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华眼珠子转了一圈之后,已经想到雷圣接下来要说的事,或许不是百分之百准确,不过以妲塔的个性,绝对不难猜测。
「她嫁给了那个贵族是吧?」
「是的。」
让他跟扎克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一样身为卡蜡斯庌的老婆,以卡蜡斯庌那种占有欲超强,又野蛮粗俗、横行霸道的人,怎么可能会容忍自己老婆为了权势,嫁给另外一个男人,还假装跟自己没有关系?
「别怀疑,那个女人就是有这种能力,你绝对无法猜测她现在到底是多少人的老婆还是情人,说不定连国王都有一腿,整个菲嘉国的男人绿帽罩顶啊!」
这时,朔华想起了季风,他不晓得该不该算是绿帽罩顶的其中之一,对于季风跟妲塔之间的事情,他只知道个大概,其他全都是隐隐约约的猜测,两人之间的关系到什么样的程度,天知晓。
「季风呢?有季风的消息吗?」
他以为在那次的道别之后,那个过于痴情的男人会直接找上妲塔,不过听雷圣说到现在都没提起,他就明白季风不在妲塔的身边。
「有,他现在是整个大陆知名的吟游诗人,很多故事都是从他口中传出去的,你不晓得他有多受那些贵妇、少女欢迎,就连男人都很难抵抗他的歌声跟温柔的笑容。」说着说着,雷圣看了朔华一眼。
他想到前一阵子到苍族去找祖吐的时候,图卡又提起了季风跟朔华的事情。这两人的大名如今在大陆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全都是书里知名的一等一美男子,长得那么好看,偏偏都是公的。
最后一句还重复很多次,看来季风跟朔华的样貌,就算时间已经过了十年,还是给图卡这个大叔级人物很大的打击。
「吟游诗人......」
季风当初和他问妲塔的行踪,不是要去看她吗?
雷圣像是看见了朔华的疑惑,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给挪到朔华的身边坐下。
眼睛可以平视朔华的感觉很奇妙,高兴的成分占比较多,但是又觉得有些可惜,已经失去了当年累了可以让人抱着走,想哭时有人会摸摸头的时光,每次长大回想起来,都觉得能当个孩子,其实真的很好。
「季风他有去见妲塔,有一年我们在酒馆里遇见他,扎克大叔想起了这件事,当着他的面直接问。你也知道季风的个性,虽然大叔问的方式很唐突,不过他还是将他见妲塔的事情告诉了我们。」
变回了原型的季风,在这一片大陆上,可以说是相当的吸引人注意,长得俊美非凡,又有一双可以魅惑人的眼睛,就跟妲塔一样,顾盼之间,短短的言语中,细微的举止里,都可以感觉到一股引人心动的风情。
雷圣知道他跟朔华一样都来自远方,也知道他跟妲塔是同一种种族,之前他跟扎克在皇宫里受封为爵爷的时候,妲塔就在现场看着,因为同一天,她的两个丈夫也受封为少将。
他从来没有看过哪一个女人可以像妲塔那样。
天籁很漂亮,可是容貌尚不及,拉拉的美丽精致得连妲塔都难以匹敌,但却少了一股风姿。
妲塔给所有男人的感觉,就像她拥有了一切,倾城的外貌,傲人的身材,当男人受伤时,她温柔体贴的像个天使,当每一个人看着她时,就算一个眨眼,光看着那长长的眼睫慢慢扇动,也有一种心跳加快的感触。
就连雷圣自己,也喜欢看着她笑,明明是如此妖艳美丽的女人,笑起来却有一种清纯可人的干净。
因此就算他跟扎克大叔都晓得这个女人的本性为何,可是看着她对自己笑时,还是会忍不住脸红心跳,更别提那些菲嘉的贵族了。
他可没忘记少将宣布要娶妲塔为妻时,脸上有多么的得意跟自傲,那家伙的大脑里,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的女人,曾经跟这国家的多少权贵有过关系。
「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我爱她。」季风露出温柔回忆的笑容,他的模样跟风情比之妲塔不输分毫,差别在于他的风采是单一的,就像是春天的微风一样温柔,在他的身边会安心,会想要拥有一个家。
「你们一定会觉得,爱上一个虚伪的女人,可见我的眼光有多么差。
「但是不管是哪种女人,总是有形容词可以安置,只有妲塔,再多的形容词也不够,那是她利用我们这一族特有力量所做的伪装。
「但要将每一种风情都表露得如此自然,必须花费多少的功夫,你们知道吗?原本虚假的表象,妲塔却将它们变成真正自己所拥有的条件,比起那些原本就拥有自己风格的女子来说,妲塔的努力比谁都还要多......
「从小她就是这样,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就算害到的是自己,她也愿意去做。」
那样的妲塔,全身都散发着光芒,没有人可以责怪她行事的是非对错,她只是用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更大的决心去实现理想而已。
他喜欢为梦想奋不顾身的妲塔。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待在她身边,都已经从那么远的地方追到这里来了不是吗?」
这就是他们不理解的地方,他会去找朔华问,不就是愿意踏出了第一步?既然心胸放开了,怎么会在离妲塔如此遥远的地方做什么吟游诗人?
「因为不需要......我不晓得朔华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再回到这里,也许他们走上了另一条更远的路,但是如果有一天他问起我,你可以这么回答他,那就是我的答案--在问过朔华妲塔的行踪之后,我在她不知道的情形下,见了她一面。」
因为不需要?
这是什么答案?
扎克跟雷圣互看一眼,然后承认自己没有朔华他们那种见微知着的脑袋,完全无法了解季风言语中的意义,他们也搞不懂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许多话都只喜欢说一半,这样比较容易懂吗?
扎克就是扎克,他才不管会不会被笑没有脑袋,所以他干脆问个清楚:「不需要是什么意思?你发现你不爱她了?还是因为她结婚了?或是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感情的事情解释得太明白,有时候就会失去本身的意义,但是季风那温和的个性,不但不介意扎克的问话是不是侵犯了隐私,也不会觉得他的脑袋呆了点,他只是想了一下之后,慢慢用自己的字句整理给扎克两人听。
「不需要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当我看到妲塔的那一瞬间,我就明白,即使换了地方,岁月也过去无数,可妲塔还是妲塔,我依然是我,不管我怎么爱她,她都不会因此而抛弃她的梦想,就算我愿意为她改变,她依然不会选择我。
「今天除非我是一个国王,一个英雄,一个勇者,否则她就不会想要征服,不会想要操控。
「她就像是写出一场戏剧的作者,只有她可以操纵手中的人物在战场上奔驰杀敌,只有她可以控制主角的悲欢离合,如果我是她故事的主角,她也许会爱我,但......」
「我知道了。」都已经说得这么白,他们再不懂的话,那就真的可以被叫蠢了,而且说得更仔细,不过是让季风更难过而已。
「你不是早就知道妲塔是这样的人了吗?」
已经知道,还决定追来,就算没有尝过爱情滋味,他也清楚那必然是有了决心和觉悟,但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感觉上,好令人失落,又觉得浪费时间。
「知道跟觉悟是不一样的境界。」
季风没有解释,不过扎克叹了一口气之后,抬手摸摸雷圣的头,这时候的雷圣才不过十二岁左右,怎么可能懂得这种月亮追逐太阳的无奈。
后来,他们也就没有多提什么关于妲塔的事,除了有一次他忍不住好奇,还是开口问了季风。
「觉悟了,代表可以不爱了吗?」
季风摇摇头,坐在山坡的一颗大石头上,让吹抚过来的山风,乱了一头的长发,他喜欢又不舍看着这样的季风,知道他的眼中有悲伤,但又可以感觉眼前这么一个人是如此真实的存在。
如果世人真的要将这些能力者视为神只,有一天他可以对所有人说,就算是神只也会有情感烦恼万万千。
「在沙漠里,知道身上的水没了,就可以不渴吗?」季风轻轻地回问。
雷圣很难将两个问句连接起来,因为再怎么懂事,他也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但是他听得明白季风的意思,也可以感觉到言语之中带着绝望的无奈。
「我不想要恋爱了。」于是,他很孩子气的说,惹来季风的微笑。
「那可不是解决事情的好办法。」
「我知道。」小脑袋重重地点了一下。
「可是,这世界上有趣的事情那么多,我的人生又不只是爱情而已,没有它又有什么关系?人不可以不懂知足。」很老成地说着,小脸一脸凝重,其实他只是捡了一些朔华说过的话拼凑回答而已。
季风又笑了,他觉得朔华养了一个很可爱的孩子,他想起了苍族的祖吐,有一阵子时间没有回去苍族看看了,也许这时正是时候。
第四章 未来的道标
季风跟妲塔的故事说完了,这世界目前的状况也说完了,一下子从危机四伏的环境里回归正常,就算神经大条的饕餮也很难适应。
他整天就张嘴对着天空,趁没有人注意的时候,突然把天上飞的鸟啊蚊虫啊给吃到肚子里去,让同样在一边发呆伪装一般树木的树海很想翻白眼。
但,在这一刻,他们几人里就连冷暮也找不到想做的事情∣∣天籁一边编织着村落妇女教她的腰绳,感觉几个人就像是无业游民,而且还是那种原本日理万机的菁英,在突然间被告知,公司整修、放假三天的暂时性无业游民。
「我们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天籁觉得自己有时候也该当当领头的人。
在这种时候,她似乎是受到影响最小的那一个。
「没有目标。」
朔华冷淡的说,其实不太高兴自己现在脑袋里空荡荡的一片。
就算他偶尔会进入钥石帮他们的世界加加料,但依然无法补满内心的空虚,要是非黑现在出现在他眼前,他肯定会冲上去直接先把人给揍成熊猫才爽。
非黑的行为完全打乱他们的步调,揠苗助长似地逼迫他们死亡或是成长,一旦他们摆脱死亡顺利成长之后,却又该死的发现周遭的苗比他们低了不只一截,导致他们不用仰头,就可以看见远方的景色,发现整个世界,就算没有自己,依然会转动,然后更显得孤独。
「你现在就像个闹别扭的小孩。」
「我就是闹别扭的小孩,用地球时间计算,我今年也才满二十岁。」
天籁笑了起来,她的确是忘了这一点,她真的忘了朔华在他们之中,是年纪最小的那一个,也忘记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其实根本不该那么成熟,揠苗助长的不只是非黑而已,那些开门者也一样。
「觉得孤单了?」
她可以体会朔华此刻的感觉,而且恐怕她会是最了解的那一个。
「是觉得孤单。」
他不觉得承认孤单是可耻的事情,金庸小说里的独孤求败还不是有同样的感受,别说朋友了,最后连敌人都找不到,也难怪他会比一只鸟还要早死。
「如果是跟这个世界慢慢成长,连心智一起长大,也许有一天我们去面对时间流转的沧桑时,会比较坦然一些,就像人都是会老。
「可是慢慢变老,跟一觉醒来,镜子里的自己已经白发苍苍,是完全不一样的震撼,从众生之源出来,看到这个世界不管有没有自己,都一样会成长,一样会改变,能不觉得孤单吗?」
朔华就是觉得自己难以释怀。
以前他就明白,没有自己,地球依然会转动的那种孤寂,可是在心里,被家人嘲笑看不起,被自己的父亲辜负,那些偏激的心,让孤单变得比较容易相处。
「孤单的确是很难忍啊!」树海感叹,他是最明了那一种感觉的人,而且现在他又再一次感觉到孤单。
天籁想说,虽然我们已经开始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但是我们有彼此不是吗?
那还真是一种理想化的安慰模式,她是这里面最清楚他们的结果会是什么的人,不管是非黑的双眼,还是留坠的双眼,极端或是随和,全都写着孤单。
尤其是留坠,她彷佛可以听见他的心里在说着,希望我们可以快快成长,成为跟他一样的存在,多一点同类,也许就可以少一点孤单。
留坠跟非黑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
朔华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同样的问句,因此他们在迈出下一步之前,不由地退步。
取出那一颗再熟悉不过的钥石,朔华觉得自己陷入一个俄罗斯娃娃一样的世界,当你打开一层时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娃娃,再打开一个依然藏有一个,在没有完全打开所有的娃娃之前,没有人知道里面究竟藏了多少的玄机。
「有一天我们会离开这里。」朔华道。
这里不是他们的家乡,不过却是一个值得纪念回忆的地方,也许有一天他们会离开,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回来,更也许离开了之后他们会忘记这沙滩里的一颗沙,想要重新找寻时,已被无止尽的浪涛给覆灭。
「当我们离开之后,我们还可以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吗?」他以为自己其实没有多少感情,然而在这些日子里,他们彼此的心里早已经种下共同的回忆,还有一份情感,想不承认都不行。
「可以。」
原本没有答案的答案,却被冷暮给用肯定句回答了。
一边的朔华有点讶然,冷暮是他名单里,最不可能回应他这个答案的人,在树海跟天籁的眼中,冷暮别回答出「绝不」这两个字就已经该庆幸,但是冷暮回答了,还回答了一个连他们自己都不敢想的答案。
大概是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太精采。
最先回过神来的朔华在看见大家脸上的反应,跟冷暮完全没有犹豫、也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人之语的冷淡模样相比之下,朔华眨眼,然后无法克制的笑了起来。
「有你的!冷暮,有你的!」
他觉得自己听见了这世界上最动听的一个答案,这个答案还是从最不会说动听话语的人口中传出。
如果这世间真有什么样的话语,可以让人毫不犹豫的相信,那么朔华绝对认为是刚刚那一刻里,他所听到的「可以」两字。
「有没有可能冷暮是我们之中最浪漫的一个?」天籁还是觉得自己刚刚肯定是听错字句,反正她的听力不佳,平常依赖的助听器,为了让自己的境界进步更快,早已经收在空间里很久很久,听错是很有可能的事。
「不!」朔华的眼中闪烁着笑意,还有渐渐回复的信心跟自傲,「他绝对是最不浪漫的那个,我相信冷暮肯定是最不浪漫的一个人。」