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住了。
那时......
竟然是那时候吗?
并不是不记得那时候的事,可是,那一天,那件事,却让我认识了子锐和楚江。他们两个赶来打了虎,把我和另一个新人救了。那个新人......我真的没有什麽印象,满心雀跃兴奋,和子锐......还有楚江,结成莫逆之交,从此一起闯荡江湖。
"第二次见你,是一次帮战的时候。天剑帮和江河帮,你穿了套青龙甲,在战车上指挥若定。那时候我站在底下看了半天。当时仙剑中,风头最盛的,就是你,莫子锐,还有于楚江,声名鼎鼎的三剑客,横扫千军,无坚不摧......"
我有些出神。
是呵,那是我们......或者说,是我的黄金时代。
那时候多麽意气风发,练级,学艺,比武,建帮......
豪放不羁的子锐,文武双全,似乎无所不能的楚江......
为什麽後来,一切都变了呢?
忽然眼前一黑,我回过神来,发现千羽的手遮在我的眼前。
"别再想了......你的样子,好悲伤......"
他轻声说话,并不象以前带有一定的间断,好象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後来我们见过许多次,不过都没有说过话,我想......你大概也没有注意过我。"
"再见面的时候,你总是很忙,脸容疲倦,但眼睛闪亮。那时候神匠排行榜上已经有了你的名字,我知道你在苦苦的练级做兵器,张罗钱财,帮著那两个家伙管理事务......你真的是很厉害,天剑帮和江河帮能迅速发展壮大,你功不可没......可是你却渐渐被江湖人淡忘了,只记得你是个工匠,而忘记了你曾经的英气和才智......"
"我在摘星堂买过一把七星乘云剑,当时看到剑上的图纹, 不知为什麽突然就想起你。虽然那时所有人都认为摘星堂其实是系统开的店,所以东西那麽好,价格又极贵,纯粹是为了赚玩家的钱......但我就觉得是你的手笔。"
"有这个想法,陆续多买了几次。越来越觉得我的猜想没有错。就算同样是一把龙泉剑,但你的手工就是与其他人不同,剑柄的揉纹更加素雅灵动。後来我和莫子锐打过一场,看了他的剑。"
"那一场我输了给他,然後问他剑是什麽人造的。他那得意的笑容我至今不忘,他说这是天下一剑为他做的剑,整个仙剑里不可能再有第二把......翔龙剑,独一无二,配合他自身各项属性,完美的发挥他所有的攻击长处......"
"那剑的厉害之处,我并不在意。但剑的韵味风格,造型以及质感,我知道我猜的没有错。"
我点点头。
是的,他没有猜错。
可是,为什麽呢?
千羽这样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人都发觉的事情,那两个人却一直没有想到。
他们只是意思过一下,问问这麽庞大的可尽情支配的钱是哪里来的。我答是做剑赚来,他们竟然没有再问下去。
做剑,是呵,做剑赚来的。
我看著自己的双手。现在这双手平滑整齐,可是有一段时间,上面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割伤,切伤,锉伤,烫伤......
我究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一直以为,三个人是一个整体的,永远彼此信任,肝胆相照的一起走下去。
却不知道在什麽时候,同路人,已经变成了陌路人。
千羽的声音近在咫尺:"帮我做一把剑。"不是商讨,就是这样平板直叙,好象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我点点头,侧过脸:"要什麽样......"
忽然声音就这样消失在唇间。
店堂里抽气声此起彼伏。
他的唇如蜻蜓点水般掠过,然後离开!
我先想到,我是男的,他也是男的。
我们在人来人往的集草斋里。
他刚才......
亲,了,我。
脑子里轰轰乱想,我奇怪自己怎麽还能发出冷静清晰的声音:"你要什麽样的剑?"
把刚才那句话说全了。
应该是......意外,意外......
小行星互撞都是有的事,更何况人碰人......
他微微一笑,转头朝外说道:"本店主今天心情好,所以药物打八折。要买趁早,迟来的可别哭。"
那些愣站的人轰然一声,扑到NPC柜台处去大抢购,好象生怕慢一慢了千羽会後悔一样。
和我的店不一样,我的每一件货都是自己亲手做出,锤炼淬金,一件是一件,样样都贵得厉害。但是刚才看了千羽的店,他这里什麽样的药材都有,从一万两的还魂丹到一吊钱的止血草一样不缺,人流量极大。
刚才那些人睁大眼的注视,真让我心悸手软。
千羽回过头来,笑说:"行了,这下没人顾上看戏。"
我一笑,掩饰不安。
他正色说:"剑,我喜欢你。"
我瞬间石化。
"想不清楚有多长时间了,却在听到你自杀的消息後才明白自己心中到底是在想什麽。明明知道你是自杀,或许永远不会再回游戏里来。但就是克制不住自己,总在新人村和新手练级地方转来转去的,想著也许有一天能遇到你。"
"挽剑......这个名字刚看到的时候,心跳就乱了一拍。特别的注意你。你和那个傻子说话,你不张扬的行事,走的路的姿态......"
"一直到你进了摘星堂,我想,我有希望。"
"在隐龙窟你和我说话的语气眼神......我更多了把握。"
"一剑,我喜欢你。"
"我是男的。"憋半天只说出这一句话。
店堂里闹哄哄的,好象年货大采购时的超市。
"我知道,我也是。"他笑著说:"可你喜欢的,也不是女人吧?"
我脸一热。
"这个从眼神都能看出来的,我......"他忽然住了嘴。
我低下头,没说话。
"能告诉我吗?"
他声音很低,几乎快被周围人声全部淹没什麽也听不到。
"也没有什麽。"我说:"其实那两天太多事,城战,帮战,系统升级,修正BUG都赶在一起了,如果不是那样,我是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是的。如果不是那天情况真的退无可退,我大概......不会选择横剑自刎的吧?
&&&&&&&&&&&&&&&&&&&&&&&&&&&&&
撒花,祝小纸生日快乐......咳,我都忘了这家伙也是今天生日了。。。
14
直到下线,都有点恍恍惚惚的,心神不宁。
很久没有这样了,我以为我再不会为游戏,或为了其他的什麽事心情波动。
蒸上饭,腌好的鱼块丢下锅去炸。
甩甩头。
怎麽了,傻了?
还是没被人喜欢过,居然恍惚成这样子。
深呼吸,关火,把鱼盛进盘子里。
去盛饭时却傻了。光把水和米放进了饭锅,却没有插电,锅里米还是米,水还是水,可没有变成一锅饭。
我拿著锅盖哭笑不得。
好吧,我承认,我是没有被人喜欢过。
不是说我真那麽可怕孤僻,神鬼难近。
由小大到,我什麽都胜不过律超。读书怎麽都是他第一,再拼命也只和他并列第一。他象个永不出错的钟摆,从东到西,从西到东,摆个不停,却始终不辍。
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做功课。上一所小学,一个班级。升上同一所中学,他打球我也去,他进棋社我也进,但就总比他差一肩,那麽短的距离,怎麽也跨不过去。
後来我慢慢明白自己的心情在变,一直一直看著他,不知道什麽时候想超越的心情被另一种心情取代。
那时惊骇万分。不是不了解那个名词的,却没有想到自己会变成其中一员。
因为被吓到,所以开始逃跑。
旷课,翘课,离家,打架,混日子。
律超一直不明白,不明白也好。
堕落到了一定程度,反而想开了。
那又有什麽好怕的,已经是这样了。
再回去拾起书本,还是上了同一所大学。
只是眼睛不再总是注视著那个人了。我试著找伴儿,玩游戏,学画,打工......总之,让自己不要被沮丧迷惘的情绪包裹,那样对谁也不会有好处。
本来想按下电源的手指停住,乾脆把米和水一起倒进马桶,冲了杯麦片粥,吃炸鱼。
我的手艺是很不错的,律超几任女朋友都夸过。
不过最後他还是知道了。
不怪任何人,也不是酒精的错。
反正,一切都已经是这样了。
律超已经与我彻底没有关系,天下一剑已经横剑自刎。
从前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想想游戏中千羽漂亮的细腰长腿,嘴边隐隐含笑。
他说那句话之前,我真的没有往那边去想一想,哪怕只是小小的一点念头,也没有过。
可是他说完之後再去店里忙碌,看他的身影飘忽,心里却止不住一点一点的翻起波纹。
狠狠的在跑步机上折腾了自己三十分钟,冲澡,睡觉。
重重把自己扔在床里,抱著羽毛枕头,却又想起千羽。
枕头很柔软,雪白的,清香的,安然的被我抱在怀里。
我怎麽买的羽毛枕啊......
切!我都在想什麽啊。推开枕头,躺平,睡觉!
食物吃的差不多,去采购。在提款机上看了下馀额。
嗯,生活真的不成问题。还好还好。
可是回过头来我就愣住了。
律超静静的站在我身後,西装笔挺,眼神澄澈。
我回过神来,淡淡的招呼:"真巧。"
"不是巧,"他平静无起伏的声音说:"方方在这附近见过你,我就一直有意的在这里找你。"
我把钥匙塞进口袋,耸耸肩:"我现在是失业人员,没钱请你喝咖啡。要是你可以当没看到我,各走各的,我想我会比较感激你。"
他说话始终是公事公办的口气:"我不需要你感激,我需要和你谈谈。"
"我和你无话可说,希望以後不要见到你。"
我面无表情的说。
这句话我记得很清楚,一个字也不错。
是律超对我说的。
在我吻他之後的第四天,在他办公室里。
高中的同学聚会,一群人起著哄,非要他的酒。律超那张万年不动的高贵脸庞实在让太多人窝火了。
我也喝了不少,两个人不知道怎麽回的家。
是的,那时候我和他,还住在他家的老房子里。
不太记得当时的细节,但总之是发生了。
但律超真的是太冷静了,象个机器人。
我的嘴唇刚刚贴上去的时候,他已经睁开了眼。
完了。
那时候我就知道,一切安然的表面都已经破碎了。
他嘴角动了一下,但手机突然响了。
他摸出电话,我转身就走。
律超代表了一个过去。
一个笨蛋的过去。
过著茫然的生活,走在一条看不见的光的路上。
很难想像,那个笨蛋,是曾经的我。
律超不是此道中人,这个我一早就知道,但一直堪不透。
终於被他驱逐,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或许,我一直也在期待一个结束。我无力挥刀,所以由他执刑。
律超,真的很厉害。
我抬头看看天,咦?
我这是走哪里来了?我不是要去超市大采购的麽?
绕了一个大圈子,在一家陌生超市里,拎了四个大袋子出来。
我拦车的时候有辆银色跑车切过来,差点剐了我的袋子。
我一句国骂憋在嘴里,转身上了计程车。
我没回头,所以不知道那车里下来了什麽人。
生活平缓,我发现自己又陷进了游戏里。
好象,也不比前次的程度浅多少。
登上游戏的时候,呼出好友列表。
一个李潇洒,一个千羽。
两个名字都线上。
传信给潇洒问他在做什麽,可是却没回应。
很奇怪,这个话痨何时能这麽憋得住劲了。
又问了一次,依然没回应。
千羽的信息过来了:上了?
很普通两个字,但好象就是看到了他在面前微笑的样子,於是也含笑著回应:是。你在做什麽?
信发出去了却觉得自己有点婆妈,有点......有点不对头。
这样的问法,像是在盘查......
难道我也对他?
不,不会。
我才刚刚失恋的啊,怎麽这麽快就又春心荡漾?水性扬花这词儿可不能套在我身上。
他很快说:在收拾东西,今天会退掉铺子,你给我空出位置没有?
我回:我的租金可是天价,你不要当掉家底就好。
他回一个笑脸。那圆乎乎如包子的可爱形象,真与他一贯形象不符。
趁空儿给潇洒传信,依然不回。
想著他大约是在做什麽任务,有好些任务进程中是禁止密语传信的。也或许在打著小BOSS怪分不了神。
正想著,千羽的信儿来了:剑,想你。
我脸一热,呼出传信窗口的动作都滞了一下,才狠狠回应:少厚脸皮了。
15
我从NPC处取了一份租赁合约,把内容按格式填上。千羽托著腮看我写字,他脸颊和手腕都雪白光洁,我心浮气燥,把纸一推:"你坐远点儿。"
他笑眯眯的,表情里有点温和可爱的邪气。面对我这个人似乎有无限耐心,把笔重新拿过来,纸摆正:"我不出声,你快写吧。"
我把笔搁下,正经问:"千羽,你究竟喜欢我什麽?"
他笑出声来:"小剑,你真是可爱。喜欢就是喜欢,要什麽理由吗?"
我深呼吸,不让自己问出不需要理由吗等诸如此类的怪问题。这种问题比最难解的高数题目还要绕人,因为此题无解。
他袖子滑下去,露出腕上的青龙绞纹镯。
我愣了下,他顺著我的目光向下看,也是一笑,从容的把镯子解下:"你的手艺真是好。"
我接过来看看。
这应该是我刚晋升神匠时期的作品,造型分外考究,花纹精致非凡。那时实在心情激动,做东西时恨不能打点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我把镯子还他,他却没接,把手腕亮出来,眼角一挑。
我无声叹息,把镯子给他扣上。
"李潇洒呢?"
"不知道,一直没有信儿,大概在做什麽任务。"我把合同推给他看,他挥笔就签了名,看也没有看一眼。
"哎......"
"什麽?"
"算了。"
不知道是不是要说他。多少人闹到破产,就是因为签合同时大意。合同经过确信,游戏系统会保护合同的合法性。有的人迷迷糊糊签了字,到头来被人坑得一文不名。
"好了,回来再说。练级去不去?"他手里的布包抛上抛下,我已经闻到了化石丹的味道了。
"太浪费了,你自己又得不到经验值。"我摇头:"你带我练级好了。"
他眼睛一亮:"好!"
被人带著练级......这种体验对我来说是很少的。因为自己刻苦,头脑也不错,所以在游戏中一直都很顺利,常常是我施恩於人,被带著练级,真是少之又少。
只有......子锐和楚江,是曾经的例外。
"去不去?"
"哪里?"
"当然是塔里。经验最多嘛。"
我头都痛了:"别地儿不行?那里岔路比我们这时的小河沟还多。"
他道:"你家乡多水?"
"嗯,桥比路多。"我把东西理一理:"好吧,塔里就塔里。可是......"我回头看看:"塔里你有经验麽?"
他嘴角一勾,露出个不带寒意的笑容。
锁妖塔说是塔,可里面的岔路分支多如牛毛,就是个大型迷宫。我最头痛的就是在塔里转圈子。
可是今天却没有那烦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