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苍兰————悠冥炫天[三]

艰涩地点了点头，担忧的目光延伸至远方："是我最爱的人...只不过...那个人实在很容易偏激...我，根本无法安心...但是...一旦我与之有所接触...那就是我永远消失的时刻...所以我只能选择在遥远的地方思念着..."
手指感怀地拨弄着胸前的挂坠，那是一件相当特别的首饰，零碎却又和谐统一，仿佛是一件完整首饰的一部分。
那憔悴而黯然的神色让克里斯看得也很不好受，绞尽脑汁地想要转移话题。
"那个，那个请问一下...教主殿下是怎样一个人呢？"
回过神来的凯因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目光中带有些可怜和惋惜："你确信，你真的想知道？"
呃？这话什么意思？
"教主殿下..."凯因似乎很为难地在找措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殿下带着红玉金徽面具..."
"？？"克里斯莫名。
"第二次拜见殿下时，他带着白绸流苏面具..."
"啊？"克里斯愈发莫名。
"第三次，第四次...每一次见面殿下都带着不同的面具出场..."
"诶？"觉得自己的嘴角有些抽搐。
凯因似乎已经习惯似地同情了他一眼，又道："殿下时常招我回去弹琴下棋，不过..."
克里斯有不好的预感。
"每次下棋一输就要悔棋，总是很没耐性地下不完一局。不论芙罗多娜大人在一旁如何冷嘲热讽，殿下一没兴趣甩甩袖子就走人。"
这是...什么...啊...
难以想象，完全无法想象...和月神殿下同一等级的尊贵神祗...竟然是这样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了解了吗？"凯因万分同情地看着明显遭受严酷打击的克里斯，"传说和现实是有差距的..."
真的...有幻想破灭的感觉...
"什么是有差距的？"冷冷的，嘲讽的女声自身侧传来。
这声音似曾相识，但如此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近距离处，克里斯立即绷紧了神经！
"芙罗多娜大人，您来接我吗？"凯因不以为意的笑道，直起身来拍了拍草屑。
妖娆婀娜的女子不知何时带着冰冷的笑容出现在了没有人迹的树林，女子很妩媚，是那种能轻易俘虏人心的魅惑。然而真正摄人心魄的，恐怕是那一双闪耀着诡异色彩的紫色的眼眸，冷冽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冰冷，却又让人不可遏止地深陷其中。
他们曾经见过，在冥府的入口处。
"殿下招你回去。"略带轻佻地启唇，却是不容质疑的命令。
凯因点点头，俯身收拾行装。
女子的目光高傲凛然地扫了过来，一声冷哼："你，原来还没死么？"
凯因手中的动作一顿，惊讶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
克里斯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平静地望着她："是的，目前还没有。"
"反正也快了。"女子不再理会他，将目光投向吃惊的凯因，"我们走吧。"
"抱歉，芙罗多娜大人她...请不要介意..."凯因贴近他的耳边，用乞求的动听嗓音解释着。
"没关系，她...我稍微能理解她的想法..."厚重的黑框眼镜后，阴郁的目光无奈地苦笑。
和他们搀杂着人类血统的形态不同，她是真正纯粹的混沌的躯体，不论是力量还是存在的时间，他们都是无法比较的，因此会拥有鄙夷的态度，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见他这么说，凯因也只有缄默，"那么，我们以后有缘再见吧，很高兴今天能认识你，希奥特鲁。"
"嗯，我也是。有机会再见。"腼腆地一笑，目送着两人消失在光的尽头。
重回寂静的树林沙沙地作响，清晰得仿佛整个世界只有树叶的婆娑声。
一个人在这种地方不太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害怕起这种过于寂静空旷的境界。
罢了，在这里继续待着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
定定神，克里斯才发现此刻已近黄昏。已经这个时候了么...缓缓地踱步其间，寻找着来时的小径。
当来到一处斜坡，耳边忽然传来的草叶笛的声音，悠悠的，轻易地触及了人的灵魂...
克里斯皱眉，虽然由于是草作为乐器因此音色很粗糙，但是这旋律、这感触为何如此熟悉...
继续向前走着，克里斯神色由迷茫顿时变为震惊！猛地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嗯？"仰躺在斜坡上的金色头颅昂起，视线中倒映出急速喘息的黑发少年。
"有什么事吗？"撑起身体坐在斜坡上，拉塞尔放下唇边的草叶，有些疑惑地微笑道。
克里斯的神色很慌张，却又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一步步逼近他："你...从哪里..."
"什么？"很少见到他这么袒露自己心绪的时刻，拉塞尔表情也变了。
"从哪里...你从哪里听来的！"跪在他的身边用力抓着他的肩膀，克里斯遏止不住自己打颤的声音。
记忆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在每次阳光很灿烂的午后，暖洋洋的感觉总是催促着人们沉眠。
年幼的奥菲莉亚总是抵不住诱惑昏昏沉沉地蜷缩在母亲的怀中，然后...
轻缓的柔和的却又悠扬的歌声便会在耳边萦回，伴随着甜美的梦境...那是听过一次便会使人永恒动容的乐曲，那是哀而不伤的旋律，那是一段古老而深刻的感情，寄寓在歌曲中，流传于历史中...
由他们，代代相传...
然后他也无法坚持地，将头靠在母亲的膝上沉沉地睡去...恍惚中便会有一双温暖柔软的手，轻轻地抚慰着自己...
"哪里...你是说这个？"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青草，讷讷地问。
焦急的眼神已无须多言。
"这个啊..."低头把玩着细长的草叶，唇边忽然滑过一丝怀念而酸涩的笑容，"那个女孩子教给我的。"
洁白茫茫无际的世界中，用银竹叶吹奏着旋律的身影一闪而过。
"谁？"克里斯警觉道。
"如果我说是我的初恋情人，你会不会吃醋？"拉塞尔奸笑道。
初恋情人？？好像是有听他说过，不过...
"她...是怎样一个人？"会这首曲子的人，就只有...
拉塞尔愈加好奇地望着他，"难道这首曲子和你们有关？"
克里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正思忖着是否要说，但见他的表情明显是"你不说我也不说"的架势。
"的确是..."认真和这家伙斗的话，是在和自己浪费时间..."这首曲子...是那个男人写给月神殿下的曲子..."
那个拥有统一人类社会谋略的男人，甚少有人知道，那个天才般头脑的男人实际上还有很强的艺术天赋。
"你们一族的父亲？"拉塞尔有些惊讶。
"是。"克里斯示意现在轮到他回答了。
"这可有些不得了呢..."伸手摸了摸下巴，苦笑，"教我这首曲子的那个拥有深紫色眼眸的女孩子原来是你们一族的吗？"
"你，你说什么！"自己没有耳聋！他刚才确实有说过！
"深紫色的眼睛，我刚才是这么说的。"拉塞尔深意地笑着，一字字重复到。
"你知道...那是..."克里斯终于发现，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难以估计！他到底是从哪里，又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的神情，好似天经地义地说道："深紫，是冥府的代表色，我知道。"伸手抚上了那惊愕的脸庞，"和你们相对的...冥府太阳的颜色..."
一掌拍掉凑上来的手！他有些混乱了！如果是女性又有那样的特质，那么符合的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刚才见过面的芙罗多娜！但是她有怎么可能和人类接触！她又怎么可能会这首曲子！既然这样那么她又是谁！
"她不是冥府的人，也不像那个吟游诗人是亡魂，"拉塞尔看不下去，终于悠悠地解释道，"听那个变态的老头子说过，她是被冥府力量封印才会以那样的形态出现的啦。"
"被，被封印？"这是什么意思？
斜唇一笑，"因为力量过于强大，所以才会用与之对应的力量削弱她的攻击性。"
不觉有一滴冷汗滑落。
就算她是路奈一族的，就算她是乌鲁尔特氏族的...也不会有这样的必要吧...
一个难以让自己信服的猜测闪入脑海！如果...她是继承完整灵魂的人...如果是这样，那么被冥府的力量牵制的理由就说得通了...但是...
不可能不可能！！因为那个人是出现在七百年后！我们一族被毁灭之后啊！怎么可能在这里！
「无论是过去而将来，即使是拥有像我这样能力的人，谁也无法将目光触及到那之后的时空...因为...一切都掌握在‘她'的手中，之后的道路是由‘她'来选择的...未知的未来，是由"她"来引导的...」
脑海中忽然一片空白，艾特拉德当初说这话的时候...
「你们的名字很接近呢...‘自由翱翔的飞鸟'，和你一样，被赋予希望的名字...」
"她...的名字是..."不会吧...
"名字？"拉塞尔瞥了他一眼，"我不知道。"
"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啊，因为她又没自己主动说过。"理所当然地说着。
克里斯忽然垂头丧气，就知道这家伙一点都靠不住。
"虽然她自己没有主动说过，不过..."一脸奸邪地笑着，钓足了人的胃口，"最后她离开的时候我有问过。"
"你这个人！"怎么这个德性啊！！
拉塞尔丝毫不着急地补充道："不过我没听清楚。"
"你！你！"克里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气息有些不稳。
"虽然没听清楚全部的，但是好歹也抓到了一个字。"克里斯决定，将来绝对不要认真和那个家伙对话！！
拉塞尔笑了起来，为他的生动的表情。
"菲..."
"嗯？"克里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每当谈起她，拉塞尔的表情总是柔和的："小菲，我一直这么记忆她的名字。"
不会吧！！克里斯神情惊惧地抓上了头皮，不会吧...这也太巧合了吧...名字...有部分吻合...
如果真的是她，为什么她会在这里...这里并不是她的时代！为什么！除非...除非她的能力是...
"你似乎认识她呢。"
"不..."克里斯理清了心绪，平静道："现在还不认识...也许将来某一天..."她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静静地观察着克里斯无法平复的激动，手指摩挲着青绿的草叶，将视线转向夕阳："她是...一盏灯..."
克里斯好奇地看着他，拉塞尔笑笑，暗红的光辉落在眼中，折射出柔和的光辉，"如果她那时没有出现的话，或许我会走上另一条路..."
一条永远只有黑暗与鲜血的道路...永远只活在仇恨与杀戮中...
"但是..."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克里斯忽然被那无比认真深刻的目光震慑，连呼吸都快要停滞！
"你是...我的光..."头脑顿时茫然一片！克里斯怔怔地望着他，似乎能看到他眼中的真挚，却似乎又什么都看不到。
"倏"地直起身，连头也不回地，仿佛逃跑躲避一般地迅速消失！
无奈地在背后耸耸肩："跑掉了...真是的..."抬头望着渐沉的斜阳，"他要是有你一半老实我就轻松了..."
"你说是吧...菲..."

第五十章
睡不着...睡不着...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克里斯喘息着突然从床上直起身，终于认命地下了床。
都是那个白痴混帐！说的什么鬼话！
"可恶！"将头抵在冰冷的墙上狠狠用拳头捶了一下墙壁！
由于今晚学院在自己搞什么晚会，因此与自己合宿的那人此刻并不在，正好给了他发泄的空间。
那个可恶的家伙！平时不说话，一说话就尽说些废话！而自己居然还像傻瓜一样每次都认真去听！
呼吸不稳地急速扯着敞开的衣襟，抬手抹过密布在额头的汗珠。
受不了受不了！明明是秋末，为什么房间里那么热啊！
骤然大开的窗户，伴随着一抹白色身影雷电一般地闪到了屋顶。

人们常说野猫喜欢半夜在屋顶散步，这其实是有偏见的，因为失眠的人，往往也喜欢在空旷的屋顶徘徊。当然这一点并非谁都能做到。
克里斯知道自己已经越过高墙离开了大圣堂，此刻自己正漫步在城下町居民的住房屋顶上。然而即使已经吹了这么久的西北风，体内依旧盘旋着一股焦躁的热度。
"可恶！"咬着牙一屁股坐在了房檐，盘着腿混乱地揉杂了自己一向梳理整齐的头发。
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己心情对世界的影响，他巴不得再大叫几声以用来发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把所有负面情感往下压！
请不要接近我...
克里斯一怔，刚才仿佛听见了内心深处一直以来警戒着自己的话语...
低垂下脑袋枕在并拢的膝盖上，双臂将自己紧紧地圈起...
是的...请不要接近我...不论是对你还是对我...这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带着不甘心的表情猛地将头埋进膝盖中！
请不要接近我！请你不要！请不要...
但是...为什么...
耳边忽然由远及近地响起了车轮飞驰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中犹为突显！
克里斯抬头，惊异地察觉到车子似乎正向这边疾驶！
远远地在街道的尽头忽然亮起了微弱的光芒，随即灯火飞速接近明亮，然后两匹打扮华丽的高头大马拉着一辆装饰豪华尊贵的马车在眼前转瞬即过！
那是...整个身体趴伏在外的克里斯稍微惊讶了一下，因为虽然仅是一瞬间而已，但是他已经清楚地看清，那雕刻在车上的浮雕。
那是狄雷因帝国的徽纹！
「那边的人都像疯了似的在找什么东西...」白日的对话忽然闪入脑海。
东西？他们...会是在找什么呢？而且那样东西还是在大圣堂的？
大圣堂！？
头脑中立时搜索着有关的知识，忽然惊讶地忆起，那个遗迹...就在大圣堂的地底！
不对，应该说，大圣堂的建立，就是为了掩盖那个遗迹！
身体立即驱动，飞奔着没入沉寂的夜色中。

奔驰的马车终于在城郊一栋奢华得让人瞠目的建筑前放缓了速度，两匹马轻嘶了几声，立即有人打开了两扇精工富丽的院门，恭敬地将车马迎了进去，随即迅速地关上了大门，只有透过那门上繁杂的镂空图案向内望去，才见那辆车很快顺着宽敞的主路到达了宫殿般建筑的门口。
车上走下了一个人，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挺拔高大的身材以及赏心悦目、严格标准化的仪态，让人一眼就能发现，那一定是一个高阶位的军人。
房门突然洞开，随后如白昼般的光辉毫不吝惜地泻在了那人的身上。
"亚提伽斯大人，好久不见了。"出门相迎的声音很熟悉，一张足以轻易骗取少女情怀的英俊脸旁以及他身后的庞大势力，无不使他天生就带着高傲不羁的神情俯视着众生。
冰冷的眼眸转向那有些轻佻的少年，"少爷也是，的确是很久未见了。您亲自出来迎接鄙人，真是受宠若惊。"
似乎是见多了那样的表情，萨雷纳不以为意，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既然你我都相思甚急，何不到里面慢慢叙旧？"
待他一转身，除了他为人所熟悉的那份冰冷，这其中，还蕴藏着深深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