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瞳魅影————子猫宝宝[下]

      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皇帝如泄了气的皮球缓缓地瘫软在床上，此时安亚早已整理好衣物向门外走去。
      "爱卿，怎么办......他，他一定会来杀了我的......"
      "生死由命，乃是自然之理，皇上是一国之君怎么连这点事情都不明白？"安亚回身淡淡一笑，"天地万物都会有终结的一天，只是有些早有些晚，死又有什么可怕？"
      "闭嘴！"皇帝开始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不过今天有我陪你，黄泉路上也不算寂寞吧。"安亚说着又觉得自己说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黄泉路？哈......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啊......对自己来说，死并不代表新的开始，死亡，是一种彻底的毁灭，从此不复存在。
      皇帝心中一急，以为安亚想要害自己，吓得浑身战栗，"你，你要做什么？"
      安亚挑眉，平生第一次兴起了坏心眼的念头，"皇上莫怕，在下什么都不用做，因为在下与皇上的命都是风中残烛，又有什么理由害你？"
      "大胆！"皇帝本就惧怕死亡，挥着衣袖大骂："你竟然敢诅咒朕！朕要把你碎尸万段！"
      安亚依然在笑，虽然身子摇晃，虽然眼前有些模糊，但是依然在笑，笑天下无知之人，笑苍生对死亡的畏惧。天蓝的眼瞳亮晶晶的，那样的笑容淡雅脱俗却看得皇帝万分恐惧，仿佛自己的生命正被这笑容吸走，自己全部的力量也渐渐地脱离了身体。
      这个人是妖孽！皇帝心中惶恐，他一定是吸走人阳寿的妖孽，否则为何刚才还奄奄一息如今却笑得那么淡然？
      谁不惧怕死亡？只有死神才不惧怕死亡。
      "爱卿！快！"皇帝踉跄着大喊，"给我把这个妖孽抓住！"
      千夜冷然地看着他，无动于衷。
      "爱卿！"皇帝凄厉地喊着，"他是妖孽！是来害我的妖孽！快，给我杀了他！"
      没有侍卫进来，殿内也没有人动，只有皇帝间歇的呼吸声和恐惧的呼喊。
      安亚身子一晃，虚弱地沿着柱子滑下，嘴边勾起完美的弧度，看着那个害怕死亡的男人声嘶力竭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自嘲地笑了笑，看来自己的命比这皇帝硬一点。
      御林军冲进养心殿的时候，皇帝已然气若游丝，但依然惊恐地看着安亚，怒骂着："妖人......妖人......"
      然后，便是悄无声息的寂静--
      "来人！一定要抓住这个谋杀皇上的妖孽！"不知道是谁的声音打破了一切寂静，千夜猛然抬头，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水。
      安亚笑着看着眼前窜动的人影，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只有那一双如血的绯瞳依然清晰，仿佛在眼前，却是咫尺天涯。
      然后，千夜走出了人群，"皇上崩逝，请太子殿下前来主事，反贼叛乱在即，我们必须要齐心协力。"
      众将领点头称是，有人道："妖孽不除，人心难平。"
      千夜看了看安亚，目光由淡然变成冷漠，又由冷漠转为不忍，再然后，变成了死水一般的平静。
      "罗飞扬刚刚逃狱，此人便用妖术害死皇上，可见与逆贼勾结，不除此妖孽，天理难容！"
      "对！杀了他！"c
      "哪有人会长成这个样子？他一定是妖孽！"
      "杀！"
      "乱箭穿心！"
      那些人在吵什么，安亚已经不介意了，他只看到千夜的眼睛，看到了他的选择。
      你忍辱十年，不就是想得到这一切么？如今皇帝已死，太子又对你言听计从，罗飞扬虽然在逃但已是叛逆，只要你手握兵权，只要......只要杀了我，你就可以得到这一切了，人心、权利以及复仇。
      够了，已经够了，如果我生命的意义仅在于此，那么我也认了，这颗心早已千疮百孔，又怎么在乎你再多捅一个？安亚笑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白衣胜雪，神态飘逸如云，他的笑容如同沐浴在春光之中的精灵，温柔的、高洁不可方物，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冰冷与虚弱。
      "曾经听荧说过，我欠你一滴血，现在回想起来，我们的孽缘也许真的源于你的这一滴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谁说，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一种恐惧却痴迷的目光看着安亚，听他用高山流水一般悦耳的声音倾诉着。
      "就是这一滴血延续了我原本枯竭的生命，这十几年的时光其实是你借给我的，我应该感谢你......可是，爱本就是自私的是么？"
      千夜抿着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知道他伤心，知道他绝望，可是自己却不能伸出手，不能，一旦伸出手，自己的计划就全部付诸东流，什么都没了。最后的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机关算尽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让他成为了通往成功的垫脚石。
      自己错了么？不，没有错，错的只是命罢了......

      第四十五章 爱恨随风（下）
      御前侍卫们早就准备好弩剑，准备在安亚稍有异动的时候让他血溅五步，可惜安亚不在意，依然轻声呢喃着。
      "荧早就告诫过我，不要爱上人类，可是我还是陷进了情劫无法自拔，我爱你，无论是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我爱你，这感情放不下也收不回，就像雪儿那样，真是报应，不是么？既然忘不掉你既然无法收回自己的爱，我又何苦压抑着自己？那么就让我怨下去吧，我并不是一个足够洒脱的人，所以，夜，我是恨着你的......"
      恨，让千夜的心颤了一下，他知道，安亚去意已决。
      一只弩剑射在安亚肩上，渐起鲜红的血花，安亚只是颤了颤身子，连呻吟都没有。
      "住手！"几乎咬破红唇的千夜终于忍不住怒喊出来，然而他所能做的也只是这样而已。
      安亚拔出弩剑，缓缓地在自己额前一划，血沿着苍白无暇的脸流下，凄美而妖冶，那悲伤绝望的样子看得每个人心中一悸。
      "就是这一滴血，我还给你......"安亚凄然地笑着，用手擦了擦额头的血迹，从眉心处摸出一颗鲜红如血玉的结晶，小巧的、晶莹剔透如同千夜的眼睛一般散发着魅人的光彩。那是一滴血的结晶，所有感情的开始，也见证了所有感情的结束。
      他将血玉递给他，可是他没有接。安亚在等，等他握住自己的手，等他再说一次我爱你，等他，再一次抱住自己，哪怕依然是欺骗，哪怕依然是片刻的虚幻，如果他愿意，他会原谅他，真的......
      可是他失望了，千夜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泪水不争气地涌上来，安亚眨了眨眼，努力想把泪收回，可惜没有成功。
      真狠心啊......还是自己太傻？
      情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柔情种种温存千番之后只剩下锥心刺骨的痛？为什么只有自己爱得伤痕累累，为什么只有自己爱得这般痛苦无望？
      生来便是无情的精灵，自以为一世都不会动心一生都不会懂情，想不到临到生命的尽头才明白，原来自己早已负债累累。前世的错与纠缠，今世的爱与背叛，点点滴滴刻骨铭心，情是孽缘，情是债，无法偿还的和得不到的都一层一层地积累成了折磨。想放开一切淡漠地离开，可是泪水却泄漏了自己的懦弱，还是不甘，因为爱你所以不甘，因为不甘，所以，不能原谅你......

      "还给你......从此......"
      "啪--"地一声血玉掉在地上，咕噜噜地滚落在千夜脚下，千夜怔怔地看着，尚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安亚已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泪水滴落下来，还未及落地，那个如仙子般飘逸、如冰雪一般脆弱的碧人已经幻化成无数水滴晶莹，在一片血色之中魂归离恨随风而逝......
      水精灵安亚的生命，在这一天终结，恨也好爱也罢，全部都随着他泪眼凝眸的一瞬间化成一场梦，梦醒的时候，便是花落恩爱了无痕。
      殿内突然沸腾起来，这些眼睁睁地看着安亚消失的人类，顿时陷入了恐惧，一种对于未知与神秘的恐惧，让他们彻底陷入混乱。
      千夜没有动，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指尖颤动了一下，绯红的眼眸默默地盯着那颗血玉，眼睁睁地看着它化成一滴血，渐渐干涸，于是千夜失魂了......
      死了......那个曾经强大到没有人能左右的水精灵安亚，那个曾经两次在死神手里拯救生命的安亚，曾经温柔地笑过，曾经在自己怀里哭泣颤抖呻吟的人儿，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真的离开的那个安亚，死了......真的消失了......化成血雾，化成风，烟消云散，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永永远远......
      "啊啊啊---！"猛然间意识到这一切的千夜一头扑过去，地上除了那身染上血色的白衣和一颗蓝色水晶耳坠什么都没有留下。冰冷的蓝、清雅的蓝，如同那个人的眼睛，淡漠深处中总带着一点点温柔，在自己年少的时候每每回眸，都能看到的温柔。
      千夜死死地抱着一团衣物，无助地颤抖着、嘶喊着，却没有落下一滴泪。
      那一瞬间，似乎有一种心已经死去的感觉，他哭不出来，仿佛所有的泪水都已经随着安亚的消逝被硬生生地带走了。
      死了，不在了，自己又变成了孑然一身，再一次，被抛弃......
      会后悔么？千夜第一次这样问自己，虽然安亚的生命早已如风中残烛，虽然早就知道他一定会死去，可是真正面对这一天的时候，为什么心里会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会后悔么？会痛么？
      不......
      "太子殿下到--"
      再次抬起眼睛，千夜已经收起了所有的情绪，心早已堕落，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去考虑是否后悔、会不会心痛。拿起蓝色的水晶，缓缓地带在自己耳垂上，冷冷一笑，又是那个冷艳到让人战栗的魔鬼。
      "皇上遇刺，刺客已经自尽，各位将军在场证明，刺客乃是罗飞扬府中上客。"千夜用冰冷的声音说着，没有人提出异议。
      "将这里打扫干净，皇上大丧恰逢叛乱在即，宫中事宜一切请太子殿下作主，有哪位将军，愿与千某一同前往剿灭犯上作乱的叛贼？"
      拿出皇帝曾经赐予的金牌之后马上有几个年轻的将领主动提出跟随。
      没多久皇宫之内彻底乱成一团，后宫妃嫔哭声震天，皇后因为璎珞的事情本就气急攻心，这一打击又彻底病倒。而一向文弱的太子也不得不表现出镇定自若的样子为皇帝准备丧事，千夜则整顿好禁军向南城门进发。
      战争，其实很容易一触即发，罗飞扬的军队原本在京城近郊，如今已经兵临城下。三十万叛军对阵十万禁军，守城与攻城的士兵们还未正式开战的时候，千夜带着几个心腹来到了罗飞扬的府邸，他知道，罗飞扬没有出城，他在等着自己。
      空空荡荡的罗府里早已没有人影，身中剧毒全无武功的罗飞扬在房间里坐着，静静地等待着千夜的到来。
      "我猜你一定会来......"罗飞扬笑着，眼神里有千夜看不懂的波动。
      "你不是正在等着我来？"千夜挑眉反问。
      "血洗京城......不错吧？"他声音冷淡。
      "无所谓。"回答的声音更加冷淡。
      "听说先生去了？"
      "......"
      "呵呵......"罗飞扬轻笑，"你真是一个绝对绝情的人，和我一样......"
      "唰！"地一剑击碎了罗飞扬面前的案几，千夜的声音依然没有任何温度，"不要把我和你相提并论！"
      "本来以为有了先生可以轻易左右你，想不到你竟然真的狠心让那么爱你的他魂归天外，我欣赏你。"罗飞扬又挑衅地笑笑。
      "他是被你杀的！我今天的一切也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千夜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罗飞扬！我说过，总有一天要杀了你！"
      "你觉得时机到了？"
      "你已经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罗飞扬全然不在意地拿起地上的酒壶为自己到了一杯，道："你以为真的废了我的武功？"
      千夜脸色微变，随即又安定下来。"即使那里不是你的命门，你也解不了‘噬心散'的毒。"
      "噬心散......果然名不虚传，哈......"罗飞扬轻笑着，"如果不是这种天下奇毒，又怎能让我放下一切？"说着他站了起来慢慢地向床榻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