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苍兰————悠冥炫天[三]

"......"似乎是考虑中。
那男生有些不耐烦："那么门派呢？"
"......"似乎还在考虑中。
男生充分暴露了他的没耐心："那么自己老师的名字总该记得吧！"
"......"似乎仍旧还在考虑中。
在对方要发飙之前，拉塞尔明智地拉过克里斯的手--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哎哟！笑死我了！"毫无节操地抱着肚子乱笑，克里斯只有在一旁翻白眼的份。
手指抹了抹笑出的眼泪："要你现编也很难吧？要是他们知道你是无师自通，还不知道要把那群人吓成怎么样的痴呆咧！"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从前，那隔阂如同骤然消失一般。克里斯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转变，惟有缄默或许才是自己最好的解决方法吧...
"别在这里发傻了！莱夕城好歹还有很多有趣的地方！大哥我今天带你开眼界去喽！"
接着不由分说地拽着自己向前跑，连一点回绝的余地都没有！
抬眼有些恍惚地望着身前的人，克里斯一时间竟产生了些许的犹豫...

第五十六章
他感受着春天的气息，感受着嫩草的新鲜气味和着袅袅的琴音弥漫在山坡的草地上。
兴冲冲地爬上一个坡，那盘腿坐在嫩绿地毯间的人感知似地也抬头望向他，如同出春嫩芽一般的鲜绿的眼眸顿时泛起让人心醉的笑意，手指灵巧地拨弄着六根琴弦，身旁汇聚在一起的鸟儿自由自在地围绕着他打转。
让人惊艳的画面。
"亚提，来晚了。"美丽得如同精灵似的人儿佯装生气，不高兴地撅起嘴。
低声下气地求饶，却怎么也无法遏制唇边的笑容。
"亚提，你知道吗？今晚我被邀请去那个宴会弹琴哦！哪个？白啊！就是那个一年一度的上流社会的交流宴会嘛！"身边的人不顾自己为他套上外套的动作，兴奋得手舞足蹈，"知道吗知道吗！我终于快要被更多人认同了耶！只要在那个宴会上献艺，就会有更多人认同我的音乐哦！"
望着那张笑得连眼睛都要眯上的脸，一个用里拽过他的腰将他搂到怀里。成对的挂件在空中相碰撞，击出清脆的回响。
"嘿嘿嘿...祝福一下啦..."有些脸红地将头埋得更深，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搂紧了他。
他以一个吻代替千万的言语，两人幸福的身影在阳光下几乎重叠。
一直如玉石般温润的他，难得有这样激动得癫狂的时刻，可见这件事对眼前的人而言是多么的重要。
"不过啊...我还是希望有一天能和你一起去环游世界地旅行哦..."故意撇开脑袋小声嘀咕着，只有面对着他的耳朵红得很不正常，"我们...一起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吧..."
不论他做出怎样的决定，自己绝对会支持他。
怀里的人忽然起了兴趣："对了！那从最简单的开始好了！我们明天一起来看日出吧！"
日出？那种每天都能看的东西有什么好的。
面前的人脸忽然拉了下来，仿佛此刻面对的是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
或许是看到自己服输的样子，他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意："日出啊...那是新一天的开始啊...又一个崭新的开端..."
那一天春风中他的美丽身姿与幸福的神情，被永远地印刻在了自己记忆的最深处。
急速的喘息着，目光所及的景色在昏黄的灯光下飞速地后退，挥手惯性地砍倒一个又一个阻挡在自己面前的黑影，温热的血溅在脸上的感觉早以麻木，不需要看清他们的脸，只要是拦在自己身前的就只有一个下场！顾及不了此刻满身的血腥，满身的汗水，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这条绵长而富丽堂皇的长廊中奔走！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
一脚踹开长廊尽头的大门，当眼睛终于适应了明亮的光线--
他宁可这一刻自己的眼睛已经瞎了！
"谁啊！打扰你爷爷行乐！小子反了是吧！"
"那是谁？新来的？"
"可惜哦，"放浪的淫笑声直刺耳膜，"来晚了，这小子已经没得玩了，出气多进气少喽！"
"啧啧！看看，原本是个美人来的！可惜被上头的那些老爷公子们吃干净了才轮到我们。根本就是在玩死人嘛！"
"少抱怨啦！上面赏赐给我们还有什么不满意啊！本来就玩完了扔了就算的东西。"
"你们都蠢了啊！那小子满身是血啊！"终于有人有了些危机感。
当自己手脚冰凉地站在门口看着房间内的惨剧，看着精美绝伦的房间中那具不协调的惨白躯体，那被极尽凌辱过后残余下的血淋淋的熟悉身影就以这样丧失生命迹象的形态横陈在自己的眼前，他听到了来自自身的，野兽般的咆哮，绝望的呐喊。
"啊啊啊！！你要干什么！！"
"来人啊！来！啊！！"
"救命啊！！啊啊啊啊--"
地狱般的惨叫声回荡在真实的人间，将最后一剑准确地刺入对方的心脏，他顿时觉得头晕眼花，脚下尽是虚步。有浓重的血腥为在周身扩散着，但那直冲喉咙的血气却将所有的气息掩盖！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
踉跄地跌倒在他的身边，咬着牙撑起散架般的身体，颤抖着解下外衣包裹住伤痕累累、冰冷的身体，将他抱紧在自己的怀中。
明亮的烛火诡异地摇曳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彼此相依。
紧阂的眼睑微微地颤动，迷茫的眼眸忽然找到了焦距："亚提...你...怎么...弄得这么脏..."
是的，我很脏...因为全都是血啊...对不起...把你也弄脏了...我...会帮你洗干净...所以...
他想要抬手抚摩自己，却无论如何都使不出力气，轻轻地搭起他的手，贴合在自己的脸颊上。安心的温度，他艰难地冲自己牵扯出了一个微笑，即使在一片血海之中，他依旧美丽得摄人心魄。
"...对不起..."虚弱的声音如游丝，包含着太多未了的深情，"...不能...和...你...一起...日出..."
握在掌中的手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垂落，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与歉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永远安详地留在了自己的怀中。
几近疯狂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却再也无法得到任何回应。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了迷雾，是谁的恸哭在耳畔回荡，是谁的泪水模糊了双眼，是谁的鲜血染红了衣襟，是谁的仇恨遮盖了心智...

一身冷汗地骤然惊醒，稍缓过神便发现此刻正身在指挥室中，他昨晚似乎就直接睡在了这里。
抬手抹过额头的汗水，惊觉在这样寒冷的季节，自己居然因汗水而浸透了背脊的衣服。
梦啊...是梦啊...
花了五年的时间不惜一切代价地向权利靠近，愿望，就快实现了...
所以...请再等我一会儿...
咚咚--
小心谨慎的敲门声，似乎有意不愿吵醒睡梦中的人。
"进来。"冷冷地出声道，有些意外地看见披在自己身上的军衣。
进门的是个一丝不苟的年轻军官。"提督大人，帝都传来的紧急军令。"
珐尔恭敬地上前，递上文书。
亚提伽斯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接过文书迅速扫了几眼，随后严厉地望着房内的另一个人，"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不要在门口拖拖拉拉的！耽误了军情的责任你担负的了吗！"
被教训的珐尔顿时挺直了腰杆，大声地作答。
"不过..."珐尔担忧地望着自己的上司，"大人您前几天一直没有好好休息，现在连天都还没亮...抱歉！下官逾越！"
看着对方越来越难看的面色，珐尔立刻收声等待惩罚。意外地，竟然没有任何动静，房间内安静得只听得见自己的鼻息声。
有些大胆地抬起目光，却发现那个高大挺拔却又无比冰冷的男人正怔怔地望着窗外--金红色的阳光，正缓缓地驱散着黑暗。
「我们明天一起来看日出吧！」恍惚间，那适合吟唱优美旋律的天籁之音又再度回荡在脑海...
山林间的一处高台，大自然为它开辟了一块视野极佳的空地。
篝火早已经熄灭，觉得风有些冻人，靠在树干上紧紧卷着毛毯的人终于有些放弃地睁开惺忪的睡眼。
那是极其特别的眼睛，左眼是带着初春草叶气息的嫩绿，而右眼，却是惑人的深紫。配上那惊为天人的绝色容颜，眼前的青年男子绝对是让人过目难忘的美人。
"唔...看样子要提早上路了..."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语，青年摇晃着起身，忽然动作顿住--
从高台向下俯瞰，远处的莱夕城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有一抹金色的光辉划破了沉寂的黑暗，随后更多的光渐渐浮出广阔的地平线汇聚成一道耀眼的光芒。青灰色的黑夜迅速地消退着，取而代之的是沐浴在晨曦中的光景。
有些感慨，有些难以言语的温情，青年一脸复杂地站在高台的边缘向远处眺望着。
太阳升起了...新的一天又到来了...
你，看见了吗...

走丢了。
克里斯一脸平静地矗立在人山人海的集市中央，对着擦肩而过的来往行人发呆。
被强行拉出来逛街，结果人一拥挤那个一切事件的主谋就被冲得没影了。
忽然有些恼怒地咬牙！走散了就走散了好了！自己在那边担心个什么劲啊！又不是不认识回别馆的路！自己一个人回去不就好了！
目标一旦明确，事情便很容易解决了。
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克里斯埋头急走着。
随意拨弄的琴弦悦耳地共振，瞬间将来往行人的注意力收拢。
那轻挑的琴音如同大餐的开胃菜轻易地挑起了人们的兴趣，随后行云般的清丽歌声伴随着顺畅如流水的乐曲沁入人们的心间，刹时引起了所有路人的关注。
这个声音是...有些意外和欣喜，克里斯转身拨开人群向里挤着，终于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那个人，正是有幸得到教主殿下的兴趣，重回人间的凯因。
克里斯和周围的人一道静静地站立在他的周围，沉醉在那欢快激昂的礼赞中。他已经听出来了，那首歌是过去人们称颂英雄的诗篇，在这个被誉为"英雄之诞生地"的莱夕城，是很容易被人欣然接受的。
克里斯仔细打量着沉浸在音乐世界中的凯因，那一瞬间几乎有了脸红的冲动。那个样子...真的很美...
四下注意了一番周围的景象，那些个不时冒出来的不良眼神，让克里斯不禁有些嫌恶，又有些担心--他一个人在外闯荡不要紧吧...
最后戛然而止的琴音将自己从独自思考中硬扯了回来，凯因微笑着向周围的人们致意，忽然惊讶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希奥特鲁？你怎么在这里？"似乎正想说什么，又似乎立即意识到些什么，将琴向背后一甩，凯因迅速执起他的手，拉起他便向外突破重重包围一路跑到一个偏僻的小巷中。
"呼！这里应该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了吧？"抬手抹过微汗的额际，回头对着气不喘脸不红的克里斯，"抱歉，让你跟着我一起做这样的事情。"
缓缓摇了摇头："太惹人注意，我也不喜欢..."
"是吗？那还真是难得的知音啊，"将身子斜倚在巷子的墙上，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莱夕？你不是瓦伦学院的学生吗？"
不动声色地回答："我是学院的代表。"
"代表？"凯因不禁讶异，"难道是这段时间的武技大会？"
肯定地点头，对方显然有些难以置信："你？"得到更加肯定的回复，凯因忍不住抿嘴微笑。
"真没想到你会参加这种活动呢，虽然之前只见过一次，但感觉你不像是那种类型的人呢。"
身体有些僵硬，但仍然直视着对方平静道："因为和人打赌。"
"哦？是吗？那你要加油哦，我说不定会来给你助威呐喊哦！"
克里斯一向没怎么变化的表情因这句话有了些笑意。
背后逼近的脚步声顿时让他警觉地将凯因护在身后。
"哦~~真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啊，小野猫。"令人浑身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克里斯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忘记这曾经让自己饱受屈辱的声音！
巷口的光线被逐渐遮蔽，来者不少，然而克里斯此刻却是眼神冰冷地瞪着为首的那个人！
萨雷纳·提达斯邪气地笑着，身后是一干爪牙跟帮。
"本来只想来会会你身后那位美人，没想到还能意外地见到你啊。"对视着那双冷漠的漆黑之眼，萨雷纳的眼中也泛起精光，"今天就能在莱夕见到你...也就是说，你也是参赛者？"
克里斯没有回答他，但有人已经将他的沉默当作默认。
"是吗？那可太有趣了！我很期待呢，毕竟你曾经上过我的床啊，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嘛！"
对面一阵淫荡的讥笑声，克里斯神情不变，却差点没把牙给咬裂！
"希奥特鲁..."背后凯因担忧的声音传到了自己的耳中。
克里斯深呼吸了一口，趁着对面白痴们笑得回不过神来的时候压低声音："一会我一指示，你就直接向外面冲，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可是你..."
"不用担心，我自己会小心。"
"...我相信你。"虽然只见过两次面，抛开他的身份不说，凯因此刻确实是信任着这个名为希奥特鲁的少年。
克里斯没有回头："谢谢你。"
"趁现在！"
一声令下，凯因立刻不顾一切地向着巷口冲去！
堵在巷子门口的人显然没有料到会有如此变故，一时愣住，不过很快就找回了反应伸出脏手想要去抓凯因的衣服！
"啊！"
"唔！什么东西！"
"好痛！"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克里斯没空欣赏这难听的交响乐，手中的几枚银针又迅速描准了另外几个目标！
迎面一阵厉风！克里斯本能地向后一退！眼角的余光却同时瞥见有黑手伸向了那横冲直撞的身影！想也不想地抬手飞出一根针，却也在同一时刻被一拳击中肩胛撞到墙壁上！
眼见着身侧的人突然哀鸣着倒到了一旁翻滚，身后又传来了重物的撞击声与被吞咽而下的呻吟！
"希奥特鲁！"毫不犹豫地回身确认！只见那个刚才领头的人正俯身像拎小鸡一样把表情扭曲的克里斯从地上拽了起来！
"快点走！"他在干什么！还愣在那里等着被人抓啊！
"不赖啊，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暗器啊...果然很有刺客的潜质！不过这可是比赛不允许的哟。"带着残忍的笑容，萨雷纳居高临下地看着手中仍不放弃抵抗的猎物。
咻--
有利器向着这个方向投射而来！萨雷纳立即果断地松手任凭克里斯再度跌倒在地上！后退了几步，注意到刚才自己所站的地方此刻正由一根深扎在地上的竹串所替代。猛地抬头，意料中看见一抹黑影立在墙上！
"是你！"萨雷纳恨恨地吼道！
"啊~~可找到你了！找得我好苦啊~~"似乎对眼前的所有人视而不见，翻身下墙的金发少年直奔坐在冰冷地面的克里斯，一脸哀怨凄惨的表情，只不过--
克里斯怔怔地对着眼前的人发呆，最终将视线停留在拉塞尔手中的物体上，那是两串用长竹签串着、仍旧冒着热气的串烧。
似乎注意到克里斯失神的原因，拉塞尔有些不好意思的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挠挠脸颊："这个，这个...那个我刚才一直在找你嘛！结果肚子饿了又恰好找到一家很好吃的店嘛！所以正打算继续找下一家，不是！正打算继续找你的时候正好听见这里有吵死人的声音所以过来看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