛~~居然有白银龙欸！要知道他们各个都是顽固分子，脸好臭...」
"在学院这么久你可能没感觉吗。"这是相当肯定的语气。
没有金壁辉煌的庸俗，室内给人的感觉仅仅只是朴实质朴，坐在桌后头发花白的老者慈祥和蔼，几乎让人无法相信这样一个和善的老人会是当今的大魔导士之首的塞利欧斯。
老者示意他走近些，"克里斯，过得还好吗？"
克里斯只是点头，并没有说话，老者似乎也并不介意，温暖的笑容没有消退半分："你的父亲来了，他有急事要找你。"
准确的说，是"养父"吧。就这样静静地想着，克里斯随之进入了另一间房间，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舒适放松，没有一点压迫感。
沙发上，正襟危坐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正是适才于林中见到的那人。只是在刚进门的时候，那人的面色凝重，神情肃穆，似乎正在为什么重大的问题而伤神劳心，刚毅的脸庞露出焦躁不安。看清楚来人，立刻起身立正，自然而然地摆出标准的军姿站立着，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令人赏心悦目。
"老师。"男子目光中透着欣喜望向老者，从中流露出的真诚、怀念让人无法忽略。
塞利欧斯笑着摆摆手，"放轻松一点啊，阿维鲁，不用对我这老头子如此拘谨。"
"这怎么可以！您永远是我的老师，这一点学生不敢忘记，况且我学生已经许久未来探望您，实在有愧于心！"
"呵呵，你有这份心就好，其余的也就无所谓了。好了，我也就不打扰你们父子小聚了。"
"什么？"阿维鲁·杰斯帕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那个将头发遮了半边脸的黑发少年。如果自己没有搞错，那么在来这儿的途中曾经在林中见过他。不过从刚才起他就有了疑问，那个少年究竟是谁？可是冥冥之中又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可能是老师的新徒弟--自己是这样想的，可是刚才老师确实是说"不打扰你们父子"...这...希奥特鲁·乌鲁尔特他并不在这里不是吗？
老者心察对方有疑，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不...这..."
"校长先生，"一旁未开过口的黑发少年终于幽幽地出声，"请您让我与父亲单独会面，相信他也有难以在人前说明的地方。"
这声音...好熟悉...心中忽然大惊，所有的疑虑全部一扫而空，立刻明白了过来！这声音俨然是压低了声线的希奥特鲁！
待到会客室中只剩下黑发少年和一脸无法掩饰震惊的男子，克里斯终于缓缓转身面对着他。
"杰斯帕将军，许久未见。"冷咧清澈的声音，丝毫没有"父子重逢"的喜悦和激动。
"乌鲁尔特...殿下..."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并非想这么做，却还是本能地将习惯的称呼说出了口。杰斯帕依旧瞪大了眼，心中仍然存在着诸多疑惑。
希奥特鲁·乌鲁尔特，是早已经过世的前王妃--被世人誉为"第一美人"的丝蒂珐妮亚·乌鲁尔特殿下的孩子之一，奥菲莉亚·罗蒂米尔·阿尔瓦雷斯公主的同母异父的王兄，由于母亲嫁给了先王，也因此冠上了王家的姓氏。
那原本是传闻中的拥有高贵血统的一族，拥有金色眼眸的神之后裔，以及继承了其母亲美貌的少年...居然会是眼前这个相貌一般，打扮古怪的人？...尽管，冷漠是他们唯一的共通点...
真是另人无法想象啊！
"在外面，请称呼我为克里斯·杰斯帕。"清冷的声音执意更正着。
"克里斯"？那似乎是妻子给他取的名字，从十二年前将他带回家的时候就开始沿用的名字。对于这个名字，妻子自有一套解释，不过这对于自己而言，并不是非记不可的。
"为什么你会这个样子？"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将领，杰斯帕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不喜欢惹人注意，所以用魔法稍微改变了一点。"
相对于克里斯的再正常不过，杰斯帕内心却油然而生一种摄人心魄的恐惧！虽然早就听闻过拥有金色眼眸的那一族人持有超越一般人类的强大力量，然而今日亲眼所见有是另外一回事了！这种恐怖的力量，不知到自己今天看见了是喜是忧。
"请您放心，我并无意将力量用于危及他人的地方，而且我族也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一眼看穿对方心中所想，克里斯冷冷地道出。
空气有些尴尬，杰斯帕此次来的目的相信克里斯也早已经知晓了，因为正是他主动送来了书信。只是...对于这样的少年，自己究竟该如何开口呢...
第 13 章
"罗蒂米尔公主还好吗？"干咳了几声，杰斯帕还不知道自己的第一句话就已经让克里斯的眼睛越发冰冷深沉。
无声地向前走了几步，示意他重新入座。"虽然交谈的时间不会很长，但是站着毕竟有伤身体，也请您坐下吧。如果你是问她的话，现在是很健康，几天前被刺中左胸的伤痕有我在自然不会留下。"
"什么！殿下受伤了！怎么会..."激动不已的声音在杰斯帕瞥见那冷得能冻住夏季的眼神后立刻停戈。
难得地露出笑意，克里斯笑得温润良和："这一点难道您不应该回去问问尊敬的国王陛下么？他下了些什么命令难道会忘得这么快？我看不会吧，这几天执行同样任务的人可是一个没少啊。"
和过往印象中那永远冷淡却无害的少年完全不同，此刻在他眼前的那个人不仅外貌变得不同，就连萦绕在周身的气势也大为不同，那凌厉的感觉就如同一柄被人们所忽略的宝剑猛然出鞘！带着强劲冷酷的杀伤力，毫不容情地斩断一切挡在眼前的事物。
"这..."关于陛下下达的命令，自己也是知道的。只是自己并不了解这个看似简单的命令背后，竟是如此结果！
"他想要玩拖延战术这点与我无关，但是他要是敢把脑筋动到奥菲莉亚的身上，就别怪我无情。"没有波澜的语音，丝毫无法察觉说话人的感情。但是...为什么空气这么冰冷呢...相当阴森的感觉...
听着克里斯直接了当完全不把一国之主放在眼里的话，杰斯帕不自觉得有了想要擦汗的冲动。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克里斯，那淡然的表情和过去自己记忆中的孩子重叠在了一起。
自从十二年前王妃过世的那一天，自己的妻子便带着悲伤将那才五岁的孩子领回了家中，一方面是因为妻子和王妃殿下之间深厚的友谊，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实在无法看着那被先王如此厌恶的孩子一个人流落街头。
先王厌弃他并不是没有道理，原本就不是自己的孩子，更何况他...实在是和王妃殿下的容貌相似度太高了，比起罗蒂米尔公主，他才更完美地传承了母亲那美得如精灵的外表。
沉默寡言的孩子自从安家在他的府邸，那张美丽的脸就没有露出过任何笑颜...不，应该说是连表情都没有了，好像一个没有生气的娃娃，美丽而冰冷。对外界似乎完全没有兴趣，也从未有过什么要求，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了七个春秋，直到有一天他忽然说要自己独自到外面走走，这才知道，原来他的声音是这样的。
"既然是他的愿望，那么我无论如何都要帮他实现。"一直不放弃好好照料那孩子的妻子不顾自己的反对袒护着他，自己也只能无奈地将他送到著名的学府，只是定期地寄些生活费，并没有去看过他。而偶尔得到的消息，也让他明白那孩子只是勉强地学习着，并非可塑之材，和人们传说中的那些优秀才能差距太大。
然而今天在他面前的，是同一个人。凌然超脱的气势，即使不用言语，只需一个眼神就能够将那空气的温度降到最低，强大的压迫感无时无刻不缠绕在周围...一针见血地道出所有隐藏于背后的真实，丝毫不让人有冠冕的借口...虽然自己已经在疆场多年，早已经无所畏惧，但是不得不承认，今天的自己在望向那陌生的少年时，胸中竟然波澜叠起，有了丝丝畏惧。
这是他的真面目...抑或是社会改变人性？
不管自己怎么猜测，有一点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陛下派我来的目的，正是为了这件事情。我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也请你明白，为了国家的社稷，生在王家的人必然是无法逃脱责任的。"
"责任？"悦耳的声音轻笑着，"那么您认为谁应该负起首要的责任呢？法鲁亚与费伊之间的矛盾不是你们说能够隐藏就能够彻底掩盖的。在知道自己实力不济的情况下居然率先打破这虚伪的和平，使得原本就危险的天平完全倾斜。并且你们居然还天真地认为已经打开了王国缺口的帝国军不会乘胜出击，未免也把他们想象得太清高了吧？"主动送上门的肥肉，白痴才会放弃这大好的机会！
"正是因为现在的情形相当不妙，所以我们才更需要时间缓和。"为克里斯的分析暗暗乍舌，杰斯帕坦白地说明了近期法鲁亚的计划。
克里斯冷哼一声："缓和拖延么...既然你们自己都知道联姻只能够拖延时间而不能够彻底解决问题，那么有必要进行吗？"
眼中透出的已经不仅仅是惊讶了，杰斯帕带着敬意直视着少年："原本这已经是唯一的出路了，几天前忽然收到你的联络，陛下便立刻将我派来了。"
"虽然先王将我逐出王宫，但是似乎是念在母亲的份上并没有将我从族譜上除名，既然我好歹也算是半个王族，这一点可以被你们充分利用一下吧。"
就算费伊帝国再有野心，毕竟出使的是王族成员，必定会礼遇有加。
"你真的能够..."疑惑地看着那平静的少年，想起他之前所做的承诺。
肯定的答复，克里斯当然知道他想说些什么："如果是我的话，让两国缔结和约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以现在边境战事的情形来看，法鲁亚完全处于弱势！能够让费伊帝国的军队放慢行军速度就是一件很头痛的事情了，而他，居然说能够让对方主动让步！？
原本只是以为他在开玩笑，但现在看来似乎不可能是了！
克里斯瞥了一眼那不敢置信的表情，"难道你们认为联姻的效果会更好一点吗？那真是抱歉了，如果你们想这么做，不妨让尊敬的陛下自己去生个女儿，不要妄想动她一根头发。"
"公主殿下...王妃早逝，先王也在三年前因病去世，现在陛下毕竟是她的王叔啊！"
"请住口。"平静客气的语气，然而室内却凝聚着肃杀的气氛，"王叔吗？说的真是动听，不过是把我们当作工具利用罢了，实际上又有什么情份可言。"
似乎快要接近边缘了...克里斯压抑着这股令人不详的感觉，但是他内心的厌恶已经如实地传达给了另一个人。亲人...是亲人就应该彼此守护对方，哪里会有将自己的亲生侄女往火坑里推的"好"叔叔！
杰斯帕呆呆地看着那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少年，可以感受得到，那是他的愤怒...心如止水的少年，真正动怒的时候那气势显得更加强烈！
闭上眼深深吸了几口气，克里斯再度睁开的眼睛明亮坚定。"我虽然并不想淌混水，但是这次我会帮你们将这件棘手的事情妥善解决。相对的，我也有条件，请您回去转告那位陛下，如果他能够答应我的条件，我也会履行我的诺言。"
仿佛被少年坚定的目光所蛊惑吸引，杰斯帕也坚定地相信着他的承诺。
"我明白了，我会尽快回国如实转达殿下的意思。"
"希望他务必能够做到..."最后喃喃的话语，就好像自言自语似的。然而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务必"这两个字，克里斯用了重音。
当房间里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克里斯如同刚才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一般，身体无力地陷入柔软的沙发之中，双臂环紧微微颤动的身体，眼中尽是落寞。
好讨厌...好讨厌刚才的自己...即使自己是不得已伪装成那个样子，也讨厌那样的自己...
「希奥，你明明不喜欢受人摆布的说...这次居然自己把自己往笼子里送...」
"璃璎..."虚弱的声音，完全不为外人所知的一面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之中，"我已经...不能再失去重要的东西了..."
明明那么脆弱无助，却又如此倔强地支撑着自己...何苦呢...希奥特鲁...
轻声的叹息，没有第三人听见。

"有新鲜出炉的消息哦，法鲁亚这次又改派了一位使者前来呢。真不知道他们在搞些什么。"拉塞尔苦笑着，依旧在会长室里摸鱼中。
"嗯...使者吗？原本不是打算两国联姻吗？"低头赶着报告书，卡维特此刻也没有精力再去注意那个懒惰成性的家伙了。
"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就转性啦！原本还满期待那位公主的说..."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拉塞尔发呆地望着窗外景色继续道："不过来的人也很有趣哦，是那个传说中从来没有公开露过面的王子殿下，也就是那位罗蒂米尔公主的王兄，姓乌鲁尔特的。"
法鲁亚的王族，通常不会对外公开自己的名字，所以一般以第二姓氏对外宣称。
"乌鲁尔特..."原本奋笔疾书的手忽然一顿，卡维特抬头，眼中满是疑惑和焦虑。为何会这样自己也不明白，似乎...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好像是很重要的事情...
拉塞尔没有忽略掉那明显的动作，远远地望进那对金色的眸子："据说是前王妃的子嗣之一，不过自幼体弱多病身体欠佳，总是在外休养所以并没有被立为储君。过去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这次突然冒出来..."
真可疑，绝对有阴谋。
回过神来的卡维特淡淡一笑："那么，陛下的意思是让你回帝都一次吗？"
"我是无所谓啦，最近正好找到有趣的东西所以并不觉得无聊呢。"习惯性地捋开额发，眼里包涵着足以颠倒众生的笑意，"不过我很有兴趣，那位‘病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居然有胆量独自深入敌方！还是说，法鲁亚完全将他做为一颗弃子，纯粹是用来拖延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