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半年没他的信儿,忽然打个电话来,说和你在一个游戏里遇上了。我告诉他别惹乱子,不过他也不是个能听话的人。这几天他都没开机,公司也找不到人,想办法打听他出差行程,却早又结束了。想著他大概是来了。我在地下车库转了一圈,有个外地牌号的车,真是物肖其主,车型也够傲的。试著打他手机,结果是你接了。"
我轻轻捻指,他说:"就这麽多。其实......那次在清溥楼的事儿,我也不是有意。但是你的确是真的喜欢过他,和他好过离过。我说那话不是因为你是同性恋,而是因为......"
他深呼吸:"你忘了爱,可我不是替代。"
柠檬茶已经凉了,喝起来口感酸涩:"不是......"
"不是什麽替代。"我淡淡说:"起码,我不觉得是。"
他笑了笑:"行了,看你的样子也是释怀了。怎麽样,什麽时候回来帮我忙?"
我看著他,有一瞬间的迷惘。
他伸过手来,我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如......从前一样。
他笑笑走了。
我坐在阳光下的茶座里发呆,已经是暮秋,太阳光依然很烈,我这种昼伏夜出的网虫根本不能摊到阳光下来晒,只抬一下头就赶紧低下,眼睛都睁不开了。
我对律超说的事没有印象,完全没有。
但是他这个人从来一是一二是二,话里的真实度是不是百分百也是24K足金了。
懒懒抬眼向外看,忽然有一个人飞快的从小区大门里跑出来,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居然是赤著脚的。在门口站定脚大口喘气,左顾右盼,惶急莫名。
心里微微一动,我往窗边凑凑,在大块玻璃上敲了两下。
那人果然闻声看过来。
我抛过去一个浅浅的笑意。
或许是我看错,阳光太大,有什麽幻觉真是有可能的。
他的眼睛里亮晶晶一闪,站直了定定看著我。
我招招手指,他吁口气,慢慢挪步,朝我走过来。
他站在桌前,屏息,肃立,和平时慵懒的样子大不相同。
我伸出手,慢慢说:"幸会,我叫林剑平。"
他目光灼灼落在我的脸上,明明是侵略性极强的目光,却还柔情款款,伸手和我相握:"幸会,我是......锺千羽。"
完
番外一
千羽没想到会下这麽大雨,被困在书店里,看雨势一时半时是停不下来,索性也不急,捧了本国际贸易,在休息区坐著,就是可惜这里是禁烟区,未免无聊.
大的玻璃窗采光好视线好,街上一片白茫茫的大水,连路对面的店门都看不清.忽然有人急匆匆从对街跑了来,冲到了书店的遮阳篷底下,一身上下全在滴水,黑发凌乱的遮住眼睛.那人甩甩头,抬起手似乎是想擦水,抬到一半又放了下去.
千羽忍不住想笑,不知道这人从哪里来的,象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还用得著擦?就是擦,又从何擦起?
那人身材很瘦,腰太细,腿够长,被大雨衬著,就是文弱书生四个字的真实写照.头发打著绺向下滴水,衬衫湿透紧贴皮肤,可是一点不显得落魄狼狈.
他手里拿著个包,用塑胶纸包得严严实实,千羽看他抹抹塑胶纸上的水滴,看到包里的东西没有湿,明显松了一口气.
那人似乎发觉了窗内的视线,回头看过来,千羽没来及别开眼,反而落落大方的点个头.
那人愣了一下,也点了点头,又回过身去朝外站著.
就这麽一照面,千羽看到他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脸上还有几点水珠,肌肤竟然像是细瓷美玉一般,唇有些薄,大概是冷,所以显得苍白.
等到两个人熟识之後,千羽笑著抱住他腰:"从第一回见你,我就想这麽做."
剑平只是笑,他并不太爱讲话,但他的沉默并不让人觉得他拘谨羞涩.可能是因为那一双明眸的关系,总让人觉得他风华内敛,很是含蓄.
总是觉得少了些什麽.
说不上来,明明剑平处处都好,做为一个情人,他无可挑剔.
大雨中一辆车停在路边,车门打开,撑起一顶黑色圆伞。千羽站起身来,司机已经看到了他,迈步朝书店门口走。
千羽走出门,司机忙把伞全遮到他头上。
走到了车门边,不知道爲什麽千羽回过头来。那个少年站在遮阳篷下,雨太大,蓬子也吃不住,开始向下渗水。他的脚边也积了一汪水。千羽微微一笑,少年怔了一下,依然是点了下头。
"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少年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
"怎麽不进去避雨?"
少年微微一笑低下头去,长长的被雨水濡湿的睫毛象两把羽扇:"我太湿了。"
千羽偏了下头,司机马上从车里另拿出一把伞来,千羽把伞递给他:"给你用吧。"
少年看了他几秒,把伞接了过去:"谢谢......怎麽还你呢?"
千羽一笑,转身上了车。少年追出来一步:"手机号码留给我吧!"
千羽想了想,把号码报了出来。司机明显是吃了一惊,但良好的素养令他脸上一点吃惊或其他的神情都没有露出来。
这麽眼高于顶行事令人捉摸不定的少爷,做什麽事情也不吃惊。
连贺小姐那麽缠都没有得到少爷的手机号码,现在却很轻易的给了一个路边的少年。
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所以过了几天,千羽接到一个陌生的来电,对方声音清朗,先道了谢,然後说要还伞的时候,他几乎要想不起这件事来了。
不,也不是。
幷没有全忘记。那天雨那麽大,少年的衬衫湿透了贴在身上,清瘦不见骨......
千羽失笑,怎麽对这麽一个青涩的少年起这念头,看样子就象个大学新生。
伞送来的时候,少年也只和他很客气的又道了一次谢,千羽什麽也没说。
这件事,便真的要忘记了。
要说巧合,大约真的是巧合。
从酒吧里出来去取车时,路旁的灌木丛里忽然传出一声低吟,千羽的步子一慢,脚踝忽然一紧,被人抓住了。
他镇定的很,一不惊二不吵,蹲下身去拔开草叶。
握住那只手向外一带,树丛里跌出一个人来,一身潮热中带著淡淡的酒气,却仍然掩不住原本清新的气息。
"帮......帮我......"
两个字说得艰难之极,呼吸破碎紊乱。千羽见得多,这人不是酒醉,不是嗑药......
不过,却又两样都占了。
"你住哪儿?"
那人嘤了一声,身体软了下去。
千羽把他的脸端起来,路灯下那张脸上已经全湿了,一层蒙蒙的汗珠,脸颊酡红,唇似樱桃。千羽只觉得有几分眼熟,却没想起在哪里见这人。
这少年幷不是太漂亮的那一种,却出奇的顺眼。
呵,想起来了。
好象他和水很有缘份似的,上次是一身雨,这次是一身汗。
已经问不出什麽来,千羽打横把他抱起来,少年很瘦,不过一个大男孩怎麽也比女孩子重多了,到药房买了一些清疏的药剂,把少年抱回了公寓。
钟千羽做事向来没有什麽章法,不过带陌生人回家的事,却还是头一次。
说不上来,从第一眼看到这个男孩子,就觉得他出奇的顺眼。
把药给他喂下去,少年浑身上下已经湿得象浇了一层水。千羽去浴室放了一缸水回来,刚踏进客厅的门便怔住了。
少年的衬衫已经全扯散了,雪白胸口被壁灯的光映上了一层淡淡的橙黄......重点不在这里,而是少年的手,已经伸进了双腿之间,隔著薄薄的裤料,完全可以看到他的手在动作。
千羽移不开眼光,看著少年完全是本能的在挣扎动作,年轻的身体被欲望催促著,脸孔嫣红,象搽了胭脂。
套子和KY是临时去买的,他从不在家里留宿情人,所以没有这种东西预备。
少年的身体青涩削薄,柔韧中又透出一股刚脆。
酒气也好,汗味也好,都掩不住他肌肤上有点清新的香。
千羽一次又一次埋入他的身体,因爲药力和酒劲,那春水一样的身体软热动人,虽然对方青涩之极,千羽却仍然得到了顶级的快感。
虽然两个人第一次在一起过夜仓促狼狈,完全是意外.但是早上醒来时,千羽看到他在微微晨光中轻轻蹙眉,心弦便随之发紧.
情绪完全被这个大男孩牵著走.
穿衣时剑平沉默不语,手指颤抖.但扣完最後一粒扣子,他还是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这个......我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麽。"
千羽完全意外。
剑平低下头:"好象电影里面一夜情之後,两个人很少见面,总有一个先离去的--"他抬起头来,双目清澈明亮:"你为什麽不先走?"
千羽要过了半分钟,才从他唇边的笑意里看出,这个清瘦的少年,是在和他开玩笑。
本来也有些局促,一夜情虽然不少,可是对方都是成年人,这个男孩子虽然沉静平和,却稚气犹存。昨天夜里面对情欲的反应,也慌乱无措。千羽有足够的经验判断,他并没有过情事的经验,最起码--没有和男人亲热的经验。
千羽微笑著伸出手:"幸会,我叫钟千羽。"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和他相握,声音略有些沉哑:"林剑平。"
(未完)
番外二
关上电脑,屋里顿时一团昏黑,早过了下班的锺点,一座楼里恐怕只有他和警卫还没走,忙起来喝水开灯都顾不上。顺手拎起外套──一个人住,总是对吃的事情不太上心。腰有些酸,腹中空空,还是找东西来填饱肚子。
忽然心里一动,千羽摸出手机,电话簿上最後一个号码,是那个叫林剑平的少年,大二还是大三?记不清,虽然他说自己有十八岁,但千羽总觉得他大约只有十六七的模样。
按下通话键,那边响了两声,通了。
"你好,哪位?"口气很轻松明亮。用明亮这个词来形容声音未免奇怪,可千羽也想不出其他的合适的词......明亮二字用在他的声音上,虽然不恰当却是出奇的形象。
那是一把并不尖锐响亮却清新流畅的声音,听著便让人想起山间清溪,晨曦薄虹。
"是我,千羽。"声音不自觉的放柔:"吃过了吗?"
那边顿了一下,说:"还没,刚做完报告。"
"唔,我也刚下班。一起吃饭?"
那边剑平很爽朗的说:"好,我请你吃饭吧,你知道大学路吗?"
千羽笑出声:"怎麽不知道,我也是在这里读的大学。"
"大学路北路口,我等你,要多久?"
千羽简单说:"二十分锺。"
远远就看到林剑平站在路边行道树下,低著头,手里不知道在摆弄什麽。千羽把车停在路边,他已经抬起头来,挥了挥手。
"这什麽?"千羽好奇的问。
"叶子。"林剑平一笑,把手上揉碎的一片绿叶扔进废物箱里,指尖和指甲上染了层淡绿的草汁,在路灯下有些珠光莹莹:"这种叶子很香,有种青苹果的味道。"他把手指凑到鼻下闻一闻:"我家乡也有这种树,很多。这里只有这麽几棵。"
千羽很顺手的,执起他手轻轻一嗅,果然有股淡淡的草汁气息,与早熟青苹果那种淡淡的甜涩十分相象。
"我在这儿念了四年书,倒没注意树叶子是香的。"
剑平一笑:"谁没事儿注意这个。啊,刘记的卤味,吃吗?"
千羽眼一亮:"再好没有了。上学的时候最爱吃这个,毕业以後还老想呢,就是没空过来。"
剑平凑近大玻璃柜台,要了醋拌小黄瓜,麻辣豆丝,五香花生,还有卤牛肉:"我觉得牛肉最好吃。"
千羽一笑。
这家的牛肉是很好吃,但自己上学时却没吃过几次......那时候正因为自己的性取向异常被家中知道,暴怒的老头儿几乎没拿刀阉了他,经济来源全掐断了,母亲又气又急,被劝著去出国疗养,他打工赚钱总是夜里十点之後才能吃饭,那时候别的差不多都收了,就这家还有些菜,最常吃的就是小黄瓜和豆丝,牛肉太贵,除非特别馋了,才狠心吃一次。
好久没有到这里来,街上很乱,但是热闹之极。来来往往的都是学生,年轻情侣,路边全是小饭店小馆子,一家家厨房的排气扇把油菜香气都吹到了街上来。千羽本来不觉得多饿,被这香味儿一逼,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剑平耳朵极尖,一边付账一边笑:"你八成午饭也没吃......眼睛下头都青了。"
提著买的卤味向前走,剑平从袋里拿出牙签串的牛肉给他:"先吃一口解解馋吧──"他轻轻皱下眉头:"一身烟味咖啡气,你就靠这个过日子了?"
千羽笑,一口咬过牛肉。
久违的卤牛肉,咬一口,厚香浓醇的肉汁流出来,味蕾全被唤醒,味道好的人只想叹口气。有这样的牛肉吃,人生哪来如许烦恼呢?
"鸡粥喝吧?"
"唔。"
"鸡粥两碗,大碗的。"剑平点了粥,回过头来说:"还要吃烧麦麽?"
"不了。
"那肉串来几串吧。"
千羽笑:"你很爱吃肉?"
"还好。"剑平眨眨眼,粥店里的日光灯管刺眼,照得他皮肤有些惨澹的青白:"不吃点肉,晚上开夜车捱不住──素菜吃的太清淡,过一会儿就饿肚子。"
千羽点头:"嗯,学生时候是容易饿,尤其,考试前。"
剑平一笑,又要了肉串。
拿盘子把几样菜倒出来,剑平动作很纯熟优雅,掰开方便筷子递给千羽,也不再招呼他,先夹了一大口菜吃了。
鸡粥送上来,小碟子里有切的腌咸菜,还有调料碟子一起。
剑平舀起粥来吹凉,炸肉串也送上来了,油香四溢,剑平拿起张纸巾,挡住还在向外迸溅的油汁。热腾腾的肉香气扑满口鼻,千羽意外发现,心情不知不觉变得极好。
或许人是铁饭是钢,这话自有道理。
千羽很久没这麽好胃口,吃了很多。剑平饭量很好,和他文秀瘦削的身材不大称,不知道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但也可能是少年人在长身体,千羽想了想,他那时也不胖,不过那时候......对他来说是段艰难时日,瘦也是自然的。
"饱了麽?"
千羽点点头,拿纸巾拭嘴角。剑平笑笑:"还想请你去吃後街上的菜肉卷子......既然饱了,那就下回再吃──你要不要打包份粥带回去,明天早上要是不吃别的,把粥在微波炉热一下......"他忽然停住,笑笑说:"看我,跟个老妈子似的,你别嫌我罗嗦。"
千羽笑著凝视他:"怎麽会──你的话一点儿也不多。"
而且听你说话,是一种美妙的享受。
"要考试了吗?"
"还不是很急──不过也快了。"剑平结账他们出来。
"让你破费了......其实你还是学生,应该我请你才对。"
剑平一笑:"又不是贵──再说,"他顿了一下,低下头又很快抬起,脸上带著恬淡的温雅:"上次如果不是遇到你,我的处境可能很糟。"
千羽顿了一下才说:"你也......"
剑平坦率的点头:"对。我一年前发现自己可能是,不过一直不太确定。"
千羽没有说话,手插在口袋里,两个人缓缓向停车的地方走。
"啊,我忘了。"剑平忽然说:"得买点吃的带回去,那,你先走吧,有空再见。"
千羽点点头,剑平和他挥手道别,急急跑到对街去,进了一家小店。
见了他三次,连今天是第四次,他一直从容大方,这时却有些慌了手脚似的。
千羽回头再走的时候,忽然想起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